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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我要那個房間，」她堅持道。「那是屋子裡最漂亮的房間，我要那個房間。」接著她跑出飯廳，淚水沿著漂亮的小臉滑落。

「一切都會好轉的。」我笑著說出結論。當然了，我知道不可能。

「他們有什麼問題嗎？」

他的手下員工跟生意夥伴哪敢這麼做。他一定覺得很諷刺，最敢挑戰他的人竟然是他的妻子。麥爾坎對女人的想法中幾乎沒有半點平等與尊敬。

「不自然的偏愛？妳在說什麼？妳一定要事事跟我作對？」他問。他靠上椅背，裝出理智權威的眼神，讓我覺得自己犯了錯。「我要跟妳說多少次？女孩子必須以不同的方式教養。她們承受更多的社會期待。別因為妳沒有這種機會，就以為柯琳也得不到。

「佛沃斯太太，恐怕您有些誤解。」史特頓太太毫不退讓。「佛沃斯先生雇用我時，我們達成協議，確認這個孩子將完全受我照顧。」

我勃然大怒，卻不希望讓怒火燒到可愛又無辜的孩子身上，於是我迅速轉身，大步離開房間，整個早上在佛沃斯大宅的走廊踏步，心煩意亂，再次決意從麥爾坎手中取回控制權。

麥爾坎謹慎過濾柯琳的朋友，只邀請他認為「夠優秀」的對象。我們的賓客名單每年都會大幅修改一直到柯琳滿十八歲，那一年，許多事情變了。

「昨天？他跟你說了什麼？」我問。

那天下午，我又被嚇了一跳：裝潢工人來了。這又是麥爾坎瞞著我敲定的事情。他們進入他臥室隔壁的房間，開始規畫柯琳的個人育嬰室。麥爾坎決定不讓她使用男孩們的育嬰室。他訂了新家具，從工人專注的態度來看，麥爾坎要求一切要盡速完成。同樣的，只要牽扯到柯琳，花再多錢都不嫌多，我對於新壁紙和毯子的顏色、家具風格毫無置喙之處。工人們幾乎沒留意我的存在。

我盯著她起伏的小小胸膛，想到愛莉西亞跟嘉蘭德在那張床上做|愛。或許麥爾坎說的沒錯，或許那間房裡真有鬼魂，或許是某種邪惡的力量將小柯琳引入房內。

我在他們面前來回踱步。

「當我答應依照你的計畫處置這個孩子時，有個先決條件，那就是從現在起，我負責打理這個家，一切都照著我的心意辦理。你也同意這個孩子將會屬於我，她確實是我的孩子。現在，只有上帝有辦法將她從我身邊奪走。」我停頓一會，穩住呼吸，視線如匕首般刺穿他。「麥爾坎，我讓你蓋新的育嬰室，可是有一個條件。麥爾跟約爾也要各有一個新房間，完全屬於他們，只要他們在家，想怎麼用就怎麼用。兩個房間裡都要有一架平台式鋼琴。」

「柯琳。」她一開口，女孩立刻停下腳步。她的順從令我驚奇。沃辛頓太太才剛來一個禮拜。先別管麥爾坎對柯琳的態度，我已經在她身上感受到一股任性。她就像隻小知更鳥，從這個東西跳到那個東西上，沒有半點定性。

「什麼事情不能晚點再談？」他皺起臉，把玩懷裡的盒子，甚至還沒抖去肩上與背上的雪花。沾在他金髮上的白雪正漸漸融化，髮絲被光一照，閃閃發亮。但他似乎沒有發覺，或是一點都不在意。「請過來這裡。」我退開一步，聽見他不耐地咕噥，不過他很快就進了書齋，把盒子放在辦公桌上。「所以？有什麼事情這樣十萬火急？」他甩甩頭，撥掉肩上的水珠。

