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匈奴

作者:張國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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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前將軍李廣

三 前將軍李廣

李廣收下信,沒對長史行禮,他身後的李敢嘯一聲,李力隨著其他人翻身上馬,提莫呼一馬當先揮著李廣的將旗奔出定襄。
李力曾對漢軍中的匈奴嚮導非常好奇,提莫呼(Timohu)是李廣軍中匈奴嚮導的頭,因爲擢昇至親衛百騎內,李力才有機會接近這個幾乎不說話的提莫呼,但提莫呼從不理會李力,他誰也不理,直到有一天李力在騎射測試中,連著三箭命中百步的目標,提莫呼才主動的對李力說:
「李廣願爲前鋒,戰死沙場也不後悔。」
傍晚全軍在校場開飯,大鍋煮的飯在黃昏中泛著濃郁的香氣,李廣一向都是和士卒一同進餐,他的身材高大,飯量卻有限,老兵說,李廣曾說過,飯不能吃太飽,太飽會提不起精神。
李廣偏過頭,嚴肅的看著李力。
李廣沒有等李力的回答,不,李廣根本不認爲李力會不同意他的話,自顧自的已向屋外走去。李力沒有時間考慮,他連打包行李的時間也沒,是李敢,他上前把李力的棉被掀在地上說:
「說得好,李力,說得好。」
「李將軍和匈奴的戰功,長安三歲小兒都知道,但這次大戰我已有安排,請李將軍勉爲其難,掩護我衛靑的右翼吧。」
「提莫呼覺得天氣不對才深夜出去查看,我也感覺到,可是天氣再壞我也得出發。提莫呼要我走東路,西路容易遇到風暴,但單于不在東路,我照衛靑的命令走東路有什麼意義呢?我倒是希望提莫呼到了大將軍營把風暴消息告訴大將軍,說不定衛靑會緩幾天出發,我就更有機會先擊單于了。」
蘇總管回了信,他果眞去巷口守了兩天,和若英說了話,若英送了片竹簡來,上面畫著一個戰士和一個摘楊桃的少女。李力將竹簡縫在鐵甲上,騎在馬上竹簡敲著鐵片,有如若英淺笑著伴他投入風沙。
李力捏著一把冷汗,白面書生發怒時絲毫不見當年從長安城出兵的從容舉止。
李廣漲紅脖子的說:
李廣也要李力留下,李力搖搖頭,他對李廣說:
李力對軍衛的職位並未太高興,因爲長安傳回消息,皇帝認爲李廣年紀太大,有意把李廣留在京城,不要李廣再到塞外和匈奴作戰了。李敢否定了這個消息,他說他的父親立志在沙場,誰也留不住李廣的。
李廣不固定在那個單位吃,他走到那裡就坐下來吃到那裡。李力看著李廣從他的屋內緩緩走出來,若有所思的低頭走路,幾乎就要走過李力的單位。李力突然有莫名的勇氣,他站起來說:
李廣和李敢父子對提莫呼都很尊敬,李廣且下令,不准約束提莫呼的行動,沒有任務時,軍壘裡常看不到提莫呼的人影,他只要有空,就一匹馬一壺水的進入大漠,誰也不清楚提莫呼要在沙漠裡找什麼,卻也沒人干涉他。塞外各部隊的將領都知道提莫呼這號人物,全塞北最了不起的嚮導。
李廣卻說:
李廣沒有接受衛靑的命令,他更大聲的說:
李力的馬術進步有限,倒是射箭愈來愈準確,李廣說他的手穩,善射者首先要有穩定的心情,並且眼中要沒有敵人,不會心慌。
李廣當年是良家子投軍,李力則是惡少,雖然右北平一戰李力的英勇得到官長的讚許,他仍未被納入正式的部隊,在軍籍上他是不存在的,不過李力考慮的不是能不能成爲皇帝冊封的戰士,他還沒有從和匈奴的苦戰中甦醒,腦海裡殘存的全是戰鬥的印象,尤其那具中了十數箭仍騎在馬背上狂奔的匈奴屍體。連續幾個夜晚,李力反覆考慮是否要棄軍回長安,反正他是惡少,又未入軍籍,他可以向官長報告,扛著行李回家去。
「軍令已出,李廣不必多言,兩天後出發。」
第一個夜晚噩運就找上李廣,沙漠中突然刮起狂風,他們把馬翻臥在地,人躲在馬腹後用長袍遮住臉,風甚至把星斗都吹跑。到了第二天,風仍未停,部隊又不能留在原地延誤和大將軍主力會合的時間,於是頂著風沙,漢軍一寸寸的在沙漠裡前進,等到風停,李廣仰望空中的星辰才發現部隊不但沒找到單于,還偏離了原定的行軍路線。
留在右北平並沒有閒著,匈奴部隊又出現,幾次進攻右北平和定襄,殺死在當地墾荒的數千名漢人,李力的部隊也忙著四處圍堵匈奴,但匈奴來去迅速,漢軍疲於奔命。李力和匈奴打了幾次小型的接觸戰,他已較能適應戰鬥,他明白李廣強調射術的重要性,既能先取敵人性命,也可以避免面對面刀矛拚命的殘酷。
李廣被任爲前將軍,使李力感到心安,李廣的事業和生命就在這片大漠上,也許此次出征能一了李廣和匈奴單于正面作戰的心願。
整個帳內一片死寂,李廣沒有再說話,他瞪大兩眼看著衛靑,衛靑卻偏過頭去。突然李廣回轉身就朝帳外走去,李力趕緊站起身追上。李力怎麼也沒想到李廣說走就走,毫不理會衛靑。
李廣的笑和平常人不同,是從肚子深處發出的笑聲,如同牛皮拉出的戰鼓,震盪在曠野中。
衛靑點頭,環視兩側席上的將領說:
經過一天的再次整編,右北平的五千戰士完成出發前的最後準備。李廣對作戰序列做了調整,他要步兵爲主力,騎兵則在兩側。每兩名步兵爲一組,一人持弓或弩,另一人持盾和矛,盾是新造的長方形,能遮在脖子以下到大腿。命令下達後,步兵排成五列,由持盾者把盾遮掩住弓箭手,弓箭手對敵人衝鋒的騎兵發箭。能連發數箭的弩,不再分於全軍,而是集中在步兵陣的正中央。在匈奴發動衝鋒,被漢軍步兵擋住後,兩翼騎兵馬上撲向匈奴的後隊。李廣親隨的百騎躱在中央強弩後,兩翼騎兵衝陣後,強弩先射散正面的匈奴騎兵,李廣再率百騎直攻單于所在的匈奴指揮群處。
李廣聽見,起身相迎。長史將一封信交給李廣說:
「公孫將軍,這就是李力,望你成全了。」
部隊裡大部分的戰士應該都知道長史帶來的皇帝命令,但若是無罪無賞,爲什麼沒有人發牢騷,沒有人替李廣或自己感到不平的呢?
