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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普利遊戲

作者:派翠西亞.海史密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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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十二

強納森卻寧願反過來,花了幾分鐘反芻這一件事。「我想你應該是瑞夫斯滿好的朋友。」
「以後你不想再見我也沒關係,」湯姆說,「事情處理得很不錯,只要那個保鏢沒說出來什麼,我想應該就沒問題。」那他應該跟崔凡尼說一聲「對不起」嗎?管它!湯姆暗啐一聲。「而從道德面來說,我想你應該也不用自責,那些人自己幹的就都是殺人放火的勾當。殺的還是無辜的人居多。所以,我們這只是替天行道。黑手黨他們自己就最愛講替天行道的話。那是他們安身立命的磐石。」湯姆把車子右轉開進法蘭西路,「我就不送你到門口了。」
「喂,我是湯姆.雷普利。唔——我那一幅畫——你現在一人在店裡嗎?」
崔凡尼笑了一下,瞄一眼湯姆。「這我想到過,但偏就是沒有這樣的人。」
「對。」
只不過,圖洛利這一名保鏢真的沒死,湯姆這下子知道圖洛利應該在他一拳打上他的下巴前就看到他的臉了,也大概知道他的長相,說不定還有辦法描述他的模樣,甚至再看到湯姆的話也指認得出他。不過,圖洛利很可能就不知道還有一個強納森了,因為強納森是從後面打他。
強納森一時不知如何是好,湯姆.雷普利分明在顧左右而言他——反正就是這樣——要不然就是在拿他開玩笑,強納森對雷普利的敵意還沒完全褪去,對他還是有很深的戒心。但這時候再怎樣也嫌遲了。昨天他在列車上看到雷普利準備接手的時候,就應該要明白表示,「好,全都歸你,」然後撒手走人,回自己座位。這樣雖然沒辦法把雷普利知道的漢堡那邊的事一筆勾銷,但是——前一天的事,錢根本不是動機!強納森一直十分慌亂,即使雷普利人還沒到他就已經十分慌亂。但這時候,強納森卻覺得自己找不到合適的武器來為自己辯護。「我猜是你,」強納森說,「放風聲說我不久人世的人,我猜應該是你。瑞夫斯會知道有我這個人,也是你搞的鬼。」
「我知道,我知道那一家。」
強納森走到他那「福爾摩斯之家」不遠的地方,停下腳,他知道他已經比平常的時間要晚了。瑞士銀行寄來的簽名卡,昨天已經寄到他的店裡,席夢沒拆,強納森昨天下午已經簽好名字,拿到郵局寄出去了。他這帳戶的號碼有四個數字,他以為他記得下來,但這時候卻怎麼也想不起來。他說他去德國第二趟,是去看另一個專家;席夢相信。但在這以後,他不用再去德國了,這下子強納森要動腦筋幫錢的事情想好說辭——未必每一毛錢都要交代得清楚,但至少大部分還是要吧——像是打針、吃藥,說不定還要再跑一、兩趟德國,坐實他說那邊的醫生做的試驗還沒做完的說法。這不容易,不是強納森的作風。強納森只希望想得出來更好的說辭就好,不過強納森也知道,他若不想破頭還真沒辦法。
「唉,今天晚上挑的電影真爛!」湯姆看到赫綠思在讀的那一本書是他買的,講的是法國社會主義運動。讀這樣的書,是沒辦法改善她和她爸爸的關係的,湯姆想,赫綠思常常會冒出一些極左的看法,連她自己也不知道該怎麼去實現的原則啊、理想什麼的,但湯姆覺得赫綠思就是被他慢慢朝左派推過去的。是啊,湯姆又想,一隻手推、一隻手攔。
