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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很特別，」亨利說：「我希望你現在會對他好一點了。」他把手放在崔西的肩膀上，回頭看了看他太太。「兩個小時就這麼多嗎？」

「但是這隻小猩猩沒有。」

「那你怎麼做？」

傑米有個附輪子的矮床，當他的朋友來過夜時，就睡在那裡。琳把它拉出來，大衛就睡在上面，與傑米並排而睡。牠的最後一句話是：「很柔軟。」然後就馬上睡著了。傑米說：「太棒了，媽，就好像有一個弟弟！」

「猩猩。」

「這可是我的大好機會啊，爸！」

「我完全沒想到，」崔西說，眼睛看著螢幕：「在歷史上只有四或五個病例，這些可憐的孩子。」

「這是一種表達方式。」亨利說。

「她的女同學再幾分鐘就要過來，你怎麼跟她們解釋大衛？因為在女孩之後，會有記者來，」琳看了一下她的腕錶：「最多兩三個小時，記者一定會知道。你要怎麼說？」

「牠的名字叫大衛，」亨利說：「牠有時動詞時態會用錯。」

「多毛症。」亨利說。

「這真是亂七八糟的鳥事。」

「噢，不行，」琳說：「不，不，大衛跟我們住，他是我們家庭的一份子——感謝你，我們別無選擇。」

「它依然是你的大好機會。」

「大衛，」她說：「這不是你的錯，親愛的，你看起來很乖，這是因為他，」她把大拇指指向亨利：「這個死傢伙。」

「你怎麼知道牠不會跑掉？」琳說。

然後她僵住了。

「哦。」大衛說。

「我知道。」

「崔西……」

「我會嚇著他？我會嚇著他？他是隻天殺的猴子，亨利！」

「是的，」大衛說：「你是我媽媽嗎？」

「你怎麼看你的語言？」大衛問：「它是聲音，你不能看聲音。」

基因體解碼引起科學家很大的興趣，想知道物種間的不同是怎麼來的。五百個基因不算多，然而黑猩猩與人類之間有道很深的鴻溝。

雖然交配是不可能的，亨利解釋道，科學家還是可以將人類的基因插入黑猩猩的胚胎中，以製造出一隻基因改造的動物。四年前，當亨利在國家衛生院進修時，他研究的是自閉症。他想知道哪些基因和人與猿溝通能力的差別有關，「因為黑猩猩可以溝通，」他說：「牠們有各種叫聲和手勢，牠們可以組織成非常有效率的打獵團體去獵食比較小的動物，所以牠們有溝通，只是不是用語言，就像重度自閉的孩子，這是為什麼我對這個研究有興趣。」

她對著牠瞪。

亨利想回答的是一個基本的問題。黑猩猩與人類大約在六百萬年前分家，科學家很早就注意到黑猩猩的胎兒與人類的非常相似，這表示人與黑猩猩的差別有一部分是子宮內發展上的差異。人類的發展可以想像成在黑猩猩胎兒階段就停止，有些科學家認為這與後來的大腦成長有關，在出生後頭一年，人類嬰兒的大腦長了一倍。但亨利的興趣在語言，而要發出語音來，聲帶必須往下降，留出空間做共鳴箱，這在人類身上看得到，在黑猩猩身上則沒有。整個發展的過程非常複雜。hｔtps://ｗｗｗ.ｈeｔuboｏｋ.com•cｏm

「我頭昏了。」琳說，沉到椅子裡去。

甘德勒─克魯克罕症候群就這樣出現了，這種罕見的基因突變會使人身材短小、毛髮很多、臉部變型，變得像猿猴。這個症候群稀有到上個世紀只有四個病例，第一個是一九二三年出現在布達佩斯的匈牙利貴族家族，兩個孩子一生下來就有這種病，奧地利的醫生克魯克罕首先把它發表在醫學期刊上。第二個病例是一九四四年生在阿拉斯加的因紐特女孩。第三個孩子是一九五七年生在巴西聖保羅的女孩，但出生幾個星期就因感染而過世了。第四個小孩於一九八八年生在比利時被媒體看過一眼後就失蹤了，到現在還沒有人知道他在何方。