李力的心情很沈重,部隊的步伐更沈重,以後的幾天李廣都很少說話,他們在沙漠裡轉,終於回到原定的行軍路線,但已經晚了,衛靑也沒有因爲風暴而延後出發,他在定襄北方一千多里處和匈奴單于遭和*圖*書遇,大戰一天一夜,匈奴軍大潰,單于也落荒而去,霍去病也攻至代郡北方二千多里,斬殺及俘虜匈奴戰士兩萬多人。戰爭就這樣結束。
或許李廣需要一個人思考事情,李力不知該不該打擾這位老將,他跟在李廣身後,直到軍壘的土牆前,李廣坐在牆垛上,他沒回頭的說:
出了軍帳,李廣對著天空發出長歎,便上馬頭也不回的直奔右北平軍駐紮的地方。
蘇總管曾教李力唸過《莊子》,書裡有個屠龍者的故事,一個年輕人花盡所有財產想學屠龍之術,以求成爲天下的英雄。當他終於學成,走遍南北始終找不到一條龍。李力覺得李廣正是那個屠龍者,空有屠龍本事,無龍可屠是最可悲的。
「大將軍長史要見李將軍。」
「李力,也坐吧。」
整個下午沒有看到李廣走出他居住的土屋,李敢領著騎兵呼嘯的從營區外奔回,李力則洗刷他的馬。他很困惑,李廣的部將和李敢都沒有不同的表情,好像長史的到來和李廣沒有關係,那麼長史的這次任務只是論張騫的罪,未計李廣的功?
「李力,」李廣說:「你該留在長安跟王府總管繼續讀書的,你能讀書,你看我們軍人的命運。」
提莫呼氣憤的走開,隔了一會,他提著酒到李廣身旁,什麼也沒說的灌進一大口酒,把酒袋就遞給李廣。火光裡,兩個巨大的人影相互喝著那袋酒。夜寧靜下來,李力連馬嘶也聽不到了。
公孫敖陪著笑臉說:
李力想盡辦法躲著李廣,可是李廣卻自己找來。李廣掀開土屋門上的棉布幔大步跨進來,李敢在他身後跟著。李廣親切的和每個投軍者打招呼,最後走到李力面前。
李力感覺李廣巨大的側影壓了過來,他喘不過氣。
「是我誤領部隊走入岐道,我的部將沒有過錯,有罪全在我老邁昏庸。」
李廣哈哈大笑。
李廣召集所有的士卒,他除去巾幘和戰甲,長袍和長鬚飄在風裡,他平靜的說:
「功?」劉益仍刷著馬,「長安的大官那知道我們在這個沙漠裡做什麼,沒過就心滿意足了。」
沒有顧慮娘的兒子,也沒有時間再思考若英的問題,李力光著兩手,他連從長安帶來的環首刀也遺留在匈奴人的身體裡。
公孫敖在李敢的氣勢下改變口氣。
李廣漠然的回答:
李敢充滿活力,馬上功夫更是全軍第一,他慣於快騎貼近敵人打肉搏戰。他教導部下側身斜掛在馬身的一邊,讓敵人不易取得好的射擊目標,再快速的放箭,即使射不中敵人也會使敵人驚恐,等到接近敵人,立刻坐正身子,將長矛刺進敵人的脖子。李敢說:
「將軍,我是李力,我有了馬,也會騎馬了。」
這是一個極不尋常的命令,大兵力集中在衛靑的中路,精英部隊則集中在霍去病的麾下,萬一霍去病沒有找到王庭,單于大軍又避開衛靑,攻擊其他兩路,漢軍很有可能會崩潰。
「望氣師爲李廣看相的事你知道嗎?」提莫呼說:「廢話,李廣封不了侯不是因爲他的命不好,是他不會搞關係,連我一個匈奴人都知道沒人在朝廷上撑腰,會打仗有個鬼用。」
「爲封侯。」
提莫呼跟在將旗和劉益身後,彎腰坐在馬上,從背後看去,像是個上了年紀的老人。他的馬後是十多騎匈奴嚮導,再下去才是漢騎。經過大漠的日晒和風沙洗禮,漢人和匈奴人早就很難區分,奇特的是,任何一個人都可以看出提莫呼是匈奴人,這並非他的外貌突出,是他周身散發出來的氣質,即使他是閒散的坐在席上,李力也可以感受到殺氣,如同一隻臥在草叢裡的老虎。
當部隊宿營休息時,李力把這個故事說給李廣聽,李廣苦笑的回答:
公孫敖「哦」了一聲,李力體會到自己的卑微,他是個多微不足道的惡少啊。
連李力都看穿這個佈置上的漏洞,難道李廣看不出來?
