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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明威傳

作者:卡洛斯.貝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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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變奏 三、信仰的叛徒

第七章 變奏

三、信仰的叛徒

他和寶琳結婚以後,海明威突然有了一個怪異的想法,覺得他與哈德莉並沒有成為正式的夫妻,因為他們並不是因信仰而結合的。幾個月後,海明威突然興致勃發,寫了一封長信給天主教黑袍教團裡的一位神父,信中近乎捏造地敘述他的宗教歷史,說他雖然在一九一九年到一九二七年遠離教會,但是他實際上已做天主教徒很久了。如今他按時去做彌撒,也把家庭安頓下來了。美國作家史柯特.費茲傑羅說,他自己過去就是一個墮落的天主教徒,對於海明威轉變宗教的誠意,他是不敢相信的。一九二八年七月,費茲傑羅寫了一封信給海明威說:「老漁夫,別來無恙吧?下一次你領聖餐時,請為我取一塊聖餅,也替我喝一大口血酒。」
寶琳是個虔誠的天主教徒,臨睡前都要祈禱,她的禱告詞通常是:「親愛的聖約瑟,請賜給我一個善良、仁慈、有吸引力而且又是天主教徒的丈夫。」海明威也盡量努力以求達到她所要求的條件。一九二六年元月,他與寶琳開始戀愛,寫信給一位朋友說:「如果一定要信仰宗教的話,那麼我只好信奉天主教了。但我可能不是一個好天主教徒。每當想到教會那些無聊的事,諸如什麼聖節等等,就使我無法忍受。不過,我也不敢想像我還能改信其他的宗教。」一年以後,海明威為了要和第一任太太離婚感覺非常苦惱,由一位朋友陪他在義大利各地旅行,碰巧在一座小城裡,他又遇見了那位九年前給他塗油的神父。從那次晤面以後,雖然他不知多少次宣稱他已經停止祈禱了,但最後還是淚流滿面地去做他的宗教儀式。
戰後幾年,想從他的行為看出他改變了宗教信仰,也沒有跡象可尋。他跟第一任太太哈德莉是在密西根州賀頓灣美以美教會的一所鄉村教堂裡舉行婚禮的。他們的兒子是在聖路加主教派一所教堂裡領洗的。所以,一九一八年在義大利改信天主教,恐怕是在他遇見了虔誠的天主教徒寶琳,並決定跟她結婚後,才把這事宣揚出去的。
西班牙內戰時期,天主教會對政治的態度不夠正直,那就是偏袒法西斯黨徒,這使得海明威極為憤怒。海明威曾經公開警告美國的天主教徒,不要受西班牙天主教會所影響。他說法西斯主義者都是戰爭販子,而他相信西班牙的神父都在支持法西斯黨徒。他提供了一張照片,上面是好幾個教會的領導人物,在向法西斯主義者致敬,他懷疑這種支援,是不是正好鼓勵了法西斯主義者https://m•hetubook•com.com在西班牙許多地區轟炸無辜的婦女和兒童。海明威還警告讀者,不要因紅衣主教海斯所說的而動搖自己的看法。紅衣主教說佛朗哥不會轟炸婦女與兒童,那是不可信的。如果海斯主教所說的佛朗哥的保證是真的,但反對佛朗哥的勤王軍又從未轟炸過任何城市,那麼,那些死亡的兒童與婦女,難道是自己把自己炸死的嗎?從海明威的這篇言論,可以看出他的悲痛深沉。他在《戰地鐘聲》中,就不經意地透露了這種悲憤。當他寫到一位安賽莫的老人時,他這樣寫道:「他是一個基督教徒,在這個天主教國家裡是非常少有的。」就教會而言,海明威深切地痛恨西班牙的天主教會,不過他仍然對偶爾遇見的幾位神父,表示尊敬。
