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冬天
第二十九章
「啊,啊,啊咿咿咿。」
「看,」他說,「看見沒?」
我咬緊牙關跟著他爬進去,穿過裂縫,進入更深的黑暗。他坐在碎石堆上等我。
「以為我死了,嗄?也許結果就是如此,說不定這樣倒好。」
「華特森先生,」他輕聲說,「請進。」他的臉上帶笑,「我不是說過,我會選好時間和地點?」
「前面比較難走,華特森先生,現在好走了。」
「沒用的傢伙。」艾司庫說。
「饒命,穴居人饒了這個沒用的傢伙一命。」
我們走進洞内,微弱的光線從洞口疏疏落落透進來。我看出頭頂上是低矮的磚造拱型天花板,接著是光禿禿的石壁,光禿禿的石頂,幾根歪斜的坑木和石楣,有些石楣已經移位,坑道已經被坍塌的牆壁和屋頂堵住了。
「是他。」
「這和-圖-書裡一百年才塌成這樣,」他說,「也許再過一百年都不會有事。」
他垂下眼睛。
「是他?」
我打了個寒顫,加快腳步走向亮處,但沒走幾步,我又猛地煞住,那隻黑狗擋在火堆前紋風不動,發出狺狺怒吼,接著我聽到艾司庫的聲音,「坐下,傑克!」這才看見他的側影和他的苦笑。
「他真的在這兒嗎?」
他的面前出現一道裂縫,可容我們進入黑暗。我停下不動,我在這裡做什麼?誰也不能阻止我出去重新過我的生活。
「跟我一起回去,艾司庫。」
「穴居人,」他說,「他們是這麼叫的,我以前聽說。該死的穴居人。啊,啊,啊咿咿咿。現在他們可是說對了。」
我的頭和肩膀不時撞到石楣、坑木和岩石。我小心翼翼踩著落石和*圖*書,眼睛一刻也不離開走在前頭的巴比,盡可能跟上他的腳步。最後我們看到遠處一點微弱的搖曳光線。
坑道在這裡豁然開朗,分成兩條。中央燃燒著一小堆火,旁邊有一些山楂樹枝和煤渣堆放在牆角,火旁有一桶融化的雪水,兩隻剝了皮的兔子躺在一塊鐵板上,還有幾根烤肉|棒、叉子、一把小斧頭、一把刀子、一包香菸,另外有一堆毛毯。黑狗趴在地上,注視我,牙齒和眼睛閃閃發亮,口水從齒間滴下來。
「崩!」他說,「崩!引發爆炸和大火,我們就都完了。」
巴比開始動手挖開石礫,一臉興奮。他對我說:「這邊走,華特森先生。」
「我就知道你會來。」他說,「你和那些傢伙不一樣,我知道你會來。」
他繼續往前走,「頭低www.hetubook.com.com一點,」他告訴我,「小心落石。」
「艾司庫,」我說,「這樣太危險,萬一瓦斯……」
我們的聲音在這冰冷寂靜的空氣中顯得有些窒悶。濕透的褲管沾在我腿上,我發抖,開始想家,想念溫暖的廚房。我告訴自己:「不要去,回家。」但我知道我不能回頭,我受到驅使,同時被吸引進入眼前的黑暗。我伸手進口袋握住菊石。
「啊咿咿咿!」他喊道,「啊咿咿咿!納命來,你這個沒用的傢伙!」
他竊笑。
「出去,」他咬著牙說,「不准告訴任何人,說了,我會找到你,傑克會把你的身體撕個粉碎。」
我沒吭聲。
我聽出他語氣中的揶揄。「帶我去找他就是了。」我說。
他朝著我苦笑。
他鑽進裂縫裡。他的腳不見了,一會兒他的臉露出來www.hetubook.com.com,對我笑,「害怕啦,華特森先生?」
「撕個粉碎。」巴比細碎顫抖著說。
「勇敢的孩子,華特森先生。」他說。
他蹲在火旁,朝火堆扔進一把山楂樹枝。從猛然爆發的火焰中,我瞥見牆上畫了許多獰笑的牛鬼蛇神圖像和人名。他把臉靠近火焰,點起一根香菸。
「你母親到處找你,艾司庫。」
他注視巴比。
「真的,真的,真的,真的,」他伸出手來,「要不要拉你一把?」
他放下斧頭,又扔了一些樹枝在火中,脫下上衣,半裸著蹲著,他的皮膚在火光中發亮,他的眼睛深沉黑暗。
「她成天哭,抱著嬰兒到處找你。」
他又丟了一些樹枝進去,然後他鬆開上衣,他的胸前畫著一些動物和臉孔,脖子上戴著一條用煤渣、乾枯的山楂果、兔子骨頭,以及一小塊動物和-圖-書頭骨串成的項鍊。他用髒汙的手抓起剝了皮的兔子,用烤肉|棒叉好,擱在兩塊石頭中間燒烤。他嘴巴哼著。
艾司庫站起來,一把抓起巴比,將他推出去。我們看著他消失在黑暗中,聽見他凌亂的腳步匆匆跑向最長的黑夜。然後艾司庫轉向我,我從他的眼睛讀出:現在一切靠你自己了,華特森先生。
我們隔著火焰相對,我看見他額頭上凝固的血跡。他的脖子上圍著一條兔子毛皮做成的圍巾,他的頭髮凌亂糾結。
「這就是死亡。」他輕聲說。
巴比咯咯笑。
「怕嗎?」他問。
他的斧頭落下,卻在距離巴比的臉一英寸的地方猛然煞住。他看我一眼。
「請便,不要拘束。」艾司庫說。
巴比又笑,艾司庫忽然跳向他,把他壓倒在地上,一腳跪在他身上。他的手伸出去抓起斧頭,在巴比頭上高高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