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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法師

作者:符傲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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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六十三

第二部

六十三

願她安息吧
「拍什麼電影?」
你的信已經轉過來了。起初我決定不給你回信,但是經過考慮覺得,如果我寫信通知你,我不準備參加討論你希望我參加討論的問題,可能更公平些。這是我對這個問題所做的最後決定。
小汽船遇上了風浪,左右搖晃,前後顛簸著,直到半夜才來。裝飾著汽船的燈光,如同一顆顆珍珠,藉由一條條綠色的帶子串著,使得小汽船在夜裡看來如同一隻深海的怪物。我和另外兩名乘客坐著小船才上到了小汽船上面,在那空盪盪的交誼廳裡,我前前後後坐了兩、三個小時,不僅努力地想擺脫暈船,還要應付另一個雅典蔬菜水果販子的糾纏。這人是到莫嫩瓦西亞收購番茄的,他老想跟我說話不停地抱怨收購的價格。他始終用希臘人談天的方式談錢,但不談政治,如果談到政治,也只是因為它與錢有關。後來我暈船的症狀逐漸減緩,對他這個人也不那麼討厭了。這個人和他那一堆用報紙包起來、可以看出是什麼東西的大包小包,都可以看出他是從哪裡來的,而且都屬於我已經返回的真實世界。但是在今後幾天裡,不管遇到哪一個陌生人,我都會用疑惑的目光審視他。
我頂著大風走過堤道,來到一個小村莊,那是輪船停靠的地方。我在村裡的一家酒館湊合吃了一頓飯,還在廚房裡刮了一下臉——是的,我是一個旅遊者——並且問了廚師兼服務員一些問題。他知道的並不比另一個人多。
從北邊颳來一陣強勁的風。
我熱情推薦福爾摩斯小姐。
朱莉.福爾摩斯小姐
在我眼前出現了一堵坍塌的牆,只剩下最後幾片殘壁,大部分是粗糙的石頭,有許多已經掉下來,落在牆腳下的土堆裡。後來我隱隱約約聽到有羊鈴聲。我在那裡躺了一段時間,藥性未退,無法搞清楚狀況,進而看到斷牆的光線是從哪裡來的,羊鈴聲、風聲、褐雨燕的叫聲又是哪裡來的。他們把我當成了囚犯。最後,我動了一下手腕,發現行動自如,便轉過頭看了看四周。
我有一種模模糊糊的勝利感覺。再次獲得了自由,但這是一種新的自由……在某種程度上淨化了。
我先挑出一封從義大利寄來的信,打開來看,因為我想不出有誰會從那裡給我寫信。
我打開黑盒子。盒底有綠色呢布襯墊,上面是一支全新的左輪手槍,是史密斯&韋森的。我拿起手槍,打開一看,轉輪裡有六發子彈。用意是很明顯的。我取出一發子彈,不是空包彈。我把手槍指向大海,指向北方,扣動扳機。槍聲引起我一陣耳鳴,從我頭上藍天飛過的棕色和白色雨燕四散逃命。
還差https://m.hetubook•com•com十五分鐘就三點了,我默默地爬上教師宿舍的樓梯。我的房間很整潔,井井有條,唯一的變化是那一大疊考卷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幾封信。
我到底是什麼東西?跟康奇斯對我的評價差不多:無數錯誤文學構思的總和。我拋棄了審判中使用的多數佛洛伊德式術語,但是我一生不懈地努力想把生活化為小說,把現實排除在一邊。我一貫以第三者的角度對自己進行觀察、傾聽、給自己的行為優劣打分數。我在心裡向一種神祈禱,祂就像小說家、像一個人物,有能力取悅他人,有受冷落的敏感,有使自己適應小說家任何要求的能力。這種類似水蛭的超我變種是我自己創造、培育起來的,但是有了這一束縛之後,我一直無法自由行動。它不能保護我,反而對我形成一種壓迫。現在我明白了,可是太遲了,人已經死了一個。
「你是誰?」她想知道。「到哪裡去?」這個希臘農民向我提了兩個荷馬式的古老問題。
瑪麗.凱莉太太
薩克羅.斯佩科隱修院
伯羅奔尼撒到處都有城堡:科羅恩堡、梅索恩堡、派洛斯堡、科里費森堡和帕薩瓦堡。它們都有巨大的地下蓄水槽。從莫嫩瓦西亞到那些城堡去,一天之內均可到達。
這種感覺不斷升漲,變成一種愉悅,摸一摸我坐著的溫熱的石頭,聽一聽風吹的聲音,再嗅一嗅希臘的空氣,都覺得十分親切。以前我曾經夢想過,總有一天要到這樣一個地方來,現在這個願望實現了,獨自一人待在一塊獨特的高地上,在神秘的直布羅陀海峽。分析、報復、紀錄,都可以放到以後去做。對學校做解釋,決定是否再留一年,也可以等以後再說。最重要的是我活下來了,我已經承受住一切的考驗了。
我說我是英國人,是一家公司派來的,到那裡拍電影。
我穿行於兩邊都是粉刷房屋的小巷之間。一個老農婦站在自家門口,手裡端著一碗青菜碎葉,正倒出來餵雞。我的模樣一定很古怪,拎著一只箱子,鬍子拉拉碴碴的,又是外國人。
下一封信是倫敦一個自稱女校長的人寫來的,寫在道地的專用信箋上。
發來的弔唁信
福爾摩斯小姐曾和我們共事一年,當時她教古典作品,也給低年級學生上點英語課和《聖經》課。她很有希望成為一名優秀教師,為人十分可靠,工作認真,很受學生歡迎。
親愛的爾夫先生:
後來,我意識到,我這種愉悅,為他們的無禮之舉進行粉飾,艾莉森之死被人家利用,對我的自由的野蠻侵犯,都帶有假裝的和圖書成分,都有些不自然。我認為這一切都是康奇斯施催眠術誘導出來的。這些可能像咖啡和三明治一樣,也是一種享受吧。
我一揮手,說這無關緊要,不理睬她憤怒的詢問。終於,我來到一條無人居住的主街道上,狹窄而不到六呎寬的道路兩旁擠滿了房子,大多數房子都關上百葉窗或者空置著,但是有一家掛著一塊招牌,我就走了進去。一個蓄鬍子的老人,看樣子是酒店主人,從一個陰暗角落裡走出來。


