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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在以後

作者:露易絲.康德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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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第十二章

第二部

第十二章

.完成南漢普斯特瑞士小尾區附近的觀察任務,我們注意到「標的甲」和她母親跟一位不知名人士見面……
英格麗喝光她的維聖托甜酒,舀了一顆冰塊放進嘴裡。「哦,妳知道是什麼人嗎?是保姆。」她把冰塊嚼得嗄吱嗄吱欝。「實在是他媽的老掉牙的情節!」
我發誓我不會崩潰,我會堅強起來,但是那天剩下的時間卻淚流不止。我一再想著其他的家長,不只瑪麗兒和珍,而是經歷過那可怕日子的所有其他家長。從某個角度看,這些家長們都是緩刑獲准,因此可以回去繼續擔任家庭生活的骨幹。是啊!感謝眾神如此殘酷的單單挑上我,我在這裡,沒有孩子,不再是骨幹,一直到現在,我還是覺得,我應該藏身在遙遠懸崖邊的一個洞窟裡才對,眼睛盯著那些圓屋頂,被大海催眠著。然而,我從來不覺得這一切真實,在這裡將這些事件用黑色字體加以描述並替我拍攝了全彩的照片,從來都不真實。
「不會啊!」我說:「我很清楚妳話中的意思。」
我仰起頭來,很訝異自己看見她居然那麼高興。「不知道妳想不想出來喝一杯?」
「那不過是殺時間。」英格麗繼續說:「直到你再度開始感覺到人性。我在墨爾本的朋友蘇珊說過,每在一起一年,要花一個月療癒。」
她點點頭。「至少沒有小孩。」
我搖搖頭:「說真的,聽起來的感覺是她不值得擁有妳。」
「她說過,聽起來挺棘手的。」
「雖然我其實是個都市女孩,不過這對我比較好。打赤腳、趕羊這類事情。」她停頓了一下:「對了,我到現在還沒有真正看過山羊,而且我一直穿鞋,顯然,我並不天真;不過這裡的燈光,那些可愛的小房子,喔!就是讓我好快樂!妳知道嗎?就是把所有的複雜都帶走了。」
除了記錄,帕莫還附上照片,不是那種在電視上的偵探系列影集看到的超大型黑白照片,而是一般的彩色照片。其中一張照片,凱特抱著艾瑪的洋娃娃露西:另一張照片中,一直是三個孩子中個子最小的黛西穿了一件我去年冬天給珍的牛仔褲。還有一張照片https://www.hetubook.com.com是兩個小女生在一起,穿著學校制服,跟瑪麗兒一起從學校大門走出來,旁邊有一大群離校的學生和家長。
「這些小型建築是在那次地震後建造的,」英格麗說:「應該算是暫住區。村民把這裡叫做索利亞(tholia)。我看著它興建的,意思是拱頂,很可愛吧?我很樂意自己一個人住在其中一間」」我考慮提起我家人在地震後移居的經驗,但是決定不說了,至少現在不說。不管我認為我在伊亞做什麼,我不可能欺騙自己,說我是因為家族的事而出現在這裡的:我不可能挨家挨戶敲門,問人家記不記得我阿姨,還有壓死她的那塊落石;也不可能期望卡麗多拉屋是我祖先的家,是英雄們從瓦礫中挖掘出來的。不是,我來這裡「意不在此」,那些只是殘留下來的,而我不準備向英格麗解釋這點,無論直覺上我多喜歡她。
「他要我回去,可是我決定留下來。」
「妳經歷過很不快樂的日子。」我溫和地說。
她離開墨爾本之前,發現男友派屈克跟另一個女孩上床哦,其實不是上床,而是上她男友汽車裡放倒的乘客座,她重重地捶了窗戶一拳,看見男友露出臉來,張著嘴巴忙吸氣,忙著找話解釋。然後她對男友說:「我不會記掛這件事,老兄。嚴格說來,至少你不是騙人的窩囊廢,」——她停頓了一下,意味深長地看著她的手錶——「因為我們現在正式結束了。」雖然她頗得意自己當場想到說了些機伶話,然而說完之後不到十分鐘,她沒料到男友相信了她的話,回頭繼續苦幹。他就是做了這樣的事,留下蒙羞的她悄悄離開。
