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餘/二〇〇七年
三十四
現在我得跟著她,馬提亞心想,然而卻坐在原地不動。
她又考慮了一會兒,然後把酒杯放到地上,擺在沙發後面,免得被腳踢到。然後她堅定地向馬提亞探過身去,親吻他,雙腳踢掉鞋子,掉在地板上,發出沉重的回音。接著她跨到對方身上,讓馬提亞無法喘息,也無法說不。
但是我連怎麼開始都不會!他心想。
「沒關係!」馬提亞回答,卻沒有告訴對方自己根本從沒碰過這種事。
她拿開馬提亞手中的酒杯,把他的手拉到自己的臀部。馬提亞的舌頭很僵硬,於是她的舌頭開始不斷地繞著它旋轉,想要把這種動作傳遞過去,直到馬提亞的舌頭也跟著開始動起來,以相反的方向繞著自己的舌頭轉動。
她可以挑逗他,因為她非常渴望這麼做。她把頭髮全部撥到一邊,讓他看到裸|露的頸項,手指沿著放在大腿上的小皮包的縫線來來回回地滑著。但是她不敢坐過去,也不想轉過頭去,如果他正在看別的地方,她並不想知道。
「十七塊三!」計程車司機說道。
當馬提亞忙著解開對方胸罩的釦子時,心想:「事情就要發生了!」最後真的發生和圖書了,儘管他事先並沒想到。
「我不太習慣,因為我已經很久沒碰上這種事了!」她坦承。
馬提亞問了聲:「我可以進來嗎?」然後看到娜迪亞脫下外套,放在一張椅子上,帶著一種在自己空間中活動的從容態度。
娜迪亞曲著雙腿坐在沙發上,想要拉近和馬提亞之間的距離。所有的情境都準備好了,欠缺的只是行動,也就是冷不防的一個拉扯,迫切而粗暴的,就像所有情慾開始爆發時一樣。
她覺得對方充滿魅力。他很奇怪,甚至比阿貝多介紹給她、卻始終沒有交往成功的其他同事還要怪。是因為這些人研究的科目,只會凸顯他們的怪異人格?或者是研究了這些科目太多年,才讓他們變成這個樣子?她可以問問馬提亞,他自己是屬於哪一種。這樣做只是為了問些有趣的問題,但她並不想。無論如何,她一想到對方,腦子裡就只有「奇怪」二字,還有不安。不過他的眼神裡還隱含著某種東西,像是一堆閃閃發亮的分子在那雙黑色的眼睛裡游泳,而且娜迪亞非常肯定,到目前為止,沒有任何一個女人能夠捕捉它們。
他在客https://m.hetubook•com.com廳的中央等著,把兩隻滿是傷痕的手藏在口袋裡。一會兒之後,娜迪亞回到客廳,拿著兩個盛著一半紅酒的杯子,對自己心裡的某個想法笑著。
他會做的,只是把左手放到座椅的中央,就像拋到海裡的繩索頭一樣。他就這樣把手擺在那裡,儘管那人造纖維令他微微顫抖。
他們坐在後座的兩側,中間隔得很開。馬提亞看著計費表上數字的變化,他一直盯著那個紅色的顯示燈,看著它熄滅之後,又重新點亮,出現不同的數字。
娜迪亞已經站在人行道上。計程車司機從照後鏡看著馬提亞,等待進一步的指示。計費器的燈完全亮著,小方格裡的數字已經歸零了。
「我去拿飲料。」她說。
計程車開走了。他們爬上一道陡峭的樓梯,那些階梯上鋪著藍色粗織地毯,而且很窄,馬提亞還得斜著腳ㄚ走。
娜迪亞的公寓很乾淨,而且很注意細節,正是一般單身女子的住處應該有的樣子。在一張圓桌的中央有一只柳條編的籃子,裡面放滿乾燥花瓣,香味應該很久以前就散掉了。牆壁則漆著豐富的色彩,有橘色、藍色和www•hetubook.com•com蛋黃色,這在北歐很少見,因為這會讓人感覺不莊重。
