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4 縱火
INCENDIARY
餘波
「你遲到了。」軟骨特技|師告訴他。
「看來你已經加入後援團體的行列了。」月子說,用香菸指指他的紅圍巾。貝利不確定該怎麼回應,但月子不等他回答就逕自說下去:「我想可以說是爆炸吧。」
因天候惡劣而歇業
「太好了。」貝利壓低嗓子嘟嚷。
她示意要他往前,帶領他繞過營火到中庭另一側,然後沿著毗鄰的通道短短走了段路,泥巴層層黏覆在貝利原本光可鑑人的鞋子上。
他可以從那裡跳下去。如果抓對角度,就可以降落在帳棚之間的步道上。如果弄錯角度,就可能會摔斷腿。不過那只是個處理得來的小問題,至少他可以溜進馬戲團裡。
「你是貝利,對吧?」她說。
乾枯脆弱的樹葉在他腳邊飛舞,是風從圍籬縫隙吹進來的。幾抹低調的秋季色彩擾亂了原本的黑與白。
「妳要跟我來嗎?」貝利問。
「記得我說過很難解釋嗎?那點還是沒有改變。」
「不,我不打算跟你說。」她說。
「我還以為營火永遠不會熄滅。」貝利邊說,www.hetubook.com.com邊湊過去。
「她怎麼會不曉得我來了?」他問。
「為什麼帳棚沒起火?」貝利問,環顧四下看似無止無境的條紋。有些較為靠近的帳棚上濺滿泥巴,但是儘管四周焦土遍地,卻沒有一座帳棚慘遭火焚。
他花了片刻才認出是軟骨特技|師,他只在舞台上看過她一回,那時她把自己的身子彎成不可思議的形狀。
「出了什麼事?」貝利問。
他的雙腿疼痛不已,但似乎還可堪使用,不過肩膀感覺瘀傷嚴重,手心不僅多處擦傷還沾滿泥土與粉末。雙手的粉末輕輕鬆鬆就拍掉,可是沾在外套與新西裝褲管上的卻像油漆一樣緊黏不放。現在他再次獨自站在馬戲團裡。
「到了。」月子停在一個帳棚入口前,貝利湊過去瞧瞧告示,一見上頭的文字,立刻曉得是哪座帳棚。
「誰?」貝利問,雖說他突然想到軟骨特技|師指的可能是馬戲團本身。
「那是鮑恩小姐的功勞,」月子說:「我猜,要是沒有事先防範,損害的範圍會更廣。」
「和_圖_書遲到什麼?」貝利滿頭霧水說。
貝利終於抵達圍籬那裡,因為一路奔過樹林多於田野的區域,因此腹側刺痛、呼吸沉重。他心裡一面想著,雖然周遭環境已經改變,馬戲團看起來就跟在他家鄉的田野裡沒有兩樣。
「波比呢?」貝利問。
可是站在彎捲鐵片製成的大鍋旁邊的身影,並不是波比。這女子太矮小,頭髮也太烏黑。她轉身過來的時候,口裡啣著銀製長菸管,煙霧恍如蛇般繞著她的腦袋盤捲。
「你的問題還真多。」月子回應。
「不了,」月子說:「我只是個使者,記得嗎?如果想找我,我會在中庭。」
遊蕩於紙與迷霧之間
「鮑恩小姐是誰?」貝利問。
「有點難解釋,」月子回答:「說來冗長又複雜。」
「你等著看吧,」月子說:「往這兒走。」
「那人又是誰?」貝利問。
「我懷疑她是沒辦法再撐多久了。」
駭人野獸與奇特生物
她繞過轉角消失之後,貝利走入帳棚。
「https://m•hetubook•com•com『真心話或大冒險』。」他對自己喃喃。
一九〇二年十一月一日 紐約
貝利很快發現自己無法像十歲那樣輕易鑽進圍籬之間的縫隙。不管他怎麼挪動肩膀的位置,那個空間都太過狹窄。他多少希望波比能在那裡等他,可是放眼就是不見人影。
「妳是誰?」貝利問,肩膀此時陣陣刺痛。他說不準一切是在什麼開始偏離常理的。
「你可以叫我月子。」軟骨特技|師說,長長吸了口香菸。
可是有所改變的不只是環境。他花了片刻在栅門旁邊換氣,一面瞪著寫著以下訊息的告示:
彎捲的鐵圍籬之內沒有一絲聲響。帳棚文風不動。只有栅門之後的時鐘有著動靜,緩緩滴答走過午後的時光。
讓他噁心反胃。
「但妳回答的不怎麼多。」貝利回嘴。
話語方落,她對他客氣地點點頭,循著來時路回去。貝利望著她離開,注意到她靴子上完全沒沾泥濘。
「妳不打算告訴我囉?」
「她可能知道你來了,可是那並不會改變我剛https://www.hetubook.com.com提過的事實:她目前身體微恙。」
她後方那個捲曲鑄鐵打造而成的龐然大盆空洞靜止地端坐著。它周圍的地面向來鋪著黑白相間的螺旋圖紋,但此時除了漆黑之外別無他物,彷彿被虛無的空間全數吞噬。
「以前從沒熄過。」月子說。
他繞過通往營火中庭寬廣空間的轉角,那兒的確有人在等他,但更教他詫異的是,營火竟然並未燃起。
此時她的笑容如花綻放,嘴角揚起的方式友善到讓貝利幾乎忐忑起來。
貝利不確定該往哪兒走。他在步道之間遊蕩,期盼能在每個轉角遇見波比,可是迎面而來的只有條紋與空洞。最後他步向中庭,朝著營火走去。
圍籬高得無法攀爬,貝利考慮坐在栅門前方,等到夕陽西下為止,就在那時他瞥見一根彎曲的樹枝,雖說還搆不著圍籬但滿靠近的,就垂在頂端扭曲的鐵尖刺上方。
「潘妮洛普小姐目前身體微恙。」
他意識到,不同以往的還有氣味。不是焦糖與暖熱營火的木頭煙霧完美揉合在一起,而是某種燃燒過後、濕氣沉沉的厚重氣味,其中隱含著令人作嘔的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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味。「當然了,」她繼續說:「要是你當初早點到,結局或許會有所不同。時機是種敏感的東西。」
就掛在標明營業時間的一般告示上方。
她把頭微微一偏,貝利看得出她牽動嘴角似笑非笑。
「營火爆炸了?怎麼會?」
抵達依然燙熱的捲曲鐵片時,貝利踮起腳尖往內窺探。裡面幾乎積滿了雨水,微風在黝暗的水面吹起漣漪。腳下的地面烏黑泥濘。他退開一步的時候,不小心踢到一頂黑圓禮帽。
「我只是個使者,」月子說:「準備以護衛的身分引領你去參加一場討論這類事情的會議,我想,因為曉得事情的來龍去脈以及你為何來這裡的人們,活著的只剩我一人。你的問題最好留待他人來回答。」
那棵樹攀爬起來挺容易的,最接近馬戲團的那根枝椏在他更逼近圍籬之前,寬度還算足夠。但他抓不到平衡點,所以雖然原本想要優雅一躍,最後卻更像事先計畫好的那樣跌落。他重重摔在步道上,滾著撞上帳棚側面,身子沾了大量鋪在地面的白粉。
「是的。」貝利回答,心想馬戲團裡是不是人人都曉得他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