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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餐後，其他學生不是到圖書館念書，就是到交誼廳下棋，因為雨勢仍不歇，愛莉踱到依莎貝兒辦公室附近的寬敞大廳去。她從依莎貝兒的辦公室走回交誼廳，再走回去，足聲輕輕落在光亮的橡木地板上。

「嘖。」他揮動一根手指斥責她。「功課落後，雪瑞登小姐？她一定不高興。」

愛莉用力吞嚥。她才剛背叛了他。她能假裝沒事人一樣跟他親熱嗎？

「真的，卡特，」她說，「我的數學落後太多了，我得快點趕上，不然我就完蛋了。」第二個謊言。而他當然照單全收。

她覺得唯一能夠了解——唯一夠能知道她該如何做的人是蕊秋。可是她不能跟她說。事實上，她誰也不能說。

「一點也沒錯！那你會怎麼決定？」

衝動之下，她掙脫了他的手，輕撫他柔軟的黑髮；而他立刻就按住她的腰，把她拉近。她彎腰吻他。

「相信妳的直覺吧。」

「有一件事。」她以學校發的平底鞋鞋尖去磨蹭另一隻鞋的鞋尖。「我得決定該怎麼辦。而無論我怎麼做，都可能會讓我很關心的某個人誤會。可能會傷到他……或是她，」她連忙補充。「所以，我大概是在決定……哪一種誤會比較好。」

她一轉身就折了回去。

「沒有，」她說，「只是有點意外。」

「謝謝妳告訴我，」依莎貝兒說，請她出去。「妳做了正確的事。」

一想到此，她就緊張地扭絞上衣。

卡特站在她下方一階，露出她愛死了的那種性感的似笑非笑，伸手要握她的手。

「喔？」他的表情不變。「m.hetubook.com.com妳們聊什麼？」

愛莉搖頭，急急地說了卡特跟她說的事，一面說，一面留意依莎貝兒的表情，發現她原先的愉快消失了。

我跟卡特說了第一個謊。

她必須要告訴他真相，那是一定的。依莎貝兒和他談過之後，他就會猜出是怎麼回事。等他明白她說了謊……

愛莉忙著理清校長真正的意思，心中的惶惑越來越濮。

樓梯上幾乎是立刻就兵荒馬亂，一群群吵鬧的學生匆匆上樓要回寢室。可是卡特仍不放開她，一雙手在她的背上游移，害得她的神經系統直冒火星。

「有件事我需要跟妳說，」愛莉說，「一件奇怪的事。」

「喔，嗨，愛莉。」依莎貝兒如一陣清風似地進來，頸子上圈著淺藍色喀什米爾幼羊絨圍巾。她穿了白色馬球衫和黑色窄裙，腳下是一雙橡膠底鞋子。把檔案放在桌上後，她抬頭，詢問地一笑。「有什麼事嗎？」

愛莉的嘴巴變乾了。「請別生他的氣。我覺得怪怪的，跟妳說這件事，可是我沒……我是說，我只是覺得妳應該知道，因為這是和蓋伯有關的消息。」她在椅子上傾身。「妳知道卡特不是納森尼爾那邊的吧？我是說，他不是內奸？」

「好，」她說，「什麼奇怪的事？需要喝茶嗎？」

「相信我的直覺？」她大皺眉頭。「那就慘了。」

「悲觀不也是法文嗎？」

依莎貝兒凝視她。「我連一分一毫都不會懷疑卡特會蓄意把我們出賣給納森尼爾。」

席爾文站在主樓梯口看著她。愛莉完全不曉m.hetubook.com.com得他站了多久——她不記得幾時抬過頭。

她忙著想該如何回應，只聽他又說：「到時建築工只好著各種工具回來修理，大家都會說是妳弄壞的。」

愛莉在回答前先小心思索。「喔，我在念書，後來又跑去散步，跟依莎貝兒聊天，就……」

愛莉等待校長回來，眼睛從少女與白馬騎士繡帷移到整齊的矮櫃，櫃子裡收藏的是學生的紀錄。她盡量不要去想，可是腦子就是不聽話，老是飄回她和卡特偷跑進來找資料的那晚。

她的腳步輕盈，衝到樓梯底下依莎貝兒的辦公室。敲了門，她去轉門把，也不等人招呼；門一碰就開了。裡頭沒人，可是校長必定是剛剛離開，因為燈還亮著，而且房間裡還飄著她的伯爵茶香。