「那是你的錯，」我插嘴。「你把他們嚇壞了。」

他走過我面前，準備爬上螺旋階梯。他常常像個十六歲少年似地跑上樓梯，源自他對孩子的鍾愛、無法招架的愛情魔力將他引向南側廂房。「麥爾坎！」我叫住他。

我生了整天的氣，試著聯絡麥爾坎的辦公室，但他極少與我講電話。柯琳出生的頭幾週，他不時打電話回家問起她的狀況，不過大多是找史特頓太太。只要是我打電話過去，他的祕書總說他在開會，或者是不在桌前。無論有沒有留言，他都不會回電。每當我問起這件事，他說他太忙了，沒空打給我，於是我不再打電話找他。

「聽到她的要求時，多想一下。教她一些節制與耐性。幫助她成為更好的人。」麥爾點點頭，約爾也跟著點頭。「至於你們的父親，還有他對信託基金的要求，繼續跟他說你們還在和我討論。讓他來找我。」

她亮晶晶的藍色眼眸中充滿淘氣。她的美貌，還有她很早就學到的擺布麥爾坎的手段中，全都帶了點壞心眼。他無法抵抗她的任何要求，她只要往什麼東西看一眼，他就會弄到手。每回他帶她出門都兜風，回家時她懷裡總是塞滿了新玩具或是人偶，有時換上嶄新的服裝、鞋子，蹦蹦跳跳進屋，小小的笑聲m.hetubook.com.com迴盪在前廳。麥爾坎堅持要她每天梳頭髮一百次，髮絲散發出的光芒使得她像個小天使。現在她飄逸的頭髮已經留到肩膀下。出生時便擁有的精緻輪廓至今依舊安在，若有任何改變，那也是變得更美麗、更怡人。

他握住她的手。

「可是這些都跟……」

這是麥爾坎跟我針對柯琳的教養的諸多爭執之一。沃辛頓太太第一次帶著柯琳上餐桌時，她才三歲。男孩和我訝異地抬頭望向牽著柯琳進門的沃辛頓太太。麥爾坎眼睛一亮，拍拍他隔壁的椅子。柯琳想要跑過去，卻被沃辛頓太太阻止。

「為什麼？哪裡不一樣？」我問。

儘管他們有的是理由，兩個男孩沒有恨過柯琳。他們也是對她百般寵溺，搶著替她做任何事情，買東西送她。他們帶她去搭船、騎馬，當麥爾到了可以開車的年紀，他隨時願意載她到任何她想去的地方。只要三個人都在家，約爾格外順從她的差遣，從不拒絕為她做事，這點她很清楚，也藉此占了許多便宜。

「為什麼？」

在那之前，麥爾坎對他美麗女兒的熱愛日日漸增。不只時時替她拍照，還找人畫了她的肖像畫，我還沒有這種待遇呢。那張畫放在他的戰利品房裡，供他私下欣賞。在他眼中，她是個完美無缺的孩子。

「不重要。妳還太小，有些事情還不懂。」

但是麥爾坎堅持要留下他一開始雇用的保母。每次饌奶，甚至只是抱起柯琳的時候，那個女人就在我背後徘徊，試著控制一切，對於我照顧女兒的方式不滿地皺眉。這些舉動真的把我惹火了。

某天早上，史特頓太太正在替柯琳餵奶，我爆發了。「我一次又一次跟妳說只有我能饌柯琳。妳竟敢違背我的命令？」

假期是我們家的歡樂時光。孩子們回到家，對麥爾坎而言，他的公主將會降臨。儘管我對麥爾坎與女兒的親密關係，以及他對待兩個兒子的嚴苛態度頗有微詞，我也是萬分盼望她的到來。她把光明與生機帶進佛沃斯大宅。十三歲那年，她已經是個小淑女，在同儕之間極受歡迎。看得出她的女性朋友們都搶著爭取她的關注與喜愛。若能來佛沃斯大宅過夜或是參加假日宴會的邀請，在她們眼中是無上至寶。

