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她眨眨眼：「什麼？」
所以科學家正在尋找其他的方法使成年幹細胞轉換成胚胎幹細胞。全世界的科學家都在找。上海一位科學家曾經將人的幹細胞注入雞蛋中，得到正負相雜的結果，很多人反對這種程序，現在還不清楚這個程序是否有效。
現在發現你可以逆轉一個成人幹細胞，但是只有在把它插入卵子中時才行。卵子中的某些東西可以解開分化，將成年幹細胞轉回胚胎幹細胞。這是個好消息，但是在人類細胞上非常困難，而且假如這個方法可以用在人類身上，它會需要很大量的人類卵細胞，這又使此一方式再起爭議。
「好吧——」
「最重要的教訓是科學並不特別——至少已經不再特別了。或許在愛因斯坦與波爾對話時，每個領域只有幾個重要的研究者，但現在光是美國就有三百萬個研究者，它已經不是興趣的呼喚，而變成是事業了。科學與人類其他行為一樣可被腐化，科學的從業員並非聖人，他們是人，他們會做人做的事——說謊、欺騙、偷取別人的想法、興訟、隱藏資料、作假資料、過度誇張研究的重要性，以及不公平地貶抑、汙衊反對的意見。這是人類的本性，它是不會改變的。」
「我們對媒體炒作和誇大該怎麼辦？假如科學家願意，它在一週內會停止。但是他們不會就科學的觀點指出媒體說得不對，科學家喜歡誇大，因為他們知道這會帶來研究經費，所以他們不會更正。耶魯、史丹佛和約翰霍普金斯，與福特汽車、埃索石油一樣喜愛誇大不實的媒體報導，這些大學裡的研究者也是一樣。最近，研究者和大學越來越商業取向，像企業界一樣。所以，當你聽到一個科學家宣稱他所說的話被誇大了，或被斷章取義的引用了，只要問他有沒有寫信向報社抗議，百分之九十九是沒有。
「說得太難聽了一點，」羅德里蓋茲說：「不過沒有不正確。」
「當然，但有時候，防範還是有漏洞的。」這個人說。
「我的感受和你一模一樣。」他身後一個聲音說。波奈特轉過身，一個戴著牛角鏡框的年輕人坐在會議室最遠的一個角落。波奈特記得他，開會時他端了咖啡進來，放在旁邊的桌上，然後就坐下來聽。波奈特以為他是事務所的工友，但是現在這個年輕人說話很有自信。
「我們認為應該要讓你知道情況，萬一你還想採取更多的法律行動的話。」
「我們會上訴，」她說：「我不認為有希望，但是在到加州最高法院之前，我們必須先上訴。」
「沒問題，回去想一想，波奈特先生。」年輕人站起來把眼鏡推上鼻梁：「你可能被騙了，但是沒有什麼理由不把它賺回來。」
目前美國政府允許胚胎幹細胞從已經存在的研究線上取用，但不准從新的胚胎上取用。科學家認為已經存在的細胞線不夠也不恰當，因此把這條項命令視為禁止這類研究，這正是為什麼他們紛紛轉入私人研究中心繼續他們的研究，因為它們沒有動用到聯邦政府的研究經費。hetubook.com.com
「什麼時候？」
她的父親清了清喉嚨：「你來告訴我，不管任何情況，你都要拿走我的細胞；你拿它們賣了三十億美元，不管任何情況，你們一毛都不分出來。」
「培養的細胞很容易受到真菌或細菌感染、汙染或基因突變，各種事情都可能發生。」
「但是生物基因公司已經有了我的細胞。」
「你是誰？」波奈特問。
「沒有，波奈特先生，這是合法的取得，州政府會行使這個權力。」
「但是他們告訴我我在生病。」
「讓我們面對事實，波奈特先生，」他說：「你被設計了。你的細胞非常稀有而且很珍貴，它可以有效地製造出能抵抗癌症的化學物質細胞激素，那是你戰勝癌症最主要的原因。事實上，你的細胞製造的細胞激素比任何一種商業流程更有效，這就是為什麼你的細胞值這麼多錢。洛杉磯加大的醫生並沒有發明任何藥或創造出任何新東西，他們並沒有在基因上修改任何東西，他們只是拿你的細胞，在培養皿中培養它，然後把它賣給生物基因公司。而你，我的朋友，被玩弄了。」
