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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怎麼回事？」那位警官又問了我一次。

「葛里夫，不要這樣抓我，好痛，拜託你放手，拜……」我拚命掙扎，可是他忽然把槍舉到我面前晃了幾下。

「什麼？槍裡沒有子彈？」西蒙警官的口氣很凝重。

「噢，天哪！」我在他耳邊吐出了一口氣。「原來是你，原來是你！」

「你貿然跑到這裡來，這種行為是很愚蠢的，你知道嗎，葛雷哥萊先生？」我很不好意思的點點頭，但一點頭，頭忽然好痛，我不由得皺起眉頭。我眼皮越來越重，好想睡。

「是的。」我手抓著痛得要命的頭，說得有氣無力。

我伸手摸摸頭上被葛里夫用槍柄敲到的地方。聽到警笛聲越來越近，不由得鬆了一口氣。沒想到自己竟然幹了這種蠢事，跑到這裡來，自以為是神話英雄，自以為可以討回公道。事實上，我根本沒有勇氣開槍殺人，就算對方是十惡不赦的人，我也辦不到。我只是個被憤怒沖昏了頭、愚蠢軟弱的男人。我又把事情搞砸了。我看看前面的地上，尋找那把剛剛被葛里夫從我手上打掉的槍。槍不見了，安東妮亞也不見了。我害了她。頭上腫了一大塊，我感到一陣天旋地轉，有點想吐。我伸手扶著安東妮亞家的小棚架，掙扎著想站起來。

我還記得，凱莉，就在妳忽然停止說話之前，有一天，我還沒有放學的時候，妳躺在我床沿等我回家。我倒並不怎麼在乎，因為妳從來不會亂碰我的東西。雖然妳很喜歡玩我收藏的石頭，不過，反正石頭也玩不壞，不是嗎？每次回到家的時候，一打開房門，總是看到妳把些石頭分成好幾堆，一堆是黑石頭，一堆是有金屬光澤的石頭，一堆是粉紅色的長石，一堆是黃色的方解石。不過妳並不用學名來稱呼那些石頭。妳自己給每個石頭都取了名字。

「老天，安東妮亞，妳滿腦子想的就只有孩子，這次能不能拜託妳替我想一想？我們現在就到麥斯威爾去，現在走十八號公路，開幾個鐘頭的車，明天一早就到了。等我們確定海岸那一帶沒有危險，我們就回來接孩子。」

「森林。」我伸手指向森林。剛剛看到安東妮亞往森林跑過去，大約就是那個方向。「她想逃走，可是他動作太快。他們已經跑進森林裡了。」路易斯副警長沒說話人就跑掉了，那群警察跟在他後面。費茲傑羅警官也跟在後面。

「老天，妳騙我！」他悲憤得整張臉都扭曲了。然後他拖著我繼續往森林裡面走。

接著，有一位小姐過來抓住我的手臂扶著我，她穿著一身在這種場合看來太過正式的藍色套裝，而另外一個人也過來扶住我另一隻手臂。他們扶我輕輕坐到地上。

「沒有，我沒有。我真的沒有。」我安撫他。

「沒有沒有。不過我手上確實拿著槍。我想，那已經可以算是一種威脅了。他伸手打我手上的槍，槍被他打掉了，掉到地上。剛剛槍走火的時候，子彈打到地上，」我把那個地方指給他們看。「後來他用槍柄打我，然後安東妮亞想跑，可是卻被他追上了。她被他拉到森林裡去了。他們應該還沒有跑遠。不過，槍裡已經沒有子彈了。我只在槍裡裝了一顆子彈，剛剛已經打掉了。」

「我知道，安東妮亞，老天，我不是白痴。」他大吼起來。「可是我摸了她的脖子測她的脈搏，我想救她！而且我還吐出來，吐得她滿身都是。他們一定會誤會。警察永遠都搞不清楚。一定要讓妳來說。妳一定要告訴他們我一直和-圖-書跟妳在一起，或是隨便說個什麼理由。一定要妳來告訴他們，我不可能幹這件事！」他抓著我的手臂越抓越緊，他手上的槍貼在我肩上。