「爸爸，我當然會，」她說。他親親她的臉頰。「現在可以為我做一件事嗎，爸爸？」

「我不就是最優秀的嗎？我是她母親，我也是你兒子的母親！」

「為什麼？」她失望的小臉一垮，這是她不習慣的情緒。她的雙手握成小小的拳頭，往大腿一槌。柯琳的手總是背叛她的情緒。有時候，它們像是兩隻不相干的生物，照著自己的心意轉動扭曲。「那個房間不好，已經被玷污了。」麥爾坎渾然不覺自己這麼說只會讓她對天鵝房更好奇。

打從一開始，她就是個完美的小小學生。她停下腳步，回頭望向沃辛頓太太，看她以正確的姿勢站著，雙手在身前交握，等待柯琳回到飯廳門口，而她立刻聽話。

我會知道這些是因為我用了麥爾坎那個戰利品室掛畫後的窺視孔。柯琳當然不知道我在偷看她。她坐在那張梳妝台旁，用愛莉西亞的梳子梳頭。有一回，她反手鎖上門，脫掉外衣，套上她親祖母的睡袍，將上身的蕾絲繫帶綁得特別緊，不讓衣服滑下來。我看著她是如何享受這個感覺，雙手是如何從正在綻放的胸蕾滑到小腹。她閉起雙眼，臉上的愉悅神情遠遠超出她這個年紀應有的情感。她昂首間步，有如麥爾坎一手將她塑造成的公主，然後鑽上天鵝床。她穿著那件銀色的絲質睡袍，真的睡著了。

他走向書齋門口。

我在書齋門口等他。他傍晚到家，原本應當要更早回來，但他去嬰兒衣物的專賣店，為柯琳買了五件新睡衣。他捧著幾個盒子，興奮得臉上發光，踏進佛沃斯大宅，準備直接跑去看孩子。

「什麼房間？」麥爾坎問。他抬眼，表情要笑不笑的，沒有料到她接下來的這句話。

「夠了！」他猛槌桌面。「夠了，」他壓低嗓音，但增添了一絲威脅。「史特頓太太將會留到我解雇她為止。這是我想做的；花的是我的錢。妳不要干涉。」

「史特頓太太是專業人士。照顧嬰兒的專業人士。柯琳只能由最優秀的人選來照顧。」

「為什麼她不是好女人？」她低語似地提問。

第一個禮拜，柯琳哭鬧反抗，求我趕走沃辛頓太太。「媽咪，我想跟妳在一起，」她抽抽噎噎地大喊。「我不喜歡這位新來的女士。」

「可是，爸爸，我是個大女孩了。我們知道根本沒有鬼這種東西。我不相信那個房間裡鬧鬼。讓我搬進和*圖*書去吧。笨蛋爸爸，如果你擔心裡面有鬼，我就幫你把鬼嚇跑。」

我察覺到自己在佛沃斯大宅打造出兩個可悲的對抗陣營——麥爾、約爾、我，聯手對抗麥爾坎跟柯琳。我知道男孩們跟我都不好受，所以我沒有多說什麼。

「就是不一樣！」他討厭被人頂嘴，我想大概只有在這裡，在他自己的家裡，才會有人違逆他。

「柯琳小親親，妳知道我好希望跟妳兩個人就好，可是妳父親很堅持。他認為妳應該要有個家庭教師，就算我不同意，妳父親也不會退讓。最好的選擇就是聽沃辛頓太太的話。」

她的言行舉止都令我著迷，無論是她如同鳥兒一般光腳踩著地毯在屋裡四處飛舞，或者是她把食物送到嘴邊，輕柔地觸碰它們，彷彿知道自己是個小公主。

「我要史特頓太太離開。現在，麥爾坎。」

我也一樣，每天都等不及要進柯琳的房間。每過一天，柯琳就長得更美，我心中對她的愛也愈來愈滿。她第一次勾唇微笑，直直看著我，我知道她感受到我的愛與關懷。等到她絲線般的金髮長得夠長，我在上頭綁了粉紅色緞帶。她看起來就像是童話故事裡的小公主。哦，現在我終於理解眾人為何總是喜愛漂亮女孩。她們的美貌似乎能牽動心弦，留下宛如天使彈奏豎琴的可愛共鳴。