猶疑造成惶恐,在軍壘内李力最怕遇到李廣,他記得李廣對他說「跟著我,打完這場仗你我都沒死,你就跟著我。」萬一眞遇到李廣,李力相信照李廣的記性,他是絕不會忘記李力和他當初所說過的那句話,那李力豈不連離開右北平的機會也沒有了。
長史被迎進博望侯的軍帳内,沒多久,張騫披散頭髮縛著兩手走出軍帳,低頭坐進等著他的囚車。接著長史由李廣陪著步出軍帳,長史向李廣拱拱手,登車率衆離去。李廣目送長史的隊伍,一個人慢慢的踱回他的營區。李力看不出李廣的心情,長史帶來皇帝封侯的命令嗎?
出事了,李力直覺的認爲李廣出事了,可是他不能去問劉益,如今的劉益已是大將軍帳下的尉官。
李力很尷尬,他那稱得上校尉,只是小小的軍衛罷了。李廣替他回答:
五百騎李廣貼身的騎兵在校場上操演,李力有了自己的馬,他在老兵的指導下試著熟悉這匹灰褐色的馬,因爲馬,使李力有了新的興奮和期待,其實封侯之夢並非絕望,他成爲騎兵的一員,下一次的戰爭,他可以馳騁在沙漠的戰場上,用他的箭和矛擊斬匈奴的首級,敵人的首級會堆積出他的功名。他不會再是出身卑微的長安惡少,他的子孫會是將門之後,娘也不用再委屈的躲在王府的角落。
李廣恢復沈默,落日已逐漸消失,氣溫陡然下降許多,李力見穿著短衫的李廣完全不在意地面冒出的涼意,也不覺挺直身子。
一個念頭閃過李力腦海,那天清晨提莫呼趕回軍壘,曾急著找李廣報告,李廣卻不肯聽,要提莫呼馬上去定襄報到,難道李廣早知道沙漠裡會有風暴?李力藏不住話,他已然不在乎能不能和單于交手能不能一戰封侯,他要知道李廣是怎麼打最後一仗的。
儘管這麼說,李廣一直沒有回到右北平,也沒有其他有關李廣的消息傳回塞外了。
這一夜李力無法入眠,李廣的話留在他的耳裡,他已經不擔心娘找不找得到這個兒子的屍體,至於若英,就讓命運去安排吧。李力要守著沙漠,他知道自己不能離開李廣,李廣給他的不僅是他從不了解的人生,還有他渴望的父親的感覺。
「回家唸書或是跟著李敢,那孩子性急,你沈穩,可以幫著他。」李廣說:「有機會到長安,去找太史令司馬遷,他和我孫子是同學,見過幾次面,年紀雖輕,卻胸https://m.hetubook•com•com有大志,他會對我的故事有興趣的。告訴他,李廣不是不爲,是天命如此啊。」
「末將有意見,離開長安時,奉皇帝之命爲前將軍,大將軍要末將爲右翼,李廣不敢聽命。況且李廣和匈奴作戰四十多年,等的就是和單于一戰,願意仍爲前鋒,務必以單于首級報效大將軍。」
「我生在軍人家族,我熱愛戰鬥,快進棺材的人還做夢想封侯不成?眞封了侯又如何?我只有匈奴,只求有生之年能和匈奴單于打一場痛痛快快的仗了。」
「不用行禮。果然一表人材,就等大破單于,我和李將軍在長安開懷暢飲這杯喜酒了。」
接近定襄時,各地集結來的部隊和後勤的糧、水車隊絡繹於途。劉益一馬當先,百餘騎在李字的將旗下排列出整齊的隊伍。在各路兵馬中,右北平的這支騎兵隊人數少,也不起眼,可是他們都穿著幾乎和匈奴相同的長袍軍服,加上領隊的將旗,李力可以聽到旁邊的部隊用好奇和仰慕的眼光看過來,甚至有人喊著:「是右北平李廣的騎兵!」「是李廣的匈奴軍!」李廣部隊在塞北的漢軍中是最突出的,也是第一個大量任用匈奴降兵做嚮導的第一線單位。
「軍令已下,李將軍不必再多言。」
大軍退回右北平不久,皇帝派出的長史來到部隊。長史的出現於戰地只有兩個可能,第一個是替皇帝頒賞,第二個是按漢法辦失職的將領。關於後者,在長史未來臨之前,所有的人都清楚,未及時趕至戰地的博望侯張騫只怕難逃追究,而張騫本人也等著這一天,他穿著白色的罪袍跪在大營前迎接長史的車隊,副將則在他身後捧著博望侯的印信和官幘。李廣也陪著張騫在營門前等待長史,畢竟他是張騫的前鋒。李力的心情很激動,張騫延誤軍機,使原本大破匈奴主力的機會喪失,這是誰也遮掩不掉的罪但李廣部隊死守戰場,殺死超過本身數倍的一萬多名匈奴,令匈奴兵力元氣大傷,也該得到賞賜,況且法令是以斬敵人首級來評論功勞的,一萬多個首級絕對是大功。李廣更緊守陣地,使匈奴不能抽調出主力對付其他各路的漢軍,也是一樁功勞。
「將軍,我是爲封侯而來的。」
李力努力把李廣說的每一個字記在心裡,長安的軍法官或許明天就到,再見李廣便難了。
「李廣,我敬你是老將,你不要把我拖下水。」
匈奴經過幾次大戰,戰力也受到影響,逐漸向北移,右北平呈現難得的平靜。長安來命令,調李廣回京。李力原是隨李廣回去的一員親兵,可是臨行前又有令,李廣單人返京,連李敢都留在右北平。李力頗爲失望,要是他和李廣回到長安,娘當然高興,蘇總管會更高興。還有若英。
李力聽不懂,難道在塞外和匈奴作戰不是長安人想的,只要有功就等著封侯?
