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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國中尉的女人

作者:符傲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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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第四十二章

「我事情已經辦完了,山姆。我們明天就回來木鎮去。搭十點的火車。你去買火車票。再把我書桌上的兩封短箋送到電報局。接著你就可以放一整個下午的假,去好好挑些緞帶,送給你那位漂亮的馬麗——你該不會在回到倫敦後又移情別戀了吧。」
一個地址。
「聽我說,山姆,拜託你別露出那副落水狗的淒慘表情。等你跟這女孩結婚後,我自然會調高你的工資。另外還會給你一筆費用,讓你成家立業。我不會虧待你的,你大可放心。」
「你花了多少時間才存到這筆錢?」
「我知道有家我還滿喜歡的小店,查爾斯先生。他要我出一百五十鎊買店招牌,一百鎊買存貨。另外還得再出三十鎊租金。」他暗暗評估查爾斯的反應,然後繼續說下去,「我是真的很喜歡在這兒侍候你,查爾斯先生。但開家小店是我一輩子的夢想。」
「我昨晚過得不太愉快,山姆。現在請你好心替我送一壺熱茶上來。我渴得要命哩。」
C.S.(查爾斯.史密森的縮寫)
此時山姆正在樓下閱讀兩封電報的內容。一封是發給白獅旅館,通知老闆他們即將返回旅館。另一封的內容如下:
「所以你已經存夠錢來——」

「我啥也沒注意到,查爾斯先生。」
他原本以為會有厚厚一疊信紙,結果卻只有薄薄一張。
「要是結婚的話,我就得搬到外邊去住了,先生。」
山姆說完這誇張的諂媚話之後,就轉身走出房間。查爾斯凝視著那扇關上的房門。他開始懷疑在山姆貌似恭順的表面人格下,有某個類似烏利亞.希普(Uriah Heep)的雙重性格正開始冒出頭來;一名口蜜腹劍的奸詐騙徒。山姆向來就很喜歡模仿紳士的穿著舉止,而現在他居然有意模仿起惺惺作態的紳士派頭來了。時代真是變了!許多既有秩序都開始逐漸崩潰瓦解。
歷史並不像是利用別人來達到目的的個人行動。歷史是人類在力圖達到目的時所有的行動總和。
山姆垂下頭,轉身端起茶具。他露出垂頭喪氣的神情;他的希望化為泡影,人生規劃被硬生生截斷,善行也未獲得報償,他心中百味雜陳,感到萬分沮喪。
「我完全沒想到,查爾斯先生。為什麼……我真不敢相信——像他那種年紀。」
「沒錯,沒錯,但你必須付租金哪,老兄,天知道還得花多少錢來買貨品……你打算做什和圖書麼樣的生意?」
山姆逼真的驚訝神情,讓人不禁懷疑,他真正的野心是想要站在舞台上發光發熱。他的演技無懈可擊,只差沒把茶盤掉在地上;但這自然是屬於史丹尼拉夫斯基之前的演技派別。查爾斯望著窗外繼續說下去。
我迫不及待地提筆,感謝你昨晚給予我的寶貴建議與協助,並再次向你保證,你和你同事所建議的所有必要治療或照護措施,我都樂於負擔一切費用。相信你該知道,我此刻已看清,我先前那用錯方向的情感有多麼愚蠢,因此請你告訴我,你跟她碰面時的所有細節與相關事項,我想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你應該已經跟她碰過面了。
「我沒有這個意思,查爾斯先生。我當然是等你結婚以後再說。」

