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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海明威的巴黎妻子

作者:寶拉.麥克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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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二十

「我喜歡你以密西根為背景的小說。」
我們和龐德及他太太桃樂西約在菁英咖啡館。現在我們比較喜歡叫他太太莎士比雅。龐德剛接下一份新文學刊物《三座山》的編輯職務,迫不及待想刊登恩斯特的一些作品。當晚大家的心情都很好,我原本只想來杯苦艾酒作為慶祝。
「我已經寄了。」
「我告訴你們,印第安那州永遠是智識的蠻荒地。」他說,呼出一只煙圈,接著呼出更多,淹沒第一只。四周盡是藍色光暈,眼前一片迷濛。大家全在吞雲吐霧。
「我不知道。你期望得到什麼?」
「聽你們談這種事,我就想睡覺。」莎士比雅說,所以我們兩人換到另一頭的小桌子。
「道貌岸然他們最行。」他繼續說:「除此之外沒什麼本領。我在瓦伯西學院教書根本沒用。那些兩耳之間只裝著玉蜀黍鞘的年輕人會想聽我談些什麼?不是葉慈,當然不是。他們不想聽詩。」
「如果是,那是因為我根本不碰苦艾酒。」她笑說。
我嘆了一口氣,「我想這雨大概會下一整天。」
「這就是我現在無法寫巴黎的原因,我深陷這個城市。」
「等待可以幫助你更濃縮精粹你的故事,所以,等待非常重要。此外,痛苦的過程對你也有助益。」
「我自己也不太懂。」她一陣苦笑,接下來便沉默不語,兀自攪拌她的飲料。
莎士比雅對我們夫妻微笑,嘴角上揚,眼睛帶笑,「看看這對可愛的夫妻。」她對龐德說。
「或許沒人可以知道別人的感覺。」
「我沒期望得到什麼。只是想讓她知道,我很快樂,和*圖*書也想到了她。」
沒多久,傍晚街上的光線開始轉暗,我們開始思忖,我們是否準備好面對漫長冬天。
「別開玩笑了,會下一整個月。」
「親愛的,我現在留的就是,跟他的一樣。」
「你明知道是的。」
稍後,我們從圓頂咖啡館轉移陣地到麗池酒店,恩斯特和龐德熱烈討論起前衛詩人崔斯坦.查拉的優點。龐德認為超現實主義者或許能成事,如果他們沉寂得夠久。恩斯特認為那群人是白癡,他們應該要就此清醒,好讓大家能繼續關注點別的。
「你得慢一點。」龐德說。
「我還試著想像你酒醉的畫面呢。我敢說你一滴酒都不曾灑出來過。」恩斯特對她說。
「你明知我必須到外面才寫得出來。」他闔上筆記本,將鉛筆放在上面,以指尖來回滾動。「我必須獨處才能動筆,但又不能全然的孤單,那一樣寫不出來。我必須離開這裡,再回到這裡跟你聊天,這樣才能讓故事真實,情感強烈。你明白我說的嗎?」
「你醉了,親愛的。」莎士比雅以她優雅的細語告訴丈夫。
「讓我寂寞的不是你的寫作,而是你不在身邊。你已經很久沒試著在家寫寫看,或許現在你可以了,這樣我就看得到你。我保證不會找你說話或打擾你。」
「我想我應該懂。」我走到他身後,將頭靠在他的肩膀上和*圖*書,臉磨蹭他的頸項。但其實我不懂,不真的懂。而且他知道。
大家哈哈大笑,龐德繼續說:「結果後來出現謠言,說我在房間調戲她。我寧可花時間也不會戲弄女孩子。」
「莎士比雅?她哪知道愛情是什麼?」
「偶爾烤隻雞。」我說。
「只有等待讓我痛苦。」
「那個女演員還算有點詩情吧。」莎士比雅說。
那年秋天氣候變得很宜人。雖然知道濕冷的季節就快來臨,但我們盡情享受現有的一切,心情愉快,精神飽滿。恩斯特以尼克.亞當斯為主角的書以及其他小說都寫得很順利,而且清楚預感到是真有機會成書,幾乎覺得它們已經在那了。在我們的圈子裡,所有人都相信他會成功,早晚而已。
「前幾天那個晚上,莎士比雅就是這麼說的。」
他在寫作的桌子上釘了一張北密西根的淺藍色地圖,所有重要的地點都在上面——赫頓灣、佩托斯基市、瓦倫湖、沙勒瓦市。恩斯特以及他的小說主角尼克.亞當斯都曾在這些地方經歷重要的人生事件。恩斯特和尼克不是同一個人,但他們知道許多相同的事,比如何時何地可以找到身上沾滿露水適合當魚餌的跳蟲,如何觀察水流得知哪裡有鱒魚。他們都知道靜謐深夜聽到迫擊砲發射的感覺,也知道看著鍾愛的地方被燒毀、炸空,變得面目全非的心痛。尼克的心思紛亂,從〈大雙心河〉的情節裡你可以感受到他內心壓力重重,雖然恩斯特從未讓尼克正視這些壓力或者說出來。
「繼續,」恩斯特說:「我想聽。」