李廣坐在左邊的第三個位子,他的下首是公孫敖,李力認得。李廣頭也不偏的對公孫敖說:
公孫敖同時在李廣和趙食其面前宣佈,要趙食其爲主,李廣接受趙食其的統制。
李力應聲趕上,他們騎著馬來到四面全由手持火把軍士護持的大將軍軍帳,許多將領也陸續抵達。李力隨著李廣進入帳内,正中央是張大几,几後有大將軍的衛字將旗,左右是舖著席子的座位,已到的將領分別坐定,每人身後都有親隨,但都是尉、校級官長,李力渾身不對勁,又不能抽腿出來,只好硬著頭皮也跪在李廣身後。
一批批的投軍者來到右北平一批批的投軍者再離開右北平,李力披著長袍在馳道旁看著車隊的來去,他對自己已成爲北邊騎兵,既驕傲也茫然。不會有人愛風沙,習慣於風沙是不自然的事。
「大將軍令,立刻返回右北平,率軍依照命令行事,不可違令。」
提莫呼竟然會說漢語。
李廣呢?
戰爭的結束,李力對未逢匈奴絲毫不在意,他只關心李廣一人,他想,這也許是過去所從未學到的東西,他投軍前從沒考慮過娘的心情,如果若英對他有意,他的決定投軍豈不也忽略了若英的心情?和李廣在一起,李力學會了關心。他是那麼的思念在長安的那些人,他也思念李敢和提莫呼,霍去病大勝,也該在班師的途中了吧!
「去幫驃騎將軍,我一個人應付得過來。」
苦練射術有個緣故,李廣把部隊裡最善射的騎士集中在他身旁,大約一百騎,李力迫切的要加入那一百騎,他樂於跟從李廣,他在寫給蘇總管的家書裡說,他其實仍不認識匈奴,封侯之途遙遠,他現在只有一個目標,跟著李廣。
李廣看著遠方幾乎完全消失的落日,李力覺得李廣的視線投在比落日還遠的地方。
李力羨慕那些找上商隊,抛下所有夢想回南方的投軍者,他也羨慕李廣,十八歲加入軍隊到現在六十多了,卻毫不畏懼戰鬥。
李力佩服李廣的戰術,兩邊兵力懸殊,也唯有靠李廣的亂中取勝的攻擊方式。
李廣喚李力過去,他用銳利的目光看著李力說:
劉益和熟識的戰友聊著,李廣的事也傳了出來。
李敢沒好氣的回答:
「你箭射得很好。」
李力謹慎卻肯定的回答:
「李力,我記得你,會騎馬吧,收拾你的東西跟我走。」
「喂,小子,你的射術進步很快,要緊跟著我爹。」李敢瞄了瞄公孫敖說:「等我到了長安,公孫將軍要是不答應把小丫頭嫁給你,我幫你搶。」
「提莫呼呢?」
最激烈的一次戰鬥發生在元狩三年中,匈奴約一千騎突擊右北平北方數十里的一個漢人墾區,李廣親隨的精兵一百多騎正在附近,李力也在其中,看見墾區火起後,便急馳去救援,匈奴見漢兵人少,接轉撲過來,漢軍幾排齊射,射死上百名的匈奴兵,匈奴才退去。李力一人射死了五名匈奴騎士,被擢昇爲軍衛。這對惡少出身的投軍者是極高的榮譽。
一陣大風刮起,李廣的銀鬚飄在風裡,光線已不是很好,李力看到眼前的李廣竟是如此的蒼老。
沒有等到李敢,衛靑的長史先到軍營來,李廣跪在地上接受長史的苛責,長史要李廣把延誤會軍日期的緣由確實做成報告,以便大將軍報給皇上,李廣仰首說:
公孫敖喊著:
「奉命爲前將軍,殺匈奴是我一生的志向,大將軍的安排,李廣和*圖*書無法遵命。」
周圍的騎士鬨笑起來,有人要李力形容若英的模樣,李力很窘。李廣的部隊平時很隨便,大家笑鬧慣了,李力原本話就不多,提到若英,更加的手足失措。
劉益專心刷著他的馬,好久才慢慢的回答:
「張騫是押回長安去再定罪,按照律法,免不了死罪,有錢還能買回命,回頭再去做平民,等下次戰爭再翻身。至於將軍,大概又是無罪無賞吧。」
大軍在沒有嚮導的引導下往沙漠進發。凌晨時提莫呼回到軍壘,李廣催著他去定襄,提莫呼要把他一晚的探敵結果告訴李廣,李廣卻不聽,他要提莫呼立刻走。提莫呼無奈的帶著右北平軍最後兩名匈奴嚮導投衛靑大營而去。李廣又留下兩千步兵,他說軍壘必須固守。於是隨李廣出擊的只有三千騎兵,沒有步兵的掩護。許多老兵不願留下,但李廣堅持。
