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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國中尉的女人

作者:符傲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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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第三十四章

「山姆對妳解釋過今天早上的情況了嗎?」
「不能叫孟塔格到這兒來嗎?」
「我也是。」說完她又補上一句,「你說過你累得要命。」
「我會回來接妳。」
他還得面對另一項嚴酷的試煉,馬麗正拿著他的帽子和手套站在大門前。她垂著眼瞼,但雙頰卻紅豔豔的。他邊戴手套,邊往他剛才離開的緊閉房門瞥了一眼。
「你說過,你每年會有兩千五百鎊的收入。再加上我的嫁妝——」
「我必須讓頭腦清醒一些。我昨晚沒睡好。」
查爾斯有些突兀地轉向窗口。「我有很多事情要思考。」
他雖然換了衣服,還是沒能逃過蒂娜的眼睛。
「我受夠來木鎮了。在這裡我要見你比在城裡還難。」
「是的,先生。」
「情況雖然有所改變,我們還是可以舒舒服服過日子,但這並不是我們要討論的話題。」
「我也不想走。但最近發生了這些事情,我必須立刻去找孟塔格。」孟塔格是查爾斯的事務律師,那個年代還沒有會計師,因此是由他負責替查爾斯處理財務。
他有些草率地往她頭頂上吻了一下,溫柔地掰開她緊握的雙手,一一吻遍她的手指,然後就離開了。
「這只不過是個形式。但這種形式卻是非做不可。」
「你不能等我回去的時候再一起走嗎?就只剩下十天了。」
「我不清楚。」他遲疑了一會兒,才說,「大概總有二十個吧。」
「貝爾格雷維亞的屋子有幾個房間?」
「我最親愛的蒂娜……」
但在接下來的沉默中,查爾斯並未思索奢華時尚的愚昧www.hetubook.com•com,而是絞盡腦汁想著該如何輕易脫身。幸運的是,蒂娜這時也在考慮她自身的處境:他只是要離開幾天,自己就這樣小題大作地鬧彆扭,未免有失身分,簡直就跟那個不識大體的女僕(崔蘭德阿姨已經跟她解釋過,她早上拉鈴時,馬麗為什麼沒立刻趕過來侍候她)沒什麼兩樣。再說,男人的虛榮就在於他人的順從;而女人則可以利用順從來取得最後的勝利。總有一天,查爾斯會為他的狠心付出代價。她帶著抱歉的笑容抬起頭來。
她把金幣塞進她兩排潔白的牙齒中間——輕輕咬了一下,她的父親常用這種方法來分辨真金和黃銅。這並不是說,她只要輕輕一咬,就可以判定金幣的真假,但在她看來,光只是咬這個動作,就足以證明這的確是黃金;這就跟有人跑到下崖去晃蕩,就足以證明他確實犯了淫罪,是同樣的道理。
「或許是吧。但即使是最溺愛子女的父母,也會希望能——」
「我是很累。」
「喔,先生,這我不能收。」
「我親愛的,我必須請妳原諒,我感到心亂如麻,而我決定要上倫敦一趟。」
查爾斯潛意識裡所感覺到的,或許只不過是頭腦簡單女子的永恆魅力:她們可以任由你擺佈。但他更清楚地意識到一種墮落感:他早上才吻過另一個女人的嘴唇,現在他居然又興起肉|欲的渴望!
他們在交談時,兩人都不敢正視彼此的面龐。她低垂著頭,無聲地坦露出心中的不滿。他起身站在她的背後。
「哎呀,和_圖_書不行,文件實在太多了。再說,我還有別的事要處理。我必須把最近發生的事情告訴妳的父親。」
她執拗地望著地面。
「喔,查爾斯!」
查爾斯趕緊抓住機會。「那妳現在就寫吧,我可以替妳送信。我再過一個鐘頭才會出發。」
腐爛的玫瑰自牆上剝落。
查爾斯一時間弄不清他為何無法離開;然後他才發現,原來是有兩隻手緊抓住他西裝背心下方的口袋。他明白了,他得付出代價才能獲得釋放,於是他乖乖照辦。他站在那兒,低頭親吻蒂娜的嘴唇,過了好幾秒,不,他並未感到世界在瞬間天崩地裂,並未聽到內心爆出激狂的怒吼,也不曾有無邊無際的黑暗蒙蔽住他的雙眼雙耳。蒂娜穿了一身炫麗華服,但查爾斯心中卻悄悄浮現出一個幻影,不,該說是一個觸手可及的清晰印象,一個柔軟白皙的嬌小胴體。
「嗯……當然,是這樣子沒錯啦。我是可以一輩子衣食無缺。但另外還有一些其他事情。頭銜……」