「下一個教訓：同儕審查。黃禹錫所有的論文都經過同儕審查，假如我們需要證據證明同儕審查只是徒具形式，這個案子就是最好的例子。黃禹錫做了誇大不實的宣稱，他並沒有提出支持的證據，還是得到認可。許多研究顯示同儕審查並沒有增加論文的品質。科學家自己知道這行不通，然而大眾仍然把它當做品質的保證。『這篇論文曾經經過同儕審查』或是『這篇論文沒有經過同儕審查』，好像同儕審查有什麼分量，它其實沒有。
韓國生化學家黃禹錫在二〇〇四年宣布他已成功的從成年幹細胞中製造出一個胚胎幹細胞，他是用注射到人類卵子中的方式。黃是有名的工作狂，一天花十八小時在研究上，一星期七天皆如此。黃的研究發表於二〇〇五年三月號的《科學》期刊上，全世界的科學家都湧向韓國。人類幹細胞的治療眼見就要美夢成真了。黃禹錫變成韓國的英雄，被任命為韓國政府出資新成立的「世界幹細胞中心」主任。
「他說一個理性的人應該會想到這些細胞組織是被拿來商業使用，所以你是默認他們的行為。」
「結果呢？」
「《科學》期刊並不是唯一受騙的期刊。假的論文也刊登在《新英格蘭醫學期刊》上。至於醫學期刊《刺胳針》上的那篇就更離譜了，資料庫中二百五十名病患竟然都有相同的生日，報告上所謂的治療口腔癌的新藥肯定也是假的了。醫學研究上的作假比一般的醜聞更糟，因為它對公共衛生造成威脅，然而這種案子還是層出不窮。」
但是最終來說，真正的問題不僅是缺少幹細胞。大家知道為了要有療效，科學家需要每個人有他自己的胚胎幹細胞，才能再長出一個新器官或修補因受傷或疾病所造成的傷害，或使之不癱瘓。這代表一個偉大的夢想，現在沒有人能做到這種醫療上的奇蹟，甚至沒有人知道該怎麼做，但是研究它需要幹細胞。和*圖*書
「我知道，但是法官說好的社會政策會幫助醫學研究，假如現在給了你身體自主權，會影響以後的醫學研究，這是這次判決背後的理由——為了大多數人的利益。」
「終止訴訟可以節省州政府很多公帑。」
「今天早上。」
「我們有機會嗎？」她父親問。
會議結束，羅德里蓋茲和他的團隊謝謝她們撥冗，說聲再見走了出去。亞莉克斯對她父親點點頭，跟隨其他律師走了出去，透過玻璃，法蘭克．波奈特看到他們還在談。
「是的，」她說：「我們在每一個論點上都輸了。你對你自己的身體組織沒有主權。他判決說那是『丟棄的東西』，你允許加州大學替你丟掉。法官說一旦你的組織離開你的身體，你就沒有主權了，大學可以隨便愛怎麼用就怎麼用。」
「一年之後。」
一則震驚世界的醜聞
她發現父親在廚房煮起司通心粉，這是傑米最近唯一肯吃的東西，「他怎麼樣？」她問道。
「我會這樣建議你，」羅德里蓋茲對她說：「假如這是我的當事人的話。」
「怎麼說？」亞莉克斯問。
「因為洛杉磯加大並沒有做任何改變你的細胞的事，另一家公司可以拿同樣的細胞做些小修改，把它當新產品賣。」
幹細胞，他解釋道，是一種以把自己轉化成其他種細胞的細胞。幹細胞有兩種，成年的幹細胞在身體各處都可以看到，在肌肉、大腦、肝臟中等等。成年幹細胞可以產生新的細胞，但是只有在它所在的組織中。它們很重要，因為人類身體每七年更新一次它的全身細胞。
「這跟大多數人的利益無關，這是非法致富，」她的父親說：「天啊，三十億美元。」
包曼學院《校友通訊》
徵用權指的是州政府有權力在未得到主人的允許前取得私人財產，這通常都是為公眾使用。「但徵用是為了學校或公路……」
同樣不清楚的是，不知道幹細胞之夢——沒有自體排斥的移植、脊椎受傷的修補——是否會成真。贊成者說了許多不誠實的宣稱，而媒體多年來搧風助火，重病患者被誤導以為治療的方法就在大街轉角不遠處。很遺憾的是，這不是真的，治療的方法還有很長遠的路要走，也許是幾十年以後才有可能實現。許多深思熟慮的科學家私下表示，可能要到二〇五〇年我們才會知道幹細胞治療是否真的有效。他們指出，從華生和克里克解開基因密碼之後，中間經過四十年人類基因治療才開始。