湯姆到了楓丹白露,也買一份《法國晚報》,看一看圖洛利的事有何進展。他的傷勢沒有變化,但報上說兩名義大利死者據信是義大利黑手黨吉諾蒂家族的人馬,兩人很可能是雙方火併的冤魂。這樣,瑞夫斯應該滿意了吧?湯姆想道,因為這正是瑞夫斯的目的。湯姆在薩拉曼多幾公尺外的人行道邊找到空位停車,才從車窗看出去,就看到崔凡尼朝他的方向走來,慢慢的大踏步。這時,崔凡尼也看到湯姆的車。崔凡尼穿了一件風衣,破舊不堪。
幾分和*圖*書鐘過後——他幫赫綠思買的那一件奧地利夾克已經塞在最下面的抽屜,壓在幾件毛衣下面——湯姆躺在赫綠思身邊開始打盹,累到手上的《快報》也讀不下去。湯姆想《快報》下禮拜會不會登出那兩個黑手黨一人或兩人躺在鐵軌邊坡的照片?那一個保鏢到底死了沒有?湯姆衷心祈禱那保鏢被他們那一推會摔在軌道上面,因為湯姆很擔心那保鏢被他們扔下去時人還沒死。湯姆也想起他還差一點跟著摔了下去,千鈞一髮之際,靠強納森拉他一把才轉危為安。湯姆回想那一幕,眼睛忍不住還閉了起來,畏縮一下。他這一條命還算是強納森救下來的,或起碼沒讓他摔得很慘,真那樣摔下去,很可能會有一隻腳硬生生被列車的輪子輾斷。
崔凡尼在座位上動了動,逼自己不要再拿手指頭在菸盒上敲。
「我會請人去幫我拿畫。」湯姆停下車。
下午三點三十分,赫綠思出門去艾格妮斯.葛瑞家串門子,葛瑞家在維勒佩斯的另一頭。湯姆便趁這時候查一下崔凡尼在楓丹白露的電話號碼,發現和他記得絲毫不差。
「顧客的事,」強納森回答席夢,把他的風衣往鉤子上掛。少了槍的重量,好輕鬆。強納森帶笑看向兒子,「你怎樣啊?我的小石頭?你在幹什麼啊?」強納森這時用英語跟孩子說話。
強納森鑽出車外,「看你方便都好。」
「那個保鏢沒死。」
安奈特太太早上買菜回來了,還不到早上十一點,湯姆聽見她關上廚房側門,便走進廚房,想看一看安奈特太太買的《巴黎人報》。
「附近一帶就好,多謝你了。」
「看書。要在樹林子裡才會砍樹。欸,是啦,你口齒不清。」
「到時候我們看看開車到哪裡去好好聊一下。六點四十五分,可以嗎?」
強納森看到湯姆臉上揚起燦爛的笑,一派無邪的美式笑容。不管是誰看到湯姆.雷普利臉上這笑,絕對想不到他會殺人,他會用絞繩勒死人——但不過二十四小時前,他才剛做過這樣的事。「所以,你有跟人惡作劇的習慣囉?」崔凡尼問時臉上帶笑。
湯姆伸出手來。「那就趕快處理吧。麻煩少一件是一件。」崔凡尼把槍遞給湯姆,湯姆再把槍塞進置物櫃。「始終沒用到,所以不算多危險,但我會處理掉,因為終歸是義大利槍。」湯姆頓一下想了想。一定還有事,現在就要全都理清楚,因為他不想再和強納森見面。想起來了。「還有,我就當你跟瑞夫斯說事情是你一個人幹的,瑞夫斯不知道我也在火車上面,不讓他知道會好一點。」
安東.葛瑞是建築師,家裡有妻子和兩個年紀還小的孩子。湯姆向來樂意和鄰居共度愉快、輕鬆的夜晚。他提早開車到楓丹白露,這樣才有時間先去買盆栽當作到葛瑞家的伴手禮——湯姆選了一盆山茶花——而且,萬一遲到的話,也就有了藉口。
安東勉強幾聲乾笑湊合,赫綠思和艾格妮斯則是略作驚聲尖叫狀,相互應和。
安奈特太太知道湯姆從來不賭的。「沒有,只是要看看朋友下注的結果怎樣。」
「一切都還好吧?」湯姆問崔凡尼,口氣很愉快。
這一件事看來過幾天會再有後續報導,到時候說不定連照片也有了。湯姆想,他們做的這偵察還真有那麼一絲法國人細膩的調調,四分鐘,還有一點像給小孩子做的數學題。列車若以一百公里的時速奔馳,一名黑手黨先被扔出車外,隔了六又三分之二公里,又有一名黑手黨被扔出車外,那麼,這兩名黑手黨被扔出去的時間隔了多久?答案:四分鐘。報上沒提到另一名保鏢,看來是這人把嘴巴閉得很緊,不敢對莫札特號特快車的服務有絲毫怨言。
