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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影仙蹤

作者:陳桂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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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二十年姻緣夢

十六、二十年姻緣夢

「是李外郎李員外,咦?奇怪了,你這個人怎麼連這是誰家都不清楚,就隨便敲人家的門,怎麼搞的?拿人家開心呀?莫名奇妙!」
小僮沒好氣地答話,計真只好陪著笑道:
「小弟是陝人,與李員外是同鄉也是舊交,昨日剛好打李家莊過,順道去拜訪了一下李員外,李員外對計兄是讚不絕口,十分欣賞,故小弟特慕名而來,今日一見果然儀表出眾,談吐不凡,小弟心中十分佩服。」
計家在山東魯縣一帶是頂有名的人家,他們雖不以富稱,但卻因才著名。計家除去計真不說,他那九個孩子雖然是小小年紀,但一個個都是聰明絕頂,相貌出眾,高人一等,算得上是人間龍鳳,這讓計真感到很安慰,而對這九個孩子十分疼愛。然最叫計真鍾念的還是他那個結褵二十年賢慧秀麗的妻子冰嬋,對她計真不僅是憐愛還包含著一份敬重。
「這麼晚了,你是誰呀?找人嗎?」
計真送走了獨孤沼後,越想越高興,掩抑不住心中的喜悅,自個兒坐在書房裡笑了起來。
李外郎看見計真來了,非常高興,不只是丈母娘看女婿才會越看越有趣,老岳丈看女婿也同樣是越看越有趣,李外郎對他這未來的半子,可真是招呼得無微不至,翁婿倆常常一聊就是三更半夜,有時都還聽見雞啼了呢!
喊聲隨著風送而遠去而消失,然而卻沒有人回答,四周依舊是靜悄悄的,除了黑暗,涼意和他自己,他有點失望了,想想還是走吧!走到那兒算那兒,總是慢慢地在接近長安城了。可是眼前兩條叉路,究竟該往那一個方向才是對的呢?計真徬徨了起來,正當他不知何去何從在兩條路上徘徊的時候,突然發現左邊的那條路上留著有馬溺,計真心頭一亮:對了,一定是這條路,我就循著馬溺找去,如果運氣好,還真讓我給找到他們也未可定呀!
計真篤信道教,他有個習慣,每天晨起必定要看上一會兒的黃庭內景經後,才肯做其他的事,冰嬋知道了以後,常常勸阻他說:「計郎,道術是不可信的呀!切莫為此躭誤了正事才好。計郎,你信道術難道趕過了秦皇漢武嗎?你又怎能如秦皇漢武那樣可以得盡各種方法去求仙呢?計郎,你想想,秦皇漢武他們二人都是貴為天子、富有四海,然而他們雖是竭盡了天下的財富想學得神仙之術,長生不老,到頭來還不是一個死於沙丘,一個葬於茂陵,人是不可能成為神仙的,生老病死是人人都無法避免的呀!計郎,富甲天下、資為天子之尊的人都這樣了,而你只不過是一介平民百姓,既無權勢又無財力,計郎,你就不要再妄想成仙了呀!這黃庭內景經還是不看的好,它是有害而無益的,計郎,請你聽妾身一勸吧!」
坐了很久,一直未見李外郎;計真心裡正納悶時,方才應門的小僮出來說他家主人即刻就到。小僮一語剛畢,果然李外郎來了,只見他年約五十,髮鬚灰白,身著暗朱色的長袍,上罩銀色的短褂,氣度非凡,儀表甚有威嚴,計真立刻起坐見禮,李外郎拱手回禮,哈哈笑著地請計真入座道:
「計公子是那裡人?」
頭先,他這名新官做得是有聲有色,而且興致蓬勃,但幾年下來,漸漸地他發現自己並不喜歡這種官宦生活,官場中的一些迎來送往的縟節,叫他感到厭煩,他所嚮往的是和詳清淡的日子,於是便辭了官,又回到山東老家,回到他的根,過著安適無憂的日子。
拜堂那天,李家好不熱鬧,賀客盈門,全家上下忙騰騰的,洋溢著濃濃的喜氣。計真本來心情不覺得怎麼樣,婚禮他也參加過幾次,可是這一次輪到自己頭上來,拜堂的是自己,這檔事他可也是大姑娘上花轎和-圖-書頭一回,時候一靠近,心裡頭直緊張了起來,拜堂的時候,手心裡還揑著好幾把汗哪!
