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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原版的Gerritszoon字型帶進廚房，把所有的燈光打開。我覺得自己瘋瘋癲癲的，不過感覺滿好的。我戰戰兢兢把其中一個打印器從盒子裡拿出來——又是那個X。我把它拉出塑膠袋子，用毛巾整個擦過，在爐子的強烈日光燈下面舉高。接著我穩住馬特的放大鏡，望了過去。

第三部曲的起頭是友善鬼魂現身，把侏儒弗爾文跟泰勒瑪．半血從蟒蛇王后的地牢釋放出來，讓他們開始往上攀登。莫法特透過豐田汽車的擴音器描述那個鬼魂：

啊。對。在那個暴風眼裡，還有什麼東西正在沉睡，等待適合的人過來拿取？

……比身體更藍。「你想來這裡尋覓什麼？」

當我終於越過路橋回到舊金山，在最後的幾章裡，克拉克．莫法特的語氣多了一種顫音。我想，那塊卡帶在經過我反覆再三的倒轉重播之後，磁條被扯了出來。我的大腦也有點被扯出來的感覺。它懷著一種新理論，那個理論以一顆種子為起步，此刻正快速增長與變異，全以我剛剛聽到的東西為基礎。

等等。

也許統通應該自己辦個展覽：史上無名工藝品。

開車回家真是長路漫漫。有一會兒，我望著這輛豐田的能源管理控制板，試著超越我之前的省油率。不過，很快就變得無聊起來。所以我把隨身聽插|進車裡，放起《龍歌三部曲》第三部曲的有聲書版本，由克拉克．莫法特親自朗讀。

它相當高䠷，由淺藍光線構成，長手長腿，隱隱露出笑容，更重要的是，眼睛散放的光線比身體更藍。

而且我還要靠聽的，才把這件事弄懂。

跟具有深刻美學價值的物品比起www.hetubook.com.com來，打印器看起來不怎麼起眼。只是深色合金細條，原始又布滿刮痕，只在末端的地方才美麗起來，傑利茲遜的雕刻符號從金屬裡浮現，就像從迷霧突出的山巔。

請記得，這個系列的起頭是有一隻唱歌的龍迷失在海洋裡，向海豚跟鯨魚呼喊求救。路過的船隻把牠救起，而那艘船又恰巧載了一位學究侏儒。侏儒跟龍成為朋友，照料牠到恢復健康為止，然後又在船長趁著夜色想割斷龍喉、搶走咽喉裡的黃金時，救了龍一命。那只是頭五頁——所以，你知道的，整個故事越來越怪異，這種發展趨勢不可說不重要。

「我們一直想辦法把東西拍賣掉，」雪若說，「可是有些東西呢……」她聳聳肩，「就像我說過的，每樣東西，對某個人來說都是寶物。可是，很多時候，你就是找不到那樣的某個人。」

當你知道該聽什麼線索的時候，一切都變得呼之欲出。

「所以……它們在這裡幹嘛？」

「好了，傑能先—生。」雪若裝出公事公辦的語氣說，「都好了。」她把印出來的紙張塞入紙盒，輕拍我的手臂。「借期是三個月，最長可以延展到一年。」準備好換下那套長內衣褲了。

很晚了，都過了午夜。我把尼爾的車開到公寓前方並排停車，用力按下會讓緊急用燈閃動起來的寬大按鈕。我跳出車外，從乘客座抬起那個厚紙箱，衝上階梯。我的鑰匙刮著門鎖——

泰勒瑪．半血帶ｈttｐs://www•hetｕboｏｋ•cｏｍ.com領他的那群盟友加入最後的戰役，侏儒弗爾文有了個重要的發現。在那場翻天覆地的動亂裡，他悄悄溜到蟒蛇王后的魔法望遠鏡那裡往裡頭一瞥。從這個高到不可思議的有利位置望去，他看到某種讓人驚嘆的東西。分隔西部大陸的山脈形成了字母。弗爾文意識到山脈形成的字母是個訊息，而且還不是隨便什麼訊息，而是蟒蛇之父艾墜格在許久以前所承諾的訊息，當弗爾文把那些字大聲說出來的時候，他——

不過，我現在當然知道原因了。《龍歌三部曲》的第三部曲也就是最後一部曲具有雙重功能：就是克拉克．莫法特的生命之書。

我突然想到要問，「這些是歸誰的？」

「嗯，他過來把幾輛老車用平板拖車載走了，可是其他的，就是直接簽署歸給統通來收藏。」

我連忙倒帶。首先我倒帶過頭了，所以又必須往前快轉，然後又錯過了，所以不得不又倒帶一次，接著豐田偏離了車道，跨越齒稜標線的時候震了一震。我連忙拉住方向盤，直直沿著公路行駛，終於按下播放鍵：

他也照做了。

莫法特：算你厲害。在永生書會的整個歷史上，從來沒人看到的東西，卻讓你看出來了。你在階層裡面快速晉升，成了誓約者之一，也——是為了能夠進入閱讀室——然後你就把他們的祕密全都放進了你的一本書。你把祕密藏在最顯而可見的地方。

「馬特！」我衝到樓梯那裡，朝著他的房間呼喊，「馬特！你有沒有顯微鏡？」

真教人沮喪。如果連對印刷、字體排印學與人類溝通的歷史來說意義這麼重大的小物件，都會失hetubook.com.com落在巨型儲藏中心裡，我們其他人還有什麼出頭的機會？