崔凡尼聽到這一句笑了,雷普利沒笑。
「有。今天下午,你打電話來前。」瑞夫斯這一天早上也打過,但是席夢接的。席夢說是hetubook.com.com:漢堡打來的,美國人。這也讓強納森緊張,雖然瑞夫斯沒說他是誰,但是席夢和瑞夫斯講過話就可以把強納森搞得很緊張了。
湯姆發現他要找的登在頭版最下面,短短一則,約三吋長而已,一名義大利人遭到絞殺,另一名身受重傷。遭絞殺的男子身份經查為維多.馬坎吉羅,五十二歲,米蘭人。湯姆更有興趣的是重傷的那人,那人叫腓利波.圖洛利.三十一歲,遭人從列車推落,有複合性腦震盪、多根肋骨骨折、一條手臂受創嚴重恐須截肢,現於史特拉斯堡醫院急救。圖洛利據稱陷於昏迷,情況危急。新聞還說列車上有一名乘客看見有人躺在鐵軌邊坡,通知列車長,但是,莫札特號豪華特快車又走了好幾公里才停得下來,當時這一班豪華列車正朝史特拉斯堡全速飛馳。救護單位後來找到兩個人。警方研判兩人跌落的時間差距約是四分鐘,現正全力偵察此案。
「我知道。」強納森那一天早上八點在史特拉斯堡看到報紙,就想過圖洛利不知什麼時候一定會醒過來,然後把他和湯姆.雷普利,也就是平台上那兩人的長相,講得清清楚楚。
「我想跟你見一見面。我覺得這事情很重要。你可以來找我嗎?大概——今天你打烊以後?約七點左右?我——」
湯姆開得很慢,眼睛四下搜尋僻靜的地方。開到一條街邊,沿邊都是兩層樓房,湯姆把車靠邊停下,關掉車燈。「我想,」湯姆掏出香菸,「既然報上都還沒說有什麼線索——總之沒有正確的線索——就表示我們這一次處理得不錯。昏迷的那一個保鏢是唯一的麻煩。」湯姆遞了一根菸給崔凡尼,但崔凡尼掏出自己的菸。「瑞夫斯和你聯絡了嗎?」湯姆再問。
湯姆笑了一下,在駕駛座往後靠,「你可能以為我是要來分這一筆錢的,是吧?——四萬英鎊,對不對?但我不要錢。」
湯姆車子正好開到一處不太好過的彎道,在山丘頂上,他要在這裡左轉到羅斯福大道,對向還有來車,他便暫停一下,等來車過去。「唉,不過是一件小事,我自己都不好意思說。二月那一天晚上,在你家的派對——你說了一句話惹得我不太高興。」這時湯姆的車可以過去了,「你說,『喔,對,我聽過你,』口氣不太好。」
「沒有。」崔凡尼回答。
不過,湯姆這時候的心思主要還是在強納森.崔凡尼身上。他是性格呆板、壓抑那一型的人,但大體算是正派、善良。看來這一位真的需要有人幫一點忙——湯姆希望只是精神上的協助就好。
「啥麼是狗屎不清?」
強納森暗想,他到底要什麼?他絕對不會一無所圖。「我想是有一件事我不太懂吧——你怎麼也會在火車上面?」
「也許沒這必要吧。——最好是沒必要。有麻煩的向來都是別人。哈!」湯姆盯著擋風玻璃看了一會兒,才說,「比方你太太好了。錢的事情你是怎麼跟她說的?」
「看過了。」
「黑手黨,」席夢搖頭嘆道,「他們一定在他們自己的包廂裡把窗簾拉下來關得緊緊的,才有辦法這樣子勒死人。唉喲!」席夢站起來進廚房。
「要看賽馬。」湯姆帶笑拿起報紙說一聲。
那天晚上湯姆雖然略有一點緊張,但在葛瑞家興致還是好得很。安東和艾格妮斯.葛瑞住的是一棟圓石屋,有一座角樓,屋牆爬滿了薔薇。安東年近四十,規規矩矩略有點嚴肅,一家之主的派頭很大,力爭上游的野心更大。工作日都待在巴黎不算大的事務所裡忙公事,週末才回鄉間和家人相聚,但還是要在花園裡忙到昏天黑地。湯姆知道安東覺得他這人太懶,因為就算湯姆的花園跟安東家一樣漂亮,那有什麼稀奇?湯姆又沒別的事可幹!至於赫綠思說要和艾格妮斯一起做的大菜,其實就是龍蝦煲,米飯裡加了一大堆形形色|色的海鮮,搭配和_圖_書的醬料則有兩種可選。