「計真?計公子?你呀?」
大路上吹起了一陣一陣的晚風,路旁的野草輕輕地在風裡搖幌著,陣陣的涼意襲向沉睡中的計真,他不覺微微地扭動了一下身子,兩隻眼睛跟著慢慢地睜開,當他睜開了眼睛,猛然一驚,只見四周已經昏黑,而自己卻躺在地面上,大驚之餘,酒意全醒了,一骨碌地爬起來,然由於頭還有些暈,又坐下來了,腦子裡亂糟糟的,弄不清自己怎麼會躺在路邊的?彷彿記得自己是騎在馬上的,那麼馬呢?馬在那兒呢?還有阿生和銘仔好像跟自己一道的,這會兒都上那裡去了呢?怎麼全不見了?「不行,我得搞清楚。」他用力地摔了摔頭,開始去理出一個頭緖來。
「嘿!是的,在下,計真,嘿……」
一切都安頓妥了後,李外郎笑呵呵地對計真道:
計真在左邊一張寬大舒適的客座上坐了下來,利用著等人的時間,細細地打量這間客廂。屋裡的布置還真是雅緻,牆上掛著山水字畫,四周的櫃子都擺滿了書,經史子集都有,傢俱都雕得精細,而桌面上、椅子上、櫥子、櫃子,以及那座古色古香的紅木床都收拾得十分乾淨,一塵不染,看起來舒服極了,整個屋子瀰漫著一股濃厚的書卷氣息,計真想這位李外郎員外必是讀書人,投宿此地實在是幸運。
兩人的話題於是扯開了,不再拘限於客套的寒暄,他們談文學,談哲學,談人生,漸漸由陌生而熟知了,談得十分投契。計真見這李外郎果非俗中之人,而又學問豐富見聞廣博,心中對他十分地仰慕,愈覺得與言有味了。
「哈哈……好,好,既然計兄也有意結親,那這杯喜酒我是喝定了,先恭喜您了計兄,我得趕緊給李員外報喜訊去了,計兄要回山東的時候,路過李家莊,可千萬別忘去看李員外,細節你們再談,我要走了,吿辭!」
「哦!哈哈……計兄,小弟一時高興倒忘了相吿,兄台,李外郎李員外你可認識?」
他收住了腳步,正想休息一會兒,一抬頭,猛然發現路已經斷了,不通了,前面是一座紅門的大宅子,計真的心真涼透了,希望全滅了,他洩氣極了,在這個節骨眼上竟然還走錯了路,真倒霉,要想退回去嘛,還得再走幾里冤枉路,而且眼前天已全黑了,摸著黑確實很不方便,這可怎麼辦呢?計真自己也沒主張了,仔細一想:倒不如在這宅子裡求個宿,好歹等天明了再走。
小僮於是照著主人的吩咐,引著計真到了客廂,然後就退出去了。
「認識,當然認識,獨孤兄你也認識?」
「娘子,你我是二十年的好夫妻了,沒有什麼事不能說的,你心裡要是有話就說吧,無論何事,我絕不怪你,別哭了,快別哭了,身子要緊。」
自從獨孤沼來過後,計真就趕忙把事情給辦一辦,約莫十幾天的光景,該做的都做停當了,計真收拾了行囊,愉快地往李家莊去了。
「只怕小弟高攀不上。承蒙李員外不嫌棄,小弟真是三生有幸。」
正當談得興高采烈之時,李家的小僮來報說馬匹和阿生、銘仔都已經給找來了,計真出庭一看,果然不錯,就又再三地向李外郎道謝,李外郎一邊叫計真不要客氣,一邊要小僮帶著阿生和銘仔去歇著,順便把馬兒牽到馬廐去,餵牠一些草料,計真感激得不知如何是好,又謝了謝李外郎。
「在下還是個生員。」
「這兩個楞小子到底跑到那兒去了呀?該死,真該死!」
「對不住,對不住,真是對不住,小哥,在下是路過此地,所以,所以……哦!小哥,麻煩您通報一下,就和_圖_書說計真公子求見。」
計真知道李外郎的心意,而且他自己也有同感,又想橫豎也無什事,於是一口答應,又在李家宅子留了一日,到隔天才別去。