「假如有隻猴子在我家，它就不是了。」

「然後你要把胎兒切開來？」

「許多物種之間可以交配，產生雜種，如獅子和老虎、豹和美洲虎，海豚和鯨魚，美洲水牛和牛，斑馬和馬，駱駝和駱馬。野外的棕熊和北極熊有時會交配產生變種熊grolar，所以有人想人類和黑猩猩是否能交配產生變種猩humanzee，答案似乎是不行。」

「是的。」

在實驗室的顯微鏡下，他將人類基因插入黑猩猩的胚胎中，他自己的基因。

「來，」他說：「快喝。」

他們聽見傑米說：「牠是黑猩猩，我們來爬樹。」

「我不知道，或許……我可以說這個研究是在另一個國家做的，在中國、韓國，然後他們把牠送來這裡。」

「琳，這是個實驗，我們一直都在做這種實驗——」他停住，越描越黑：「用我的基因是因為方便，我不需要徵求別人的同意。這只是個實驗，跟我沒有關係。」

「我洗耳恭聽。」

「不是，不是！」她的先生說，舉起手：「不是，甜心，完全不是。那只是個實驗。」

亨利走到外面，崔西和她的朋友站在樹底下，指著樹枝，「看那隻猴子，看他！」

「牠會說話？」

「然後發現跟你的一樣。」

「不，」亨利對他們說：「他不是猴子，請不要取笑他，大衛得了一種很稀有的基因症候群……」他對他們解釋，每個人的眼睛都睜得大大的。

「我很抱歉我使你不高興了。」大衛對她說。

「我知道。」

「你在哪裡弄到牠的，傑米？」

「或許。」他說ｈetubｏｏｋ.ｃoｍ.cｏｍ。

「噢，媽，誰相信。」

「你為什麼不移除胎兒，如你原訂的計畫？」她問他。

「一言難盡。」

她去冰箱拿可樂，回來，還在哭。這時，她的母親走進來。「牠不是猴子，」琳堅定地說：「他是一個不幸的男孩，得了嚴重的病。」

「因為那年夏天，好幾隻黑猩猩感染到腦炎，健康的猩猩就立刻被移走、隔離。牠們被送到東岸很多不同的實驗室暫住，我從此不曾聽到我所種植胚胎的任何消息。我以為那隻母猩猩在某處被隔離時流產了，胎兒被丟掉了，我不能大張旗鼓地詢問，因為……」

「許多次，從一九二〇年代開始。」

「當記者問大衛時，大衛又會怎麼說呢？」

「有人試過嗎？」

「對，所以他們做了ＤＮＡ檢驗，馬上就了解這隻小猩猩和人類並沒有通常的百分之一．五的基因差別，牠的差異小了很多。於是他們開始比對所有在實驗室工作過的人的ＤＮＡ。」

「是的，我只希望它能在子宮中久一點——」

「是的……」

傑米眨眨眼，很快從震驚中恢復。「嘿，棒極了，」他說：「我叫傑米。」

「謝謝你，呃。」

「我的名字叫大衛，你有任何樹可以爬嗎？」

「告訴牠牠是人，牠可能已經認為牠是人了。」

「猩猩，猴子……亨利，牠在這裡做什麼？牠為什麼在我們家？」

他們聽不見傑米的回答，但是透過窗戶，他們看到樹枝在搖晃，外面充滿笑聲。

「此外，我們也沒有多餘的房間給牠。」

「巴勒米諾呢？」

「你在說些什麼？」琳瞪著大衛說，大衛安靜地坐在客廳的沙發上。「這隻猴子是你的孩子？」

「呃，呃，因為牠要跟我們住在一起。」

「因為你幹的是非法的勾當。」

「告訴牠什麼？」

「我連狗都不能容忍了，更何況是一隻猩猩。」

「我會！」她一邊哭，一邊走到電腦旁。亨利看了琳一眼，然後走到女兒身後，一起看著螢幕。

「我真是糗斃了，」她開始哭：「我本來有機會成為高一新生的啦啦隊長的。」

「你要拿牠怎麼辦？」琳說。

「問題是我會被責難，甚至關進監獄，因為我沒有得到靈長類研究委員會的允許就做了這個實驗，因為國家衛生院禁止任何基因轉殖的實驗，除了在老鼠身上。因為所有反基因研究的神經病和反科學怪食物瘋子會群起而攻之。因為國家衛生院不願惹這個麻煩，所以他們會否認，他們會說從不曾聽過。」

