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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著告訴你

作者:麗莎.嘉德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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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日 第二十六章

星期日

第二十六章

「妳不會總是一個人的,記住這點,好嗎?妳不會總是一個人的。」
我奮力地摑了他一巴掌,死命地以拳頭打他,我猛擊他的側身、胸膛以及肩膀,我打了又打,不停地打。
「是沒有。」
「睡覺吧。」
「丹妮爾,露西只不過和我們相處幾天而已。而且她從來不和其他孩子一起玩,他們甚至沒發現她已經不見了。」
我現在算是帶薪休假,所以繼續留在病房裡也沒什麼意義。我應該回家,沖個澡,吃個飯,然後好好睡個兩天,但是我一如往常繼續流連於病房之中。
我皺起眉頭。令人驚訝的時間,可能我真的睡著了。
我躺在克雷格的床墊上,蜷縮在泠冷的黑暗之中,沒有再入睡。
前門砰地一聲關上,我父親喝醉酒的聲音從樓梯上隆隆地傳來,「甜心,我回家嘍!」
我還有其他的事要做。
我看著他,他也看著我。他的下巴邊緣浮現著模模糊糊的瘀青,我不加思索地上前一步,輕輕用指尖描著那片瘀青,然後踮起腳尖,輕輕吻著我在他肌膚上留下的痕跡。
「一旦藥效消失……」我同意他的話。一旦藥效消失,恐懼便會入侵,然後性格火爆的小孩就會爆發。
我走進起居室,等他發現我。他的深色頭髮因為剛沖完澡而溼漉漉的,全身上下除了腰上那條深藍色浴巾之外,什麼都沒穿。我看著他曬成深色、肌肉線條明顯的軀體,感覺有點口乾舌燥。
「在這裡的時間不多。」他回答。「我兼兩份差,努力存錢,就是希望有一天能買房子,希望房子的後院能以籬芭圍起,養隻小狗,生兩、三個小孩,我希望未來是那樣,你看到的只是現在的樣子。」
克雷格清清喉嚨。「要喝東西嗎?」
我的雙眼倏地睜開。
彈藥和鮮血,歌聲和叫聲,愛與恨。
「回家吧,」凱倫說。「去慢跑或是休息,放聲大叫或是安靜冥想,做任何妳想做的事情,只要能治療妳的心靈。丹妮爾,妳是一名優秀的護士,一個很好的人,一切都會過去,妳也會再像以前一樣。」
他傾身向下,臉龐好靠近我,我甚至能數出從他上嘴唇滴下的汗珠。他有著深棕色的雙眼,像巧克力的顏色,中間有一圈金色。
他要吻我了,處於最激動的情況下,我無法決定是要回吻他或是要咬他。
我舉起槍。
「好,我可以過去。那孩子什麼時候會到?有什麼要注意的規定嗎?」
「丹妮爾,警方隨時都會再回來,妳不需要待在病房,妳需要待在家裡,打個電話找個好律師吧!」
他的房間比我預期中要乾淨,地板上不見散落的毛巾和衣物,裡頭的家具是標準https://m.hetubook•com•com的宿舍配備,一張雙人床墊(沒有床架)、床頭板、老舊的楓木衣櫥(已經有點歪斜,還少了一邊的手把)、同樣老舊的楓木書桌(對克雷格的身材而言有點小),並且搭配一張黑色辦公椅,更顯得桌子矮小。
「拿刀刺他媽媽。」
「妳會怎麼跟他們說?」
「你沒打算長住在這嗎?」
於是我回到單人浴室,往臉上潑了些冷水,試著想找回自己該有的舉止。克雷格是克雷格,克雷格永遠都是克雷格。
他聳聳肩。「我想是工作忙吧。」他把行李袋放在牆邊,我們尷尬地看著彼此,角落那張床墊太醒目了。
「最近沒有見面。」
「為什麼沒有?」
我在裡面多待了一分鐘,然後打開浴室門,發現克雷格就站在走廊上。他已經換上運動短褲和白色襯衫,這樣穿我們兩個都比較輕鬆。
