第六章 戰鬥的形式
七、戰地鐘聲
雖然紀念完稿的理髮儀式是做了,然而四十三章與最後一章仍有一些問題。在他四十一歲的生日前一個星期,他修改了最後二個章節,而後交付打字,等著把打字稿送往紐約。七月底,熱浪襲人,赴紐約的火車裡熱得像個烤爐。到了紐約,他住在一家小旅店裡,距離史克瑞布納出版社很近。時報書評的鮑伯凡吉岱,在旅店裡看見他穿了一件沒有扣鈕扣的睡衣,室內還有一位精力旺盛的人,原來那就是勤王師的指揮官杜蘭。杜蘭最近娶了一位美國太太邦蒂,遷到了美國。杜蘭很有禮貌地聽海明威與鮑伯凡吉岱談話,海明威有時也翻譯幾句給杜蘭聽。當杜蘭出去打電話時,海明威對鮑伯凡吉岱說,他寫作這本小說時,常從杜蘭那兒取得資料。杜蘭說海明威這本小說寫得非常完美。按理海明威是沒有資格來寫一本關於西班牙人的小說的,但有一位西班牙內戰的領袖之一來協助,倒也還說得過去。他請杜蘭校對,要看看西班牙人對他所寫有關西班牙的小說有什麼看法。杜蘭說他願意校對,部分是由於好奇。他對海明威的https://www.hetubook.com.com西班牙文沒有什麼印象,但對這本小說卻很保守地說,寫得很感人。
他勸派金斯不要把描寫屠殺的這一章給容易感染意識形態的孩子看,包括亞爾伐.貝西在內,因為他很快就會取笑修女的宗教信仰,而不是厭棄左派分子的激進行為。二月裡天氣好轉時,他每天早晨工作,在兩點鐘午餐前喝一點酒,停筆休息時看一會兒書報雜誌。下午他常與瑪莎打網球,也和那些在西班牙內戰時曾支持勤王師的人打。打完球後,他們就喝酒唱歌。他們在哈瓦那組有俱樂部。海明威從朋友那裡購得幾隻公雞,也參加鬥雞俱樂部。他另外的休閒活動,包括射獵鳥,也每個星期至少有一個晚上在哈瓦那的福樂酒店狂飲。他解釋說,狂飲是必要的,這可以振奮他的寫作情緒。這種生活方式使瑪莎非常不滿。二月中的一個星期天,他覺得應該帶她出去,不要老給孩子纏住,於是帶她去看電影。他開始愛上了苦艾酒,晚餐則是一瓶紅酒,夜裡休息時要喝一杯伏特加或威士www.hetubook.com.com忌酒。雖然喝酒後工作並不順利,但他卻覺得這樣很舒坦。他似乎迷信激烈的網球運動有助於疏散血液裡的酒精。星期天的晚上,他睡得很好,吃些安眠藥以便早點入眠,第二天很早就起來寫作。
這年八月二十六日,海明威從哈瓦那郵寄出一百二十三頁校樣,這些頁數是出版社方面建議要修改的,海明威把愛情的部分場景加以修改,以應出版社的要求。但是他修改得不多,並且反駁他們的觀點。他修改了他的收場白。他解釋說,他原來的動機就像一個好水手,把船上的東西整理得有條不紊。而今他在這本小說的結尾是約丹躺在森林中的松葉地上,就像他在第一章的首句所寫的一樣,在那兒躺了六十八個小時,這本小說是以迴龍式的佈局而完成的。
一九四一年元月中旬,瑪莎從芬蘭回來,發現「大豬」——瑪莎習慣這樣稱呼海明威——寫作得很有成績。她才回來幾天,他就完成了《戰地鐘聲》第二十三章。為了證明這本小說優異的品質,他先寄兩頁給派金斯看——也就是第一章的前幾和_圖_書段和法西斯黨人屠殺場面的描寫。由於氣候寒冷,使他恢復在被窩裡寫作的習慣,以保持溫暖。雖然他說,在這情況下寫作就像一九三七年六月裡熱得發抖握不穩筆一樣,但他還是完成了第二十四章。