我坐在桌旁,凝視著她的面孔,凝視著被風橫吹在她前額上的那一縷秀髮。當時風就是那樣吹的,頭髮就那樣橫在前額上,那景象似乎仍在眼前,但永遠消失了。
我往上爬了一百碼左右,到了山頂。北面不遠處有一道殘破的懸牆,是威尼斯或奧斯曼要塞的殘留物。從那裡可以看到北邊十到十五哩的海岸線。漫長的白色沙灘,十二哩外有一個村莊,一兩幢分散的白色房子或教堂,再遠處是一座高聳的大山,我知道那一定是帕農山,天氣晴朗的時候在布朗尼可以看得見。弗拉瑟斯就在隔海東北大約三十哩處。我往下看,高原邊上是陡峭的懸崖,直落七、八百呎,底下是一條狹窄的砂石帶,那玉綠色的帶子正是憤怒的大海接觸陸地的地方,往前便是白浪和深藍色的大海了。我站在古老的城堡上,把剩下的五發子彈朝大海打了出去。我沒有瞄準什麼東西,只是為慶祝勝利而鳴槍,表示我的不死。第五發子彈打響之後,我抓住槍柄,旋轉著拋上天去。槍成拋物線上升,到達最高點,然後在空氣的深淵中緩慢下墜。我平臥在山頂邊緣上,甚至看見它掉在海邊的岩石中間,發出啪的一聲響。
我想起了德康,想起了米勒,想起那群用鋤頭給蘿蔔鬆土的人們。

我身邊坐著一家人,丈夫背朝我,頭枕在一隻袋子上,兩個孩子夾在他和他妻子中間取暖。他們身上只蓋一條薄薄的毛毯。那個做妻子的有一條白色圍巾,她就像中世紀的婦女一樣,讓圍巾繫在下巴上。他們就像約瑟和瑪利亞。她有一隻手放在面前一個孩子的肩膀上。我把手伸進口袋裡去摸,發現他們給我的錢還剩七八英鎊。環顧了四周,我把鈔票卷成一小團,迅速彎下腰,偷偷把錢塞在女人頭後方毛毯的一個褶縫裡,然後悄悄離開,彷彿自己做了一件見不得人的事。