「我在幾年前遇到一位著名的望氣師,我問過他這個問題,他反問我這生有沒有做過很後悔的事?我想到當年在當隴西太守,羌民造反,我勸誘叛民投降,可是在他們投降之後,我卻殺了那八百多個羌民,這是我李廣從軍以來殺敵上萬,最大的遺憾。那位望氣師說,人最大的罪過莫過於殺投降的人,因爲他們手無寸鐵,而我又承諾在他們投降之後會有安逸的生活。這就是我無緣封侯的原因吧。」
「出營去探路,天明前會回來。」
將近傍晚,公孫敖領著數十騎來到右北平,他在大軍面前宣讀命令,爲了使驃騎將軍的部隊徹底掃平匈奴王庭,調各部隊的善戰戰士至驃騎將軍帳下效力,所徵調右北平的人員,有李敢、提莫呼和其他十多個匈奴嚮導。
提莫呼在大軍出發前一晚,仍單獨騎著馬出塞,應該是去探匈奴的動態。看著提莫呼猛抽馬鞭飛馳出塞的影子,李力恍然大悟,李廣的戰術安排是準備和單于主力一拼,那他豈不根本沒打算當衛靑的右翼,而是想自行作戰。
回到營地,李廣沈默的坐在火堆旁,李力想不通,李廣志願當前鋒,衛靑爲什麼不答應?當前鋒和單于大軍先對陣,不是去找死嗎?
既然李廣是大軍的前部,一百多個李廣的子弟兵頓時抖擞起精神,將旗領頭,緊接著的是十多名完全匈奴打扮的嚮導,其實他們根本就是匈奴人,在戰場上向李廣投降,李廣也待他們如自己人,每次行軍都是以匈奴降兵走在部隊的最前方,使得其他漢軍部隊常戲稱李廣的部隊是漢匈奴部。再下來是兩列馬隊,弓在背,矛在鞍,長袍鼓脹在風中。
原來是李廣副將的劉益已先被調去大將軍營,此時又返回右北平來催軍,正好遇上李敢率領的百騎親隨。李力看到劉益和李敢並轡而行的在部隊前端說話,李敢的臉色很不好。他們說完話,李敢突然把部隊交給劉益,單騎快馬先往定襄奔去。
「是,請小李將軍和我同回大營,提莫呼一回來,也請李將軍吩咐他到定襄,驃騎將軍正在定襄選兵。」
沙漠的日頭炎熱,部隊照例緩行,以免失水過多。劉益來回檢視著部隊,他看到李力便驅馬過來,這使李力有些受寵若驚,沒想到劉益還記得他。
趙食其的部隊開至軍壘外,炊煙冒出他們的營地,許多士兵忙著用大鍋炒起米。李力估計,趙食其的部隊充其量也不過五、六千人,和右北平軍差不多,衛靑的安排必然是集中絕大部分的兵力在中路,李廣又要打一場衆寡懸殊的仗了。
李力覺得奇怪,爲什麽把李廣調到右翼?沒等李力想完,李廣忽然站起身大聲的對衛靑說:
能說服自己回去的是娘,他不能讓娘收不到他的屍體,甚至連兒子死在塞外何處都不知道。爲了娘,他應該回家,雖然沒有封侯拜將的兒子,至少有人能陪著她,沒出息就沒出息吧。
「看到,」李力急著說,「李將軍呢?長史沒提到李將軍的功嗎?」
「小李將軍開老夫玩笑了,一個女奴值得什麼。」
元狩四年,右北平之戰後的兩年,大將軍衛靑和驃騎將軍霍去病各率領五萬名騎兵和數十萬的步兵、軍百姓、運送糧水的後勤部隊,大舉征討匈奴。衛靑是主力,出定襄;霍去病是奇兵,出代郡。由衛靑尋找單于的所在,吸引住匈奴主力,進行會戰,霍去病的部隊則直襲匈奴的王庭,搗毀匈奴的根據地,徹底消滅匈奴在漠北的立足之地。
在塞外的日子使李力成長許多,他能體會娘的心情,若英的事必定讓她難過。李力想,娘又內疚,要是她有錢,又不是奴僕,早可把若英娶進門,兒子也不用去投軍。娘的個性如此,蘇總管說破嘴,娘還是會把所有的過錯往自己身上攬的。李力恨不能飛回長安告訴娘,兒子的人生要兒子去闖的,娘不必爲兒子的人生負這麼重的責任。
定襄風沙滾滾,有的部隊開進來,有的部隊則匆匆的踏著馬蹄出去。各個部隊或多或少都有匈奴人的嚮導,他們三五成群恭謹的到右北平軍來見提莫呼,李力深切的體認提莫呼在匈奴人裡的地位。
李力努力學著馬上的騎射功夫,幾個月後被正式納入李廣的親隨五百騎中,領著他們訓練的不是李敢便是李廣,這對父子個性有很大的差異,李廣深沈,他要求部下除非有十足的把握絕不輕易射出手中的箭。他說:「你射不中敵人,再取箭張弓時,就是敵人射你最好的時機。」
莫名的熱氣湧上心頭,李力忍不住的站在牆垛上對著曠野發出吼聲。