「工作啊?」
那一天下午,湯姆打過這一通電話不久,正在畫室裡,赫綠思打電話找他。
強納森看一眼喬治,喬治正埋頭在看阿斯泰利克斯的圖畫書,強納森可不想跟兒子解釋絞殺是什麼意思。
「所以,我今天才說要見你一下。這是理由之一。另一個理由是要問你擔心嗎?——」崔凡尼那麼緊張,搞得湯姆跟著不太自在,舌頭幾乎要打結。湯姆乾笑一聲,「你怎麼會不擔心!但要擔心的事才多著呢,擔心不完的。我說不定可以幫忙一下——就看你願不願意跟我說。」
「我想到有很漂亮的手法可以引發一場森林大火,」湯姆和大家一起喝咖啡時,沉吟說道。「用在法國南部尤其合適,因為法國南部夏天多的是曬得很乾的林子。你只要把手持放大鏡綁在松樹上就好,就算是冬天綁上去也可以,然後,等夏天來了,太陽一照,放大鏡就會在松針燒起一小撮火苗。當然,你也可以把放大鏡放在你討厭的人家附近,然後就——劈哩啪啦,轟!——燒起一團火球。警方或是保險公司的人真要找的話,在燒焦的林子裡面找到放大鏡,應該不太可能。——你們說,這樣豈不萬無一失?對吧?」
強納森想起來了。他也想起那一天晚上他特別累,看什麼都不順眼。所以,不過是稍稍出言不遜,雷普利竟然就把他拖進這麼大的麻煩裡來。不對,強納森提醒自己,是他自己把事情搞到這地步的。
槍就塞在強納森身上這一件風衣的口袋裡。「現在就帶在身上,可以處理掉最好。」
「不錯,」湯姆沉吟說道,「但可以有更穩當的說法,因為那樣一筆金額你大概沒辦法全用這說法就混得過去,這樣一筆錢要你們兩個都用得著才好。——就說你們家族有人過世,好不好?英國那邊?像是不怎麼和人往來的遠親?」
強納森低頭看報上登的照片,一名男子的屍體躺在坡地。強納森細看報上登的新聞,好像他以前還沒看過……絞殺……另一名受害人的一隻手臂恐怕需要截肢……「對欸——莫札特號特快車。但我在車上沒看到有事啊,不過,那一班車也有約三十節車廂。」強納森跟席夢說他前一晚因為時間太晚,沒趕上回楓丹白露的末班車,所以就在巴黎找了一家小旅館過夜。
「那,史特拉斯堡那邊沒事吧?有沒有看到另一個保鏢?」
「不是,我——我在史特拉斯堡過夜,今天早上才搭飛機回來。」
強納森終於回報一笑,好像這話很有意思。
「他那人就愛玩花樣,」湯姆說,「他搞的以收贓為主,你可能已經知道了,專門幫人收東西轉賣出去。搞這種事跟玩間諜把戲一樣蠢,但起碼瑞夫斯還沒被抓過——我是說連被抓然後保釋這樣的事都沒有。我知道他在漢堡混得不錯,但我沒去漢堡他那裡看過——他不該沾這樣的事的,他又吃不下。」
「不是,不是,我當然不是這樣的人。這應該說是我生平第一遭吧。」
喬治咧著嘴笑得好開心,像小小的金黃色南瓜。他一顆門牙已經掉了,強納森在慕尼黑時掉的。「我在砍樹。」
「她開了一場晚宴——就是今晚。我想是。她還缺一名男賓,她當然是邀了我們兩個一起,但我跟她說你可能住在麗池,要她打到麗池找你。」
「好。」崔凡尼回答。
那你想要多少?強納森差一點就問出口,但還是壓下,讓雷普利自己提吧。
湯姆掛掉電話時,想這崔凡尼到時候的感覺就會是驚喜了。
「你有去看諾愛爾嗎?」赫綠思問道。
「好。。」崔凡尼應的這一聲,像從牙縫裡擠出來的。
「有麻煩一定要打電話給我。」湯姆帶笑叮嚀強納森一聲。