海明威的那篇演講並沒有留下記錄,不過,如果按照他在校內刊物上所發表過的文章做為標準來看的話,可能跟他在主日崇拜查經班所演說的內容差不了許多。海明威高中畢業以後是他生命的轉捩點,有一件事情值得注意。那就是當時第一公理教會的牧師威廉巴頓博士,他是布魯斯巴頓的父親,布魯斯是廣告界的名人,也是《無名小子》一書的作者。這本書把耶穌描寫成商人的先驅,是「耶路撒冷餐會上最有名的來賓」,就像寫寓言一般,說耶穌的光臨是「有史以來最強有力的廣告」。布魯斯的書於一九二五年出版,後來成為本世紀的暢銷書之一。海明威也在一九二五年出版了他那本光輝四射卻有點褻瀆上帝的短篇小說集《我們的時代》。這兩位同樣出身於橡樹園社區第一公理教會的青年,對宗教竟然採取了全然不同的態度。從此,海明即開始反叛宗教傳統。他說,橡樹園社區的居民可以分為兩大類:一為基督徒,一是善良的平民。
海明威所以會背叛宗教傳統,乃是因為他發覺橡樹園社區教會那一套虔誠的信仰理論,在跟廣大的外在世界接觸時,顯得完全不合時宜了,正如他反對傳統宗教標準所引發的那種抑壓的勢態,他在早期寫下了這樣一首詩:
他少年時代憧憬生命是一片瑰麗景象,但他真正面對殘酷的現實世界之後,才發現處處都跟他的理想不合。第一次世界大戰是使海明威對橡樹園宗教覺醒的觸媒劑。戰爭本身就是跟風俗、習慣以及道德教訓背道而馳的。戰爭以後,一切也不可能再恢復舊觀。海明威的短篇小說〈士兵之家〉,就是描述一位從前線回來的和*圖*書老兵,如何無法適應原來的中產階級的環境。小說中的男主角,戰前就讀於美以美教會所辦的學校,參加宗教團體的社交活動,在生活上,他和同伴一樣穿「款式和高度相同的領子」的衣服。但是,現在他已無意再跟從大家的生活方式了。他想要有個女人,但又不能扮演求婚者那種俗套的角色。他很喜歡談論戰爭,但沒有人認真地聽他說。總之,即使是退而求其次,想過沒有紛擾的生活也已不可能了,因為他的父母,尤其是他的母親,一直想把原有的生活方式再加在他的身上,譬如說,他堅持想找工作,但他的母親說:「上帝讓每個人都有事做,在上帝的國度裡沒有閒散的人。」這位男主角回答他的母親說:「我並不是祂的國度裡的人。」這自然使他的母親震驚。後來,在他母親的逼迫下,他只好說一些像如何愛母親這種言不由衷的話。最後,這位男主角正如當年的海明威一樣,離開父母和家庭求發展去了。他發覺「過去他所生存的那個世界,已不是現在他所能忍受的了。」經過戰爭的洗禮後,他所感覺到的世界充滿了暴力、痛苦和扭曲的景氣。雖然他曾經在父母的世界中長大,可是現在他卻與他們格格不入了。
時代要我們歌唱,
但卻割去了我們的舌頭;
時代要我們吶喊,
但卻堵塞了瓶口;
時代要我們舞蹈,
但卻給我們穿上鐵褲,
最後我們都變成廢物,
大概這就是時代所期望我們的。
至少有一段日子,海明威的確是非常誠心誠意的在做宗教儀式。一九二八年底,他的父親自殺身亡,海明威為父親安排了一次彌撒,他還勸他弟弟賴索托和他一起認真地祈禱,以求他們的父親在天之靈得以從煉獄中超生。海明威跟寶琳在一起時,就很虔誠地望彌撒。一九三二年他們住在美國俄亥俄州,為了讓寶琳參加八月第一個星期四的彌撒,他來回開了四百英里的車子。一九三五年二月,為了他的信仰,他做了一次小小的捐獻,海明威捐了二十五美元給奧爾良的耶穌和神學院的傳道基金會(此後,該基金會就按期寄贈《南方耶穌會》刊物到海明威家中)。