「我搞得……」我氣到幾乎說不出話。「是你的作為毀了他們的教育，而且我從未贊同過那個人的作風。」

「不、不行，」他咬牙拒絕。「妳絕對不能進那個房間。那個房間不能使用。」

「現在又是什麼事？」他不耐地抬頭，前額皺起不悅的紋路。我毫不畏懼，繼續走向他的辦公桌。

「這跟養育男孩不一樣。」他看著我的眼神好像把我當成什麼都不懂的白癡。

他轉身，把我當成揮之不去的惱人蟲子似地上下打量，勾起右邊嘴角，搖搖頭。

「怎麼了？」

「如果他想要拿回信託基金，那為什麼要給我們？」麥爾問。

我認為她很聰明，馬上就察覺到她父親希望她聽沃辛頓太太的話，要是達成沃辛頓太太設下的標準，她就能更進一步掌握麥爾坎。他溺愛著她的每個舉動，要是她在他面前聽從沃辛頓太太的指示，他就笑得燦爛。

柯琳快要三歲的那年夏天，麥爾坎再次跳過我做出某個決定。他把史特頓太太換成從英國來的保母。

她姓沃辛頓，四十四歲，未婚，根據麥爾坎的說法，她曾擔任德文公爵夫婦孩子的家庭教師。我從一開始就不喜歡這個女人，她也不喜歡我。麥爾坎顯然向她表明與柯琳有關的一切決策都跟我沒有多大關係。她完全不顧忌我，把我當成死了一般試圖掌控柯琳的生活。她對柯琳做任何事情前從未問過我，替她訂定了作息時間，嚴格地執行。

「我堅持你在做出這些決定前，一定要告知我。我再也不要陷入這樣的尷尬處境。」

老實說，我自己也成為她的學生了，因為無論做什麼，她都能替柯琳上一課，無論是拿叉子的正確手勢、取食的方式、走路的姿態、與人打招呼的用詞。她不斷看著柯琳，確認這個孩子理解而且欣賞她的舉止。

「那麼，答應永遠待在我身邊，我就答應把這一切都給妳。」他手一揮，柯琳仰望高聳的天花板，咯咯輕笑。「我是認真的，」他說。「我擁有的一切都會交給我的公主。妳可以永遠待在我身邊嗎？」

「母親，我知道，」麥爾說。「父親最近跟我說過這件事。事實上，昨天一回到家，我們就討論過了。」他的嗓音跟麥爾坎一樣渾厚低沉。

「什麼？」我大驚失色。「我要妳今天下午就離開這幢屋子。我們不再需要妳的服務。」

她很有自信，甚至有些高傲。她身高將近一百七十公分，雖然穿的都是維多利亞式的保守服裝，手邊確實有幾件上好的棉質、絲質、塔夫綢連身裙、罩衫、裙子。她的頭髮總是盤得整齊完美，每天起得很早，打扮得像是要去晉見女王似的。

「柯琳，這個話題到此為止。我不要繼續談下去。」他大吼。

「妳要做什麼？」看到我，他一臉不耐。過去一個月來，他總是忽視我。無論什麼時候，只要在家，他就黏在柯琳身旁，等到她睡了，他才去工作。有時他的目光會直直穿過我，彷彿我根本不在場。「現在要跟你談一件事，」我說。「不能等。」

之後，等三個孩子都上床睡覺，沃辛頓太太退回房間，我下樓到書齋打擾麥爾坎。

他們也同樣喜愛柯琳。兩個男孩恰如麥爾坎，為她的美麗與魅力深深吸引，然而他們不由得嫉妒她與父親的關係。她已經被寵壞了，兩個男孩則是相對沒受hetuｂｏok.ｃｏm.ｃｏm到龐大財富的影響。不像柯琳，麥爾坎從未輕易地、真心地給予他們任何東西。等到他們進入青春期，他硬是叫他們暑假到他的某間銀行工作，幫忙傳訊和其他雜務。