愛莉跑上女生宿舍，一顆心好沉重，似乎把她的腳步也拖慢了。一腳前一腳後變得很困難。跟卡特說謊。她怎麼也想不到她會跟他說謊。情況是怎麼變得這麼亂七八糟的？

「啊。」他靠著牆。「這可能是最糟糕的那種問題了。完全沒有正確答案，只有兩個錯的答案。」

「卡特之前為什麼不跟我們說？」她一等愛莉說完就問。「他解釋了嗎？」愛莉覺得她的語氣像是很傷心。

「對不起，嚇到妳了嗎？」

「不是悲觀，」他說，「是實際。這個字眼其實是源自法文，妳知道。Pragmatisme。」

說時遲那時快，她想到她今天並沒有開窗，同時，她看到了桌上的信封。

「真希望能到某個地方去，就我們兩個。」他把愛https://m.hetubook.com.com莉拉過去，嘴唇貼著她的耳朵。「妳不累的話，等一下我到妳房間去？」

她又踱開了。

我做了什麼？

他若有所思地打量她。「愛莉，我覺得妳做的正確抉擇往往比妳自己知道的多。」

因為他相信我。

蓄意？

「對。」愛莉活潑地笑，卻連自己都覺得虛偽。「她叫我要迎頭趕上。要快。而且她不會幫忙。」

「可以，」愛珞伊這麼說。「大家都這樣。」

可是稍後愛莉上樓回房間，她卻不相信校長的話。她完全被憂悶淹沒，冷不防有隻手抓住了她的胳臂，嚇得她尖叫一聲，用力甩開手，卻只聽見熟悉的低沉輕笑聲。

「妳快把地板磨出洞來了。」

「我不知道。他說他當時沒想太多。」隨即又匆匆補上：「因為……那時要想的事太多。發生了很多事。他像是覺得現在我們知道蓋伯是納森尼爾的人，所以說不說也無所謂了。」

她本來要開玩笑，卻忽然醒悟他是認真的，所以話到嘴邊就噎住了。好半晌，她站得筆直，視而不見地看著他。「我得去找依莎貝兒。」

除了……

「OK。」

他的眼中明明白白寫著好奇和關心，愛莉極力按捺才沒有跟他實話實說。我又一次相信他。是什麼時候發生的？

他站在矮她一階的地方，愛莉必須低頭迎視他的眼睛。而愧赧撕扯著她的心。

紙張厚又重——是用來做邀請卡的那種紙。她的名字寫在背面。是克里斯福的多筆跡。

可是萬一有關係呢？依莎貝兒說她和圖書要一切和蓋伯有關的消息，可能藉此查出他是何時投入納森尼爾的陣營，又是為了什麼。

這個學期他既周到又體貼，而老天慈悲，眼前她真的很需要幫助。

二話不說，她轉身就走掉了，決心要盡快去找校長。而也就在同時，她迅速轉回來。他沒有動——仍盯著她，臉上的笑是那麼的飽含感情，愛莉一見，芳心大亂。

「討厭鬼。」卡特抵著她的唇低聲說。

「對。」她能看見席爾文眼中的笑意。「晚餐後要會談。」

「熄燈！」哲拉尼茲的聲音切斷了她混亂的情緒。

四周的聲響——學生交談，咚咚的走路聲，笑聲——似乎都退向了遠方。她不能告訴他。她受不了看到他的表情——傷心又被出賣。

可是愛莉不能。

「對。」他優雅地聳肩。「不過話說回來，最優美的字都是法文。」

「很好的忠告，年輕的小姐。」

要命。

妳做了什麼？

「我真不懂他怎麼會那麼想，」依莎貝兒立刻就說，「沒道理。」

「抱歉，」她說，手足無措。「我不應該不說再見就走掉，太沒禮貌了。呃……明天晚上還是一樣吧？」

她能跟依莎貝兒說。可要是她說了，會發生什麼事？卡特會不會惹上麻煩？如果依莎貝兒因為她而對卡特失去了信任，她會受不了——依莎貝兒對他而言幾乎就像是母親一樣。

她忍不住打冷顫，就走過去把窗關上。風吹得窗板撞上牆壁，雨水也吹了進來，弄濕了桌面。

愛莉也覺得沒道理，可是她不能說出來。擔心害得她的胃一直翻攪，她開口要再作解釋，校長卻不讓她說話。和*圖*書「請妳別擔心，愛莉。我完全了解。我只是把想法說了出來，我會親自和卡特談一談，了解一下他是不是還有什麼事要告訴我們。」

她雖然心事重重，仍不由得微笑。

她的思潮起伏，不知如何是好。她沒辦法專心念書，她什麼也沒辦法專心。

一整晚，愛莉照著西默利亞正常的步調作息，可是腦子裡卻像龍捲風轉個不停，除了憂愁，還是憂愁。所有的事情似乎都糾纏在一起，驚悚恐怖。卡特和蓋伯，納森尼爾的間諜……可是她得設法理出個頭緒來。蓋伯為什麼要問卡特那些問題？他是想得到什麼？

「我找了妳一個晚上，」他說，手指與她的交纏。愛莉不禁納悶他是否發覺她的手心都是汗。「妳跑哪兒去了？」

他說的事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的。我們現在都知道蓋伯是納森尼爾那邊的，我們也知道納森尼爾特別注意我。我實在看不出有什麼關係。

依莎貝兒把門關上，示意她坐辦公桌前的皮椅。愛莉坐下後，校長也坐了另一張。

即使是穿著藍毛衣和長褲制服，他仍然散發出少年老成的味道。他把衣袖捲到手肘上，而毛衣似乎是為他量身訂做的。

他把頭一歪，表情開朗。「好，告訴我，愛莉，妳為什麼像囚犯一樣來回踱步？妳是不是腦子裡在想什麼？」

愛莉拱起了眉毛。「你的悲觀……是法國人的特質嗎？」

「沒什麼，」她說，血管裡流的血像冰一樣冷。「我的數學落後了，我想找她幫我再爭取一點時間。」

在相對安全的寢室裡，她關上了門，靠著門板。看見門旁的鏡子，她對自己皺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