你誠摯的
麥可.葛羅根
「也許再等些時候吧,查爾斯先生,在你這兒工作對我的前途很有保障,婚事只好暫時擱下。」
在那個時代,只有粗魯的美國佬才會採用簡略的電報文體。
「我警告你,山姆,你只要興起超出你身分地位的妄想,你只會替自己帶來不幸。你現在沒法開店,你覺得很難過。但你要是真開了店,我看你可能會變得更難過。」山姆的頭垂得更低了,「再說,山姆,我已經習慣你侍候了……我喜歡你。我實在不想失去你。」
一年存十英鎊或許不算多,但查爾斯迅速在心中計算,這可是這名男僕三年薪水的三分之一呢;這清楚顯示出山姆有多麼省吃儉用,查爾斯自己就萬萬辦不到。他回頭瞄了山姆一眼,這名男僕站在擺放茶具的茶几邊,神態恭順地靜靜等待——但究竟是在等待什麼呢?在接下來的沉默中,查爾斯開始犯下他第一項致命的錯誤,也就是對山姆的計畫提出誠懇的意見。他或許多少有幾分虛張聲勢,假裝他毫不懷疑山姆有任何收取保密費的意圖;但他這麼做,最主要還是出自於一種古老的責任感,認為萬無一失的主人,有義務去對容易犯錯的屬下提出忠告,而我們並不能把這看作是貴族的傲慢心態作祟。
「我知道,查爾斯先生。自然得優先考慮到你的感受。我絕對尊重你,先生。」
山姆深深吸了一口氣。

查爾斯信才看到一半,就滿懷罪惡感地大大鬆了一口氣。和圖書他的事跡並未敗露。他凝視著窗過了好一會兒,才拆開第二封信。
唉,遺憾的是,我今天早上前往布洛德街時,並未提起這個話題。我突然有急事得立刻離開,另外發生的一些事情,讓我感到這並不是個適當的開口時機,而其中緣由我就先不在此贅述。等我返回來木鎮後,會立刻處理這件事。請你務必暫時替我守密。
「賣布料和男子服飾,查爾斯先生。」
查爾斯轉過身來盯著山姆,但他的僕人卻謙卑地望著地面。查爾斯真希望能看到那對眼睛,但山姆卻仍然刻意迴避他那銳利的視線,而這使得查爾斯又犯下了第二個致命的錯誤——山姆會這麼沮喪絕望,並不是因為他的要求遭受拒絕,而是因為他擔心他主人根本就沒有什麼可以供他利用的把柄。
我親愛的史密森:
「那你目前存了多少?」
山姆心中瞬間燃起一絲狂喜的火花。他辦到了;主人真的有可供他利用的把柄。

「喔,查爾斯先生——你知道我的口風最緊了。」
但到了第二天早上,我聽說有人在「白獅旅館」留下訊息,要他們把那女孩的行李送到埃塞特。我沒打聽出留話的人是誰。看來就是她自己留下的訊息。我想她是逃走了。
我們前面已經提到,查爾斯在回到肯辛頓區時心情壞得很,並不像他在離開妓|女家時那麼寬容慈悲。他在將近一小時的返家路程中,又再次感到胃裡作嘔;此外,他也有足夠的時間來胡思亂想,令他對自己感到越來越厭惡。不過,他在早上醒來時,心情已經變得好多了。就像大多數人一樣,他也難免有一些宿醉的徵狀。他駭異地望著他憔悴的面容,仔細檢查他那乾渴酸苦的口腔;他想自己已大致恢復過來,足以面對這個世界了。他第一個要面對的自然就是提著熱水走進房中的山姆,於是他為昨晚的壞脾氣向男僕道歉。
查爾斯立刻不以為然地瞪了山姆一眼,他顯然從來沒考慮過這件事。他轉過身來,坐到爐火邊。
「你真是太仁慈了,查爾斯先生。」但他的語氣十分陰沉,心裡仍是感到怨恨不平。查爾斯此刻從山姆眼中瞥見了自己的形象。在他們過去這幾年的主僕歲月中,山姆想必認為主人總是揮霍無度。山姆自然曉得,他婚後還可以獲得一大筆嫁妝;所以照這麼看來,山姆或許會認為,開口向主人要個兩、三百英鎊,也不算太過分——這也就是說,山姆並沒有任何不純正的動機。「山姆,你千萬別以為我對你太小氣。事實上……嗯,我趕回溫思雅莊的原因是……嗯,是因為羅伯特爵士要結婚了。」
我馬上就要啟程了。在此附上我倫敦的地址。再次致上我深沉的謝意,和圖書
查爾斯把茶杯擱到山姆火速遞過來的圓盤上。
來木鎮布洛德街崔蘭德太太家佛利曼小姐親啟。妳吩咐在下即刻返回,而妳摯愛的查爾斯.史密森樂當從命。