他勾起嘴唇。「奧莉薇，真的嗎？妳忘了？她是我女兒。妳忘了嗎？她是完完全全的佛沃斯家人。」他說得像是送走愛莉西亞以後，他也把柯琳身上屬於愛莉西亞的血緣剝去了。在他瘋狂的想法中，柯琳完完全全是他創造出來的生物。「她只配得上最好的，從現在起，她將擁有最好的一切。妳不會懂的，」他補充道，搖搖頭，把我當成憐憫對象似地看著我。「妳父親把妳當成兒子養大，不是女兒。總之，這件事與妳無關。管好妳自己，讓史特頓太太做她時工作。照顧那兩個男孩，對妳來說，有他們就夠了。」他挖苦似地說完，再次抱起盒子。

從某些角度來看，他說的沒錯。看著柯琳長成美麗的小女孩，擁有麥爾坎的龐大財力能提供的一切好處與機會，我忍不住拿這個年紀的自己與她比較。當然了，她長得愈大，就愈像愛莉西亞。我想麥爾坎也是這麼想，任何時刻只要看到她，他就忍不住想到他對父親的新娘的愛慕。

我轉頭看他們對這段說教有什麼反應。兩人都是一臉嚴肅，若有所思，不過約爾看起來不太開心。

我們的聖誕節宴會一直都是奢華無比，不過這幾年柯琳長大許多，麥爾坎便將每場宴會規畫為女孩子初次踏入社交圈的規格。每年的聖誕夜，柯琳都會在我們的上流社會社交圈中露面。柯琳的女性、朋友和同學的雙親都會受邀。他總會買一套嶄新的昂貴禮服給她。她的女性朋友也很清楚她們該如何表現，每個人穿得相當正式，她們的父親穿著高檔西裝，母親則是穿上晚禮服。場內光芒耀眼，燦爛奪目。女性與少女配戴昂貴的珠寶。人們開著昂貴的車子前來，四處插滿在溫室裡種植的高價花朵，餐點菜色繁多，道道珍饈，正如麥爾坎替剛出生的柯琳舉辦的那場宴會。

「我愛你們的妹妹。不要誤會我。可是你們繼承的財產可不是開玩笑的。你們的父親可以把一切都交給她，別以為她沒有半點心機。我很清楚她頂著那張天真幼稚的表情，在那雙眼睛之下，柯琳還是擁有佛沃斯一族的腦袋。」我停下腳步，凝視他們。麥爾點點頭，約爾往後倒下，手臂環在狹窄的胸前。他依舊不太長肉，身板單薄脆弱。

「什麼都可以，公主，只要妳的小腦袋想到的任何事情。」

麥爾和平時一樣專心仰頭注視，像尊雕像一般靜靜坐著。他的腿好長，在這張柔軟的淺藍色軟墊長椅上看起來不太自在，但他沒有抱怨半個字。約爾則是不斷蠢動，手指輕點椅子扶手，一手梳過薄薄的金髮，上身向前靠又往後倒。

他對柯琳說話的方式總令我發噱，彷彿他期盼她聽得懂他的話語、他的承諾、他為她規畫的教育和訓練。有時候，偷聽到他跟寶寶說話的內容，我不由得膽寒，就像是他把她當成了自己的母親，只是她喝下神祕的青春之泉，回到嬰兒的模樣。在他心中，她是個小娃娃。同時也擁有成年女性的理解能力，特別是他說的話。

柯琳十歲那年，他痛苦萬分地決定送她去私立學校，這代表著他每天下班回到家，不會有個女兒等著他。我也承受同樣的痛苦。柯琳離開後，太陽彷彿永遠被佛沃斯大宅的烏雲遮住，我陷入前所未有的孤單，除了學校假期，麥爾坎幾乎不回家了。他大部分的夜晚都出門「做生意」。哦，我很清楚他在做什麼生意，鎮上早就傳得沸沸揚揚。儘管我沒有半個朋友（大家都知道我的丈夫對我有什麼想法、如何對待我，我哪裡還交得到朋友？），麥爾坎的行為還是令我蒙羞，我決意要保護我的孩子，不讓他們受到他的壞影響。