「為什麼要你去?」
「混帳!」
我往醫院餐廳的方向走去,在那裡等待凱倫過來找我。
「聽起來像是今天早上。」
我抬起一個膝蓋,準備攻擊他,但在最後一刻他擋住了,然後他的手抓住我的手腕,把我推到遠端的牆壁邊。現在我是防禦的那一方,他健壯的體魄壓制著我小小的身軀。
她隨手拿起桌上的文件,並把還沒吃的鬆餅也拿起來。
「什麼?」
「好。」
所以我寫下我的報告,寫完之後,我拿起露西為我做的棉球,並把它釘在文件的右上角。
她剝下香蕉皮,我用力咬下一口貝果。然後因為我已經受不了了,所以先開口說話。
我搖搖頭。我的胃已經無法承受咖啡因,至於我的神經,當然更不用說。
我看著克雷格,發現自己對他所知甚少。
我留在辦公室,處理一般文書工作,然後不情願地著手記錄露西最後幾個小時的人生。我逐步回想那晚輪班時所發生的每一件事:去樓下進行醫療評估、喬治終於屈服、警探來訪、執行搜索任務、移交檔案、毀壞我個人名聲的拿開水事件,以及短暫造訪露西房間。我記錄了露西的心理狀態以及她那月光下的貓咪華爾滋,最後我連補影印紙這種蠢事都寫上去,接著我開始回答警探們的問題,然後克雷格向我們通知露西失蹤,我們開始在醫院每個走廊間瘋狂尋找露西。寫完之後,我一遍遍從頭瀏覽。
此時上帝幫了我一把,我再次看見露西,她的身體掛在天花板上,然後我崩潰了,眼淚不斷湧出。我想大哭,我必須大哭,但是這還不夠,不可能夠的。我母親,娜塔莉,強尼,露西。
電話響了,聲音從起居室傳來,最終還是把哭泣後昏睡的我喚醒。我翻下床墊,伸出腳測試看看,hetubook.com.com還站得住。
「但我並沒有——」
「我沒有床頭櫃,」他說。「也沒有女朋友。」
「我不知道,」凱倫說,我感覺自己的胃突然攪動了一下。她繼續說,「但是我相信,如果問我個人的意見,我會說妳絕對不會蓄意傷害孩子們。」
房間裡並沒有掛上任何海報,衣櫥上也沒有以照片裝飾。牆壁刷的是奶油白的油漆,床上鋪著深綠色的床單,陽光灑落的窗戶上搭配著棕色的百葉窗,如此而已。這個房間對他而言是個中繼站,一個睡覺的地方,而非生活的地方。
「丹妮爾!」
「看來今天整晚都會在那裡了。」克雷格把一件尼龍運動褲套在外面,然後把背包挑上肩膀,很快就準備好要出發了。
真希望她沒說這些話。我擦擦眼睛,用力看著餐廳的地板。
「什麼時候的事?」
他瞳孔周圍的金圈收縮了一下,上嘴唇又浮現一滴汗珠。
他的頭低下來,嘴唇在我身上徘徊,我再次推著他的臀部,直到我感覺到他勃起的位置正好,然後我開始磨蹭,慢慢地、輕輕地、漸漸加強速度和力道。
我再次親吻他的下巴,吸著他剛洗好的肌膚上散發的香氣,然後我往回走,他去工作。
「因為她對他們的生活影響很有限,微乎其微。我們能回答他們問的任何問題,但我不相信他們會問什麼問題。」
「妳說妳相信我。」
丹妮爾
「妳覺得好一點了嗎?」
他開始喘氣,我也是,也許我們不會移到其他地方,也許我們就在這廚房裡乾磨蹭。然後我會咕嚕咕嚕喝下蘭姆酒,走出這該死的公寓,一個人孤單地回家。
「有酒嗎?」我喝下第一口冰涼飲料後邊開玩笑說。
我點點頭。她總是給我些甜頭,我也會欣然接受。
「我很抱歉。」我誠實地說。
我的雙眼炙熱,望向一旁,然後用力瞪著藍色的亞麻地氈。
我發現克雷格和另外兩名男子分租一棟三房公寓,如同當地的許多公寓,這裡曾經是棟美輪美奐的建築,而後被分割成現在的樣子,但地板使用實木材質,且天花板距離地面的高度有將近三公尺,寬廣的外推窗邊緣採牛眼刻紋的設計。地板邊緣可看見老舊的磨損痕跡;就像一位年邁的女主人,身子骨硬朗,但皮膚已經顯露疲態。我評論著那些皇冠形刻紋的裝飾,克雷格聳聳肩膀,顯然他對建築不是很感興趣。
「這邊沒有什麼裝飾。」最後我這麼評論。
「有個新病童。」他說著已經到走廊上取出運動提袋。我跟在他身後。
我打開臥室門,聽見克雷格低沉的男性噪音從起居室傳來。