「還有音樂,」英格麗建議,「我有一整櫃從前創作歌手的錄音帶,珍妮絲.賈普林(Janis Joplin)、派蒂.史密斯(Patti Smith)。我知道所有的歌詞。」
帕莫的第一份報告在一個月多一點的時候出現,呈書信形式,有標題,叫做「教母專案」,我猜這不是刻意製造的幽默。文中措辭令我想起保險索賠,也許www.hetubook.com•com更恰當的說法是,警署報案記錄。有個條例顯示,黛西.巴尼斯「此後」稱為「標的甲」,凱特.喬婁納稱為「標的乙」。
頗感驚駭的我試著驅走摩斯.哈姆雷特學校遊戲場的回憶,三個小女生衝出大門,衝進我們等待的懷抱。那些微笑,那些娓娓道來的新鮮事,那些星期五的熱巧克力。
一如往常,珍會帶著黛西去上星期六的游泳課,而瑪麗兒用皮帶將孩子繫在汽車後座去逛超市。他們會一直吵著要吃糖,就像艾瑪總是說:「我需要好好享受一頓,媽咪,我還餓!」而惱怒必須大排長龍才能夠停車的瑪麗兒會轉過頭來說:「等一下!請等一下!」
根據當局的說法,伊亞是個「傳統聚落」,對遊客而言,這表示有騾子可騎,對當地人來說,則表示不管你喜不喜歡,他們打招呼都是叫名字的。即使像我這樣不管世事的人,也不可能不知道這個旅遊業發達的社區,在徹底空蕩的冬天還有哪些人留在村落裡。大部分的生意人關上店門,回到雅典或其他有工作可做的城市。只有幾家旅館繼續營業,包括伊里亞斯和其他兩家,而且所有旅館在淡季都不雇用女服務生。村內的中心區還留有一家咖啡廳和一家希臘傳統小餐館、幾間酒吧和一家雜貨店,而在村裡人潮較多的那一側,只有那家超級市場、肉店和烘焙坊照常營業。我照樣出門四處閒晃,認得在大街工作室工作的那位圖標畫家、幾位住在阿慕迪風車附近的德國學生,以及兩、三家較大型珠寶店的員工。當然,我現在也認識那位醫生了,還有伊蓮妮的老公阿納托,阿納托在菲拉的工作也是冬天比較清閒。
「孩子的保姆」嗎?我整個人凍了起來,我的注意力立即將「英格麗有小孩」跳到談話的最前面。她在基克拉澤群島消磨時光的時候,把孩子留給誰了?這個卑劣的派屈克https://www.hetubook.com.com嗎?不會吧!我心想,請告訴我人生不會這麼殘酷。我努力跟我女兒生活在一起,我唯一的同伴一定不會自願放棄她的孩子吧?
「我懂。」
她點了當地的「維聖托甜酒」,用平底無腳酒杯裝盛,加了好多冰,(她說:他們認為我瘋了,可是我就是喜歡它這樣。)而我也點了同樣的東西。我背對著太陽,於是將太陽眼鏡摘下來,然後立即看見英格麗因為瞥見我布滿血絲的眼睛而出現難過的表情。我明白我必須一開始就把這點解釋清楚。
蘇珊對死去的女兒列出什麼樣的公式?我心中納悶,同時想像如果我把這些話大聲說出來,英格麗會覺得多恐怖。我不知道為什麼我那麼確信不該跟她提艾瑪,就像我不跟伊蓮妮提這些一樣,不過想必這是我來到伊亞的主要原因之一。顯然,我需要的不是陌生人的同情,而是確保沒有同情心。無論如何,英格麗有她自己的煩惱要仔細反省,而且跟我不一樣,她享受娓娓道來的樂趣。
「蘇珊說,每樣東西都有公式。」
「不是!當然不是!別瘋了!她在照顧派屈克的妹妹,其實是同父異母的妹妹,他媽最小的女兒。他輪班回來的時候,經常載她回家。是啊!載她載得好!」
「那女孩是誰?」我問,我開始放輕鬆:一旦焦點不在我身上,交談就比原先預期的容易許多。
事情發生時,我曾經把自己埋在書堆裡,那是我白天的主要消遣之一。如果沒有強迫自己讀些東西,我就永遠無法將心中艾瑪的影子清空。伊亞沒有書店——「聖托里尼人不看書的。」伊蓮妮曾經轉動著眼珠子對我這麼說,她每次批評她同胞,都是那副德性——不過替我房東整理其他觀光別墅的女傭雷娜,讓我自由拿取別墅架上的書籍,因此我不會面臨缺書的窘境。我小心挑選驚悚小說和歷史故事等沒有人情味的書籍,那些捐贈的書,我想,應該是來度假的夫妻中,男方所捐贈的。
丹米里之家是一間烘焙坊兼紀念品店,坐落在一排古怪的桶形建築中,而這排建築完全沿著佩里芙洛斯和伊亞之間的懸崖頂區建造。在戶外的和*圖*書陽光下擺幾張桌子和椅子當作咖啡區。