「從六個器官系統中取切片。」
「和圖書生物基因公司一定會有防範。」
「你是誰？」波奈特再問了一遍。他四處張望，透過會議室的玻璃，看到外面的人還在說話，他不曉得他的女兒去了哪裡。
「但是他們叫我回去——」
「這些王八蛋！」他說：「我們住的是什麼樣的世界？」
「他們騙了我。」
「我知道，爸爸。大學要錢，基本上，這個法官的意見跟過去二十五年來加州法官的意見一樣。自從一九八〇年摩爾判例後，就是如此。摩爾的案子跟你很像，法院也是認為摩爾的細胞組織是個丟棄的物質，他沒有主權。這二十年來，他們並沒有重新思考這個問題。」
「我們從這兒學到什麼教訓？」麥基恩教授問道：「第一，在媒體飽和的世界中，持續的誇大作風會使最不可能的宣稱被人誤信。多年來，媒體都把幹細胞研究當做未來的救世奇蹟，所以當有人宣稱奇蹟到臨時，每個人都相信。這是否表示媒體的誇大是有危險的？絕對是。因為它不但對重病者很殘酷——這個希望是假的——還傷害到科學家，使他們也相信奇蹟就要發生了，雖然他們比一般人更應該知道真相。
「噢，我們完全不知道他們會怎麼判，」羅德里蓋茲說：「我只是說你會輸掉這個案子，不管法院怎麼想。」
二〇〇五年十二月，首爾國立大學宣布黃禹錫的細胞是假的，《科學》期刊撤回那篇論文，黃禹錫現在面臨法律起訴。
「在這個案子上，州政府可以這樣做，」羅德里蓋茲說：「而且它會這樣做。」
「什麼時候才會到最高法院？」
「你建議我們停止法律行動？」
著名生物學教授凱文．麥基恩教授震驚了擠滿包曼演講廳的聽眾，因為他宣稱幹細胞的研究是個「殘忍的騙局」。
「但是，」這個人繼續說：「小偷還是會得到他們的報應。」
「這是好現象，」她說：「要我來弄嗎？」
年輕人聳聳肩：「生物科技是門困難的行業，汙染每天都在發生。假如他們的實驗室出了錯，那不是你的問題，對吧？」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
一個短暫的沉默。「我為什麼要這樣做？」波奈特問。
成年幹細胞的研究基本上沒有爭議性，有爭議性的是另一種幹細胞：胚胎幹細胞，它存在於臍帶血或胚胎中。胚胎幹細胞可以發展成任何一種組織，之所以有爭議是因為它用到人類胚胎。很多人覺得，不管是宗教上的理由或其他原因，胚胎是有人權的，這是一個古老的爭議，在近期內不可能解套。
「我很驚訝，」亞莉克斯說：「你對加州最高法院會怎麼判竟然這麼有信心。」
幹細胞辯論
「他有餓嗎？」
「那麼，現在怎麼辦？」
中午時分，亞莉克斯．波奈特離開她位於世紀城律師事務所的辦和_圖_書公室回家去。她家不遠，在羅克斯布雷公園的一幢公寓裡，跟她八歲的兒子傑米同住。傑米感冒了，所以今天沒有上學，她的父親代替她來照顧傑米。
媒體炒作的毀滅性
「完全沒有，波奈特先生。我很遺憾你誤解了我的意思，我們不是來談判的，我們只是來向你解釋我們的立場，讓你在對你最有利的情況下做出最好的決定。」
「你對司法難以抱持希望，」年輕人繼續說：「因為法院完全無能，法院根本不了解事情改變得有多快，他們不了解我們已經在一個新的世界中了。他們不了解新的議題，因為他們對科技完全外行，他們不了解醫生做了什麼或沒做什麼。你的細胞被偷去賣掉，這是個簡單的事實，而法院覺得這樣做是對的。」
「此話怎講？」
我們成人剩下的都是成年幹細胞，它只能做一種組織。但是假如有一種方法可以將成年幹細胞轉化成胚胎幹細胞呢？這個方法可以使每個成人都有一個自己隨時可取用的胚胎幹細胞，這會使醫療之美夢變得可行。