「你常和她見面嗎?」我現在問。「我是說你www•hetubook.com•com姊姊。」
「現在幾點?」
「下午四點。」
但我以前從不了解克雷格裸體會是什麼樣子。
他關起門,我被扔進黑暗裡,黑暗中我還聞得到彈藥和鮮血的味道,只不過這一次,拿著槍站在母親床邊的人是我。
「有個姊姊住在賓州。」
他打開最後一道門,手指著裡面,「我房間。」他簡要地說。
「小孩幾歲了?」
但是回想這件事,並不會讓一切更好過。發生這樣的悲劇之後,我應該要進入一個麻木、沒有情緒的狀態,但我發現自己找不到那種狀態。我們以前從來沒有失去過孩童,是有些小孩會試圖自殺,也聽過有些小孩離開這裡之後就發生悲劇,但是從來沒有小孩在我們的監看之下死去。我不知道該怎麼做才能緩和胸口的緊繃,自從和海倫阿姨一起痛哭的那一週之後,我就沒再哭過了;在當時我就了解,眼淚太過沉重,但同時也微不足道,無法替全家人哀悼。
「好啊。」
「八歲,急診室醫生說他目前有緊張性精神分裂,很可能受到驚嚇。」
我們倆都還來不及反應,我就用力地打了他,那一拳不偏不倚落在他的下巴上,我聽見我的指關節發出喀啦的聲音。但是他的頭絲毫沒有晃動,所以我又打了他一次,這次落在他的腹部上。他幾乎沒哼一聲,這個好身材的混帳。
他聽著回答,此時一片靜默。他在和凱倫說話,有新孩子到我們病房,然後不知道為什麼,凱倫希望克雷格到時候能出現。
他鎮定地回答:「丹妮爾,我不是妳爸爸,我不會硬上妳。」
「怎麼了?」我問。
「他做了什麼事?」
「家人呢?」
我又打了克雷格,但這次我的力道虛弱,我累了,然後我倒進他那像支柱般的身體,讓他撐著我,然後我將臉龐埋進他那有點鹹味的頸線裡。
我什麼話都沒說,這是個美好的夢想,很適合他。他不是那種吊兒郎當的人,也不像我,有那樣的精神包袱。
「丹妮爾,我不是說妳的家,是說我的家。」
我接受他的提議。
早上九點過後,凱倫終於出現了,她進入醫院餐廳,筆直地朝我而來。她的金屬框眼鏡架在鼻梁上,灰色的頭髮亂亂地往後綁起;身為精神病房的管理人員,昨晚她被叫醒後,就再也沒有機會回家了。她的腳步輕快,視線直直地望著我,整個人看起來正經嚴肅,這就是我的上司。到目前為止,她已經在這個病房工作了十二年,我想不出有誰比她更適合這份工作。
他的室友已經出門,可能是去河邊,克雷格喃喃自語地說。今天是個大熱天,悶悶的而且起著薄霧,很適合到查爾斯河遊玩。克雷格打開窗型冷氣並且帶我簡單認識環境,抵達走和圖書廊盡頭的時候,我們倆已經滿頭大汗。
「我不知道,」凱倫再次說。「她的養父母還在等候虐待傷害控告的判決,所以她的監護權直接轉給我們。政府會認領她的屍體、替她安排後事嗎?這是我第一次碰到這種情況。」
「妳說妳會幫我,妳說妳會阻止他的。」
「沒有這個選項。」
「你這垃圾!」
她拉開我對面的椅子,把她到哪裡都隨身帶著的文件放好,用一隻手指推推眼鏡,看了我那個還沒吃過的貝果和那杯咖啡。「妳還要再加點咖啡嗎?」她指著我的馬克杯問。
「沒有這個選項。」
我點點頭,對於她所展現的信任,顯露出帶著悲傷的感謝。「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我低聲說。
我看見克雷格從對面走進餐廳,他的視線掃過每一桌,朝我走過來。看見凱倫時,他遲疑了,但凱倫也看見他,彷彿已經恭候多時。
我對著他大吼,他還是沒放開我的手腕。然後,突然間,我們倆的身體好靠近,我感覺到他的硬挺抵著我的臀部。他想要我,這給我一種這些時日以來我缺乏的控制感,我貼著他輕輕地下滑、擺動。
「他媽媽還好嗎?」
我抬起右腳,勾住他的臀部,把他更拉向我,認定上健身教練克雷格可能是逃避自己真心最好的辦法。
「我去睡沙發,」他說。「妳睡我房間,現在冷氣應該涼了,我替妳拿乾淨的被單。」