海明威的祖父安森.海明威比他的外祖父更加虔誠,他是名佈道家穆迪的朋友和同事。他的祖父在芝加哥青年和*圖*書會擔任常務秘書達十年之久,搬到橡樹園後,成為第一公理教會的執事,兼任主日學校校長,最後則為名譽執事,負監督責任。他在禁酒運動中非常活躍,幫助教會募捐。他的六個子女都在他嚴格的宗教風紀之下長大,並且把他們送往管教非常嚴格的奧柏林學院讀書。根據一九二六年的葬禮宣文上的生平事蹟,他的四個兒子在社會上都有令人欽慕的地位:一位是商界領袖;一位是教育家,一位是醫生,在中國擔任傳教工作;而另一位就是海明威的父親,也是醫生,並且是很受人重視的醫生。
一九四四年九月,海明威在寫給第四任太太瑪麗的信上說,天主教使他覺得很矛盾,意思是說,一方面,他與瑪麗不必信仰上帝,也不必相信美國佈道家貝克艾迪;另一方面,他也表示他們用不著公然反對,只要他們兩人內心明白就行了。然而,他表示他無法容忍好朋友林亨的太太反對天主教激烈的言行。林亨太太說,她認定所有的神父都是邪惡的,她無法相信神父在私下裡還會那樣正經地祈禱,實際上他們大都是酒鬼。雖然海明威已經是公認的叛教惡徒,他也喜歡西班牙共和政府,但他卻無法接受像林亨太太這樣極端的言論與看法。
海明威自己說過,一九一八年七月他在義大利受了傷,使他放棄了公理教會,而改信天主教。受傷後的第二天早晨,他躺在義大利的一處救護站裡,那時來了一位義大利的天主教神父,穿過傷患,替每個人塗油祝福,他告訴幾位記者說,他已經因信教而受洗;他又告訴另外一些人說,他接受了臨終塗油禮,後來他寫信給朋友蓋希柯克說,他的宗教改變是十分偶然的,那時他正瀕臨死亡邊緣,走過他身邊的剛好是一位天主教神父,在極端的恐懼中,如果當時換成摩門教的長老或回教的報時人,他說不定也會改信摩門教或回教了。顯然,那次經驗並沒有留給他太深刻的印象。海明威的女朋友安格妮表示,不知道他什麼時候談過改變宗教信仰的問題,不過他在米蘭的那些護士朋友都在傳言說,海明威改信天主教了。
雖然海明威為教會盡過義務,可是根本上他是反對教會的,特別是反對教會對性與政治的態度。寶琳生了兩個兒子都是剖腹生產的,尤其是第二胎,非常的危險。海明威憤怒地說,如果天主教會繼續堅持要生產更多的天主教徒,那麼,至少應該為那些冒死遵守天主教通告的人,提供一點解救的方法。所以,他的兩個兒子出生m.hetubook.com.com後,海明威已經和天主教反對避孕方法的通告有所違背了。
少年時代的海明威,行為舉止尚稱謹慎,這與他的生活背景與家庭教育有關,可是長大後,他喜歡把自己描寫成一個惡棍般的不良少年,其實正好相反。海明威十四歲時,曾在橡樹園社區第三公理教會主日崇拜會所舉辦的宗教劇上演出,擔任重要的角色。他穿了一件綴有鮮花的寬鬆長袍,站在舞臺上,看起來簡直像個聖者。第二年,他們全家由第三公理教會改屬第一公理教會,他和他的姐姐瑪絲琳一起參加了名叫「普利茅斯新聯盟」的宗教團體,這是年輕人的宗教活動,海明威擔任節目部的主持人,管理經費,並在禮拜天擔任演講。海明威高中畢業後,教會裡主管青年活動的一位先生,曾經找了五位畢業生向在學的同學們講一點「他們在高中時期最難忘的個人經驗,尤其是教會對青年學生的重要性。」這五位同學中,有一位就是海明威,那位先生要求他們「要在演講稿中灌入感情,帶給他們永難忘懷的信念,要把自己所擁有的最好的東西,送給他們做為紀念。」