「他要我簽字，把那筆錢交給他，讓他繼續妥善投資。」

我對宗教的投入令麥爾坎愈來愈氣惱。他和我一樣全心思念柯琳，而他唯一的安慰是去她的學校拜訪時。他從沒去男孩們的寄宿學校探望過他們。我只要有空就會去找兒子，他們寫了長長的家書描述參與的各種活動。麥爾坎當然不知道—麥爾正在上樂器課程，約爾則是加入了管弦樂隊。

男孩們直到五歲才獲准與我們同桌共進晚餐，但麥爾坎決定柯琳應當要加入我們，學習餐桌禮儀。

感覺有如天空突然敞開，上天所有的光芒與榮耀湧入這幢屋子。麥爾坎整個人亮了起來，他望向沃辛頓太太，感激與尊敬交織在臉上。柯琳坐到桌邊，她的餐桌禮儀課開始了。

「我在你的兒子身上犯ｗｗｗ•heｔuｂooｋ.ｃｏm•ｃｏｍ過了什麼錯？」我不打算讓他為所欲為。如果他要讓我過得痛苦難受，那我也要狠狠回敬他。他假裝忽視我的提問。「麥爾坎，有什麼錯嗎？」

「我能理解沃辛頓太太帶柯琳到餐桌上跟我們一同進餐的用意，但你怎麼能在規定男孩們到五歲才准上桌後，允許這件事？別以為他們看不出、想不通這種……這種不自然的偏愛。」

「爸爸，你知道樓上那個特別的房間嗎？總是鎖著的房間？我想要那個房間，可以給我嗎？哦，拜託說好，我的東西我會自己搬進去。」她雙手交握，興奮得臉頰泛紅。

「你怎麼說？」我馬上追問。約爾不再扭動，抬起頭，一臉關注。這兩個男孩總是對我的情緒相當敏感。

當她說完，她傾身向前，本能似地親吻他的額頭。她的動作如此迅速，如此不經思考，是完美的神聖舉動。

「柯琳也是我的孩子！」

「很好。麥爾，好孩子。你不該把那筆錢交還你父親。他只會收起來，全部花在柯琳身上，」我說。約爾笑出聲來，但我的眼神讓他閉上嘴巴。「孩子們，我不是在開玩笑。我叫你們過來是因為我認為你們不能繼續縱容你們的妹妹了。她在利用你們，占你們便宜。我不認為她會感激你們做的一切。你們的父親把她寵得不像話。告訴你們這件事是為了柯琳好，也為你們好。你們的父親不講道理，只要是與她有關的事情，他就像是瞎了眼似的，但只要你們不會急著在她有任何要求時達成她的心願，就能幫上你們大忙。」

我不知道要怎麼辯倒他，一時說不出話。

我要麥爾跟約爾坐在靠背長椅上，站到他們面前，表現得像是他們在學校的老師。今年冬天雪下得很早，不過不大，天色還挺清澈的。這樣的天氣讓每個人都陷入過節的氣氛，期待聖誕節的到來。男孩們跟柯琳已經開始裝飾我們家高大的聖誕樹，只是她大多坐在法式高背椅上，指示他們什麼東西要掛哪裡，約爾像個奴隸般四處奔走，伸長手腳把這個吊飾掛在這裡、那個小玩意兒掛在那裡。

沃辛頓太太開始教柯琳音樂時，我們也有過同樣的爭執，但無論我如何挑明他對柯琳與男孩們的待遇差異多麼大，他總是指控我嫉妒柯琳，結束一切爭辯。

「妳喜歡爸爸？」他神情嚴肅，似乎真的不確定答案為何。

某年的感恩節假期，三個孩子都從寄宿學校回到家，我帶男孩到客廳與他們討論此事。麥爾坎帶著柯琳去夏綠蒂鎮大肆採購，因為她說她所有的衣服都過時了，雖然她才十一歲，這件事可是至關緊要。

