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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林繼續叛逆

作者:陳思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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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eil 2 不用歸還的自由 勇氣孩子Kinder

Teil 2 不用歸還的自由

勇氣孩子
Kinder

一開始,大家都小心翼翼,用力把話題停留在最表層,說天氣,談時事。不久,V終於受夠了,主動鑿開僵硬的談話:「拜託,大家都知道我老公剛死!那我們可不可以不要再像機器人一樣說話了?」
夏天過後,朋友們都收到一封V的簡訊:「他昨晚走了。」
布萊希特有齣知名的劇作《勇氣媽媽與她的孩子們》,描述勇氣媽媽與孩子在戰火裡的掙扎。我借題轉化,說說這些勇氣孩子們的故事。
James陪著Jeff做化療,Summer在去年夏天順利來到這個世界,癌細胞繼續在Jeff體內擴散。V和Jeff決定結婚,婚禮簡單感傷,James就是花童。

三、棄嬰

就在那一刻,我在James中,看到了恐懼。怎麼可能不懼怕呢?一個九歲英國小孩,在德國鄉間的小木屋閣樓,身旁還有一個台灣人,那真的只能緊緊擁抱小熊了。

二、鼓聲

連續在街上打了幾個小時的鼓,怎麼可能不累?有小朋友吐了,鼓也把皮膚磨破了。但喉嚨一開,布農族八部合音,依然洪亮。

一、傷口

James是V跟第一任丈夫所生的小孩,一開始平凡安定,直到丈夫開始酗酒、債台高築,故事才變調。離婚撕掉了家庭合照,James從此跟媽媽住,週末才見到爸爸。幾年後,V在社區裡與高中時的初戀情人Jeff意外重逢,當年只是純純愛戀,如今兩人都胖了老了,肚子裡屁股上都裝滿這幾年的故事,毋需迂迴刺探,兩人都在彼此的眼睛和*圖*書裡看到篤定。James支持媽媽的新戀情,與Jeff相處融洽。我親眼見過James與Jeff相處,親愛依賴,大手緊抓著小手,不輕易鬆開。
我看著閣樓裡熟睡的James,想像著,他身上有隱形的傷口。
James在旁邊吃著冰淇淋,笑著說:「真的,拜託不要再討論天氣了。」
寫這篇文章時,為六月十二號,全台大雨淹水,我馬上想到這些打鼓小鬥士。建山國小的臉書專頁上說,高雄桃源區大停電,但沒有撤村。我想對建山的小朋友說,在七十萬柏林人面前不間斷打了好幾個小時的鼓,這麼艱難的任務都辦到了,日後遇到任何生命的難關,都別忘記這個童年的勇氣時刻。

四、勇氣

嘉年華當天,天氣跟街上七十萬人約好似地,和煦溫暖。建山國小的小朋友們揹著鼓,在老師的指揮下,沿街變換隊形,用力打鼓。我跟在隊伍後方,拍照、歡呼,眼睛偷偷濕潤。這些走過風雨的小朋友們,是用生命在打鼓啊。那隆隆鼓聲,明明有山林莽莽、河水淙淙,那純真吟唱,沒有任何偽裝,是來自大地的聲音。鼓聲化成斗大的音符,撞開毛細孔,竄進骨骼,聽者隨之搖擺,全身暖呼呼,充滿了向前奔跑的力量。
柏林總共有四個「棄嬰搖籃」,柏林市政府的官方網站也詳細列出地點。我站在這爭議的裝置前,無言。絕大部分的母親都不願意拋棄自己的孩子,但總有最痛苦的時刻,讓少數的母親,必須做出放棄的抉擇。這些年來,柏林的四個「棄嬰搖hetubook•com•com籃」,已經成功救活四十三個被棄養的小生命。這些小生命在受到醫療照顧後,都被安排收養。
當年,這個小女孩是個孱弱的棄嬰,在加護病房受到妥善的照顧後,幸運地活了下來。被放進搖籃的那天,從此是她的生日。

柏林「棄嬰搖籃」。
經歷過父母離婚、繼父驟逝的James,在接下來的幾個閣樓睡前夜晚,和我一起說故事。我說著,在我十歲那年,七姊被砂石車輾過,重傷不治。有很長一段時間,家裡不准開電視、不准聽音樂,以最安靜的生活,哀悼家中女兒的逝去。那是我童年的句點,世界從此不同。我跟James說,要當個快樂的小孩喔,因為還有媽媽,還有妹妹。他打呵欠,安心地睡去。有隱形傷口沒關係,還有勇氣當繃帶。