「離開她以後,我過得很好。」
「這樣說就對了。」英格麗點點頭。「不管怎樣,那是我喜歡在這裡的另外一個原因。沒有人知道我,沒有人會替我難過。我不想變成別人施捨的對象,妳懂嗎?」
「請別跟我說她其實是愛我的。大家都這麼說。」
.「標的乙」由她父親接她放學並陪伴她回到位於戈赫斯特街NW6的住家……
「伊蓮妮可能跟妳說過我老公最近來過這裡。我們分手以後,我離開了倫敦。」
不要音樂,我心想,還不是時候,也許永遠不聽音樂。犯罪小說會扣人心弦,音樂會亂人心緒。而且不僅抒情歌有這樣的毛病,古典音樂也會刺|激我去作畫、去幻想、去「感覺」。音樂很危險。
「真的?」
「當然好,我們去丹米里之家,如果它有開的話。」
語法可能矯揉造作,不過透露的資訊對我來說卻是如吸氣般熟悉。辦公室和學校,超市和游泳池,公園和小朋友的派對,我輕而易舉就能將帕莫所謂的「不知名人士」標上姓名,輕而易舉就能循著他的路線繞行我那舊家的社區。也有新的活動場所,因為珍每隔一個星期日帶黛西上一次教堂(不過,巴布顯然沒有一起去)。這讓我覺得再適合不過了,因為我們所有人當中,珍最需要「信仰」。她過去的那些環保運動:挽救樹木、挽救農村、挽救動物,那麼多的「挽救」。珍,她宅心仁厚。
.「標的甲」看過醫生後於上午休息時間到達學校……
「完全沒有嗎?瑞秋呢?妳媽媽?」
「反正,」她說:「我告訴過妳,我沒有家人。」
「在這裡,我可以愛認識誰就認識誰,我不知道,好像我不需要替自己編造一個不同的過去,我的意思不是那樣,而是比較像我完全沒有過去。這聽起來挺笨的,對吧?」
「感謝老天!」
「妳知道嗎?」她說:「妳需要看書,一天一本。我跟我男朋友分手的時候,回到家,我就是看書。」
我點點頭,就算不能夠分享她的熱情,也能夠理解。雖然不是完全不受https://www.hetubook.com.com伊亞吸引力的影響——明亮的南方日光、烤魚和遲來午餐的麝香味、騾子的噹啷聲,對任何人而言都是天然的緩和劑——不過英格麗體驗到的樂趣實在比我體驗到的多上好幾倍。
我試著隱藏自己的罪惡感並鬆了一口氣,這時,她告訴我,離開派屈克後,她在倫敦耗了一年的時間,在酒吧和辦公室工作,然後隨著春季的潮流漂流到希臘群島這些度假勝地。她在菲拉的酒吧打聽到伊亞的這份工作,而當她看到地方,她立刻知道那地方是為她存在的。
我沒有糾正她的話。
.「標的甲和乙」由「標的乙」的母親開車載到費爾海瑟舞蹈中心上芭蕾舞課……
孩子和媽媽之間的鮮明對比令我覺得是出於原始的天性。
「我以前放學的時候,常擔心她在校門口等我。我的意思是,那跟應該有的感覺恰好相反,對吧?」
我到的時候,英格麗已經從窗戶探出頭來,這令我懷疑她是不是接到了伊蓮妮的電話。「嗨!妳好!一路走過來都在幹嘛啊?」
「哦,如果可以這樣叫她的話。」她二十四歲,但是卻用疲倦不堪的語氣說話,一副煩惱早在成人前就開始的樣子。我現在知道那個誤入歧途的派屈克是她從前最不麻煩的東西。而她的母親顯然一直忽視英格麗,而且在沒什麼人注意的場合,還曾經對她暴力相向。她喝酒,她丟了工作,她行蹤不明。有一次,她拿著刀子威脅女兒,接著自己割腕,然後接下來的一個月在醫院的加護病房度過。最後,學校朋友的父母親接納了英格麗,時間一週週過去,她沒有再見過她母親。
「妳是說妳跟派屈克有個小寶寶?」我曉得我把聲音壓得很低,而她看起來一臉茫然,然後突然放聲大笑。
也許是因為我曾經明白地說過夠多次的「我住在這裡」——對奧利佛、帕莫、村裡那位醫生——因此感覺到有股衝動,想透過結交朋友來證明這點。也或許是因為儘管我不願承認卻的確很想念瑪麗兒和珍,於是沒多久,我就向伊蓮妮要了英格麗的住址,然後走到佩里芙洛斯去看她。佩里芙洛斯是伊亞離阿慕迪最遠的地方,這表示,那地方的開發最少,景色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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