「現在已經幫不了她了，不過你們可以想像，要是這樣的狀況持續下去，她會長成怎樣的女性。她沒有金錢概念，不知道錢的價值；她認為每個人都是她的僕人，特別是你們兩個，我不喜歡她用這種方法占你們便宜。」

「我說我會跟妳討論。」麥爾淡笑。他長得真像麥爾坎，可是啊，他也真像我。我也露出笑容，約爾咧嘴燦笑。

「因為我父親第二任妻子的鬼魂住在裡面。」麥爾坎期盼這番說詞能把她嚇退。她瞪大雙眼，祈禱似地合起雙掌。「而且她不是個好女人。」

或許這就是上帝《聖經》，以及稍後的教會給予我如此慰藉的原因。那是我的安慰，我的夥伴，我的救贖。是表弟約翰．艾默斯帶我重返宗教。他母親過世了，和我一樣，我們是彼此唯一的親人。他來拜訪，鼓勵我和他一同祈禱，我們靜靜地坐在客廳裡冥想，我確實感受到聖靈充滿我，正如約翰．艾默斯的承諾。他堅持要我更常上教堂，在他回北方前，留下了一套緊湊的每日讀經計畫。長久以來，我一直拒絕讓意念委身於麥爾坎，因此學習委身於上帝帶給我極大的安慰與感激。

「那是他跟我很久以前做的決定，有些決定不能違背。原因現在已經不重要了。只要我身為佛沃斯大宅的女主人，即使你們有時候會覺得無助，但其實你們沒有那麼脆弱。」麥爾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約爾依舊一臉擔憂。

我沒有阻止她溜進天鵝房，我沒有阻止她使用愛莉西亞跟麥爾坎母親的東西。在我心底，我擔心住在那個房間裡的不是愛莉西亞或是柯琳的鬼魂——感覺是惡魔親自前來，讓每個住過天鵝房的天真少女墮落。

屋外下起強烈的夏季雷雨，雨滴重擊窗戶，雷聲搖晃玻璃。燈光閃爍，狂風在百葉窗縫和窗框縫隙進進出出，奏起不和諧的交響樂。我看見麥爾坎背後的煤黑色夜空被閃電畫破，而他一如往常，工作時對周遭一切無知無覺。比起狂風暴雨，我的身影對他造成更大的千擾。

她不化妝，私人時間都在房裡看書m•hｅtuｂoｏｋ.ｃoｍ•coｍ，或是獨自在佛沃斯大宅的庭院散步。除非天氣極糟，否則她每天都會外出走走，當做運動。她對於自己的飲食內容與習慣相當在意，維持著以這個年紀來說非常結實的身材。

「妳什麼都不用做，」他斷然道。「柯琳就完全交給她。所以我才會付錢請她來。她接受我的指示，讓她去執行。」

「麥爾，」我開口，「你接下來就要十八歲了。好幾年前，我跟你們說過，你們一滿十八歲，就能收到一筆信託基金。那是屬於你們各自的財產，可以自由使用，但自由需要良好的責任感。」我停頓一下，看他們有沒有聽懂。

「等等，」我喚道。「還有你要幫她蓋的新育嬰室？」

從那天起，只要麥爾坎出門工作，我就讓柯琳進天鵝房看看。她對那個房間的興致讓我著迷。她好愛坐在長長的梳妝台旁，假裝她已經長大成人，是佛沃斯大宅的女主人，準備要參加盛大的舞會。

「妳該問的是他們哪裡沒有問題。他們軟弱、懶惰、對商業世界毫無興趣，這可是供他們一切的世界。」他比了個誇張的手勢。「妳毒害了他們，讓他們不敢站在我面前——」

麥爾坎滿臉通紅，嘴唇卻一片慘白。

「我只是在提出要求，」他繼續說。「我要他們成為男子漢，不是成天黏著媽媽的小鬼。麥爾會趁我不在家的時候溜到鋼琴旁邊。妳不要否認。還有約爾……約爾他依舊脆弱溫馴得像個小女生。」