我愣住了，不過，並不是因為他威脅我，而是因為我忽然想到我曾經看過他此刻的模樣。在另一個地點，另一個時間。雖然當時他威脅的人不是我，但他的姿態動作卻是一模一樣。可憐的凱莉。可憐的孩子，她才四歲就眼看著媽媽從樓梯上摔下來。當時他大吼「妳閉嘴，妳閉嘴」，嚇得凱莉整個人縮成一團，哭個不停。我記得我當時躺在沙發上，身上蓋著毯子，看著葛里夫對他四歲的女兒大吼大叫。我還記得，當時葛里夫彎腰湊到凱莉耳邊好像在嘀咕什麼。在嘀咕什麼……從那天起，整整四年，她沒有再說過半句話。沒再說過半句話。

「那我們可以等一個禮拜之後，等他們好一點了再回來接他們。安東妮亞，走吧，他們很快就會追上我們了。」他口氣很沮喪。

有時候在家裡，晚上妳睡不著覺的時候，妳也會爬到我床上來。我會說故事給妳聽。我比較常說的是那種普通的童話故事，比如說「小紅帽」，或是「三隻小豬」。不過有時候我也會自己編故事，比如說，妳和珮翠拉都是公主，妳們要去探險。故事雖然編得很爛，但妳還是很喜歡聽。我猜，此刻妳應該是又要我說故事給妳聽吧。但我卻不知道該說什麼。經歷過今天這件事以後，我想，要是說「壞壞薑餅人」的故事給妳聽，恐怕不太好。接著，我忽然想到了一個故事。不過，說這種故事給妳聽，可能不太好，要是媽媽知道了，她一定會罰我一輩子不准出門。但不知道為什麼，我開始不由自主的說起故事。

「有一天，凱莉公主和珮翠拉公主在森林裡迷路了。」說到這裡我停了一下，看看妳有什麼反應。妳抬頭看著我，表情有點困惑，彷彿不知道我為什麼要說這個，但妳還是一副很想聽的樣子，於是我又繼續說下去。這時門忽然開了，醫生走進來。是那個領帶很好笑的醫生。我本來想，也許故事應該等一下再說，可是他說，我繼續說故事沒關係，他只是來看看妳和我，馬上就走了。

「這顆是『神奇貓眼』。」妳說的是我的黑曜石。有時候，妳會拿起亮晶晶的石英說：「這是『冰岩』。假如你把它拿去埋在後院，所有的東西會全部變成冰。」

「我……我沒辦法呼吸！」我拚命想告訴他，可是我喘氣喘得太厲害，喉嚨只發出一陣嘶嘶聲。

有時候我會覺得妳好像永遠嘰嘰喳喳個沒完。而如今，妳已經好久好久沒說話了，我幾乎已經不指望妳還會再開口說話。如今，我忽然好懷念妳還會說話的時候。不過，我還是一直在跟妳說話，而我腦海中彷彿也聽得到妳回答。這種感覺我絕對不會告訴別人。當然，我永遠是大哥哥，比妳聰明，而妳永遠是我的小妹妹，妳懂的永遠沒我多。有時候，我腦海中會聽到妳說：「班恩，你認為爸爸會不會戒酒？」然後我會說：「我也不知道，凱莉，不過我覺得，天底下沒有什麼事是不可能的。」我們一天到晚聊這些無聊的事，聊一些日常生活中的小事，比如說，晚餐要吃什麼啦，或是我們要看什麼電視節目。好渴望妳現在立刻醒過來對我說：「班恩，我想看第七頻道，遙控器給我！」可是妳一直沒有醒。我從來沒有問過妳，妳為什麼不說話，不過我知道那一定跟那天媽媽流產的事情有關。

「我的槍。槍是我帶來的。」我www.hetubook.com.com承認了。「他躲在森林裡，後來安東妮亞回來了，我看到她往森林走過去。他對我女兒做了那種事，我怕安東妮亞會出事，所以就出聲警告她。我拉著她躲到旁邊，可是還是被他發現了。」