他看了我一秒鐘,手伸到冰箱上,拿下一瓶摩根船長蘭姆酒遞給我,像是在挑釁:我還能把自己害得多慘。
「我不會跟妳上床。」他再次說。
「丹妮爾」他用渾厚的噪音說。
「我也不知道,這件事情,我們必須聽從警方。」
「我想工作。」
「床頭櫃上沒擺女朋友的照片?」我評論道。
這就是我的故事。
「我們應該處理這些事,」我立刻說。「也讓其他的孩子有機會和她道別。」
凱倫舉起手說:「雖然是老調重彈,但我想告訴妳,丹妮爾,好好照顧妳自己,妳對那些孩子很重要,對我們也很重要。」
「你從來沒有提過她。」
「我放開妳之後,妳就不能再打我,然後妳下樓,回到床上去好好睡一覺,明白了嗎?」
「那誰會處理她的事?」我問,指的是露西的屍體。
早上八點,孩子們都起床了,陽光閃耀穿過窗戶,剛被指派過來的安全警衛就站在門外。
「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我聽見自己尖叫說。
「是凱倫打來的。」他對我說。「聽著,我得去工作了,妳想的話可以留下來,我室友大概很晚才會回家。」
「今天會有兩場職員簡報,」最後凱倫這麼說。「下午兩點由日班職員報告和*圖*書,晚上十一點由夜班職員報告。雖然不是妳當班,如果妳想參加,還是歡迎妳來。我們必須建立新的工作程序,如此一來,這類事情才不會再次發生。我還安排了心理輔導人員來,妳如果有需要可以去,考慮一下。」
「這個孩子有暴力記錄,凱倫覺得我在那裡會比較好。」
「我想念她,」凱倫鎮靜地說。「妳也想念她。」
「妳得好好照顧自己,」她語氣堅定地重複這句話,克雷格靠近我們的座位,這時她也離開。他筆直地走向我,沒有要去拿早餐的意思,也沒有要拉出椅子的意思,他在我面前停下腳步。
他說對了,我甚少問他或任何私人問題。仔細想想,這其實很諷刺,通常我人還沒到,大家都已經先聽聞過我的個人歷史,等到正式認識時,對方臉上的表情便已說明一切,喔,就是那位全家人遭父親開槍射殺的女孩吧……因此,我從不問其他人問題,因為那樣他們就會反問我問題,然後我就必須證實他們腦中的傳言。
「我需要這些孩子們,照顧他們就是我照顧自己的方法。」
他站在原地一動也不動,像尊大理石雕像,而我就像是在他腳邊振翅的野鴿。
「回家吧。」他說。
克雷格一把抱起我,抱著我經過走廊,然後把我放到床上。
「妳沒問過。」
「丹妮爾——」
我們回到廚房,水槽裡堆滿盤子,流理台也該刷一下了。克雷格壓著喉嚨發出輕蔑的聲音,可能是室友製造的髒亂。他把髒碗盤留在那裡,打開古董冰箱,拿了罐開特力運動飲料和健怡可樂。他遞給我健怡可樂,替自己打開那罐開特力運動飲料。
這番評論更令我沮喪,我整個人又往椅子中陷落。「這樣不對,」我喃喃自語。「她是個小孩,九歲的小女孩;現在她死了,卻沒人想念她,這樣不對。」
「丹妮爾……」
「妳知道我並沒有傷害她,對吧?」我脫口而出。「妳知道我絕對不會做出傷害露西或其他孩子的事情。」
「我不敢想像回家之後會怎樣。」我坦白地說。
一會兒之後,我把那瓶酒還給他,滴酒未沾,他把酒放回冰箱上。我喝完健怡可樂,他喝完開特力運動飲料,然後我們又開始大眼瞪小眼比賽。
「你大老遠帶我來這裡,只是想要讓我一個人睡?」我問。
「不知道。」
「我會在旁邊觀察,趕些文書,不會礙到其他人,我保證。」
她往食物區走,裝滿一個餐盤,然後回到我這邊。她拿了一個香蕉、一塊鬆餅以及一杯熱騰騰的立頓紅茶,這是她的好意。我們的病房那裡其實也有一個小廚房,在那裡也可以免費吃到一模一樣的食物,但是和某個人約在醫院餐廳有點不一樣,你們必須一起吃飯,這算是一種傳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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