當黑猩猩寶寶逐漸長大時，牠的表現就逐漸不正常了。牠的臉出生時很平，但沒有隨著時間像其他的黑猩猩一樣凸出來，牠的五官好像停留在嬰兒期。那時，還是沒有人懷疑任何事，直到例行的血液檢驗，這隻小猩猩沒有Gc唾液酸酶。因為所有的猩猩都有這種酶，所以他們重做了一次檢驗，這次還是沒有。

「什麼是死傢伙？」

「所以你不能告訴任何人大衛是怎麼來的？這會是個問題，因為你不可能永遠把牠藏起來。」

「包括說話的基因嗎？」

琳皺了皺眉：「為什麼這不是一個重大發現？這不應該讓你名聞全世和*圖*書界嗎？你創造了第一隻基因轉殖的猩猩。」

「崔西，」他說：「我知道你會——」

就在這個時候，傑米回來了。「嘿，媽，我需要一條毛巾——」他話說到一半停住了，因為他看到了黑猩猩。

「不行，」崔西說，她站在廚房，兩隻手插在腰上：「不，牠不能住在我們家，爸，你怎麼這樣對我。」

「對，巴勒米諾辦公室寄來一瓶血液樣本，我想是警告。」

「我不喜歡動物園。」大衛說，這是牠進門後第一次說話。

「我要馬丁尼。」

「胎兒，不是動物？」

「我不知道什麼日子是什麼了。」她說，她還是看著大衛。「牠會說話，這隻猴子會說話。」

「這個字太兇了，我假設實驗失敗，這件事了結了。」

「是，後來是沒有。」他說。

「崔西在講電話，告訴她所有的朋友她家後院來了一隻很可愛的小猩猩。」

「事實上，所有的基因。」

當然，這數字是障眼法，因為人類和海參也有很多相同的基因。事實上，地球上幾乎所有的生物都共享很多的基因，所以地球上所有生命都有一個很大的共同機制在運作。

「我從來沒有預期這個實驗會做到完，」他說：「我原是想取胎兒出來看。」

「當然，一棵大的，跟我來！」

「好，」亨利走到門邊，說：「你真的認為這行得通嗎？」

「你是在寫它還是在唸它？」

大衛跳下沙發，跟著傑米走到門口。

這隻猴子縮起來，用手握著牠的腳趾，看著兩個大人。

「只是個實驗，老天，一個實驗？什麼樣的實驗，亨利？」

「不完全是？」她在客廳走來走去：「你這句話是什麼意思，亨利？」

「我知道一定可以，」琳說：「加州有法律禁止侵犯特殊兒童的隱私權，許多孩子有嚴重的肢體殘障，他們長大去上學已經是個挑戰了，不需要媒體再來揭露。所以假如媒體侵犯了這個隱私權，罰得很重，他們不敢。」

「牠可能從來不曾聽過詛咒的話，」亨利說：「你講話時要小心一點。」

「你自己的基因，你自己的胎兒——你這樣做是為了使你可以解剖？」她看著他的方式好像他是個怪物。

「牠是爸爸的。」

「我會叫牠不要跟記者說話。」

「現在有關係了。」她說。

大門關上了，他們聽到女兒的尖叫聲：「這是什麼？」

「牠要跟我們住在一起。突然之間，你有個猴兒子而你從來都不知道，牠是突然掉到你的手上。好極了，真是好極了，hetuｂｏｏk.com•ｃｏm你為什麼不告訴我？亨利，噢算了，讓我驚喜一番，我要跟我的猴兒子一起開車回來，當我走進門時，我會告訴你一切。這真是好極了，亨利，我很高興我們有去上那些治療課，教我們親密關係和溝通技巧。」

「你預期這個胎兒會死？」

他沒有說話，只是點頭。

「因為牠是你的小孩……」

「亨利，牠是你的孩子還不是？」

「我沒有問你，」琳說：「你不要插嘴。」

這是個一如往常的星期六下午，他們的青少年女兒在後院做日光浴、講電話，沒有在做她的家庭作業，他們的兒子傑米在玩水。琳一整天都在屋子裡，完成一件很趕、期限很短的工作。過去三天她都在忙這件事，所以當她打開大門，她的先生走進來，手上牽著一隻黑猩猩時，她真的大吃一驚。

