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瑪姬已換上農夫褲與毛衣，黑色棉質農夫褲，剪裁不錯，湯姆猜想是訂做的，因為幾乎和一般的長褲一樣適合她的葫蘆形身材。他們緩緩地喝著咖啡，直到十點安娜與伍戈帶著牛奶、麵包捲與早報來。然後他們又添了咖啡與熱牛奶並坐在客廳。這天早上，報紙也未報導狄奇或邁爾斯案的消息。有時早報是這種情形，然後晚報會再出現一些消息，不過沒有任何值得報導的新聞，只不過是提醒人們狄奇仍然下落不明，而且邁爾斯案也依舊懸而未決。

「嗯，現在你住在歐洲，而理察——」

「他們在聖雷默發現一艘船，被人鑿沉。船好像是狄奇和我在聖雷默出現那天或者前後幾天失蹤的。我們也租了同樣的船去玩，是那種供人租用的小型汽艇。總而言之，船沉了，而且上面有些斑痕，他們認為是血跡。他們剛好在邁爾斯案發生不久後發現這艘沉船，而且他們那段期間也找不到我，因為我在全國四處旅行，所以他們問狄奇我的下落。我想有一陣子狄奇一定認為他們懷疑他謀害了我！」湯姆笑著說。

「如今這一切煙消雲散了，因為狄奇和我都還活著。我為什麼還提起這件事，是因為狄奇知道警方在找我，因為他們向他查問過我的下落。他第一次與警方會談的時候也許不知道我到底在哪裡，但他至少知道我還在義大利。可是我到羅馬與他見了面之後，他也沒告訴警方說他見過我。他不打算合作，他沒那種心情。由於瑪姬在羅馬的飯店及時告訴我說狄奇出門與警方談話，我才知道這件事。他的態度是，讓警方自己找到我，他不打算告訴他們我的下落。」

「我登記好了以後會盡快趕過來。我想我會去住葛里提，葛里提靠近你住的地方嗎？」葛林里先生問。

「我不太明白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葛林里先生說，他一直坐在沙發上仔細聆聽著湯姆說的話。

「你有什麼看法？」湯姆咧嘴笑著說。「我今天早上收到了葛林里先生的電報，說他中午會來。」

湯姆隔天早上很早便被敲門聲吵醒，他抓起晨袍下樓。是一則電報，於是他不得不再跑上樓去拿小費給送電報的人。他站在寒冷的客廳中讀電報。

湯姆起身去拿白蘭地。

「不，不可能，美國移民局查得很嚴。」葛林里先生繼續走個不停，沒看他。「你到底認為他人可能在哪裡？」

「嗯，先生，他可能藏匿在義大利——假如他不去住那些需要登記身分的飯店的話，這是輕而易舉之事。」

「很好，先生，您呢？」

湯姆想，他八成不會說義大利語。「他什麼時候會來？」

「嗯，瑪姬也不同意我的看法，我只是說有此可能性！我根本不認為這是最有可能的事。」

「有任何消息嗎？」瑪姬問。

「今天早上很早的時候。假如我當時不是在做夢的話。」湯姆伸手找出電報。「在這兒。」

「沒有，明文規定的沒有。但是像狄奇這麼了解義大利的人，或許會鑽漏洞。事實上，假如他在義大利南部賄賂某家小旅舍老闆，叫他不要走漏風聲，那麼就算那個人知道他叫狄奇．葛林里，狄奇也能待在那裡。」

「湯姆家好漂亮啊！」瑪姬說，並開始吃起她那七層夾心甜酒蛋糕。

「天啊！」

「確實是。」葛林里先生接下了酒杯。

「來這裡主要是找你談！」葛林里先生說。

「他真的這麼認真地看重他的繪畫嗎？」

「你剛才說他『要是再發生一件事』的意思是什麼？他還發生了什麼事？」

「他藏在某個地方，」湯姆說。「我替您倒一些白蘭地好嗎，先生？我猜這棟房子比美國的寒冷多了。」

「我不知道這件事。」湯姆說。葛林里先生從瑪姬那兒聽來的，他知道。

瑪姬看了電報。「『想見汝』，」她笑笑地說。「嗯，很好哇。我希望這會對他有點幫助。你要下樓去或者我把咖啡端上來？」

「嗯——說真的，我是這麼認為，」湯姆ｈeｔubook.com•com回答。「而且還有項好處是，他們說義大利語，可以四處追查各種嫌犯。我猜您派來的人會說義大利語吧？」

這點讓湯姆陷入沉思，他也潛藏著懷疑或者幻覺，認為或許美國私家偵探比義大利警方高竿；但他隨即覺得請來偵探也無濟於事，而顯然瑪姬也正在深思這個問題，因為她突然一臉茫然。

