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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普利遊戲

作者:派翠西亞.海史密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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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十六

湯姆在想是不是要找個安靜一點的地方再聊才好,或者到他車裡。但安靜一點的地方就真的想得出來好一點的主意嗎?「我會幫你想一想!」湯姆大喊。為什麼這天下人——現在連強納森也是——都覺得他可以幫他們想出更好的主意?湯姆常常覺得要幫他自己找出路,就已經夠傷腦筋的了。他自己的利益可是常常要絞盡腦汁才護得住,不過,他是常在沖澡或在花園裡忙的時候靈光一閃,就想出了妙點子可以解決難題沒錯。但是,這樣的天賜大禮,也要先經他絞盡腦汁、苦思良久,才要得到。所以,湯姆想,他也只有一個人的腦力,還要把別人的麻煩事加進來一起想,再要他有同等優異的表現也難啊。接著湯姆又想,這時候他自己的利益是和強納森綁在一起沒錯,所以,強納森若是撐不住——不過,湯姆也不覺得強納森會把他跑到那一班火車上,還出手幫了強納森的大忙,去跟任何人說。有什麼必要跟人去說?而且,強納森就道義而言,也絕對不會講出去。所以,問題在於怎麼有人會忽然有九萬兩千美元的進帳?這才是席夢在問強納森的問題。
「不對,他不住這裡,」湯姆回答的話音剛落,便把話筒放回話機。
「雷普利有些東西想要裱起來。我可能要到他家裡去看一看。」
「最近瑞夫斯有和你聯絡嗎?」湯姆問強納森。
湯姆忽然想到,何不把實情跟強納森講清楚?說不定可以刺|激他提高警覺也好。但湯姆又想到,這時候提高警覺又不能怎樣。湯姆再又想到,強納森帶著妻小出門旅行一趟,說不定才真的比較安全。「是有事,我今天接到一通電話讓我很擔心。一個男的,聽起來是法國本地人,但口音怎樣不代表什麼。他打來要找的人是法國名字,這一樣不代表什麼。這樣的電話可能也沒什麼,但我沒辦法打包票。由於我這人一開口,別人就知道我是美國人,他打來很可能只是要求證——」湯姆頓了一下,「再告訴你一件事好了,瑞夫斯漢堡的住處被人扔炸彈——我記得是四月中旬的事吧。」
「那時沒人在公寓裡面。但瑞夫斯就這樣匆匆跑到阿姆斯特丹去了。他還在那裡,據我所知,用的是化名。」
湯姆到了薩拉曼多時,看到強納森已經先到了,就站在櫃檯旁邊喝黑啤酒——湯姆猜,說不定是惠布雷(Whitbread)的老牌淡啤酒。這一天晚上酒吧裡特別熱鬧、特別吵,所以,湯姆想他們待在櫃檯旁邊講話應該不會有問題。湯姆朝強納森點頭打招呼,微笑示意,也幫自己點了一杯同牌子的黑啤酒。
「晚上七點左右?」
「你若方便的話,就今天。我沒辦法——午餐那一陣子我沒辦法,不好意思。今天晚一點可以嗎?」
強納森鑽進車裡。
碰!碰!手忙腳亂的酒保把湯姆的乾淨杯子和一瓶啤酒放在他們面前。強納森喝的已經是第二杯了。
強納森笑了一下,虧他想得出來這樣的主意,只是,有一點像餿主意。「要不要再一杯?」
「喂——啊——請問是哪一位?」男子的聲音,用的是法語。