我挺直身子,https://m.hetubook.com.com走到窗邊,看著雨水絲絲飄落,匯聚在窗框上。「我很努力。」
「所以,你寫的是密西根。」
「我也是。」他說。
坐在桌子另一頭,隔著吊燈,他瞇眼注視我,「真的?」
「寄信給她吧。」
後來,我們移師到圓頂咖啡屋,龐德開始談起美國。
「貝爾莎。」莎士比雅說。
「這不過像甘草糖和菸的混合。」我說。
我凝視被煙霧瀰漫的長鏡,摸摸自己的臉,又摸摸玻璃。「我什麼都感覺不到,」我告訴恩斯特,「這樣很棒吧?」
「再來一杯,塔迪。你好美。」恩斯特說。
「那就讓他來吧,只要他乘著綠色煙霧。」
他對我微笑,「好吧,小乖,也可能不會。」
「這是我最愛的麻煩之一。」恩斯特說。
「不是,不是。她沒有肺病,只是不想讓頭髮濕掉。她的頭髮很美。一晚我建議我們出去吃晚餐,當時外頭下雨,濕答答的。」
「即使有雞可烤,也無法將你從印第安那州拯救出來。」艾茲拉說。
「小心一點,你應該知道這是在邀請魔鬼。」恩斯特說。
「你正在創造歷史。」有一天龐德在他的工作室裡對恩斯特說:「當你遇到瓶頸開始痛苦時,千萬別忘記這一點。」
「她有一對我見過最美的膝蓋。」龐德說。
「當然是真的。」
「那天晚上下著雨——印第安那州一天到晚下雨,可以這麼說,你們知道的。那個女演員……叫什麼來著?」
「聽聽看,聽聽看。」穿著邋遢格呢外套的龐德將身子往前傾,手肘放在桌面上。我愈來愈喜歡他——不過我好像m.hetubook.com•com開始喜歡起所有人,搞不好我會愛上侍者。他的鬍髭很美,沒刻意修剪,純潔新鮮得像朵花。我好想摸摸這朵花,甚至吃下去。
「你和海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她說。
「還有你的寫作生涯如預期地起飛。」
「有時我會疑惑,你是否真的希望我寫作。我總覺得我寫作會讓你感到寂寞。」
「沒錯,」恩斯特說,拿起酒杯往我杯子一碰,「所以我們喝吧,去他的明天。」
「可憐的艾茲拉。結果隔天他們竟然開除他。」莎士比雅說。
「我不太懂你的意思。」
「我不知道那是怎麼一回事。我的意思是——相愛。」她伸手摸摸頭髮的彎曲處,絲滑柔順,很美。
「是嗎?」
他笑著說:「這是最值得說的部分。」
我直盯著他,「是呢,那你的剛剛跑哪去了?」語畢,大家大笑。
「她或許比我們更懂,正因為她沒有,不是深陷其中,因而旁觀者清。」
「我永遠不會再回中西部。事實上,我要跟它斷絕往來。印第安那州盡是一些假道學和白癡。」
「是嗎?」我說,但他不是在跟我說話,是在跟侍者說。侍者正將水滴在方糖上,糖水沿著湯匙滴入苦艾酒裡,原本醜陋的透明黃綠液體變成乳白色。多年來苦艾酒在法國仍屬非法,跟鴉片一樣,不過有門路的話在巴黎任何地方都能找到這兩樣。我愛苦艾酒細膩的甘草味,以及那融化方糖的方式,如儀式般:將方糖置於特製的有孔湯匙上以水澆淋,流下滴滴糖雨。我認為這位侍者將儀式做得很漂亮,但龐德仍不悦地用力抓過水壺,自己動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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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愛,」她噗嗤笑了一聲,「不過我們有我們有的。」
「那裡感覺還是很親近,彷彿我從未失去它。」他曾把桌前筆記本裡當天完成的內容讀給我聽。他將手放在紙頁上,手指拂過粗黑的斜體字。「但那不只是真實的地方,也是我創造的,而且我創造的那部分最精采。」
「你應該留那樣的鬍子。」我告訴恩斯特,大剌剌指著侍者。
「或許,不過現在它就讓所有事情變得比較簡單了,不是嗎?」
「你和龐德不相愛嗎?」
我突然怒火中燒。「你就這麼確定我不介意?」
「不是卡蜜兒嗎?」恩斯特問。
「明天你就會更希望只是那樣了。」恩斯特說。
恩斯特照例收下龐德的這番智慧話語珍藏心中。
「我一直在想,要不要寫信給艾格妮絲。」一天晚上恩斯特對我說:「自從去米蘭後,這件事就縈繞我心頭。你介意嗎?」
「也可能不會。」
「可能,但我知道,若你介意,我能讓你明白這沒什麼,無論如何,不過是封信罷了。我們擁有彼此。」
「毫不可憐的艾茲拉。要不是這件事,我很可能仍在印第安那州教一群玉蜀黍稈什麼叫詩呢。」
「唉,老掉牙。」莎士比雅以她完美的低喃聲調說道。
「是嗎?」過去一小時內我沒碰酒,只喝水,現在舌頭終於有知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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