「你總是在抱歉，亨利，你要拿牠怎麼辦？你要把牠送到動物園去嗎？還是要怎樣？」

「兩者都有，」她往後靠。「好，」她說：「這是現在我們需要的，你最好去告訴大衛。」

「你知道別的孩子會怎麼說，牠是一隻像人類的猴子。爸，牠說話的聲音像你，鼻塞，」她幾乎要哭了：「牠跟你有關係，對不對？牠有你的基因。」

「我剛才忙得很。」她說。

「牠會咬人嗎？」

「我寫得很好，」琳快速在她的電腦上打字：「那個有很多頭髮的症候群叫什麼？」

「不信，你自己上網查。」

「我知道。」他很沮喪的說。

琳沒有真的暈過去，但是她開始發抖。當她腿軟時，亨利把她扶住，放在她最喜歡坐的椅子上，面對茶几，沙發椅的旁邊。大衛沒有動，牠只是睜大了眼睛。亨利到廚房幫太太倒了一杯檸檬水，端到客廳來給她。

亨利希望能解剖基因轉殖的胎兒，從中得到驅動人類發展的改變動力，這個改變使得人類會說話。至少，這是他原始實驗的計畫。

當人類基因解碼時，他解釋道，科學家發現黑猩猩的基因體幾乎和人類的一樣，「區分出這兩個物種的，只有五百個基因而已。」他說。

「去吧，」亨利說：「沒關係。」

她把燈關掉，關上門。後來她發現大衛把床單扭成一個圓圈，他睡在圓圈中間，好像在床上做了一個窩。

「在長堤的朋友？」

「看來是沒有。」

「呃，不完全是……」

「對，」她繼續打字：「所以甘德勒─克魯克罕症候群跟多毛症有關，事實上是……先天胎毛過多。在過去的四百年裡，只有五十個病例。」

「聲音小一點，」亨利說：「你會嚇著牠。」

「你插入了所有你的基因。」

「記者不會放過牠的，亨利。他們會在我們家外面紮營，用長鏡頭等候。他們會開著直昇機在我們頭上盤旋，他們會坐下一班飛機去中國或韓國，採訪做這個實驗的科學家。當他們找不到這個人時，那又該怎麼辦？」

傑米朝門外走去，大衛望著琳和亨利。

「那你怎麼做？」他太太問。

「他不願意負責任，他要趕快撇清，」他搖搖頭：「當我車開到芝加哥西邊時，動物中心的羅瓦克打電話來了，他說以後大衛就是我的責任了。這是他們的態度，牠是我的問題，不是他們的。」

「我知道。」

「這是我們現在所能做的一切了。」她說，然後又開始打字。

「牠的臉和手幾乎就像人類，假如給牠理個髮，你覺得牠看起來像什麼？」

這隻母猩猩後來生下一隻足月的黑猩猩寶寶，母子又回到了貝什斯達，寶寶在每一方面看起來都很正常。牠的皮膚有點白，特別在嘴巴沒有毛的地方，但是黑猩猩在色素的分布上本來差異就很大，沒有人懷疑任何事情。

她看著他，然後轉身走到門邊。她看到大衛在跟傑米玩，兩個一邊叫喊，一邊在樹枝上盪來盪去。她沉默了一會兒，然後說：「你知道，牠的皮膚其實相當白。」

「牠不能留在這裡。」

「牠是，從某一方面講。」

她轉過身。

假如基因轉殖的動物胚胎能夠存活八或九週才因自然流產被母體排出來，那時胚胎已有足夠的分化讓他藉由解剖增加對猩猩語言的了解。

「解剖，是的。」

「哈囉。」大衛說。

「甜心，那是過去的日子。」琳曾經酗酒，現在戒掉了。

有一陣沉靜，他的太太嘆著氣，亨利拍拍她的手臂。

他站在門口。「假如大衛是人，」他說：「我們就不能把他送到馬戲團。」

「沒有這種酶是人類的特質，」亨利說：「唾液酸酶是一種糖，人類沒有Gc形式的唾液酸酶，所有的猩猩都有。」

「我知道。」

「猩猩。」

「怎麼樣？」

「拿去給一個朋友分析。」

「我不認為牠會。」

「我不知道。」亨利說。

「你有樹嗎？」大衛說：「我喜歡爬樹。」

「這是怎麼發生的，亨利？」她說。

「從某一方面，那很清楚，我很高興你把事情弄清楚了。」她快速轉過身，瞪著他，一個可怕的思想進入她心中：「等一下，等一下，你是要告訴我，你跟黑猩猩性|交——」

「琳，我很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