「再下一個，期刊本身。《科學》期刊主編的那隻堅定的手到哪裡去了？要知道，《科學》期刊是個大企業——它有一百一十五名員工。然而，這種粗劣的偽造，包括相片的塗改，他們竟然沒有看出來。相片已經公認是科學作假最主要的工具，然而，這麼大的期刊卻沒有辦法發現。
作假的代價
「要我們停止訴訟，你的和解條件是什麼？」
「你所聽到的不過是個神話而已，」他說：「為的是確定研究經費可以源源不斷進來給研究者用，而代價是給病人一個假的希望，所以我要披露真相。」
「萬一最高法院判決你父親的細胞是他的財產——我們認為這不可能——州政府可以用徵用權來取得他財產的所有權。」
麥克斯．瑟勒報導
麥基恩教授震撼了聽眾
「我不曉得，很多事可能發生。」
她父親繼續攪拌通心粉。「我們輸了所有的案子？」
「你是什麼意思？」
有效治療法還要幾十年才會出現
「它省了所有人的花費。」羅德里蓋茲說。
「這種作假的代價太大了。」麥基恩教授說：「估計一年為三百億，其實可能比估計的還高三倍。作假在科學上並不少見，也不限於新出道的人，最受尊敬的科學家、最有名的研究院都曾被抓到造假，即使是國家衛生院人類基因體專案的負責人法蘭西斯．考林斯，都被發現是五篇造假論文的共同作者，這些論文後來必須撤回。和_圖_書
年輕人搖搖頭：「我不在這裡，波奈特先生。」
「我以為你可以從別處取到我的血液。」
「我什麼都不是，」這個年輕人說：「你從來不曾見過我。」
她父親瞪著他們看，像被雷打到：「你在開玩笑嗎？」
「你可以得到一億美元。」
「我並沒有說任何話，因為我們不曾見過面。」這個人說：「但是讓我們來考慮一下如何可行。」
「沒錯，但是細胞生產總是很脆弱的，常有想不到的意外事件發生。」
科學家對禁止研究的看法
「我們輸了。」
「早一點時沒有，後來他說他想吃通心粉。」
這是個大問題。
「我從來不曾見過她，這只是我倆之間的事。」
「絕對沒有。」羅德里蓋茲轉動椅子面向她父親。羅德里蓋茲和其他洛杉磯加大聘請的律師在法官判決之後來到亞莉克斯的律師事務所。「你完全沒有機會上訴，波奈特先生。」
朝向醫療之美夢
「但是你在說非法的行為。」
「以什麼代價？」
「但是，怎麼可能——」
亞莉克斯說：「假如是這樣，今天你們大駕光臨的目的是什麼？我們為什麼還要開這個會？」
「我知道。」她停頓了一下：「法官已經做出判決了，爸爸。」
「你沒有名片嗎？」
「理論上可以，假如挨告時，你可以這樣說。但是事實上，任何一家公司都希望有新鮮的細胞。」
現在，你可以收集初生嬰兒的臍帶血，冰凍起來，很多人已經這樣做了。但是大人怎麼辦？我們如何取得成人的胚胎幹細胞？
波奈特嘆了一口長氣。
「目前，你不能合法的賣你的細胞，因為法院已經判決，你不再擁有你的細胞——生物基因公司是它的主人。但是你的細胞可以從別的地方拿到。在你一生中，你曾經在很多地方捐過很多次血：四十年前你去過越南，陸軍抽過你的血；二十年前在聖地牙哥你動過膝蓋手術，醫院抽過你的血，而且保留你的軟骨。在這些年裡，你看過很多醫生，他們做了血液檢驗，檢驗室有你的血液。所以你的血一定可以找到，這不成問題。假如有另一家公司要用你的細胞，它可以從公眾可取用的資料庫中取得。」
「洛杉磯加大是所公立學校，它的董事會已經準備好替加州以徵用權取得你父親的細胞。」
「他反駁了所有我們的提案，爸爸。」
「那麼生物基因公司怎麼辦？」
但是在二〇〇五年十一月，美國匹茲堡的合作者宣布終止與黃禹錫的合作關係；稍後黃禹錫的一個同事揭露，黃禹錫是以非法的方式從一個在實驗室工作的女性身上取得卵子。
「溫度降下來了，還在流鼻涕和咳嗽。」
波奈特眉頭皺起來了：「我的女兒——」
她的父親搖搖頭：「我可以應付得過來，你不需要回家的，你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