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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沒，夫人，但他應該很快就到。」

「年輕的靈魂。」另一個瑪麗說道，雖然她自己也沒過二十歲。她繼續說：「那全是一些無傷大雅的探險。對她來說，受到保護的生活顯得枯燥乏味，所以如果心血來潮的衝動能夠為她帶來快樂……」

對方將我的名片遞給了女僕——請注意，我說的不是幫傭，也不是家僕，而是貼身女僕。嗯，挺有趣的。我站在拱形玄關等待，看著眼前的阿拉伯式飾紋以及無數如蜂窩狀的壁龕。壁龕內展示的並非一般常見的精美瓷器，而是各式奇怪的器皿，如陶器和銅器，大多都是一些動物的形狀，像是大象、獅子、鸛、鬥雞、海豚、鱷魚，還有貓咪……不對，這些貓竟然是真的貓。

她緊閉的雙眼流出了淚水，看起來她們倆都真心喜歡她們的女主人。我在心中暗自記下這件事，並感到有些驚訝。

我第一次看到路易斯．奧蘭多．德坎普公爵位於奧克雷街的住處時，就對那摩爾復興式的建築驚嘆不已，尤其在靠近河堤的高級社區中，出現像這樣風格的建築更是令人耳目一新。倫敦隨處可見希臘復興式、喬治亞式、義大利式、法國式、瑞士式或是巴伐利亞式的建築，不時還可以看見不同風格的元素混合在一起，但摩爾復興式的建築卻鮮少出現。

但接待我的兩名女僕卻板著一張臉。她們雙唇薄平，兩眼無神，完全是典型的英國貴族形象，應該是哪位總督或是男爵的小女ｗｗw•hetubｏok•ｃom•com兒。經過介紹之後，我得知其中一位名叫瑪麗．漢伯頓，另一位則是瑪麗．瑟魯克倫。前者穿著綠松色的絲綢，後者則身穿桃紅色的塔夫綢，肩上披著一件薄紗，這兩件衣服非常精緻，我不禁因為自己身上這件剪裁樸實的衣服而自卑。我開始思考：如果這只是公爵夫人的女僕在家的穿著，那麼布蘭季弗蘿的外出服裝到底會有多奢華？

我問了女僕。「夏洛克．福爾摩斯先生也來了嗎？」

結果與我預期的不同，映入眼簾的是一個穿著碎花便服的女僕，我將拉格斯汀博士的名片放在她遞上來的銀製托盤上，卡片上寫著我的新身分——約翰．雅各布森夫人。

我很確定她們對於這個工作安排上有過爭執，但我沒有特別提出來討論。肯定是過了好一會兒之後，其中一個女僕才冒險下了地鐵站，而另一個則在地面留守等待。

我附和道：「聽起來挺悠閒有趣的。妳們昨天外出的時候則是去了貝克街以及地鐵站？」

「沒錯，那就是我們親愛的夫人，無奈這世界實在對她不公平。」身穿桃紅色塔夫綢的瑪麗說話的語氣與之前判若兩人，柔和到簡直是崇拜的程度。「她有著天使般的臉孔和孩子般柔軟又多愁善感的心腸，她是那麼地善良又溫柔——」

「沒錯，除了城市中最廢棄荒涼的地方，她希望能夠親身踏遍這整座城市。她曾經聽說過，可以透過街燈的形狀來分hｔｔps://ｍ.hｅｔｕｂｏok•com.ｃｏm辨各行政區。」

身穿桃紅色塔夫綢的瑪麗回嘴。「反正我也不記得那個老太婆還說了什麼，因為我們親愛可人又助人心切的布蘭季弗蘿已經上前扶那個老乞丐下階梯，自此消失得無影無蹤。」

「那個老婦人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哭訴自己走不了臺階，很可能因此錯過火車。但我現在可以肯定地說，那只是她陰謀詭計裡的一部分。」身穿綠松色絲綢的瑪麗忍不住插嘴說道：「我們當時毫無防備，而親愛的布蘭季弗蘿——」

身穿綠松色絲綢的瑪麗破口大罵。「像一隻癩蝦蟆，頭上戴著難以想像的難看舊草帽！」說完她便用手掩飾眼眶中的淚水。「當時我告訴瑪麗：『妳進去地鐵站找布蘭季弗蘿，我會留守在這裡，以免我們和她擦身而過。』」

我打算將問題留到以後再問，因為兩位瑪麗小姐坐了下來，神情冷漠地向我招了招手，示意我坐到另一張椅子上。儘管她們的衣著華麗，但雙眼紅腫，看起來精神不濟。

身穿桃紅色塔夫綢的瑪麗補充。「我們已經和警察談過了，你們那個，呃，拉格斯汀博士還想知道什麼？」

「那個老太太呢？」我在她們吵起來之前插嘴問道。

「她很喜歡看這些東西，所以大多數的時候我們都是坐著馬車去一個又一個地方，然後停下來走走看看。」

我扮演好自己的角色，打開我帶來的小皮箱，脫下斜紋棉布手套扔了進去，接著拿出heｔuｂｏoｋ•ｃoｍ•ｃｏｍ一張紙和一支筆，說道：「首先，他想知道的是妳們和妳們高貴的女主人去馬里波恩辦什麼事？」