他們動作有點笨拙地翻到一邊,馬提亞還是在下面,他的一隻腳滑落到沙發下,另外一隻則直直地伸著,被她的重量壓住。他想到自己舌頭正在做的圓周運動,想到它的週期運動,不過很快地便失去注意力,彷彿娜迪亞那張擠壓著自己的臉龐,能夠卡住他那複雜的思想齒輪,讓它們暫時停止轉動,就像那次和艾莉契在一起的情況一樣。
娜迪亞了解了。她沒有說話,也沒有什麼大動作,只是輕輕地滑到座位中央,從手腕的地方抓起馬提亞的手,彷彿知道對方心意似的,把他的手繞到自己的脖子,頭靠在馬提亞的胸膛上,然後閉上眼睛。
她身上擦著味道濃烈的香水,這股香味蘊藏在髮際之間,就這樣沾在馬提亞的衣服上,然後逐漸蔓延至他的鼻孔裡。
「來呀!」娜迪亞說,他照做了。
馬提亞對著握拳的手輕輕咳嗽,想讓它溫暖起來。他感覺到娜迪亞的迫切,卻無法下定決心。他心想,即使下了決心,他也不曉得要如何採取行動。有一次丹尼斯提到他自己的狀況,曾跟他說交往https://www.hetubook.com•com一開始都是一樣的,就像展開一盤棋局。什麼事情都不必想,那沒有意義,因為反正兩個人追求的都是同樣的東西。接下來遊戲就會找到它自己的規則,只有到那個時候,你才開始需要用到策略。
計程車行駛在郊區空無一人的大道上,兩旁的大樓全都一模一樣,沒有陽台,只有少少的幾扇窗戶裡面的燈還亮著。三月的白晝結束得很早,於是人們的生理時鐘也調整成適應黑夜的作息。
她挺直身子,兩個人心裡都想著:要再次做出這種舉動,需要費多大的力氣啊!因為這必須打破原來的平衡,再建立一種不一樣的平衡。他們彼此都在懷疑,自己是否還有這種能力?
馬提亞把手伸進口袋裡,找到了皮夾。他遞給司機一張二十歐元的紙鈔,然後說:「不用找了,謝謝!」她則打開了車門。
他的手滑到娜迪亞的衣服底下,接觸到那層肌膚並沒有讓他感到討厭。他們慢慢地脫掉衣服,並沒有放開對方,也沒有睜開眼睛,因為客廳裡的燈太亮了,這時任何的中斷可能就會讓他們停下來。
計程車靠左停下來,就在娜迪亞家的前面,引擎並沒有熄火。
她想如果有什麼問https://www.hetubook.com.com題得解決的話,就要在這輛車上把它解決掉,因為之後,她不會再有這種力氣了。如果她終究還是失敗,她就會放棄,沒有後悔,然後不分晝夜地埋首於她的書籍翻譯工作為自己賺取生活費用,並填補時間所挖掘出來的空虛。
他們沉默地啜飲紅酒,小心翼翼地看著周遭,目光偶爾交會一下。每一次彼此的眼神對到時,就馬上面露微笑,彷彿兩個孩子一般。
「大都市的郊區都特別暗。」娜迪亞說,彷彿說出心裡想的事情。
她則想著分隔在兩人之間那孤獨的可笑空間,很想鼓起勇氣,用自己的身體去占滿那個空間。她的公寓再過兩個街區就到了,而時間就像這短短的距離一樣,很快就會耗光了。這個時間所指的不僅僅是那天晚上而已,還有讓事情發生的可能性,因為她已經快三十五歲了。最近這一年,自從和馬丁分手之後,她就開始感受到自己對這個地方的不適應,寒冷的氣候讓她的皮膚變得非常乾燥,即使到了夏天也無法恢復正常。然而她也無法下定決心離開,她現在已經很依賴這個地方,因為她已經頑固地認為自己越來越屬於這裡,就像人們對於傷害他們的事情會有一種歸屬感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