「她丈夫把她帶到森林裡去了。」我又伸手指向安東妮亞剛剛跑過去的方向。

這時候，我驚嚇過度，忽然喘不過氣來，開始出現換氣過現象。我手指開始刺痛，而且嘴唇四周開始感覺到一種怪異的麻木。我抬起頭，用一種絕望無助的眼神看著葛里夫。

「很久很久以前有兩個公主，一個叫凱莉，一個叫珮翠拉。兩個公主都很漂亮，很聰明，而且，她們是好朋友。其實，她們並不是那麼在乎自己漂不漂亮。她們認為智慧和勇氣比較重要。她們常常一起去探險，和巨龍巨人搏鬥，和魔女鬥法，生活過得驚險刺|激。不過問題是，凱莉公主不會說話。沒有人知道她為什麼不會說話。反正，她就是不會說話。她還是很聰明，很勇敢，而且，珮翠拉公主會替她說話。她們兩個形影不離，永遠在一起。珮翠拉公主唸出神奇的咒語，凱莉公主揮揮魔法棒，火龍就倒下去死掉了，而那個邪惡的魔女也變成了一隻小蟲。

「我是西蒙警官，這位是譚普利警官。我們是來協助調查你女兒的綁架案。能不能告訴我們剛剛是怎麼回事？」

「妳閉嘴！閉嘴，安東妮亞，妳會被他們聽到！」他掐住我的肩膀，把我推向一棵大樹，我的後腦勺頂在粗粗的樹幹上。「妳給我閉嘴，給我閉嘴！再不閉嘴，妳這輩子就休想再見到凱莉和班恩，聽懂了嗎？妳這樣哭會被他們聽到！我沒有做壞事，我不想去坐牢！妳給我閉！嘴！」

「我們把真相告訴大家不就好了嗎？葛里夫，我們去告訴大家，這件事不是你做的。」我捧起他的臉，逼他看著我。「葛里夫，有沒有犯罪，是可以檢驗得出來的。他們可以做DNA比對。你只要讓他們幫你做檢驗，結果就知道你並沒有傷害她。」

蘿絲回來的時候，手上端著一個盤子，上面擺滿了吃的東西。有布丁、果凍、湯，還有薑汁汽水。她說，都是軟的東西，所以咬起來臉就不會痛了。太棒了。她真是個好心的老太太。後來她就出去了，讓我自己一個人安安靜靜的吃。她說她會在等候區，有什麼事隨時可以叫她。她說她了解我可能不習慣有陌生的人在房間裡盯著我們。她說得沒錯。我只想一個人靜靜躺在床上，吃我的布丁果凍，看我的電視。

我一聽就知道葛里夫隱瞞了很重要的細節，比如說，凱莉身上為什麼只穿著睡衣？還有，森林這種步道，她怎麼會沒有穿鞋子？還有，他為什麼沒有留紙條告訴我們他們要去哪裡？但我還是忍住沒有追問。

「我錯了。我犯了一個天大的錯誤。」我忽然覺得很想睡。我忽然想到，珮翠拉頭上也有同樣的傷口，她的感覺一定跟我一樣。我的頭好痛，真的好痛，我覺得好想睡，可是珮翠拉呢？她一定比我更痛苦。痛苦得多。

接著，警笛聲已經來到我面前了，我看到好幾個警察從車子裡衝出來。我朝他們大喊，怕他們誤以為我是壞人。但說起來，我也可以算是壞人，無能的正義使者。沒多久，我已經被警察團團圍住。其中一個就是路易斯副警長。看到他，我立刻鬆了一口氣。

「你是逼不得已的嘛，不是嗎？他手上拿著槍你忘了嗎？你只是嚇到了。你只是為了自衛。走吧，我們回家吧。他們已經在找我們了，我們最好還是趕https://www.hetubook.com.com快主動去找他們。葛里夫，求求你，我們走吧，孩子需要我們。」