信寫得乾淨容易辨認,無可挑剔,但是內容全擁擠在信紙中央。如果這不是一封最後的偽造信件,我可以肯定寫信人性格古怪、愛整潔,可hetubook•com•com能處於某種隱居狀態。當我還在牛津念本科的時候,常常見到這種感情枯竭的年輕天主教徒,他們說話故作高雅,整天唧唧喳喳地談論諾克斯街和農場街。
你誠摯的
約翰.拉弗里爾
他們似乎打錯了算盤。
我滿懷著悲傷,無法入睡。我把信和照片都放進一個抽屜裡,又走到室外去,沿著海岸漫步。在遙遠的北邊,隔海相望的地方,有一處低矮叢林著了火,紅寶石般的火苗正向著山裡延伸,那火就像從我心裡燒過一樣。
現在我打開從倫敦寄來的另一封信,裡面是我寫給「塔維斯托克保留劇目輪演劇團」的信。有人用藍鉛筆在信箋底下潦草地寫下了朱恩和朱莉.福爾摩斯的代理人的姓名,儘管做得不耐煩,但還是嚴格按照我的要求辦。
我知道她當時很想從事戲劇生涯,但是聽說她要回來教書,我還是很高興的。
我坐起來,搖搖頭,把毛毯扔到一邊,一腳高一腳低地走過凹凸不平的地板,到了門口。原來,我是在一個山頂上,面前的斜坡上是一大片廢墟。數以百計的石頭房子都倒塌了,到處是一堆堆的瓦礫和殘垣斷壁,其中夾雜著破損程度稍輕的住宅、殘存的二樓、見天的窗戶和黑洞洞的門道。奇怪的是整座傾斜的死城彷彿浮在半空中,比周圍的大海高出一千呎。我看手錶,還在走,不到五點。我吃力地爬上一堵牆頂,向四周眺望。在黃昏的太陽懸掛的方向,可看見多山的大陸向南北方向延伸。我彷彿站在一個巨大岬角的最高點,獨自一人,簡直成了地球上的最後一個人,介乎海天之間,如同置身於一座中世紀的廣島市。我一時竟然不知道,已經過去的時間該用小時計算,還是該用一代一代的文明來計算。
接著是一封澳洲的來信,裡面有一張黑邊印刷卡片,當中一行空白處供寄信人填寫姓名。名字寫得很差勁,像孩子寫的。
我還要補充一點:她在我們每年的戲劇演出中是個很成功的演員,是學校基督教青年會的領頭人物。
我坐在海岸上,等候曙光從灰濛濛的大海上升起。
最後一封是安.泰勒寄來的,裡面是一張明信片和一些照片。
我們發現了這些東西。我們想,你可能也會想要一份。我已經把底片寄給凱莉太太了。我理解你信中所說的話,我們大家都有各自不同的責任。我認為,艾莉一定不喜歡我們太傷心,因為現在傷心也無濟於事了。我迄今仍不敢相信這是真的。我不得不為她收拾全部東西,你可以想像那是一番什麼情景。當時似乎沒有必要那樣做,但是我睹物傷情,不禁又哭起來。好了,我想我們都不要再為此事傷心了。下星期我要回家,我會設法盡快去看望凱莉太太。和*圖*書
難以容忍的孤獨。
我發現光線是從屋頂的裂縫中透進來的。距我十五呎處有一道破門,門外是刺眼的陽光。我躺在充氣床墊上,身上蓋一條粗糙的棕色毛毯。我往後面一看,發現了我的箱子,上面放著一些東西:一只保溫瓶、一個棕色紙袋、一盒香菸和火柴、一個像首飾盒的黑色盒子,以及一個信封。
七月十四日
蘇比亞科附近
那是八張品質欠佳的快照。其中五張照的是我及景物,只有三張有艾莉森。有一張照的是她跪在長癤子的小女孩身邊看她,另一張是她站在伊底帕斯十字路口,第三張是她和帕納塞斯山上的趕驢人在一起。十字路口那一張她最靠近攝影機,笑得很坦率,有點像男孩,最能體現她的誠實……她是怎樣評價自己的粗俗,俏皮的坦率。我還記得我們在車裡的情形,我對她談我的父親,因為她誠實,我只能對她那樣講,因為我知道她是一面不會撒謊的鏡子,她對我的興趣是真的,她的愛也是真的,那是她的最高美德,永恆的真實。
我開始下山。過了一會兒,我找到一條比較好走的小路,兩次從農戶的門口經過,這條小路往下通向被瓦礫堵住的地下大蓄水槽。在巨大岩石的南邊,我看見底下有古老的城牆環繞,陡峭地從崖底向海裡延伸。有許多倒塌的房屋,但也有一些是有屋頂的,還有八座、九座、十座、一群教堂。小路彎彎曲曲穿過廢墟,到了一個門前。而一條長長的下傾通道通向另一個門道,但門道被障礙物堵住了,這時我才理解為什麼在這路上看不到半個牧羊人。很顯然地,這上上下下只有一條路,對羊來說也一樣。我爬過障礙物,走進了陽光底下,面前才出現一條小路。這路是取自懸崖的灰黑色玄武岩石板鋪成的,歷經數世紀,彎彎曲曲地通向城牆內的紅赭色屋頂。
如果你不再以任何方式重新提出這一要求,我將表示十分讚賞。
感謝你為她不久前不幸去世
但是除了這個感覺之外,還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劫後餘生的感覺,精神恢復的感覺,這和周圍環境空氣特別好有關係。最要緊的是,我有了與眾不同的經歷,奇特的經歷使我成為一個奇特的人,成為我的一個巨大秘密,像去了一趟火星,得到一個從未有人得到過的大獎。同時我似乎更加深刻和*圖*書地看清了自己的行為,因為我是在清醒過來之後看到的。審判和解毒是他們用來測試我的正常狀態的邪惡幻想,而我的正常狀態取得了最後勝利。最後受到羞辱的是他們自己——我看出來,令人震驚的那最後一場表演原來的設計意圖可能是互相羞辱。當時的情景,好比原來的傷口已經夠大了,又抓住插|進傷口的匕首故意使勁扭轉。但是現在我看出來,這也可能是對我的一種報復,因為他們對艾莉森和我進行了大量的偵探和窺淫。