湯姆把他那一輛綠色的雷諾旅行車停在巴黎的義大利門附近,於禮拜六半夜快一點時回到麗影家中。從前門看過去沒看到屋裡有燈,但湯姆拎著行李和_圖_書順著樓梯往上爬,卻發現屋子靠左角的赫綠思房間有燈亮著,心頭一喜。湯姆走進赫綠思的房間。
「若說我真在打什麼鬼主意的話,那鬼主意也是要保護你。」
「我想沖個澡,十分鐘後回來。」湯姆走進他自己的房間,他那邊的淋浴要站在浴缸裡面,是貨真價實的浴室,不像赫綠思那邊是電話亭式的淋浴間。
「強!你看!」席夢伸手拿報紙,「我中午吃午餐的時候還沒注意到,你看,兩名男子——不是,一名男子昨天在德國往巴黎的火車上遇害。被殺,然後推下火車!這會不會就是你搭的那一班車?」
湯姆也想得到崔凡尼這時候一定在想,這下子他成了湯姆操縱的木偶了,不管雷普利有沒有跟他索討什麼,他都只能任由雷普利擺佈。湯姆便說,「我是有你的把柄沒錯,但你也有我的把柄,我們兩個半斤八兩。勒死馬坎吉羅的人是我,對不對?所以,沒錯,你手上是有不利於我的事,但我手上也有不利於你的事。你不妨這樣子想就好。」
強納森開始朝聖梅希街走回家去,而且,沒幾秒就覺心情大好——輕鬆好多。他覺得放心,主要是因為看雷普利那樣子好像一點也不擔心——不擔心那一個保鏢還活著,不擔心他們兩人在火車廁所平台待了那麼久的時間。而且,錢的事情——怎麼也跟其他事情一樣順利得不得了!
湯姆笑了一下,「在畫素描,我八點到好嗎?」
強納森原本以為湯姆.雷普利常到漢堡瑞夫斯.米諾的住家盤桓呢。他忽然想起,佛立茲那一天晚上在瑞夫斯家裡是拿出過一個小包裹。珠寶嗎?還是毒品?強納森看向窗外熟悉的高架橋,接著是鐵路車站附近的樹林暗影映入眼簾,樹頂被街燈照得雪亮。這一切,只有坐在他身邊的湯姆.雷普利是他不熟悉的。強納森的恐懼又再湧現心頭。「有一件事我可以問你一下嗎?你是怎麼挑上我的?」
「而且,你真的——什麼都不要?」
「怎麼那麼晚,」席夢一見他進門就說。席夢正帶著喬治在起居室,喬治的圖畫書在沙發上放得到處都是。
湯姆睡得很沉,早上八點三十分左右起床,赫綠思還沒醒。他下樓到起居室喝咖啡,雖然實在很想知道情況怎樣,但還是按捺住了,沒去開收音機聽九點的新聞報導。湯姆在花園裡遛達一下,看看他剛做過修剪、除過草的那一畦草莓,心頭不無得意。也仔細察看一下他冬天留下來的大理花根,收在三個麻袋裡,準備這時候要栽下地了。湯姆也在想這一天下午應該要打一通電話給強納森;愈早約時間和強納森見面,強納森就愈早能夠安心。湯姆又想,強納森不知注意到那個金髮保鏢沒有?那保鏢看起來好慌亂。湯姆要從餐車回他坐的車廂時,和他曾在走道擦身而過;湯姆坐的車廂還要往回走三節車廂。湯姆看到那保鏢急得像要發狂了,好想拿他講得最好的幾句義大利黑話跟他說,「這種事再這樣下去,你準要捲鋪蓋走人囉,對吧?」
「好得很。」赫綠思說的神態特別嫵媚,但湯姆知道她不是那意思。赫綠思是說她這一天過得很開心,跟平常一樣;她自己一人日子也過得很快樂。
「那我把車停在薩拉曼多酒吧附近可以嗎?你知道我說的這酒吧嗎?就在大街那裡?」
「錢的事希望他爽快一點,」湯姆再說,「我催過他,你知道吧,他應該馬上把錢付清才對。」
這是個問題沒錯,實在、具體、還沒解決的問題。「我說是德國醫生那邊付我的錢。他們在作試驗——拿我作試驗。」
「是這樣沒錯。」崔凡尼回答。
「終於回來囉!巴黎好玩嗎?你都做了些什麼?」赫綠思穿了一件綠色的絲質睡衣,粉紅的緞面羽絨被蓋到腰際。
「啊,對喔,你下注了?湯姆先生?」
「嗨!」湯姆打開車門向崔凡尼打招呼,「請進,我們到亞文去吧——或別的地方也可以hetubook.com.com。」