「那樣不是很好嗎？」我有點困惑的看看她。

我盡量不去想爸爸。想到當時懸崖頂上的情況，我忽然有點內疚。可是，珮翠拉受了重傷，而妳又嚇壞了，我又能怎麼辦呢？出了這種事，我想，這輩子我也不想再看到他了。但願媽媽能夠體諒。我甚至沒有勇氣告訴她，是爸爸打斷了我的鼻子，不過；我猜她心裡有數。

「你想逃亡？」我問。「為什麼？我不是說我會證明你的清白嗎？那不就好了嗎？我們一定要回去照顧凱莉和班恩。拜託你，葛里夫。」我求他。

「凱莉今天一大早就起來了，我們到森林裡去散步，結果迷路了。我們兩個走散了……」

「凱莉公主和珮翠拉公主在森林裡迷路了，而且，她們並不是自己跑到森林裡去的，而是凱莉公主的爸爸帶她們去的。」說到這裡我又看看妳，發現妳皺起眉頭，好像我說錯了什麼。於是我問：「珮翠拉公主和凱莉公主是自己跑到森林裡去的嗎？」但妳還是搖搖頭。於是我又試了一次。「是不是一位陌生人把凱莉公主和珮翠拉公主帶到森林裡去的？」她還是搖搖頭。我發覺這個辦法好像沒什麼效，於是我轉頭看看希格比醫師。他坐在牆角的一張椅子上，那個位置妳不會注意到。他朝我點點頭，意思是叫我再繼續試。

「安東妮亞呢？」他劈頭就問。「他把她帶到哪裡去了？」

那一剎那，我的睡意忽然消失了。「珮翠拉。」我倒抽了一口氣。「珮翠拉沒事吧？」我掙扎著想站起來，可是站得太快，我的頭又是一陣劇痛，天旋地轉，於是又跌回地上。

「求求你。」我好不容易喘過氣來，說得有氣無力。「求求你放我走。」

「他有沒有武器？據報有人聽到槍聲。」譚普利警官問。

「這樣好嗎？」葛里夫猶豫了。「我好像把馬丁打傷了。我打他打得很用力。老天，我實在不應該打他打得那麼用力。」

我開始大哭起來，兩腳拚命撐住地面不肯往前走。結果他竟然毫不費力的拖著我繼續走，就像小孩子拖著玩具。「不要再哭了！」他大聲斥喝，但我還是忍不住一直啜泣。我傷心欲絕，越哭越大聲。

「你太太一直在找你，她都快集瘋了。」

「葛里夫，凱莉滿腳都纏著繃帶，她會有很長一段時間沒辦法出遠門。還有班恩，他肋骨斷了。我們沒辦法拖著他們在荒郊野外逃亡。」

「是不是只有凱莉公主被她爸爸帶到森林裡？爸爸是不是喝了什麼毒藥，被蠱惑了？」凱莉用力點點頭。我嘆了口氣。開始有眉目了。

葛里夫好像鬆了一口氣，放開了我的手。「謝謝妳，安東妮亞，謝謝妳。我不會讓妳失望的，從今以後我不會再喝酒了，不會再胡來了。我向妳發誓。我知道從前我做了很多很不好的事，可是我發誓，以後絕對不會再犯了。」他對我笑笑，一臉感激。「我們從前在一起的那種日子，妳還記得嗎？從今以後我們可以再像從前那樣過日子，就像班恩小時候一樣。那一定很棒對不對？我不想再去埋管線了，我不幹了。我要回鎮上來隨便找點事做。或者，我們也可以搬家，到別的地方去重新開始。這樣不是更好？我們可以到海邊去。妳不是一直很想去看海嗎？我們可以去住海邊，去找一棟海灘上的房子。」

