輯三 森林的善惡
好脾氣的火山彈
翌日又是大霧瀰漫,於是有稜角的石頭們又開始欺負大牛石。其實,他們自以為這只是小小的調侃。
大牛石安靜地閉上嘴。
大牛石苦笑,若無其事說:
「大概是因為我剛出生還在火紅燃燒時就被噴上天空,身體轉呀轉地不停旋轉吧。」
「哪裡。不過我以前真的很小,還曾經把你當成巨大得嚇人的黑山呢。」
「謝謝。我的肚子一點也不痛呀。」大牛石在霧中沉靜地說。
某日,柏樹說:
「我懂了,害怕甚麼東西時,身體就會自動不停顫抖。所以你搞不好也是因為膽子太小了。」
「啊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有稜角的石頭全都笑了。
「大牛」這個名稱,是散落在那附近草叢中不太大的尖銳黑石塊們替他取的。其實他本來另有體面的好名字,但「大牛」也不知道自己真正的名稱是甚麼。
「啊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有稜角的石頭已經笑翻了。
四人又朝遠處走了。有稜角的石頭不發一語,只是唉聲嘆氣。而好脾氣的火山彈一直默默笑著。
又過了十天。黃花龍芽草吃驚地大叫。
「大牛,我和你做鄰居也有不少年了呢。」
「謝謝你的慰問。不過托你的福,我並沒有碰上那種倒楣事喔。」
這句話嚇得黃花龍芽草魂飛魄散。
大牛石也默默凝望柏樹的葉片隨風翻飛閃爍光芒。
馬呼嚕嚕打個響鼻,朝著青翠的原野彼方邁步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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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被掛上寫有「送往東京帝國大學地質學教室」的牌子。
「黃花龍芽草,對不起。你大概很討厭下雪,不過年年如此誰也沒法子抗拒。相對的,等明年雪融了,你肯定又會立刻回來。」
「啊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大家又是一陣大笑。
嘴上這樣吹噓,其實這些傢伙在火山爆發噴出碎石,和黑煙一起沖上天時,通通都已昏迷了。
大牛石也察覺了,很貼心地安慰嚇壞的黃花龍芽草。
然後他們在柏樹下停駐。
過了中午,原野那頭又出現亮晶晶的眼鏡和器材,之前那四個學者和村民一起坐著一輛馬車來了。
「啊,找到了,找到了。太棒了。真是完美的標本。這是典型的火山彈。我第一次看到這麼完整的。那個腰帶紋尤其清晰。光是能找到這個,這次旅行就值回票價了。」
「好,行了,走吧。」
「那是下雪吧。糟了,糟了。」
然後,眾人嘿咻嘿咻地扛起大包裹搬上馬車。
起初,只有其他石頭喜歡在嘴上占大牛石便宜,但由於大牛石的脾氣太好了和圖書,漸漸讓大家都開始瞧不起他。黃花龍芽草就這麼說:
「這樣啊。那你真可憐。不過,哎,奇怪,你不是已經戴上頭冠了嗎?」
這時,原野眾生全都七嘴八舌嘲笑大牛石。
「無論哪裡的標本,都沒有這麼完整的腰帶紋理。如何,看這個就知道它在天上旋轉時是甚麼情況吧。太棒了,太棒了。今天就立刻帶回去吧。」
大牛石笑著說,
因此,碰上濃霧瀰漫,無論天空或山脈乃至對面的原野甚麼都看不見的無聊日子,有稜角的尖銳石頭們就會拿大牛石開涮來找樂子。
「噢,這樣啊。可你現在已經有我的五倍高了吧。」
「大牛,你好。昨晚貓頭鷹拿辣椒給你了嗎?」
「奇怪,我們飛上天空時只顧著能飛多高就飛多高,就算稍微停頓時,以及之後墜落時,也是一直安靜不動,為什麼就只有你會這樣不停旋轉呢?」
之後,下過一場又一場的雪,野草年年新生。柏樹也一次又一次落下舊葉換上新芽。
「啊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這傢伙簡直蠢得無藥可救。」
柏樹非常自戀地不停抖動樹枝。
「好,這可是珍貴標本,千萬不能弄壞喔。一定要仔細給我們包好。把上面的青苔都拔掉。」
大牛石上的青苔,打從以前就聽過各種冷嘲熱諷,尤其是聽了這隻蚊子的唾棄,更加開始瞧不起大牛石。