提莫呼出人意料之外的來找李力,當他問清楚大將軍帳內發生的事後,長歎一聲:
第三天,部隊忙著修正偏離的方向,好不容易和一支匈奴的小部隊遭遇,卻沒有交鋒機會,因爲風暴再起,勉強策馬前進,也被風吹倒在沙裡。漢軍和匈奴軍在狂風中互相搜索對方,李廣急切的想生擒匈奴兵,好逼問單于的所在,可是風停時匈奴部隊已消失,反而花在搜索的時間太多,李廣和衛靑主力的距離更遠了。
漢軍對投軍而來的青少年,簡單的分成兩大類,一類是出身不好的惡少,在加入軍隊後,多擔任步兵或是不重要的後勤工作;另一類是出身於名門的良家子,從投軍起就是軍官。在塞外的部隊尤其明顯,良家子才有資格成爲騎兵。這種制度是延續自周、秦,貴族和奴僕是有絕對區別的。平民也不和*圖*書是沒有機會成爲軍官,但要比貴族建下更大的戰功才有可能被提拔。
「劉都尉,朝廷爲什麽派長史來?」
在這種軍馬倥傯的夜晚,若英的名字出現在李廣口中,使李力的頭腦有些混亂。他紅著臉點頭,見李廣和李敢、提莫呼仍翻看地圖,便退了下來。
「剛投軍。」李廣依舊看也沒看公孫敖的說。
趙食其氣忿的離去,沒多久,趙食其的部隊沒知會李廣就轉而向西開走。李廣沒有理會,火光映在他臉,李力看到的是一個蒼老的老人,所熟悉的英氣全消失,這會是李廣嗎?
李廣曾問他鐵甲上竹簡的緣由,李力不好意思的說了,李廣沒有笑李力,李廣連射三箭,三箭都命中兩百步遠的靶心。收起弓李廣才說,回到長安,他會去公孫敖家提親。李敢則說:
不只是李力,每天都有人想法子搭上商隊或是糧隊往南去,包括受傷的戰士和嚇破膽的投軍百姓。李力猶豫不決是因爲若英,如果他這麼回去,絕對不可能娶到若英。到右北平之前,他充其量不過是個出身卑微的惡少,經過了這場大戰後再回去,他根本是畏縮不前的懦夫逃兵,他要用什麼去說服公孫家同意把若英許配給他呢?何況公孫敖是打匈奴的將領,必定看不起逃出軍旅的他。若英呢?他又怎麼開口對若英說呢?我受不了戰爭,我怕,我晚上會夢到那個被箭射穿的匈奴騎兵?
「李力,跟我看公孫敖去。」
帳內一片沈寂,衛靑皺起眉頭。
隨大軍出征的還有左將軍太僕公孫賀、右將軍主爵趙食其、後將軍平陽侯曹襄,不久前因作戰失利被貶爲平民的合騎侯公孫敖也在軍中,以中將軍之名隨衛靑左右。
李廣沒有回應,趙食其又喊:
「是不是後悔跟了我?放心,我封不了侯,我的屬下封侯可不少,你還是可以做做封侯夢的。」李廣再大笑起來。
消息傳來,李敢領著右北平的五千多騎馳赴定襄和大將軍部隊會合,李廣的親隨百騎先行,李力也在其中,此時大家也才確定,李廣果然在衛靑帳下,被任爲前將軍,是衛靑部隊的前鋒。
「我李廣從十八歲起和匈奴打了小七十多次仗,這次有幸跟隨大將軍出塞攻擊單于,但大將軍不讓我打前鋒,我又迷失方向,這是天意哪。我已經六十多歲,沒有精神再面對玩弄刀筆的小軍法官了。」說完,李廣拔出腰間的刀,李力心頭一緊,他想衝上去奪刀,又覺得他無權阻止老人,猶豫間,李廣將刀往脖子上一抹,鮮血噴在他的白鬚和白袍上,也噴灑在大漠的風沙裡。李力看著鮮血一顆顆的飛舞,看著老人兩腿彎曲,看著高大的人影倒下,胡茄從曠野的盡頭傳來,哭聲迴響在沙漠每一個角落,一列烏鴉呱呱飛過蒼茫的右北平。
「你是李將軍手下的校尉吧?」
李廣一反常態,仔細的把他的戰術分析給各副將和親隨騎兵聽。李廣強調,兵少,如果遇到單于主力,不能力拼,只能採突擊的攻心法,不計較殺傷多少匈奴兵,務必割下單于的首級。
李敢朝李廣一拜,上馬隨公孫敖離去,李力在軍壘門前,李敢用馬鞭戳李力的肩。
李力陪著李廣坐在牆垛上看著沙漠中的落日。沙漠的落日是奇特的,大部分的時候只能看到遠方深黃色的光環,熱氣仍搖擺在天與地之間。偶爾無風的日子,則可以看到偌大的一輪菊花般的太陽顫抖於灰色的騎士身影後方。初到塞外,李力每天黃昏都貪婪的守著落日。長安也有落日,但遠不及沙漠中的大,要是有一天李力一路往西走,他會不會在沙漠的盡頭找到傳說中西王母的宮殿?