船快到弗拉瑟斯的時候,我走到甲板上。海上一片黑暗,海風習習,有黑鯨露出水面。雖然還看不見別墅,但是我已經辨認出布朗尼岬角的輪廓,那裡當然沒有燈光。我站在前甲板上,看見那裡橫七豎八躺著十來個人,由這個貧苦農民所乘坐的統艙,就可以看出另一些人生活的奧秘。我真不知道康奇斯的假面劇到底花了多少錢,五十個這樣的農民一年辛苦忙到頭來,可能仍舊掙不了那麼多的錢;而平常的一個人,花上一輩子也還是掙不來這些錢。

這封信寫得很有趣。
我和他一起坐下來,喝葡萄酒,吃橄欖,凡是能打聽到的事情我都打聽了。首先,我算錯了一天。審判不是在當天早上,而是在前一天。是星期一,不是星期日。他們又使用安眠藥讓我睡了二十四小時以上,我不知道還發生了什麼別的事情,他們從我的腦子最深處刺探到什麼東西。莫嫩瓦西亞沒有電影公司,沒有大群的旅遊者,從十天前開始連外國人也沒有了……一個法國教授和他的妻子。法國教授是一副什麼模樣?是一個很胖的男人,他不會講希臘話……不,他沒有聽說昨天或今天有人到那裡去過。天啊,根本不會有人來看莫嫩瓦西亞。那裡有沒有大型地下蓄水槽,牆上還畫了畫?沒有,根本沒有那樣的東西。那裡純粹是一片廢墟。後來,我走出舊城門,從懸崖底下經過,看見兩、三個破爛不堪的小碼頭,在那兒讓一條小船悄悄開進來,然後從船上下來三、四個人和一副擔架,是不成問題的。他們不必經過村裡還住著人的少數幾幢房屋,他們還可以在夜間來此。
康奇斯的最後一個玩笑。
我回到房間裡,把箱子和其他東西都搬到室外陽光下。我首先查看信封,裡面裝著我的護照、大約相當於十英鎊的希臘貨幣,一張打字的紙,上面有三個句子:「今晚十一點半有一班船開往弗拉瑟斯島。你所在的地方是莫嫩瓦西亞古城。要乘船往東南方向走。」沒有日期,也沒有署名。我打開保溫瓶,裡面裝的是咖啡。我給自己倒了一瓶蓋,喝了,又到了一瓶蓋。紙袋裡面裝的是三明治。我開始吃起來,感覺和那天早上一樣,咖啡特別香,麵包特別好吃,冷羊肉灑蘑菇草末和檸檬汁簡直妙不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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