強納森搖頭說道,「我不是沒想過。但席夢她——她是天主教徒,所以——」固定吃試驗的藥,已經是席夢作的大讓步了。強納森知道天主教徒讓步走得都很慢:就算這裡、那裡都在作和*圖*書讓步,卻怎樣就是不喜歡被人看作是吃了敗仗。喬治的教育也是天主教徒的教育,既然生在法國,便屬難免。但強納森也特別注意要讓喬治知道,天主教不是這世上唯一的信仰,讓喬治理解等他再長大一點也有權利自行選擇他要信仰的宗教;只是,強納森這一番心血,到目前還過不了席夢那一關。「那樣的事對她會很不一樣,」強納森大聲吼道,他這時已經習慣酒吧裡吵成這樣,甚至覺得是很好的保護牆。「她一定會非常震驚——她沒辦法原諒這樣的事,你知道吧。人命關天,等等。」
一名年約六十的男子走來和強納森打招呼,握一下手就往吧檯後面走去,沒看湯姆一眼。湯姆的眼光則是落在兩名金髮女孩身上,兩名女孩正在和三名男孩講話,三名男孩都穿喇叭褲,靠在女孩的桌邊。一頭不倒翁一樣的圓滾滾老狗,四條腿卻瘦得像竹竿,可憐兮兮盯著湯姆看,脖子拴了狗鍊,就等主人把手上那一杯派迪特羅杰(Petit Rouge)紅葡萄酒喝完。
湯姆把車子停在人行道邊。「你不要緊張,你若真的覺得——覺得有事情不對勁,儘管打電話給我,不要客氣。我是說真的。」
氣氛不見改善。他們吃的是可口的蔬菜濃湯,用強納森剛以六百法郎買回來的攪拌機做的,攪拌機除了可以打果汁,還幾乎沒東西打不碎的,連雞骨頭也可以。強納森想提別的話題,但沒效果。席夢有本事馬上就要話題戛然而止。又不是不可能,強納森想,湯姆.雷普利找他幫忙裱一裱什麼,又不是什麼不可能的事。湯姆不就自己說過他愛畫畫的嗎?強納森便說:
強納森笑了笑,有一點不好意思,因為他真的在害怕。「你那邊若有事情要我幫忙——你也一樣不要客氣。」
「我了解,」湯姆回答強納森,瞄一眼身邊的嘈雜喧囂。湯姆心裡還念著早上接到的那一通不明電話,下午後倒還都沒再接到過。湯姆下午六點開車出門時,還在麗影和維勒佩斯四下繞了繞,巡視一番,看看有沒有陌生人在街上徘徊。說也奇怪,一旦村子裡的人全都認識,遠遠瞧見人影就知道是誰,這時候只要沒見過的人一出現,眼睛馬上就會抓到。湯姆先前啟動他那一輛雷諾的引擎時,心頭甚至還有一點怕,因為在汽車引擎上面裝炸彈是黑手黨最愛的整人手法。「我們要好好想一想!」湯姆拉高音量喊回去,口氣很認真。
「最近是有——但這一個月內沒有,我想是一個月了吧。」
「喔,瑞夫斯說他的重要文件都在他手中,沒有問題。他們是抓到了佛立茲——我想你知道佛立茲是誰吧——打了他一頓,逼供,但瑞夫斯說佛立茲這人是條漢子。他跟對方說了你的長相——就是瑞夫斯雇的那個殺手——但描述完全相反。」湯姆嘆一口氣,「我想他們懷疑的對象是瑞夫斯和漢堡那邊幾個搞賭場的——應該就只是這樣而已。」湯姆看一眼強納森睜得斗大的眼睛,強納森那樣子以嚇一跳居多,倒沒多害怕。
「六點半最好。你可以到楓丹白露來一趟嗎?」
「人命——哈哈!」
「你的意思是——」
「喔?」還是那口氣,但緊接著席夢又對喬治開心說了幾句。
「聊勝於無吧。若有人跑到你店裡,樣子不太對勁和圖書你的櫃檯裡面不是有抽屜嗎?」
強納森鎖上店門,朝聖梅希路走去。他在想瑞夫斯的公寓被人丟炸彈的事。他那些書,唱片,畫。強納森在想佛立茲帶他找到目標,那個打手,叫薩瓦多.畢安卡的打手。想佛立茲慘遭毒打逼供,卻沒供出他來。