他已計畫寫一本比正在寫的這一本短些的長篇小說。當這本書的第二十八章完成時,由於數月來太過辛勞而產生排斥作用,不想再往下寫了。他告訴派金斯說,如果他要像辛克萊.劉易士寫得那樣懶散的話,長年下來他可以每天都寫五千字。他的做法與辛克萊正好相反,他每天都在修改或重寫已寫好的部分。正如他向查爾士.史克瑞布納所解釋的,他的寫作乃是疾病、邪惡或是著魔。為了快樂他必須寫,快樂使寫作變成了疾病。他很喜歡這種病。甚至快樂使這種疾病變成了邪惡。由於他希望比別人寫得好,因而這種邪惡很快又變成了著魔。又為了保證他的作品在一定水準之上,他一直是把小說的部分手稿先給朋友去品評。他唯一引以為憾的是這時寶琳已不再樂於先讀他的小說了,他說寶琳的品評能力最高。《戰地鐘聲》距離完稿和*圖*書尚早,四月底他寫完了第三十二章,前十二章早在太陽谷回來後就已寫完。三十二章是諷謔的一章,雖然他同情勤王師,但是他對西班牙內戰感到憤怒。他在這本小說裡寫入了許多朋友,有的是用真實姓名,有的則是化名。後來他還與勤王師的指揮官格斯塔伏.杜蘭通過信,杜蘭已於一九三九年逃往倫敦。四月初,他的《戰地鐘聲》停筆了一段時間,為的是要給格斯塔佛.瑞格勒的《大十字軍》寫序,這是瑞格勒一本自傳體的小說,內容是有關國際軍團在西班牙作戰的情形。為了避開訪客以完成預定的工作,海明威常到距離哈瓦那三里路遠的一處蔗田農舍去寫作。瑞格勒的《大十字軍》多少有些影響海明威的《戰地鐘聲》裡某些西班牙內戰期的人物描寫,海明威也承認這一點。他為瑞格勒的小說寫完序後病了五天。到了四月二十日,他把序寄出,完成了第三十五章。五月裡,他的兩個兒子邦比與派屈克來哈瓦那小住,把起居室弄得一塌糊塗,瑪莎一向看慣了整潔的房間,這使她非常懊惱。尤其是那些政治新聞與納稅又增加了之類的消息特別使和圖書她情緒暴躁。她已到了無法忍受的地步,她決心前往歐洲,離開哈瓦那的芬加寓所。海明威為自己的工作所繫,無暇理睬瑪莎的情緒,於是瑪莎收拾東西,前往紐約住了一個月。
六月下旬,她帶她的母親從紐約回來,海明威向她保證說這本小說即將完稿。他發誓,在這本小說未完稿之前不理髮,不修邊幅。七月一日,他電告派金斯:炸橋事件結束了這本小說,也是我去找理髮師的時候了。完稿的這天,他走在哈瓦那這座古老城市的人行道上,遇見了周諾斯和一名叫道格拉斯.賈柯布斯的人,他說他很想讓周諾斯讀讀他的新小說。他們在福樂利迪達餐館午餐。雖然海明威與周諾斯的政治觀點不同,但午餐還是吃得很愉快,一直吃到四點。突然間,餐館的門「砰」的一聲響起,瑪莎衝了進來。賈柯布斯說:「她顯然大怒,沒有隱藏憤怒的神色。」原因是海明威答應兩點鐘與她和她母親相聚。海明威喃喃自語,像是向瑪莎抱歉,但瑪莎聳聳肩膀,叫道:「你可以不理我,但你不能這樣對待我母親。」海明威付了帳單,連聲道歉,乖乖地跟在瑪莎身後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