直到傍晚李廣和李敢才出現在部隊,他們露著興奮的笑容。作戰計畫是李廣部隊做爲大將軍的前導,兩天後開拔。在定襄休息一晚,他們就要回到右北平,再往北進發。
女奴不値什麼,在右北平這些日子裡,李力已幾乎忘了自己的出身,也忘了到塞外來的目的,他同情李廣,他的命運竟是和李廣繫在一起。李力深刻的了解李廣對這一仗的期待,他也一樣,他要用卑微恐懼的心去公孫家見若英嗎?他沒有李廣在衛靑帳內的勇氣。期待戰鬥,李力並未忘記馬上狂奔的匈奴騎兵屍體,但他能有其他的選擇嗎?
右北平全軍怔住,廣場上鴉雀無聲。李敢和十多個匈奴嚮導牽著馬到李廣面前,李廣露出微笑拍著李敢的背說:
「公孫敖剛戰敗失去侯爵的頭銜,他有仰仗我的地方,大將軍也得瞧著點我七十餘戰的功勞。我說話,他們總不能不應付。」
不是匈奴大軍來襲,是偵察隊逮捕到幾個匈奴兵,立刻送回大營。沒多久,大將軍傳令要李廣去開會。李廣沒有耽擱,他叫李力:
「走了,李力,會發給你全部的裝備。」
劉益放下馬刷,拍著馬的脖子,然後看看李力說:
大將軍衛靑在幾個將領的簇擁下進來,還是長安時所見的翩翩丰采,帳内馬上安靜,是由另一個將軍先報告,原來剛才逮到的匈奴兵透露,單于在大漠東邊,匈奴主力跟著單于,王庭的位置則是瀚海北方,因此漢軍應向東方進兵,並通知驃騎將軍巡攻王庭所在。
「刺脖子要準,脖子細短,矛容易拔|出|來,順帶把首級也割下。」
「小子,公孫那傢伙敢說個不,我把你的丫頭搶來!公孫敖不是打仗的料,全靠大將軍的關係,他最怕我這種不怕死的莽夫,你放心。」
「立刻通知去病,我軍向東,前將軍李廣和右將軍趙食其爲右翼,左將軍公孫賀爲左翼,曹襄殿後,我居中,中將軍公孫敖爲前鋒,兩天後分三路出發。」
「好,我封你爲歸鄉侯,你可以回去了。」
「封侯是命。」李廣終於又開口,「我的先祖李信在秦始皇併吞六國之前就是秦國的大將,而我從十八歲從軍,隨太尉周亞夫平七國之亂,再轉戰塞外,和匈奴大小戰役接戰七十餘次,但始終不能封侯、李力,你想知道原因嗎?」
「沒想到我李廣一生竟如此收場,哈哈,李力,我不能喝你的喜酒了,別怨我。」
所有將領低著頭,李力看到衛靑表情變得很僵硬,猛的一巴掌拍在几上。
「李力,我對封不封侯早已不在意,這一生最後悔的還是在隴西犯下的糊塗事,那時我年輕,殺氣太重了,現在我絕不錯殺一個敵人,免得自己再後悔。」
m.hetubook.com.com史得意的指責李廣,要李廣待罪,等長安來的軍法官調查定罪。
長安的若英,此刻竟是那麼的遙遠。
「是叫若英吧,我的記性應該還管用。我見過她,也和公孫敖說了,公孫敖一口答應,明早的會議你就跟我去大將軍營,先向公孫敖道謝。」
趙食其對大漠很陌生,他在長安待太久,所以儘管大將軍命令他爲主將,當部隊出了右北平,趙食其的兵馬仍退到後面,跟著李廣走。
近看才發覺,公孫敖的肩膀出奇的寬,披上鐵甲更雄壯,不過李力很怕公孫敖的眼神,在和李力說話的時候,公孫敖兩眼明明看著李力,可是眼神卻不在李力身上。
皇帝派大將軍和驃騎將軍出征,原本將領名單內沒有李廣,因爲皇帝覺得李廣年紀太大,不適合再做長程的征戰,是李廣幾次上書才得到皇帝的應允,並且任爲前將軍,由李廣率部打先頭戰,這也是劉益來催軍的原因,李廣的部隊要先行。
李力連續幾天和李廣在一起,李力已漸漸清楚李廣對這一次作戰的要求,無疑的,李廣準備打他最後的一仗,而且從公孫敖來調走李敢和提莫呼起,李廣更把這一仗和自己生死連結。人生或許便是如此吧。
「你是李力吧。」劉益用鞭槍指著李力說,「李將軍特別交代我來告訴你,他見過你的小娘子,等這場仗打完,他會陪你去迎娶的。」劉益笑著,「好小子,要將軍替你去挑媳婦。不錯,聽說你打了漂亮的仗,李將軍從不會看錯人。」
半夜軍營起了騷動,一隊騎兵飛奔而來,好像前方的漢軍已和匈奴交鋒,各部隊全佈成陣勢,騎兵上馬,弓箭在手。
部隊在指定的地點紮營,大將軍的軍令傳下,右北平其他的部隊不必開到定襄,停留在原地等候命令。李力對這個命令頗爲不解,可是老兵都不以爲意,他們說可能大將軍本來是要右北平部隊跟隨主力行動,現在改成側翼或前鋒,也就無須在定襄集結。
提莫呼說,衛靑的安排很簡單明白,就是要公孫敖建功,重新得回侯爵的地位,天下誰人不知衛靑和公孫敖的關係,李廣想不透這一層嗎?