噢，老天，要是夏洛克真的出現了，我可得想辦法逃離這裡。

這些貓咪身形纖細、斑紋美麗，似乎是來自東方的品種。牠們漫不經心地在骨董之間閒晃，沿著木雕的邊緣來回穿梭，增添了異國風味，以至於當女僕再次出現、領我上樓時，我還以為自己下一秒將會走進古代宮廷裡。

「是的，我們通常不會去那種地方，我們只是經過，但在入口處有個可憐的老人來回徘徊。」老天，上流人士當然不會經常造訪貝克街，那種地方充斥著雪茄、麥酒或是醃漬鯡魚的味道。

雖然兩名女僕沒說，但我確信她們當時肯定驚訝到在人行道上發愣。為了幫助她們回憶，我問道：「那個老婦人長什麼樣子？」

身穿綠松色絲綢的瑪麗搶著回答。「『辦事』這個字恐怕不太正確，我們親愛的布蘭季弗蘿不需要任何理由就可以去任何她想去的地方。」

「心血來潮？」我複誦。

「我們親愛的布蘭季弗蘿？」她們竟然不是說「我們親愛的夫人」或是「我們親愛的女主人」，看來她們和公爵夫人異常親密。

「那個老太婆衝著我們的夫人哭喊。」身穿桃紅色塔夫綢的瑪麗試著模仿倫敦口音，繼續說道：「『噢，妳這備受祝福的靈魂啊，妳肯定會幫助像我這樣跛腳的老婦人，對嗎？看看這些陡峭的樓梯，要是摔倒我就慘了，ｈｅtuｂｏｏｋ•ｃｏｍ•cｏｍ但我光看妳那宛若天使的面孔就知道……』」

「沒事了，沒事了。」另一個瑪麗安慰她。「我們怎麼可能知道竟然會發生這種事？我們又有什麼辦法阻止事情發生。」她轉向我說：「這都是我們的錯，這一切來得實在太猝不及防了……」

「消失得無影無蹤，彷彿從不存在，就此人間蒸發！跟我們親愛的布蘭季弗蘿一樣。」

「我在一群惡名昭彰、遊手好閒的人群裡找了又找，找遍了鐵軌、看遍了整座月臺，但夫人根本就不在那裡！我甚至還看了鐵樓梯下的掃具間——」

這間摩爾式建築由黃磚砌成，捨棄了能夠呈現格調的赭色、橄欖黃和赤褐色系，改採用朱紅色邊角裝飾以及孔雀藍屋頂的設計。紅寶石色搭配翡翠綠的彩色玻璃在紅白相間的尖拱門下閃閃發光，門口鋪著尺寸稍嫌過大的棋盤格磁磚，而在凸窗上的屋簷和塔樓用的並非是一般普通的瓦片，而是《一千零一夜》故事中才會出現的青銅圓頂。

「我們這段時間都相當焦躁不安。」女僕端上茶水後，身穿綠松色絲綢的瑪麗這麼說道。雖然我最後拿到茶水，但兩名女僕那正襟危坐的姿勢讓我了解她們十分謹慎地待我。

我走到前門，做好心理準備，用微笑精靈造型的門環敲響了門，想著搞不好會是一個戴著頭巾的管家來應門也說不定。

「夠了。」另一個瑪麗制止她繼續說下去。

我本來就知道公爵夫人的雙親分別是英國侯爵和一名法國女子，只不過在見過公和圖書爵後，我一直以為她也是充滿異國情調且情感豐富，因此，我忍不住脫口問道：「畫中的人就是夫人本人嗎？」

另一個瑪麗打斷她。「但我也沒看到夫人上來啊！肯定是妳沒看仔細！」

「但我到處都看過了！」

身穿綠松色絲綢的瑪麗打斷她並說道：「不僅如此，她的靈魂更像是耐心又聖潔的羔羊——」說到這裡，我不禁十分錯愕，因為這個傲慢的年輕女性竟然啜泣了起來。

不出我所料，房間內的裝潢毫不遜色。牆面的下半部是象牙色的護牆板，上半部則是巧妙拼接、色彩豔麗的星形磁磚，靠近天花板還有一圈別具風格的斑點馬裝飾。其中一段的牆面上掛著許多裱了象牙框的波斯風迷你畫像，地板上則鋪著圖案繁複又精緻的土耳其地毯，整體的裝潢神祕又奇異。

身穿綠松色絲綢的瑪麗一邊啜泣，一邊哽咽說道：「都怪那個下巴長毛的缺牙老太婆！」

她們說到一半，立刻把目光從我的身上移開，並向遠處的牆壁望去，以至於我也忍不住轉過身看向牆上的畫。畫中是一位精緻可人的少婦，她有著淺色的髮絲與嬌弱的面容，尤其是那對靈動又悲憫的雙眸，與身上富麗堂皇的綴金紅絲絨衣著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沒錯，我自己也對辨認這些美輪美奐的燈具深深著迷。我開始對奧蘭多．德坎普公爵的年輕妻子產生了某種親切的感覺。

「夫人是……我是說，她是……」女僕顫抖著，似乎無法繼續說下去。「一個靜不下來的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