「這是不必要的浪費。」我搖搖頭。「如果她像你說的那樣專業，她在這裡一定會很無聊。大多時間都是我——」

「完全符合我的論點，」他迅速直起腰。「妳使計陷害他，終於有機會擺脫他。是妳剝奪了他們的特別機會，不是我。」他堅持道。「我曾經說過一次，現在再說一次，只要是柯琳的事情，無論是教育還是穿著……什麼都好，一切都由我決定。別再插手了。」

某天晚間，麥爾坎跟柯琳獨自坐在餐桌旁。男孩們還沒回家，是麥爾坎特別去學校接她的。接受過沃辛頓太太的完整教導，她的坐姿宛如淑女，正在向麥爾坎描述學校生活。麥爾坎聽得入神，豎起手肘一手支著下巴，臉上掛著微笑。她閃閃發亮的藍眼以及曲調似的笑聲把他催眠了。我透過門縫打量兩人，感覺他們離我好遠好遠，超出實際的距離。彷彿他們處於自己的世界裡。我真是羨慕他們，羨慕柯琳擁有麥爾坎的關注。

「有天鵝床的那一間。哦，那張床真是漂亮。」

「很好。」他臉上滿是輕蔑與噁心。「我不再管妳要怎麼養育妳的兒子。他們已經變成娘娘腔，毀了。」他大步走出房間，我聽見他的腳步聲上樓，想必是一路跑向他的女兒。

「哦，是的，爸爸。」她輕輕勾起嘴唇，以微笑逗弄他。

儘管對沃辛頓太太反感不已，我很快就仰慕起她的才能，萬分期望柯琳也擁有那些從未屬於過我的優雅風範。沃辛頓太太的課程包括了禮儀、說話技巧、跳舞。真是諷刺，她也教柯琳彈鋼琴。

從聖誕節宴會那一夜開始，麥爾坎對柯琳的愛毫不保留，沒有猶豫。男孩們都知道，這個事實真的傷到他們了，我不斷嘗試補償，向他們保證每個小孩都是父母的寶貝，他們總是受到我跟麥爾坎的珍惜，只是他難以對兒子展現愛意。我認為新年假期結束後，他們其實很高興能回學校，麥爾坎繞著柯琳團團轉的舉動令他們感到疏離。以前他晚上都會出門，現在幾乎每晚待在家裡，不斷發出輕柔怪聲哄著柯琳，同時對麥爾跟約爾處處批評，高壓管教。我的心跟著他們離開了。他們是好孩子，甜美又善良，我知道他們面對麥爾坎大量投注在柯琳身上的愛意，心裡很是失落。他們離開後，我覺得可以輕鬆關注她了。

「我們走到餐桌旁，」她說，「像個淑女一般。記住要如何入座。」柯琳挺起小小的身子，高高揚起下巴，展現出佛沃斯一族的高傲。兩個男孩跟我看得入迷。麥爾坎起身拉出她的椅子，他從未替我做過這件事，即便是在我們新婚的頭一週。柯琳迅速看了沃辛頓太太一眼，後者點點頭，柯琳說：「爸爸，謝謝你。」

「我難道沒有幫男孩們請私人教師嗎？」他搶在我回應前追問。「直到妳把事情搞得一團亂，害我不得不解雇他。」

「錯誤？」他冷笑一聲。「看看那兩個男孩。」

「我們該怎麼做？」約爾問。他的嗓音更細、更柔、更高亢，有些女性化。我不時想著約爾更像是漂亮的小女生，只是應該沒有柯琳那麼漂亮。

「夫人，」她嘲諷似地回嘴。「沒有人要我聽您的命令。其實呢，佛沃斯先生給了我寶寶的詳細作息指示，要我照著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