山姆一直在等他提起這個話題。他把茶注入那鍍金的早餐茶杯,偷偷朝他主人的背影瞥了一眼;他先把茶杯擱在一個小銀盤上,遞到查爾斯手邊,才對主人宣告。
「怎麼可能,查爾斯先生。還得再多努力存錢才行。」
或許你已開始同意查爾斯對山姆的看法。我必須說,他這個人的確是不太老實。但結婚的念頭,往往會讓人們生出許多奇奇怪怪的想法。它讓互許終身的戀人覺得世界待他們不夠公平,讓他們想要給自己的愛侶更多保障;它扼殺青春無憂無慮的無邪天性;它讓所有具有利他精神的社會義務悄然引退,眼中只剩下婚姻所需負起的責任。換句話說,也就是兩個人比一個人更容易變得不老實。但山姆並不覺得自己的行為不老實,他認為他只是「把握機會,押對賭注」罷了。簡單說,現在當務之急,就是要讓查爾斯跟蒂娜順利結婚,只有靠蒂娜帶來的嫁妝,他才有希望拿到那兩百五十英鎊。要是主人還繼續和那個來木鎮壞女人暗中勾搭,那他這個下注人可得盯緊一些才行——但這或許並不算是一件壞事,查爾斯心裡越內疚,就會變得越容易對付,但要是他們做得太過分……山姆吸住下唇,皺起眉頭。難怪他會忘了身分,感到自己高高在上,媒人向來都是這樣的。
他凝視前方,呆站了許久——接著他恨恨地呸了一聲!他何不乾脆就用蒂娜的錢來滿足山姆的希望呢?他轉身走向寫字檯,打開抽屜。他取出一個小記事本,匆匆寫了幾個字,顯然是記下他準備跟佛利曼先生談論的話題。
「查爾斯先生,先生,我真希望我什麼也沒說。我完全不曉得。」
「你是說真的?」
「我們結婚後會搬到大房子去住。我相信我太太會很樂意讓馬麗在身邊跟她作伴……這不就解決了嗎?」
「我一直在努力存錢,查爾斯先生。我的馬麗也很節儉。」
接下來是一段意味深長的沉默。山姆忙著往茶杯裡加糖倒牛奶。查爾斯搔搔鼻翼,這動作看來倒跟山姆有幾分相似。他突然明白過來。他接過他的第三杯茶。
「我一直想做點兒小生意,查爾斯先生。當然得等你們安頓好以後再說,查爾斯先生。你該曉得,我是不會在你需要我的時候,拋下你不管的。」
我現在唯一擔心的是,我親愛的史密森,她會尾隨你到倫敦,強迫你分擔她的苦難。請你千萬別以為這不會發生,而輕率地一笑置之。我要是有時間的話,我可以舉出好幾個類似的案例。我在信中附上我一位朋友的地址。他是一位出色的人才,我跟他相識已久,常有書信往來,而要是前文所提到的那位女士找上門來,使你處境難堪的話,我極力建議你將整件事交給他處理。和*圖*書
這並不是山姆當天早上偷看的第一封私人信函。他剛才拿給查爾斯的第二封信只草草用膠水糊上,並未蓋上封印。只要一點兒水蒸氣,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把信拆開來看;而山姆在廚房裡待了一整個早上,他自然可以找到一、兩分鐘的獨處時間,來順利完成這項任務。
「那就行了。我們兩個相處得很愉快。那就讓我們維持現狀吧。」
查爾斯難以置信地望著山姆,就好像這名倫敦佬突然變成虔誠佛教徒似的。但接著他就回想起過去一兩件有跡可循的小事:山姆向來就熱愛擺紳士派頭,而且以他目前所從事的職業看來,他唯一不曾遭受主人怨言的地方,就是他總是將衣物打理得十分妥當。事實上查爾斯不只一次(精確地說,是大約一萬多次)拿他這方面的虛榮心來取笑他。
這封信的內容不太誠實,但卻非這麼寫不可。現在查爾斯忐忑不安地打開回信。
眼看山姆就要出言表示同情,查爾斯趕緊打斷他的話。「我們應該祝福羅伯特爵士幸福快樂才對。但事情就是這麼回事。很快就會公佈消息了。不過,山姆——你暫時別跟別人提起這件事。」