對於宗教的態度,海明威的父親與他的祖父是一樣的。他不許四個女兒和兩個兒子在禮拜天參加任何運動和娛樂活動。他寫給海明威的信,字裡行間總是充滿了對上帝的虔誠熱忱。從海明威後來寫的《戰地鐘聲》中,記述他的姐姐瑪絲琳第一次離家時,他的醫生父親跑到火車站去送別,在親吻她時,以激動的心情祈禱說:「我的家人不在一起,願主照顧我們……」海明威的父親那種熱切的顫慄聲調,使得海明威在二十年後,偶爾回想起這個情景,還會替父親難過。
在海明威最後的十年生命裡,特別是一九五四年他在飛機失事喪生的情形前,海明威再度猛烈攻擊宗教。那年春天,他不再去教堂望彌撒,他告訴一位朋友說:「有時候我真希望我是一個較好的天主教徒,但是我做不到。」第二年,有一位年輕人去古巴,為了表示崇敬名作家,特別去拜訪了海明威,在不經意的言談中,那位青年表示了他是一位天主教徒,於是,海明威說:「我也喜歡把自己當成天主教徒,從某一方面來看,我以前也算是。」他說他仍然可以去望彌https://m.hetubook.com.com撒,不過他離過婚,又再結婚,這些都不合乎天主教的要求。他說社區教會的神父會每天替他祈禱:「正如我每天也替他們祈禱一樣。我無法為自己祈禱,可能是因為在某些地方我已經變得冷酷無情了。」這種無法替自己祈禱的原因,很可能是海明威對宗教的認識已經成熟了。海明威所有的作品裡的角色,在祈禱時都像兒童一樣,甚至有一些像是要與上帝講條件訂合同似的,要求上帝把他們的慾望賜給他們,而後他們才會相信祂。海明威自己也常常這樣。像一九二〇年九月,他說有一次他去天主教堂祈禱,禱告的事情沒有一件如願以償,不過,總算得到了一點報償,就是有了一次豔遇。一九二七年他告訴哈特尼爾說,他有一次去天主教堂做了一次簡短的祈禱,結果使他恢復了他與寶琳的性生活。
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當時的隨營牧師布瓦西曾和海明威有過一段有趣的談話,當時流言傳說,戰壕裡沒有無神論者,意思是說進入戰場的人都信神。海明威問牧師相不相信這句話。牧師回答說:「自從遇見海明威先生和他的朋友林亨上校後,就再也不相信了。因為像你們這樣靈魂裡充滿罪惡的人,就是進了戰壕,也沒有臉面對上帝。」海明威反駁說:「我們沒有辦法,我們每天都帶著罪惡,就像你每天帶著口糧一樣。不過在戰壕裡,要是有時間的話,我們就來一次懺悔。」牧師問:「要是沒有時間呢?」海明威回答說:「那就只好依賴教區神父或牧師來替我們懺悔了。」一九四四年十二月,海明威又發現了一個有趣的方式來表達他對天主教會的憤怒,那就是當時的盟軍,把團部設立在據說是一位天主教神父的住宅,做為指揮中心,那位神父曾與德國人合作過。海明威在住宅的地窖裡,找到了幾瓶聖禮用的紅酒,他把紅酒喝光,而後把瓶子裝滿了尿,稱這種臭氣熏天的產品為「一九四四年製海明威牌醇酒」。
海明威有一個具有宗教信仰優良傳統的家庭,他在孩提時代,全家人在餐前都必須禱告謝恩,這是當時橡樹園教會社區的標準習慣。他的家人都能循規蹈矩,並且遠超過這個教會社區裡的所有家庭。早餐之後他們還要舉行崇拜儀式,這項儀式多半由外祖父主持,全家人包括僕人和廚子都要參加,崇拜的儀式在客廳裡舉行。外祖父有一本厚厚的飾有金邊的書,書名是《每日神糧》,通常由外祖父唸一些祈禱的句子,大家則跪在地上默禱一番,隨後各自散開,上學的上學,工作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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