「我才不敢跟你要東西。我連你的友誼也不敢要——太危險了。」
一輛摩托車開了刺眼的頭燈疾駛過來,拐彎經過他們車邊,轟隆的引擎一時把湯姆汽車的引擎聲蓋過去。
「喂?湯姆!我還不回去,因為艾格妮斯和我要煮很好吃的東西,要你過來一起吃。安東也在,你知道嗎?今天是禮拜六欸,你七點半左右過來好吧?」
「我想你應該看過報紙了?」
「我在南邊的房子若是出事,我就知道是誰搞的鬼!」安東低沉的男中音再作結論。
「沒錯,」湯姆回答,口氣略顯懊悔但也堅定,「但這也不是沒得選擇的事,你說是不是?你大可以回絕瑞夫斯的提議不就得了。」湯姆暫停,靜待崔凡尼回答,但崔凡尼沒有答腔,「無論如何,我相信現在情況應該已經好很多了,對吧?我想你應該絕不是離死不遠,而且還多出了一筆不小的錢——你們給錢取的諢名好像叫棒棒糖。」
「喔——老實說,我是以為你要分,沒錯。」
亞文是楓丹白露的雙子市,但比楓丹白露要小一點。湯姆開車沿著下坡路往楓丹白露─亞文車站去,開到拐彎處再轉向右往亞文去。
「八點好不好?親愛的,我有事情在忙。」
「沒有?怎樣?」
「你昨天晚上回巴黎的?」
就是遛狗沒有公德心——唉,這樣下去沒完沒了。那「公德心」是什麼?德國的地名?「口齒不清——就是你講話不清楚、不流利,像會口吃——b-b-begayer——呃,口吃是——」
崔凡尼坐進湯姆的車裡,低低咕嚷了一聲「嗨」,不太聽得到。
「我這一次住克里雍,」湯姆回答妻子,聞到赫綠思的香水混了妮維雅的香味,真是舒服。也襯得他這一趟火車之旅滿身塵土,一點也不愜意。「家裡都還好吧?」
葛瑞家在坎城附近有一棟小房子,每年七、八月都會出租,那時節租金最高,剩下的夏季月份就留著自用。
是崔凡尼接的電話。
「好。」崔凡尼緊張得像老鼠見到了貓。
「怎麼說?」
湯姆看得出來崔凡尼不習慣捏造事實。湯姆自己就常要編些有的沒的去哄赫綠思,像是他忽然有大筆進帳等等時候。湯姆會捏造出一個怪脾氣的遠親,他媽媽那邊遠之又遠的遠親,還隱居在聖塔菲或索薩利托好多年都不跟人來往,諸如此類,再拿湯姆小時候在波士頓有過一面之緣的親戚為本,添油加醋一番——應該說是湯姆失去雙親淪為孤兒時的事吧。他這親戚他所知不多,卻有一副菩薩心腸。「但你老家在英國,應該還是滿容易講得過去。我們再想想辦法,」湯姆補上這一句,因為他注意到崔凡尼好像又要開口反駁。湯姆看一下手錶,說,「我有晚餐的約,不去不行了,我想你也該回家吃晚餐。啊,還有一件事,槍。小事,但你處理好了嗎?」
「因為那是我的榮幸!除掉像昨天那樣的兩個人,或說是幫忙除掉他們,是我的榮幸,就這麼簡單!幫你多弄一點錢進口袋,一樣也是我的榮幸。——不過,我說的擔心,是指我們兩個做的那一檔子事——不管你擔心的是哪一方面。這我很難說得清楚,可能是因為我自己一點都不擔心吧,反正還不需要開始擔心。」
「喔,我們是有交情沒錯,但也沒多好。略有一點距離。」湯姆這一句倒是脫口而出的真心話,但他也注意到他講的話最好不要再給崔凡尼添加憂懼,而應該讓他放心。只是,不太容易。「除了你沒有別人知道我在那列車上,我用假名買的票,老實說,我用的護照也是假的。我知道絞繩這一件事對你會很麻煩,我和瑞夫斯講過,在電話上講過。」湯姆轉動車子引擎,打亮車燈,「瑞夫斯那人有一點神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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