瑪姬愉快地笑著。只要有吃的，她總是心情很好。

「你認為義大利警方行嗎？」葛林里先生問他。

「我想這就是那個晚上他說『要是再發生一件事』的意思——我到威尼斯警局時，這事讓我有些尷尬。警方大概認為我有些低能，竟然之前都不知道警方在找我，但事實上我是真的一無所悉。」

「我只知道這點，因為一名巡官幾個禮拜前才在威尼斯向我追問這件事。他說他以前查問過狄奇這件事。奇怪的是我並不知道人家在找我——雖然不是很認真，但一直在找尋我的下落直到我在威尼斯看了報紙才知道。於是我上這裡的警局去表明身分。」湯姆仍在微笑。他數天前便下定決心要是碰見葛林里先生，他最好向他陳述這所有的一切，無論他聽過聖雷默沉船事件與否。與其讓葛林里先生從警方那裡得知這件事，並獲知他曾有一段時間與狄奇一起待在羅馬、而且這段時間他應該知道警方正在尋找他等等這類消息，倒不如從他這裡得知得好。再說，這和他說過狄奇當時心情沮喪，正好前後呼應。

「我想我不贊成你說理察自殺的說法。」葛林里先生說。

結果是瑪姬來叫他起床，她說她已經在樓下煮好了咖啡。

「那也許是個很好的辦法。」湯姆說。

「您知道，他也可能待在義大利以外的國家，」湯姆說。「他可以在回那不勒斯之後到希臘或者法國等等地方，因為人們是後來才開始追查他的下落。」

葛林里先生在中餐期間稍微多說了些話，但他仍然表情嚴肅，而且說話時不時左顧右盼，彷彿希望狄奇隨時會走過來似的。不，警方找不出一件可稱得上線索的事情，他說，而他才剛安和_圖_書排了一位美國私家偵探過來弄清這團疑雲。

瑪姬與湯姆十一時四十五分到火車站與葛林里先生碰頭。又下起雨了，而且天冷風大，雨水像冰雹似地打在他們臉上。他們站在火車站前避雨，注視著人們從大門走出來，終於葛林里先生出來了，神情嚴肅，臉色鐵灰。瑪姬衝上前吻了他的臉頰，而他對著她微笑。

「你認為他現在的情況就是如此嗎？」葛林里先生突然看著他，湯姆發現他一臉可憐兮兮，湯姆與他初見面的那個晚上，他也曾露出這種表情。

葛林里先生的表情依舊。「原因是你在羅馬時提過的那種沮喪情緒？他到底對你說了些什麼？」

「義大利有不需要登記的飯店嗎？」

「我真的不知道，我不知道。」葛林里先生慌亂地說，彷彿他突然明白他應該要求這項條件卻未要求似的。「那個人叫麥凱隆，聽說他很厲害。」

葛林里先生會在他家拷問他，湯姆想，或許就在他們二人獨處時。他知道葛林里先生想私下與他談，因此他提議就在這家餐廳喝咖啡，以免瑪姬建議在家裡喝，瑪姬喜歡他的咖啡機煮出來的咖啡。即使如此，他們回到家後，瑪姬仍陪他們在客廳坐了半小時。瑪姬真是少了根筋，湯姆想。終於湯姆打趣地對她皺眉頭並瞥向樓梯，她明白這項暗示，當下住口並隨即宣布說她要上樓睡午覺。她仍維持一貫的愉快心情，而且她剛才用餐時一直對著葛林里先生說個不停，說得好像狄奇一定不會死，請他千萬、千萬不要如此擔憂，因為這會影響他的消化。彷彿她未來依然有希望成為他的兒媳婦似的，湯姆想。

葛林里先生只帶了一只小型旅行箱，湯姆說他來提便綽綽有餘，但葛林里先生仍僱了一名腳夫提著它，而且腳夫還和他們一起搭汽艇。湯姆提議他們直接到他家去，但葛林里先生想先在飯店安頓下來，他堅持這麼做。

「明天或後天。如果他明天來了，我要去羅馬和他碰頭。」葛林里先生吃飽了，盤中的乾奶酪小牛肉還剩很多。

「你不認為？那你認為什麼最可能？」

「他要來？你什麼時候收ｈｔｔｐs://m.hｅtuｂｏｏｋ.ｃom.cｏｍ到電報的？」

葛林里先生搖頭。他焦慮不安、心不在焉地望向汽艇窗外，彷彿這城市的陌生迫使他不得不好好看看窗外景致，不過顯然沒什麼令他印象深刻的。他未回答湯姆提起的中餐之事。湯姆雙臂交叉，帶著一臉愉悅的表情，不再多說話。汽艇的引擎聲隆隆地響。葛林里先生和瑪姬閒話家常地談起他們在羅馬認識的一些人。湯姆斷定瑪姬與葛林里先生相處融洽，雖然瑪姬說她是在羅馬和他見面後才認識他的。