「不,別這麼說。我很高興你跟我提起這件事。要是有機會的話,我會請佛利曼先生提供一些建議。他對你想從事的這一行相當了解。」
山姆端著熱茶回到房中——另外還帶來了兩封信。生活又重新變回一條清晰的道路。他立刻看到上面那封信蓋著兩個郵戳;於埃塞特投遞,再由來木鎮的「白獅旅館」轉寄到肯辛頓區。另外一封信是直接從來木鎮寄來的。他遲疑了一會兒,然後他為了避免讓山姆起疑心,拿起一把裁紙刀走到了窗邊。他先拆開葛羅根醫生的信,但在看這封信之前,我們必須先閱讀查爾斯先前寄出的一封短箋,這是他那天清晨從卡斯雷穀倉返回來木鎮之後匆匆寫下的。以下是這封信的內容:
查爾斯這次並沒有笑,只是走過去站在窗前。
「查爾斯先生,我正打算請她嫁給我哩。」
請你放心,我並未露出半點口風,並且會繼續為你守密。我想我不用再重複我關於那位迷人小姐的建議——順帶一提,我剛才有幸在街上遇見了她——但我還是得提醒你,最好盡快跟她坦白招認。我想那位審判者的懲罰不會太過嚴厲,刑期也不至於過長。
「這也就是說,山和_圖_書姆,這段時間我的開銷很大,手邊沒什麼餘錢。」
「那真是金玉良言哪,查爾斯先生,金玉良言哪——我會把那位紳士的所有建議,全都當作是寶貴的金玉良言。」
「山姆,我……這麼說吧,等我結婚以後,情況就會好轉許多……我不會讓你的希望完全落空的——讓我再考慮一下。」
「你有話直說吧,山姆,別跟我打啞謎。」
山姆聽命離開,心裡卻暗暗忖度,他主人要命的事兒還多著呢。查爾斯一邊梳洗刮臉,一邊思索自身的處境。他顯然並不是一個天生的浪蕩子,但他同樣也不是一個只會懊悔怨嘆的悲觀主義者。佛利曼先生不是親口說過,在兩年之內他還不用做任何決定嗎?兩年中可能會發生不少事情呢。查爾斯並未明白告訴自己:「我伯父說不定會死」,但這個念頭卻一直在他心頭徘徊不去。此外,昨晚的情|色經歷也使他想到,再沒多久,他就可以合法享有這方面的歡愉。現在他必須潔身自好。還有那個孩子——孩子必然可以彌補人生的許多缺憾!
他把信紙揉成一團,走到上房女僕於早上八點鐘,在他的陣陣鼾聲中替他點燃的爐火旁邊,把信扔進火裡。才短短五秒,信就燒成了一堆灰燼。查爾斯接過山姆端在一旁等候的茶杯,一口氣喝個精光,再把杯盤遞過去,要山姆再替他倒一杯。
「三十鎊,先生。」
山姆遲疑了一會兒。
查爾斯啜了一口茶。
我親愛的葛羅根醫生:
「聽我說,山姆,我絕對無意阻礙你的婚事——但你總不會在我結婚前,就拋下我不管吧?」
「不會吧,先生!羅伯特爵士?不可能!」
「三年,先生。」
他原本以為信會寫得密密麻麻,但上面就只有短短幾個字。

——馬克斯,《神聖家族》
「小生意!什麼樣的生意?」
我拖延許久才回信給你,是因為我希望能探聽到那位多塞特郡神祕小姐進一步的消息。遺憾的是,在我那天早上的長征旅途中,我唯一見到的女性就是「大地之母」——而在等了整整三個鐘頭後,我跟大地之母這位女士的對話,就開始讓我感到瑣碎無趣。換句話說,也就是我等候的人並沒有現身。我在返回來木鎮之後,就派了一個伶俐的男孩去接替我的任務。但他同樣也坐在穹蒼下,享受了一段愉快的孤獨時光。你看我好像寫得很輕鬆,但我必須承認,當男孩在傍晚回到鎮上向我報信時,我不禁開始擔心最壞的狀況已經發生了。
「要花多少錢?」
「但你總得……我是說,你總得有些開業基金吧?」
「我一直夢想能開一家小店,查爾斯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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