James
二〇〇〇年,柏林華德弗瑞德(Waldfriede)醫院設置了全柏林第一個「棄嬰和*圖*書搖籃」(Babyklappe),讓無法親自撫養自己小孩的母親,以完全匿名的方式,託付新生兒。這個裝置在醫院外牆,母親打開類似抽屜的裝置,把嬰兒放進去,自動裝置就會通知醫院前來處理,託付棄嬰,找到收養人家。搖籃裡,有溫暖的被子,讓小嬰兒不受凍。
搖籃依然存在,棄嬰們順利長大。
他們是,新一代的「勇氣孩子」。
我和James被分配到花園小木屋的閣樓客房。我們一起爬上垂直階梯,進入了閣樓,兩張小床分置在窗邊。熄燈之後,月光睡在James身上,貓頭鷹的叫聲穿過牆壁,他緊緊抱著小熊布偶,低聲跟小熊說話。V從樓下喊叫:「James,晚安!媽媽跟妹妹就睡在樓下,有事踩踩地板。」



把原住民樂音吟唱融入熱情的森巴鼓聲中,讓小朋友找回自信。

來自高雄的建山國小的森巴鼓隊受邀來柏林參加「文化嘉年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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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自高雄的建山國小的森巴鼓隊,受邀來柏林參加「文化嘉年華」,突破了經費籌措的困難後,二十八位小鼓手,跟著老師們一起抵達了柏林。位於高雄桃源的建山國小,是資源侷限的偏遠小學,也是八八風災的重災地之一。風災之後,有些小朋友家毀了,親人也走了。為了鼓勵小朋友們重拾笑容,學校成立了森巴鼓隊,把原住民樂音吟唱融入熱情的森巴鼓聲中,讓小朋友找回自信。
英國好友V帶著兒子James、女兒Summer來德國,我們一群朋友把時間都留給他們一家人,一起在鄉間小屋過週末。
當年第一個在華德弗瑞德醫院被棄養的小女孩,如今已經十一歲了。她日前與養父母重訪這個「棄嬰搖籃」,《每日鏡報》(Der Tagespiegel)記者描述,小女孩說:「我就躺在這裡面。」語氣,有點驕傲。養父母對她的出身毫無隱瞞,小女孩健康地成長。
不久後,V懷孕了,我也剛好到英國,跟他們一家人以及朋友聚餐。就在餐桌上,Jeff突然身體極度不適,緊急送醫。幾天後我回到柏林,收到V寄來的電子郵件:「是癌症。醫生說只剩幾個月。」
於是餐桌上結冰的空氣瞬間被敲碎,大人開始喝啤酒,小孩吃完冰不肯吃正餐,大人罵小孩,小孩為了玩和*圖*書具吵架,夫妻鬥嘴,廚房的白蘆筍燒焦了,酒杯在地上砸出尖銳的水花。月色正好,花園的白樺樹發著新葉,森林裡有狐狸追著兔子。
今年柏林「文化嘉年華」,終於出現台灣隊伍了。「文化嘉年華」是慶賀彼此的「不同」,膚色、文化彼此相異,世界因此繽紛,所以必須以一個七十萬人的大型嘉年華來放肆慶祝。我曾經動過自己組台灣團參加這個嘉年華的念頭,但沒經費沒策畫能力,只能紙上畫藍圖。
我躺進我的小床,開始說床邊故事。我說,童話非我專長,但說說我家的故事好了。「很久很久以前,在台灣中部鄉下的陳爸爸跟陳媽媽,連生了七個女兒,才生到兩個兒子。我,是家裡第九個孩子……」James瞪大眼睛問:「真的?你有七個姊姊?真好!我以前是獨子,去年Summer出生之後,我才知道有妹妹真好。」烏雲遮住月光,黑暗在閣樓裡放肆。我繼續說著沒重點的陳家故事,直到他沉沉睡去。
但最近德國聯邦女家庭部長施若德博士(DR.Kristina Schroder)公開反對「棄嬰搖籃」,主張要取消全德國各地的棄嬰搖籃,因為根據憲法,每個人都有權知道自己的出身,但在此裝置被棄養的孩子,無法得知自己的出身。教會在此時站出來,支持「棄嬰搖籃」的存在,因為當絕望的母親因私人因素而無法留住自己的新生兒,卻又求助無門時,完全匿名的「棄嬰搖籃」就是這些孩子存活的希望。華德弗瑞德醫院也提供完全匿名的分娩服務,讓不想透露姓名的母親,能在安全的醫療環境當中,把孩子生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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