他忽然靠過來，嘴巴湊在我耳邊低聲說：「妳他媽的再說一個字，我讓妳一輩子張和-圖-書不開嘴巴。給我閉嘴！」

「妳還好嗎？」我問。妳點點頭。「那太好了。」我說。接著，妳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著我，我才忽然想到妳想問什麼。於是我立刻說我也沒事。接著，妳做了一件令我驚訝的事。妳把被子往上拉，然後拍拍床上妳旁邊的位置。我立刻爬上床坐到妳旁邊。我動作很小心，很怕碰到妳手臂上的管子。妳的病床很小，但我還是硬擠了上去。

「對安東妮亞．克拉克來說也許很好，可是對葛里夫．克拉克來說，那是很要命的。萬一警察以為槍裡有子彈，而他也以為槍裡有子彈，他可能會被警察打死。」西蒙警官轉身對譚普利說。他點點頭，然後就匆匆走了。我知道他一定急著要通知剛剛衝進森林裡的那些警察。

他的表情看起來好悲哀，好可憐，我看了好難過。我跟葛里夫在一起已經很多年，已經夠了解他了，我知道該怎麼安撫他。我一隻手被他抓著，所以我伸出另一隻手，輕輕撥掉一片黏在他頭髮上的葉子。我動作很輕，盡可能避免太突兀，以免嚇到他。「不會，葛里夫，我知道你沒有對珮翠拉做那種事。我只是想搞清楚到底出了什麼事。」我手搭在他肩上。他一隻手還抓著槍，另一隻手緊緊掐住我的手臂。現在我終於明白凱莉身上的瘀青是哪兒來的。接著，他頭忽然往下垂，靠在我肩上，然後咳了幾聲，開始啜泣起來。

好一會兒，我坐在地上沒有說話。我不知道該怎麼說。這種荒唐的行徑，這樣的自私自利，要怎麼說得出口？後來，西蒙警官幫我解圍了。她說：「安東妮亞．克拉克出了什麼事？」這我就說得出來了。

我點點頭。「好啊，那太好了。真的太棒了。」我沒想到他還記得我的心願。「走吧，我們回去吧。我們去告訴警察，他們一定會懂的。」

「後來，我跑到懸崖頂上，發現凱莉在那裡。我對天發誓，我一直到那時候才看到珮翠拉。後來班恩也跑上來了，他看到——他看到珮翠拉。她傷得很重。可是真的不是我，我沒有傷害她。我拚命想救她，老天，我對天發誓，安東妮亞。我真的沒有傷害她。」我感覺到葛里夫的眼淚滴在我脖子上。我輕輕拍拍他的肩膀，但我不知道他是否感覺到了。

那天我從雷蒙家回來，看到媽媽躺在沙發上，有人在她身上蓋了一條毯子，是妳嗎？可是那條毯子上全是血，我問妳到底出了什麼事，問了一次又一次，可是妳卻一句話也不說。妳就只是坐在地上，前後搖晃著身體，懷裡抱著妳的猴子玩偶。我打電話給路易斯，他立刻叫了救護車。本來我以為，他們把媽媽肚子裡的小嬰兒拿出來的時候，妳應該會開口說話。一直到今天，我還是不懂他們為什麼會讓我們兩個小孩子在旁邊看流產的過程。那小嬰兒出來之後，他們立刻把它身上擦乾淨，妳伸出手想去摸那小嬰兒的頭髮。它頭髮上全是血。當時我以為妳要開口說話了。可是妳沒有。妳就只是把猴子玩偶抱著更緊，身體搖晃得更快。後來，終於有人注意到我們，於是就打電話給諾蘭太太，請她過來照顧我們一下。一開始我以為妳不說話，是因為看到媽媽從樓梯上摔下來，嚇壞了。但我一直在觀察妳。發生這件事之後，我開始仔細觀察妳。每當妳在媽媽身邊，或是跟我在一起的時候，我就會仔細觀察妳。另外，每當爸爸在家的時候，我也會仔細觀察妳。那種差異是非常明顯的。每次爸爸一走進來，妳那張小臉蛋表情就會變得很僵硬，手指緊緊勾成爪狀。那真的非常明顯。我知道事https://www.hetubook.com.com情有點不太對勁，而且我覺得媽媽也知道，只不過她並沒有說什麼。有時候我覺得媽媽的問題就在這裡。有些事，時候到了就應該要說出來，可是她卻沒說。