「在下原籍山東,但是常常到長安來,算起來一年裡頭也總有六七個月,在長安雖是寄居,但是也說得上是半個家。」
「豈敢!豈敢!在下貿然造訪,失禮之處請李員外莫見怪。」
計真成婚後,禁不住岳父大人再三的挽留,在李家又待上將近半個月。計真想到:是該回山東老家了,娶了媳婦總該到祖祠去燒香磕頭,跟歷代老祖宗們稟明,這樣才是為人後代子孫之道。於是便和妻子商量好,兩人一同去跟李外郎說去。李外郎當然是捨不得了,但是他縱然再捨不得女兒,女兒既已嫁了人,就是別人家的人了,是該跟著人家回去,除非女兒沒許親,否則是不能留她一輩子的。要是強留下來,倒落了個不明事理的是非。
涼風迎面吹來,腦子清醒多了,他努力地回想在自己失去知覺之前自己都做了些什麼?……「哦!我想起來」,他叫道:方才是打陝縣陸家出來的,對了,今兒個晌午不是去找陸鏘了嗎?一想起陸鏘,思緒全豁然清楚了,可不是嗎?自己和陸鏘聊了好一會,陸家的阿順還足足來換了三次茶水,三次,對,沒錯,這我還記得清清楚楚的,後來,後來怕摸黑趕路,明明就要走了,陸鏘卻硬是不放人走,說什麼一定要喝杯酒才行,唉!都怪自個兒一時貪杯,不過這陸鏘也是太盛情了,一意的勸酒,究竟喝了多少也不知道,八成是醉了,記得還都是阿生和銘仔把我弄上馬去的。想到這裡計真自己覺得真是可笑,不由得笑了起來。笑後,他又想看樣子自己一定是在馬背上睡著了,然後滾下來的,阿生和銘仔恐怕是不知道,所以還儘往前趕路,嘿!這兩個楞小子,連主人丢了都不知道,真是的!這下可好了,天又黑,又沒馬,看怎麼回長安城去,總不能在路邊過夜呀!……耶!也許他們還走不遠,喊喊他們說不定還聽得見。
「喔!關於這一點還請計兄多包涵,計兄是不認得小弟,不過小弟早已久仰兄台的才名,今日路過長安,特來拜望。」
「哦!那太好了,李某一向喜歡與讀書人交朋友,看公子儀表斯文,談吐不凡,想必是滿腹文章,李某略識之無,正好討教。」
說著哭的像個淚人兒,抽抽噎噎不能成聲,計真在一旁看得心酸,跟著不斷淌淚,安慰地說:
「真郎,妾身知道自己是快死的人了,再活也沒多少個時辰了,但是有一件事,妾身必須向你言明,縱然這很難啓齒,妾身也一定要把心中的秘密說出來,只希望夫君能够原諒妾身的深罪,讓妾身在臨死之前把事情說明白,這樣,妾身命喪黃泉,也瞑目了。」
計真的才學不錯,果然高中,隔年秋天,被授為兗州參軍。這下計真是衣錦榮歸,堂堂皇皇地回去見老丈人,且把冰嬋接走,隨他到兗州上任。
計真不覺悲從中來,痛哭了起來,最後忍著傷痛,以葬人|妻的禮制,將冰嬋好好地安葬了。冰嬋死後,計真念念不已,便循著舊路想到李家莊去憑弔昔日的恩愛,可是李家莊已經不見了,在同個地點只是一片長滿荊棘的墟墓野地,四周皆寂,唯有涼風吹動著荒地上蔓生的野草。計真心中甚覺淒涼,物非人亦非,帶著滿懷的惆悵,黯然地回到山東。
「計公子何必急著走呢?昨夜一聊但恨不足,公子若不嫌棄不妨再留一日,如何?」
「趕快請他進來,先把他帶到賓館休息一下,我隨後就來。」
計真這麼一想,心裡燃起了一些希望,便高高興興地沿著馬溺走下去,不知不覺https://www.hetubook.com.com地就走了好幾里路。計真開始覺得腿酸了,嘴裡不覺罵道:
計真是越聽越迷糊了,想他一非皇親二不當官,自個兒只不過是一名生員而已,獨孤沼怎麼可能認識呢?這可奇怪了,於是計真又問道:
終究是自個兒的家鄉,住起來要親切得多,不經意中計真回山東一住就是一年多,此時又到了朝廷選官的時節,「男兒當立志」,計真想去求個功名,便帶著妻子一道遷往陝西去了。
計真一直在陪著笑,小僮不解地望了望計真,搖了搖頭,帶著一臉疑惑進去了。
計真於是把自己因過訪友人,一時貪杯醉酒,以致於失僕失馬,又走錯了路的種種經過稟吿了李外郎。李外郎聽後笑道:
計真落寞地渡過一年,更不幸的是,就在這個時候,他的九個孩子都相繼地夭折了,他們的屍骸並沒有變成狐狸,依舊是人形,計真更覺傷痛。
小僮稟過了李外郎,李外郎好像一點也不驚奇,只是微笑地道:
「計公子,你我雖是萍水相逢,但卻一見如故,李某想與公子把酒論詩,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原來如此,公子要宿在寒舍那有什麼不方便的呢?只恐怕寒舍簡陋,公子住不慣罷了。」
「哦!是山東呀!好地方,李某是陝西人,以前曾在四川做個小官,因為最近身子不大好,所以就辭了,回到家鄉來,耶,計公子在那兒得意呀?」
「兄台過獎。兄台,想小弟才疏學淺,而又功名未究,不知兄台何以得知?」
就像是拍擊在山東海岸上的海水一様,一浪接著一浪,十幾年的日子就這麼一天接著一天地過去,計真不再是當年醉酒而滾下馬背的莾撞年輕小伙子,在他的兩鬢已偶而有幾根銀絲,而李冰嬋也已生下七男二女。奇怪的是計真雖已有星星之髮,然而年華並未在李冰嬋的臉上留下任何痕跡,她看來成熟多了,但仍和昔日一般端莊秀麗,無殊年少之時,人人都說她養顔有方,計真常調侃地說自己看來倒像是冰嬋的父親,而不像是丈夫。
然而有一天,冰嬋無故病倒了,而且病得不輕,這可急壞了計真,他四處奔走延請名醫診治,大夫看不好就請道士來施法驅災,用盡各種他所能想得到的法子,但是冰嬋的病卻絲毫沒有起色,反倒是一天沉似一天。
一天午後,有位不速之客來到了計真的寓所,自稱是進士獨孤沼。計真想不起何時有這位朋友,橫豎「來者是客」,便先請他入內,再作道理。兩人見過禮後,計真便問道:
計真忙起身打揖連連地謝過李外郎,李外郎又是哈哈一笑,請計真少禮,還說要派人替他找回馬兒和小廝。
新媳婦拜訪親友必須每處都到,這的確是一件累人的事,經過幾天的折騰,總算該去的都去過了,可以歇下來喘喘氣了。冰嬋真是難得,操持家務是又俐落又勤快,服侍丈夫也很細心,每天雞剛叫就起身了,從來就不曾在床上多賴一會兒的,計真是打從心底的稱讚他媳婦的。
「員外您太客氣了,在下只求不要露宿荒郊也就感激不盡了。」
第二天早上,計真向李外郎吿辭。昨夜一夜之間,他們已成知交,所以李外郎很捨不得他走,便說道:
於是計真支撐著站起來,拉開嗓門,急聲的吼道:
這個答覆令李外郎很滿意,立刻派人擇日去了。
計真十分沉迷於神仙之術,見媳婦說他,起初很不高興,叱了媳婦一頓,可是冰嬋忍著怨,依舊苦口婆心地勸他,漸漸地計真覺得自己是有點過份,而且媳婦的話也很有道理,於是就不再看了。此後,他更覺得媳婦兒不僅賢淑,而且還頗有見地。
說罷又哭得悲悲切切,千行俱下。
「有勞獨孤兄了。」
計真自己和_圖_書覺得這是唯一的法子,除此而外,他是別無選擇的了。便一個跨步走到門前,叩起門上的銅鐶,一會兒後,聽見門裡ㄎㄧㄎㄧㄎㄨㄤㄎㄨㄤ地響,看樣子人家的門是上好鎖的;出來應門的是一位小僮,他一見計真道:
計真離開了李家大宅,就取道回到長安。一轉眼就過了一個多月,這些日子來他倒是常常地想起那位儒雅的恩人李外郎李員外,心裡老在合計著那一日有空了再去訪他好與他再暢言一番。
「計公子請坐,李某來遲,有勞公子久候,恕罪,恕罪!」
「打擾了,小哥,請問這宅子是誰家的?」
「哦!原來是李員外,論起人品學識,小弟尙不及李員外萬分之一,小弟實在愧承李員外溢美之詞,喔,對了,小弟已多時未見李員外,他可好?」
酒能助興,幾杯黃湯下肚後,談得更多了,從詩詞至家常無所不談,一直聊到深夜才各自就寢。
冰嬋哭了一會兒,努力地止住自己的哭聲道:
「一切任憑您作主。」
「好,很好。計兄,小弟今日前來造訪,一則慕計兄之名,二來是受了李員外之託,來和計兄商量一件事。」
「阿生,阿生,銘仔,銘仔——」
「獨孤兄,在小弟的記憶中,對兄台十分陌生,恕小弟無禮,敢問兄台是……」
因此,李外郎也就不再說什麼了,只管大包小包的張羅了好些土產禮品好讓女兒帶著分送婆家的親友,作個見面禮,女兒進了別人家的門,總希望別人多招呼著點呀!計真打點打點後,辭過岳父,便携著他的新婚媳婦回到山東去了。而李外郎不放心女兒女婿,也常常派人捎信和他們連絡。
一到陝西,甭說當然得回太太的娘家去探望李外郎了,自從冰嬋出閣,他們父女這還是第一次見面,父女倆久別重逢,李外郎禁不住高興得掉下老淚。李外郎弄清計真是要上京去求功名的,連連說好,誇女婿要得,有志氣,不過這回他可要女兒留下,不准她和女婿一塊進京去了,他說:
「李員外,在下是有事相求,想在府上叨擾一宿,在下只求有個棲身之處,不知是否方便?」
「喔!不知李員外所託何事?獨孤兄但說無妨。」
「我說計公子呀,我看這麼著吧!你也不用先回山東再來,橫豎一切老朽都籌措好了,就差個日子了,索性你就留在這兒,我派個人去挑個日子,然後就成親,成了親之後,你再帶著我那小女,回山東老家,這豈不更好?」
「其實,是一件美事,李員外有一位掌上明珠,閨名冰嬋,生得十分顏色,而又知書達禮,李員外萬般疼愛他這位千金,故而千挑萬選,總是不肯輕易許人,這回可不同了,李員外對計兄是情有所鍾,青睞獨與呀!今日我來就是受了李員外之託,提親來的,不知道計兄尊意如何?」
「不敢當,不敢當,還請員外多指點。」
計真拱手道:
「好說,好說。計公子,你我素不相識,公子突然來訪,不知為了何事?」
計真聞言大為震驚,這來得太突然也太意外,一時竟不辨真假,只覺心頭難受,哽咽不能語,夫妻兩人含淚相視,對泣甚久,說不出來也不知說說些什麼才好。冰嬋把被子一拉,蒙住頭部,轉過身去,面裹而臥,計真以為她哭得太過傷心無法自止,想用被子蒙住哭聲,所以並沒有在意,可是過了很久,都不見冰嬋的動靜,心中一驚,忙拉開被子一看,只見一頭狐狸死在被褥之中。
此時,小僮端上兩杯香茗,李外郎吹了一吹熱氣,輕啜一口道:
計真想想這個辦法很好,到底是老人家想得周全,做老丈人的體貼小女婿,便答道:
「在下才疏學淺恐怕對不上呢!」
愛妻和幼子們的相繼去世,使得計真變得非常孤獨m.hetubook•com•com,常常一個人靜坐著思索往昔的歡樂,往事一幕幕一樁樁都還清晰地浮現在他的腦海裡,而今卻猶如水去無痕,一切都像是夢,夢醒恍如隔世;計真於是了悟人生不過是大夢一場,凡世間皆是虛虛幻幻,便脫去塵衫削髮出家去了。從此在陝縣郊外,每當風起時,總可看到一襲黑色的袈裟在暮色中隨風飄揚飄揚……。