「是的，他是。」湯姆堅決地說。

他跑上樓鑽回溫暖的被窩試圖睡回籠覺，但腦中不斷盤想著，瑪姬是否會因為聽到響亮的敲門聲而進來他房裡，或敲他的房門？但他最後認定，她睡得很沉，根本沒聽見。他想像在門口迎接葛林里先生，堅定地與他握手，同時他也設法想像他會提出什麼問題，但他疲憊得思路不清，這讓他感到恐懼難受。他睏得想不出具體的問題與答案，又緊張得睡不著。他想煮咖啡，然後叫醒瑪姬，如此便有談話對象了，但他無法承受走進房間看見她內衣與吊襪帶四處散放的景況，他絕對承受不了。

湯姆顫抖著。嗯，正如他所料，但他實在沒想到他真的會來，他感到害怕。或者只是這個時辰讓他恐懼？此刻天尚未明，客廳看起來灰冷恐怖。「汝」字使這則電報增添如此令人毛骨悚然的古意。通常義大利電報上會出現更滑稽的筆誤，萬一他們打上的署名是「理」或「狄」，而非「赫」時怎麼辦？屆時他會有什麼感覺？

「嗯——嗯。」葛林里先生冷淡地說。

葛林里先生站起來，雙手放在夾克口袋裡，開始踱步，好似正準備對速記員口述信件的主管。湯姆發覺他未談起這棟房子的豪華，甚至也沒多看它幾眼。

「呃，當時在羅馬時我不懂，不過我想我現在明白他那時的意思了。警方追問他有關聖雷默沉船的事。他們有告訴您這件事嗎？」

「沒有。」

「不怎麼近，但是您可以走到聖馬可再搭貢多拉過來。」湯姆說。「如果您只是要登記住宿而已，那我們陪您一起去。我想我www.hetubook.com.com們大家可以一塊兒吃中餐——除非您想與瑪姬單獨談一陣子。」他又成了原來那個毫無自我的雷普利。

「唉，湯姆。」他一開口便嘆氣。「這是個奇怪的結局，不是嗎？」

「說不準他可能回美國了呢。」湯姆愉快地說。

「哈囉，湯姆！」他伸出手來熱情地說。「你好嗎？」

「我下去。」湯姆穿上他的晨袍說。

葛林里先生搖頭，那是種慈祥、帶點微微不耐的搖頭方式，彷彿他很明白這就是狄奇的作風似的。

葛林里先生再度望著天花板，雙手擺在身後。「可惜我們找不到這個狄馬西默，他或許知道一些事情。我知道他和狄奇要一起到西西里島去。」

湯姆瞪著她苦笑。

「結局？」

「我知道，我知道。」葛林里先生疲倦地說。

「問題出在他的心情。」湯姆皺著眉頭。「邁爾斯的事情顯然震撼了他。他是那種人——他真的痛恨出任何鋒頭，痛恨任何暴力。」湯姆舔了舔嘴角，他真的很辛苦地在表達他的意見。「他確實說過要是再發生一件事，他會發瘋——或者他不知道該怎麼辦。這也是我第一次覺得他對畫畫失去了興趣。或許只是暫時如此，但之前我一直認為無論發生什麼事，狄奇始終不會放棄繪畫。」

「我從來沒碰過他，」湯姆說。「狄奇提過他好幾次。我從來沒懷疑他的身分——或他的真實性。」他微微笑了笑。

「不，我——有這個可能，我只能這麼說。」他停頓一會兒。「說來難過，葛林里先生，可是我認為有可能狄奇已經死了。」

「狄馬西默也失蹤了，如果真有這個人的話。我認為這可能是狄奇為了讓我相信他在畫畫而捏造出來的人物。警方在他們的——他們的識別名單或什麼東西上，也找不到一個名叫狄馬西默的畫家。」

他們到一家介於葛里提與黎亞多之間的中級餐廳用餐，這家餐廳的招牌菜是海鮮料理，裡面一個長檯上總是擺了各式各樣的生鮮食品。其中一個盤子裡放了一堆狄奇最愛吃的小章魚。他們經過時，湯姆對著那些盤子點著頭對瑪姬說：「可惜狄奇沒來這裡吃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