也許她氣的還有另一件事,她那天早上煞費苦心地好好打扮了一番,而他居然連讚都沒讚美一聲。她穿了一件淺玫瑰色「早餐」裝,有著漂亮的主教袖——緊貼住纖巧的腋窩處,再打出繁複蓬鬆的大量縐褶,直到手腕處束緊。這件洋裝突顯出她那份纖細的美,而她光澤秀髮上的白緞帶,和她渾身彌漫的薰衣草清香,將她襯托得更加迷人。她活脫脫就是一個甜蜜的愛芙羅黛蒂(Aphrodite),只不過她剛從白色亞麻床褥上爬起來,臉上帶著淡淡的黑眼圈。查爾斯或許已經發現,他要是態度冷酷一些,事情說不定反而比較好辦。但他還是硬擠出笑容,坐到她身邊,握住她一隻手輕輕拍著。和*圖*書
她抿緊嘴唇生悶氣。她沒那麼容易被安撫。他走過去站在壁爐前,一手攀住壁爐架,笑嘻嘻地俯視著她,但那是一張皮笑肉不笑的面具。他不喜歡她這副執拗任性的模樣;這跟她那身精緻的華服極不相稱,這類服裝只適合在家中穿著,出到門外就顯得處處縛手縛腳。在我撰寫此書的十五年前,惡名昭彰的布魯默夫人(Amelia Jenks Bloomer)曾在社會上鼓吹換穿合理服裝的風潮,結果卻成效不彰;這股提倡女性穿褲裝的新創舉,毫不意外地被附襯架的蓬蓬裙擊得潰不成軍——這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可以有效加深我們對於維多利亞時代的了解。他們明知道有合理的服裝可穿,卻偏偏在服裝這愚昧橫行的次級藝術方面,選擇了一種空前絕後的愚蠢風格。
「妳誤會我了。我知道我該盡的義務。但在這種非常https://www.hetubook.com.com時期,做事還是謹慎一點比較好。」
「是的,先生。」
「你剛才去散步了。」
「我把孟塔格那兒的事情處理好,就馬上趕回來。」
然後,他終於在快到十一點時來訪,她端莊地坐在後面的小客廳裡等他,但他卻狠心地坐在客廳裡跟崔蘭德阿姨聊天,囉囉唆唆地說個不停,而最氣人的是,他還故意壓低聲音害她聽不到。這令她暗暗感到怒火中燒。
「很好。要是爸爸說他不能把我交給你。那該怎麼辦?」
但她分明已經收下了。過了一會兒,她在查爾斯離開後關上大門。她非常緩慢地攤開她纖小——恐怕也有些泛紅——的手,凝神望著手掌中那枚小金幣。
「你會每天寫信吧?」
「你明明曉得,就算我要嫁給一個非洲土著,他們也會同意的。」
他脫下一隻手套,探入西裝背心口袋。馬麗並未退後一步,但頭又垂低了幾分。
在上面這段生硬的交談中,只要聽蒂娜的話語,就知道她昨晚那種充滿自省的語氣,一到白天就完全變了樣。除了散步這件事之外,她也從山姆、馬麗和一頭霧水的崔蘭德阿姨口中得知,查爾斯打算當天就離開來木鎮。她暗自下定決心,絕不主動詢問他為何突然改變心意,就讓這位大爺自己決定該什麼時候開口好了。
「我感覺就是這樣。」
「這我倒忘了。當然啦。我是不太可能嫁給一個平凡老百姓的。」她用佯裝堅決的嘲諷神情瞄了他一眼。
「但你還是有你自己的收入啊!」
蒂娜把頭靠在他的肩膀上,依偎在他懷裡;查爾斯輕輕拍著她和-圖-書,撫摸她,嘴裡喃喃吐出幾句戀人的蠢話,但他突然發現自己陷入難堪的窘境。他的腰腹間出現明顯的騷動。過去蒂娜的幽默感,她那陰晴不定的古怪小脾氣,總是能隱隱喚起一種蘊藏在內心深處的野性……一股樂於學習敗德的渴望,暗示出有朝一日,他們將羞怯卻津津有味地啃食禁果。
「但你卻熬夜到一點多才睡。」
「這跟他有什麼關係?」
她把手從他懷裡抽回去。
「親愛的,請妳耐心聽我說。這些事情非說清楚不可——妳帶來一大筆豐厚的嫁妝。當然,最重要的還是我們之間的感情。不過,婚約畢竟是一種法律上的契約關係,所以說——」
「還會盡快趕回來?」

「我親愛的孩子,這跟他可是大有關係呢。他把妳託付給我。我的前途出現了這麼重大的轉變——」
——哈代,〈在風雨中〉
她站起來敞開雙臂。她希望他吻她。他實在不想吻她的嘴唇。於是他握住她的肩頭,往她的鬢邊輕啄了兩下。接著他就準備離開。但不知怎的,他卻無法邁開步伐。蒂娜一臉端莊柔順地凝視著前方——凝視著他那別上珍珠飾針的深藍色領結。
一個純樸的鄉下處女怎會懂得什麼是淫罪呢?這是個值得深思的問題。但不論如何,查爾斯現在總算可以獨自前往倫敦了。
「妳……明白了嗎?」
他微微一笑。「別胡說了。」
「胡說!」
他俯身摸摸她的臉蛋。「我保證。」
「我該寫封信給爸爸,命令他立刻把你送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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