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巴利．辛德勒是專打電影明星離婚官司的律師，他在椅子上挪動著身體。他很想集中注意力，聽聽坐在桌子對面的當事人在說什麼，但是他無法專心。這個當事人是個書呆子，叫狄爾，是一家生物科技公司的老闆。這個傢伙的談話很抽象、不帶情緒，臉上幾乎沒有任何表情，即使在描述他太太如何背著他偷腥時也是如此。狄爾一定是個非常糟的丈夫，但是巴利不確定這場官司值多少錢，聽起來好像錢都是太太這一邊的。
「我很驚訝她至今還沒有去做檢驗。」
「我可以向你擔保，法律程序會『檢驗』她到極點。當然，我會僱個私家偵探跟蹤她，看她喝多少酒、有沒有嗑藥、徹夜不歸、有同性戀人等等，這些都是標準程序。」
「好，很好。」巴利．辛德勒熱切地點頭。這使他十分高興。新的爭論點，辛德勒愛極了爭論點。做心理測驗，這個測驗真的能顯現出早期的阿滋海默症嗎？誰能打包票？好極了，好極了，不論這個測驗的結果怎麼樣，一定會有爭議，這代表更多的開庭日子，更多的專家證人訪談，眾多有博士學位的人之間的對戰https://www.hetubook.com.com，在在要拖很多時日。在法庭上的日子，是特別有利可圖的。
「她不想知道，」狄爾說：「她有一半的機率可能有這些基因，假如她有，遲早會發展出這個病來失智枯萎而死。但她現在才二十八歲，這個病可能要再二十年才會顯現出來，假如她現在知道了，這可能會毀了她以後的日子。」
巴利放棄去聽當事人在說什麼，今天早上他心中有太多事要煩惱。全城的人都知道他輸掉了寇克利維契的官司，只因為ＤＮＡ檢驗發現這個孩子不是億萬富豪的孩子。法庭還不許他收取訟訴費，雖然他已經把價碼砍到一百四十萬美元了，法官只准他拿這個價錢的四分之一。全洛杉磯市所有的律師都幸災樂禍的看待這件事，因為他們都討厭巴利。他聽說《洛杉磯雜誌》要拿這個案子大作文章，他確定裡面不會講他好話。這他倒是不在乎，事實上，越是把他描繪成沒有原則、不擇手段的人，就會有越多當事人找他，因為談到離婚，人們要的是不擇手段的傢伙，他們會排著隊求他。巴https://www.hetubook.com.com利．辛德勒無疑地，是全南加州最不擇手段、最寡廉鮮恥、最自我吹嘘、最曝光飢渴、最無法無天、最混蛋加三級的離婚律師，而且引以為榮！
這個書呆子說了個什麼，使他突然注意起來。
不，不，不，巴利．辛德勒只擔心一件事——至少。他在威爾胥大道和杜尼街交口的大樓有一整層樓的辦公室，內有二十三名律師在替他做事，沒有一個是中用的。但是看到這麼多律師排排坐會給當事人很好的印象，他們可以做著無足輕重的工作，像申請延緩執行許可等巴利自己不想做的事。巴利知道法律是場消耗戰，尤其是監護權的案子，目標是將費用耗費得越高越好，官司期間拉得越長越好，因為這樣一來，巴利就可以拿到最多的律師費。配偶最後會厭倦無限期的等待、新的文件檔案堆積、當然還有扶搖直上的費用，即使是最有錢的人最後也會受不了。
「我很抱歉，」巴利．辛德勒說：「再說一次，狄爾先生，你剛剛說什麼？」
「當然有，」狄爾說：「這只是個開頭，我要她測試所有的已知基因檢驗，現在有一
hetubook.com.com千兩百種。」
「沒有，但是我知道檢驗的結果怎麼造假。」