冰嬋不止容貌俏,更可貴的是她既聰明又柔婉,能得到這樣賢慧的美妻,計真在夢裡想起來還真會發笑哩!小倆口新婚燕爾,恩恩愛愛,就像生活在蜜缸子裡似的,不知羡煞多少光棍閨女,而那個做老丈人的李郎外見女兒有了好歸宿,小倆口美滿,更樂得眉開嘴笑,連鼻子都笑了。
「公子不必客謙。——來人哪!備酒。」
計真本來打算在李家盤桓個三兩天,然後回山東去準備準備再來迎娶,李外郎可不是這個想法,他以為計真這樣奔波太辛苦了,陝縣離山東又不是一天兩天的路程,而且他們李家早就有所準備了,一切都是現成,用不著再張羅,要拜堂隨時都可以,就只缺一個吉辰了,所以他便吿訴他的準女婿說:
入了洞房,計真還有一層緊張,雖然人人都說李冰嬋長得好,自己也相信她必是個美人兒,可是從來沒見過她人,心裡總是不踏實,他微抖著手去掀冰嬋的蓋頭,心情就像在揭謎一樣,又想看又怕看;慢慢地紅巾蓋頭往上輕移,露出一張略帶嬌羞而姣好的花容來,此時,一種篤定而又幸福的感覺直湧上計真的心頭,他直覺得此生已無憾。
「真兒,我看就讓冰嬋留下吧!她好久沒回家裡頭住了,難得這一趟來,咱們父女可要好好地聚一聚了,再說你是去求功名的,她一個婦道人家跟著去做什麼?你帶著女眷也不方便,所以京師你還是一個人去,等你中了官,一切有個安排,再來接嬋兒也不遲呀!好不好?真兒!」岳父都這麼吩咐了,計真敢不從嗎?再說冰嬋待在娘家,一切有人照應,也可放心,於是就一個人進京去試官了。
計真實在是太意外了,想不到李員外想收他為婿,像李員外那樣的人家,他的千金必也是蕙質蘭心的姑娘,這麼好的親事有誰會拒絕呢?計真心裡真是又喜又驚,忙連聲道:
「真郎,妾身對不起你,留下九個年幼的孩子拖累你,妾身真對不起你,有一句話妾身知道一說出來,郎君你是不會原諒妾身的,但如今已不能不說了。真郎,妾身並非世間之人,妾身本是——本是——本是狐狸所化,因為天意所定與郎君有姻緣之份,所以妾身才得以賤質服侍郎君二十年。所幸這二十年來,妾身並未做錯任何一件事,也不曾害你擔憂過什麼,妾身對郎君盡心全意,這點妾身絕無愧疚。二十年的姻緣至此已了,妾身的氣數已盡,今後再不能服侍左右了,今日妾身將去,並不敢以妖幻餘氣附在郎君身上,唯一牽掛的是我們那九個稚齡的孩子,妾身雖是異類,他們可卻是人間子嗣,希望夫君不要嫌棄他們,念在夫妻、父子的情份上善待他們。我知道夫君必定是恨惡妾身的,可是千萬請你看在二十年的夫妻情份上,等妾身氣盡,但求賞妾身一個全屍,不要為難妾身的肢骸,把妾身給埋了,莫讓妾身暴屍郊野,則你的大恩如同百生之賜,妾身感激不盡,來世結草銜環再報。」
這一日,計真餵她喝過參湯,冰嬋叫孩子們都到書房裡作功課,也把侍候的丫頭媽子支開,她便叫計真坐到她的床邊來,冰嬋緊握著丈夫的手,流著淚嗚咽地說道:
日子就選在十天之後,拜堂所需的一切李外郎全都安排地妥妥貼貼,計真一點兒事也沒,只管繼續作他的客,只要到時候等著當新郎倌拜堂入洞房就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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