「嘿，不要亂動，我們得趕快送你去醫院。我不知道你女兒目前狀況怎麼樣，不過你太太急著要找你，有事要告訴你。我們一定會儘快送你去打電話，葛雷哥萊先生。」這時候，刺耳的警笛聲又響了。救護車來了。應該是來載我的。但願只是來載我，不是安東妮亞，也不是來載葛里夫．克拉克的。我突然有點驚訝，自己居然會想到他。

「他有一把槍。」我說。我心裡明白，紙包不住火，躲不掉了。「我猜，他把地上那把槍拿走了，然後把安東妮亞帶到森林裡去了。」譚普利剛剛給我的那條手帕已經被血浸濕了。我把手帕摺起來，想找一片還沒有沾到血的地方按住頭。

葛里夫把我拖進森林裡，我一路尖叫，叫他停下來，拜託他停下來。後來，他終於停下來了。

「救護車馬上就到了。」那位小姐安撫我。「你是馬丁．葛雷哥萊先生嗎？」她問。

我覺得妳好像快要醒過來了。妳開始翻轉身體，好像拚命想睜開眼睛，但最後還是沒有。妳太累了。我有點怕，不知道妳睜開眼睛一看到我，會不會又像剛剛一樣歇斯底里的慘叫起來。我忽然想到，會不會是妳身上哪裡在痛，於是，我伸手要去按鈴，打算叫護士來，可是手伸到一半，妳忽然又不動了，又睡著了。我把剩下的巧克力布丁吃完，然後拿起遙控器切換頻道，一台換過一台。過了一會兒，我又轉頭看看妳，沒想到妳已經醒了。妳愣愣的看著我，彷彿不敢相信我竟然會在這裡。然後妳對我微笑起來，笑得很淡，但妳畢竟是笑了。我爬下床走到妳旁邊。

「安東妮亞！我不會傷害妳。妳真的以為我會對珮翠拉做那種事嗎？妳真的這麼認為嗎？」

「那你自己走吧，我不會跟你去。我會把所有的真相告訴警察，我會告訴他們，你一直和我在一起。你根本沒有做什麼，你只是早上帶凱莉去散步。我會告訴他們，你只是想等他們查清真相之後再回來。他們會了解的，我相信警方一定會有妥善的安排。你自己去麥斯威爾，我回去照顧孩子。我一定要親眼看到他們平安無事，然後再過去跟你會合。」

「我會的，葛里夫。我一定會告訴他們。不用怕，我相信你！」我說得很堅定。「我會告訴他們，你跟我在一起，而且，你到山上是為了要找孩子，結果卻被班恩誤會了。不用怕。」

凱莉，妳還在睡覺。我一直轉頭過去看妳，希望妳會醒過來，因為我雖然不想要蘿絲坐在我旁邊陪我，但我還是覺得很寂寞。而且，不知道媽媽還要多久回來。護士偶爾會進來看妳一下，幫妳量脈搏，調整點滴的流量，摸摸妳的額頭。

「地上那把槍？什麼槍？」西蒙警官問。我猜她已經知道答案了。

「你拿槍威脅他嗎？」譚普利警官問。

「這樣好嗎？這樣好嗎？」葛里夫好像很苦惱。「走吧，我們繼續走。這片森林妳比誰都熟。我們繼續走，等過一陣子風聲過了，我們再回來接小孩子。」

「不要再哭了！」他大吼。「他媽的安東妮亞，妳會被他們聽到。不要哭了！」

「妳騙人！」葛里夫的口氣聽起來好像受了很大的傷害。他又緊緊抓住我的手臂。

「我看一下。」她舉起手電筒照照我的頭，忽然皺起眉頭。顯然我的頭傷勢不輕。旁邊那個人從西裝口袋裡掏出一條手帕，塞到我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