「不是，不是，」狄爾說：「我要她做基因檢驗。」
「正是。」
「我說，我要我太太去做基因檢驗。」
「例如，」狄爾說：「我敢打賭我太太有兩極症（躁鬱症）的先天體質。她的行為非常怪異，反覆無常。她也可能有阿滋海默症的基因，假如她有的話，心理測驗可以看出早期阿滋海默症的症狀。」
「啊。」巴利聰明的點點頭。這個傢伙在說些什麼呀？基因檢驗？監護權爭奪戰嗎？他低頭看一下鋪陳在他面前的文件還有名片。理察．「瑞克」．狄爾博士。巴利不開心的皺皺眉，只有笨蛋才會把小名放在名片上。名片上說他是生物基因研究公司的總裁，這是在西景村的一家公司。
「你還可以想到什麼別的檢驗嗎？」
狄爾還在講，當他從拉斯維加斯打電話回家時，如何第一次開始懷疑她不安於室，他如何發現他太太每個星期三去旅館開房間的刷卡帳單，他如何坐在旅館的大廳裡等，當場逮到他太太與當地職業網球手開房間。同樣的加州老故事，巴利聽過上百次了，難道這些人不知
ｗwｗ.hetｕboｏk•ｃoｍ•cｏｍ道他們是活生生的樣板戲嗎？太太和年輕體格好的網球選手有一腿，憤怒的先生捉姦在床，連電視劇《慾望師奶》都不會用這種劇本。
「但是這也可能使她鬆一口氣，假如她沒有這個基因的話。」
「檢驗所有的東西。」
「這個風險太大，她不會肯試的。」
巴利．辛德勒靠回到椅背上。
「檢驗她的糖尿病基因，用乳腺癌與卵巢癌易感基因（RBCA基因）看她有沒有乳癌的可能性，還有，」狄爾繼續說道：「我太太可能有杭丁頓症（舞蹈症）的基因，這會引起致命的神經萎縮。她的祖父有杭丁頓症，所以這個基因在她的家族中存在。她的父母都算年輕，現在還看不出來，這種病要到年紀大一點才顯現症狀，所以我太太身上可能帶有這個基因。這等於是宣判死刑，杭丁頓症的病患是無藥可救的。」
「沒問題。」狄爾說。
「檢驗什麼？」
不，巴利不擔心那些事，他甚至不擔心他在蒙大拿州為迪妮斯及她那兩個被寵壞的孩子所蓋的房子他也不擔心他家的改建，這棟位於高級住宅區荷姆比山的房子，光是廚房的更新就要花五十萬美元，迪妮斯還不停的在更改藍ｍ•hetｕbｏok.ｃoｍ.ｃom圖。迪妮斯是個持續性改造翻新狂，這是一種病。
「嘸，是的，」巴利．辛德勒點點頭：「這會使她不適合做孩子的主要照顧者。」
一千二百種！辛德勒想到可以入袋的錢，舐了一下嘴唇，棒極了！為什麼他以前都不知道這些？他清了一下喉嚨：「但是你要知道，假如你要求她做這些，她也會要求你做同樣的檢驗。」
一般來說，丈夫比較理性，他們要開始新生活，買新房子，跟新女朋友搬進去住，他們要監護權的官司趕快定案。但是太太通常要復仇——所以巴利就拖延著使官司不能結束，一年又一年，直到丈夫屈服。百萬富翁、億萬富翁、名流或小混混都一樣，他們最後都會屈服。人們說這個策略對孩子不好，活該，誰叫他是孩子，假如當事人關心孩子，他們一開始就不會鬧離婚。他們會像所有人一樣，痛苦地生活在一起，維持這段婚姻，因為——
太棒了，十全十美。
「你已經檢驗過了嗎？」
最棒的是，巴利了解，這個基因檢驗可以變成以後所有監護權官司的標準程序。辛德勒在這裡打開了新的疆域，他會上新聞，上電視……他身體熱切的往前傾：「請繼續，狄爾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