在中途,李廣的部隊終於遇到凱旋而歸的衛青大軍,李廣沒有求見衛靑,衛靑也沒有召見李廣,右北平的三千騎就跟在大軍後面回到定襄。
令李力不解,娘在蘇總管讀信給她聽之後,居然有兩三天不說話,蘇總管問了幾次也沒用。李力很清楚娘倔強的個性,娘是不希望他投軍的。
李廣偏過頭仔細的看著李力,彷彿他不記得見過李力。是黃昏微弱光線使李廣認不出李力?李廣點點頭,他彎身坐下,也招呼李力和周圍的兵士坐下,一個兵趕緊送上來碗筷,李廣和士兵不出聲的吃起飯,直到吃完爲止,李廣沒有說一句話,而且他也沈默的擱下碗起身離去。
李力想,蘇總管的期待終於要實現,李廣要封侯了。如果李廣真的封侯,他的屬下也必有所賞賜,李力雖初次上戰場,他會不會列入功勞簿?他會得到什麽賞賜呢?
「爲什麼來投軍?長安的日子不好過?」
趙食其對於兩次風暴延誤了和衛靑會合的時間,顯得很慌亂,他趕到李廣部隊和李廣商量如何追上衛靑,李廣沈思不語,趙食其逐漸沈不住氣,他指著李廣吼叫:
李力實在憋不住,正好李廣的副將劉益牽馬來洗,李力便小心的開口問:
李廣收回視線望著李力。
李廣一馬當先,他派出幾批斥候去探索單于的位置,其中的一批就是由他親自率領。李力伴隨李廣,他們一路捨命飛馳,李力眼中的李廣是一頭飢餓狼,急切的尋找獵物。
看得出衛靑正強忍著脾氣,他咬著每一個字的說:
清晨,李力在吵雜的軍馬聲中醒來,李廣和提莫呼仍坐在將熄的火堆旁。幾匹馬馳來,李力上前攔阻,來人喊著:
大軍退回右北平,李廣部卒死傷重,一方面等著補充的兵員,另一方面也把投軍而來的百姓做初步的篩選和訓練,李力雖然經過了戰場的洗禮,但他畢竟還是個新兵,也跟著其他投軍的各地惡少一同接受訓練。
面對失去勇氣的老人,李力不知如何說些安慰的話。
劉益沒再說什麼,牽著馬走了,李力卻非常迷惑,無罪無賞?
李力趕緊給公孫敖行禮,沒想到公孫敖居然起身扶住李力。
各路兵馬對李廣部隊的好奇,一部分就是因爲弓身行在隊伍前面的提莫呼,若非李字的將旗明顯,李力相信有很多人會誤以爲李廣軍是匈奴部隊。
李廣長歎一聲:
長史走後,李廣獨自一人坐在中央的李字將旗下,所有軍卒散坐在四處的土石上,李力捧著一壺酒過去,李廣露出微笑的接過酒說:
李力的困惑是李廣解答的。
「李廣是個了不起的戰士,也是個笨漢人。」
沒什麼放不放心,李力聽說公孫敖和李廣有過結,李廣善戰,公孫敖怕戰,李廣曾當著三軍前罵過公孫敖,可是公孫敖封侯,李廣仍是郎中令,他不想李廣爲他的事去向公孫敖低頭。
「命啊,趙食其沒說錯,皇上沒錯,這是我的命。」
「當然是來論功過的,你沒看到張騫給上了囚車嗎?」
夜晚的寒氣很重,李力裹著長袍在營區走動,舉目所及都是營火。估計總有十萬人匯集於此,到處是馬鳴聲。李力從未見過這麼大的場面,驅逐匈奴在此一役,漢軍的精英從各地調至定襄,這是高祖皇帝白登之戰後,對匈奴所做的最大一次軍事行動。
坐了很久,李廣似乎是自言自語的說:
「李廣,你曉得皇上爲什麼不讓你出征,又不讓你做前鋒?你的命不好,你從生下來注定是霉星,你以爲你是和匈奴大小七十餘戰的名將?呸,皇上是怕你的霉命拖累大軍,你也別想拖累我。」
大部分的時間提莫呼都是和其他的匈奴人在一起,匈奴嚮導似乎很怕他,也許和提莫呼兇惡的相貌有關吧。後來李力才知道,提莫呼是匈奴大單于的親戚,匈奴發生內爭時,提莫呼所依屬的一派失敗,單于要殺他,便奔出漠北,恰遇漢軍,被李廣一箭射中左腿落馬,成了俘虜。提莫呼在被擒之後,始終不肯投降,直到消息傳來,他的家人全遭單于殺害,他無家可歸,成了沙漠的浪人,而李廣對他很好,才投降留在李廣部隊當嚮導,是李廣親衛百騎中,地位僅次於李敢,不過沒有軍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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