……眼睛散放的光線比身體更藍。「你想來這裡尋覓什麼？」幽影問得很直接。

我搖搖頭。不，我不想放下來，我怕它會消失不見。我捧著這些打印器，感覺好不可思議。五百年前，有個叫葛立佛．傑利茲遜的傢伙刻出這些形狀——就是我眼前這些。幾個世紀過去了，幾百萬人，甚至是幾十億人都看過它們壓印出來的結果，雖說大部分人並不瞭解。現在我把它們當新生兒似地捧著。真的滿沉重的新生兒。

一陣低聲咕噥，隱約傳來人聲——是艾許莉——馬特在樓梯頂端出現，只穿著四角褲，上頭印有全彩的達利畫作複製品。他手裡揮著一把巨大的放大鏡。好大一把，讓他看起來像卡通偵探。「這裡，這裡，」他輕聲說，蹦蹦跳跳步下階梯遞過來。「我最好的只有這個。歡迎回來，傑能。別摔到地上喔。」然後他又跳著登上階梯，靜靜喀答一聲把門關起。

到了最後，在一段冗長詭異的故事之後，英雄們抵達塔樓頂端，蟒蛇王后就是從那裡往外眺望世界，策劃如何宰制天下。她在那裡等著他們，身邊有著她的暗黑群臣。他們的黑袍子現在似乎變得更富深意。

……我的意思是，天啊。普蘭伯已經爭取到一點永生了。他自己知道嗎？

錯不了的：莫法特正在模仿普蘭伯的聲咅。書的這部分並不是新增的；我從第一次閱讀就記住了這個地牢裡的友善藍鬼魂。可是，當然了，當時我不會曉得莫法特可能會把古怪的舊金山書商祕密編入他的奇幻史詩裡。同樣的，當我穿過那間二十四小時和_圖_書書店的前門時，也不可能知道我老早就在書裡見過普蘭伯先生幾回了。

「你想來這裡尋覓什麼？」幽影問得很直接。

我開車回到舊金山，打印器就在尼爾油電混合車的乘客座上。它們讓車子內部充滿了濃厚的煅燒氣味，弄得我鼻子直發癢。我納悶是不是該用滾水先把它們燙過什麼的。我好奇那個氣味是不是會死黏在車椅上。

我把肩膀打直，以十點和兩點的角度緊抓方向盤，投入了怪異的情境。我被彼此相隔幾世紀的永生書會的兄弟們包夾：音響上的莫法特，還有座椅上的傑利茲遜。內華達州的沙漠像一張綿延好幾英里的空白畫布，高高地掛在蟒蛇王后的塔樓上，情勢正要變得超級詭異。

「噢，沒人，」雪若說，「再也沒有了。如果有主人，你現在就會找他們談，而不是找我！」

在黑暗中我找不到鎖孔，而且雙手滿是東西。我整個人在震動。

「天啊，我們這裡就像一堆東西的孤兒院，」她說，「讓我看看，在這裡。」她推推眼鏡，搔搔滑鼠的轉輪。「當初是現代工業火石博物館送過來的，不過當然是因為他們在一九八八年結束營業的關係。真的很可愛的地方。館長人很好，狄克．頌德斯。」

再放一次：

「要不要先把那個放下來？親愛的，」雪若說，偏偏下巴指著我懷抱裡的箱子，「看起來滿重的。」

山脈就是來自蟒蛇之父艾墜格的訊息。

這個段落的所有行動，都發生在蟒蛇王后的塔樓裡，結果那裡幾乎自成一個世界。那座塔樓一路往上竄升到星辰那裡，每個樓面有各自的規則、各有謎題等待和圖書破解。頭兩部曲有冒險旅程與戰役，當然還有背叛行為。但第三部曲則全是謎題、謎題、謎題。

我加快恢復巡航速度，搖頭竊笑。這個故事也跟著加速起來。現在莫法特的粗啞聲音把英雄們從一樓帶向另一樓，沿路破解謎題、增加盟友——小偷、野狼、會說話的椅子。現在，頭一次我弄懂了：那些樓面就是永生書會密碼破解技巧的暗喻。莫法特用那個塔樓，把他在學會裡走過的道路描述成故事。

我好奇，雪若明不明白，這紙箱裡的內容物有多麼深重的歷史意義。

老天爺。

扶梯凍傷了弗爾文的小手。鐵料冷冰冰的，每一梯階似乎都咬痛了他，滿懷惡意，千方百計想害他重重墜回地牢的黝暗深淵。泰勒瑪高髙在上方，已經拉著自己穿過開口。弗爾文朝下瞥了一眼。幽影就在那裡，站在密門裡面。它咧嘴微笑，一陣搏動竄過幽魂藍光，揮著長長手臂喊道：

「他就把所有東西留在這裡？」

「往上爬啊，小子，往上爬！」

「噢，甜心，」她揮揮手說，「廠裡的每樣東西，對某個人來說都是寶物。」她湊近終端機，重複檢查她剛剛的工作。

回到雪若的辦公室，我填妥文件，耐住性子等她更新典藏一覽表。她桌上的終端機就跟加織的一樣：藍塑膠、厚玻璃、內建話筒。她在旁邊放了每天撕一頁的桌曆，有貓咪打扮成名人的圖片。今天的貓是隻毛茸茸的白色凱撒大帝。

艾傑克斯．普蘭伯就是蟒蛇王后塔樓地牢裡的藍眼幽影。我百分百確定。我聽出莫法特替這個場景收尾時，語氣裡隱藏著的鐵漢柔情……

雪若敲了一個鍵，終端機隔壁的印表機開始呼呼作響。「快好了，親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