「大牛,你好。肚子痛好了嗎?」
大牛石沒有稜角和*圖*書,就像雞蛋的兩頭稍微扁平伸展的形狀。而且還有二條宛如石腰帶的紋路斜著纏繞石身。他的脾氣非常好,從來不發怒。
「這種歌不行。太無趣了。」
天空。天空。天空的乳汁,
是冷雨的嘩啦啦啦,
是柏樹低落的雨滴,
是白霧飄來又飄去。
天空。天空。天空的光芒,
是太陽燦爛照耀,
是月光清冷皎潔,
是星星光芒閃亮。
是冷雨的嘩啦啦啦,
是柏樹低落的雨滴,
是白霧飄來又飄去。
天空。天空。天空的光芒,
是太陽燦爛照耀,
是月光清冷皎潔,
是星星光芒閃亮。
「諸位,謝謝你們多年照顧。青苔,再見了。剛才的歌,待會請再唱一遍。我要去的地方,不像這裡如此熱鬧快活。不過,我們每個人都得做自己分內能做的事。再會了,各位。」
「大牛,你好。昨天傍晚,野馬在霧中朝你身上小便了吧。真倒楣。」
黃花龍芽草看著大牛石上最近長出的小青苔說。
正好就在這時,濃霧散去,太陽射下萬丈金光,天空蔚藍無垠,於是有稜角的石頭們都開始馳想雨水釀的酒和白雪做的糰子。這時大牛石也安靜地仰望圓滾滾的太陽和藍天。
「誰知道,我從來沒想過要旋轉,但身體自動旋轉我也沒法子。」
於是,它戴著紅色的小頭巾開始跳舞。
這時候,遠處有四個戴著眼鏡身材高䠷的體面人物,扛著各種亮晶晶的器材橫越www.hetubook.com.com原野而來。其中一人不經意看到大牛石,立刻說:
「嗯,的確非常完整。這麼漂亮的火山彈,就連大英博物館都沒有。」
「大牛。我們全都有稜有角,為什麼只有你全身這樣圓滾滾?明明都是火山爆發的時候一起掉下來的。」
「是的。或許是因為膽小吧。事實上,當時的聲音和強光的確很可怕。」
「不,這是青苔。」
四人把器材往草地上一放,圍著大牛石又摸又碰。
「大牛,我終於帶上黃金頭冠了。」
大牛石笑了,說:
「搞甚麼,大牛石這傢伙居然被那麼渺小的小紅帽給修理了。我們決定跟他絕交了。真丟臉。黑愣子。黑愣子,轟隆隆。大牛笨轟轟。」
「謝謝。不過那個紅頭巾是青苔的頭冠吧。不是我的。我的頭冠,馬上就會讓原野變成整片銀色世界。」
「你甚麼時候戴呢?」
有稜角的石頭一齊放聲大笑。這時,雲開霧散,有稜角的石頭對著天空各自開始想自己的心事。
「恭喜你,黃花龍芽草。」
「大牛,你好。這次頒布了新法律喔,凡是圓形或看起來圓圓的東西,據說通通要像雞蛋一樣啪嘰打破喔。你也快點逃走吧。」
黃花龍芽草已經不再回答。又過了一天。一隻蚊子嗡嗡叫著飛來。
「這樣啊。看起來不太起眼呢。」
「沒有。貓頭鷹昨晚好像沒來過喔。」
大牛黑愣子,大牛黑愣子,
黑愣子笨轟轟,
下雨也是黑愣子,轟隆隆,
日曬也是黑愣子笨轟轟。
大牛黑愣子,大牛黑愣子,
黑愣子笨轟轟,
千年也是黑愣子笨轟轟,
萬年也是黑愣子笨轟轟。
黑愣子笨轟轟,
下雨也是黑愣子,轟隆隆,
日曬也是黑愣子笨轟轟。
大牛黑愣子,大牛黑愣子,
黑愣子笨轟轟,
千年也是黑愣子笨轟轟,
萬年也是黑愣子笨轟轟。
被拔除的青苔不禁哭了。火山彈任由眾人將它的身體細心地用乾淨的稻草和草蓆層層包裹,一邊說道:
「這個嘛,我應該不會戴吧。」
「大牛,你終於也戴上頭冠了。應該說,是你頭上的青苔都包著紅頭巾。恭喜。」
「唱得好,唱得真是不錯。不過這首歌我倒是無所謂,對你們或許不太好喔。我也來做一首吧。以後你們就改唱那個吧。哪,聽好。
「你看吧。果然是因為太膽小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這片原野,好像有太多無用的廢物啊。比方說,就像這塊大牛石。區區一塊大牛石,完全派不上用場。不像雜草堆那樣能夠扎根泥土讓空氣新鮮。也無法像草葉那樣綴著晶瑩露珠讓我們賞心悅目。嗡嗡,嗡嗡。」說著又飛到別處去了。
「被你這麼一說還真是。」
「對,沒錯。你都已經長這麼大了。」
「是嗎。我在這方面太笨拙了。」
某座死火山的山腳原野的柏樹蔭,有個長年坐鎮綽號「大牛」的黑色巨岩。
「謝謝。我等著和圓滾滾的太陽一起被啪嘰打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