「所以說,」強納森再往下說,神色也比較嚴肅,「幾乎等於是我的婚姻,我是說,等於是我的婚姻都會全賠進去。」強納森看向湯姆,湯姆在想辦法聽清楚他說的話。「談正事挑這地方還真是見鬼!」強納森看來心意已決,「所以,講簡單一點的話,我和席夢的關係大概沒辦法回到以前那樣了。而且,我也不覺得有好轉的可能。我只是希望你能幫我想一想——想一想我可以怎麼說或怎麼做。不過,話說回來,我也看不出來你有什麼責任非要幫我不可。到底這是我自己的問題。」
「那——假如打電話給你的人是他們那邊的,那他是怎麼拿到你的電話號碼的呢?」
「喔,喂。」湯姆聽出這是強納森.崔凡尼。
「我的天!」強納森輕聲低語,「那你想他們已經拿到我的住址囉?——或我們兩個的住址?」
強納森跟湯姆說明狀況。席夢看到瑞士存摺了。強納森跟席夢說錢是德國醫生給的預付款,因為他吃他們的藥不是沒有風險,這樣一筆錢等於是他的賣命錢。
「沒有,」湯姆笑笑回答,「不然,他們早就殺到這裡來了,我可以跟你保證。」湯姆想回家了,發動引擎,想把車子切進大街的車流。
湯姆和強納森約好在薩拉曼多酒吧見面。湯姆猜得出來是什麼事:強納森沒辦法跟他太太把錢的事情說清楚。強納森聽起來很擔心,但還沒有多焦急。
「但她不太相信,」強納森笑了一下,「她甚至說我可能是到德國去假冒什麼身份幫一群黑道弄到一筆繼承來的錢——大概這意思吧——瑞士銀行的錢便是我分到的那一份。或我幫誰作偽證之類的。」強納森笑了一聲。講這一番話,他其實還要拉高音量用喊的,湯姆才聽得到,但他判斷附近應該不會有人聽得見他們在講什麼,就算聽到了,應該也聽不懂。酒保總共有三個,正在櫃檯後面忙得昏頭轉向,保樂(Pernod)茴香酒和葡萄酒一杯杯倒個不停,還要用玻璃杯從啤酒桶的龍頭倒淡啤酒出來。
「真的要嗎?——我跟你老實說,只怕真遇到槍戰,我這人可是一點用也沒有。」
「喔?」席夢看向強納森,沒動。「原來如此。」
這男的法語腔調挑不出毛病——對吧?但義大利人他們也可以找一個法國人來幫忙打電話,要不然也有義大利人的法語口音聽不出來外國腔的。——還是他太緊張?湯姆眉心一蹙,回頭面向大鍵琴和落地窗,雙手往屁股口袋一插。吉諾蒂家會不會已經在瑞夫斯落腳的旅館裡找到了他?這時候已經在拿他的通訊錄一一打電話查證?若是這樣的話,那打電話來的人聽到他的回答,絕對覺得事有蹊蹺。因為一般人接到打錯的電話,應該會說:「你打錯了,這裡是某某某家。」陽光從窗戶流洩進來,像液體穿過紅色的窗簾,灑落地毯,湯姆覺得流洩的陽光渾似琶音在他耳邊輕奏——這一次可能就是蕭邦的曲子。想到這裡,湯姆忽然發覺自己其實不太敢打電話到阿姆斯特丹去問瑞https://m.hetubook.com•com夫斯怎樣了。剛才那一通電話可不太像長途電話,不過這種事也很難說一定要怎樣。也可能是從巴黎打來的,阿姆斯特丹也可以,米蘭也可以。湯姆的電話沒有登記在電話簿裡。接線生不可能跟人講他的姓名和地址,但從電信局那裡——最前面的三個號碼四二四——倒很容易讓人找到他這一區,若對方真心要找的話。湯姆住的這一帶劃歸在楓丹白露區。湯姆知道黑手黨應該不會找不出湯姆.雷普利住在楓丹白露區,甚至能找出他就住在維勒佩斯這一座小村,因為德瓦特那一件事上過報,湯姆的照片也是,時間還不過是六個月前。只是,這一切當然大部分要看那另一個保鏢怎樣了,而他可還活得好好的,毫髮無傷,那一天在列車前前後後找他的老大和兄弟。這一個就很可能把坐在餐車裡的湯姆長相記得很清楚。
強納森點頭表示了解,一口氣乾掉他的啤酒。「還很好笑呢,她什麼都猜,就差沒猜到我去當殺手!」
所以,若真有人走進他的店裡,舉槍要置他於死地,而他竟然命大,搶先打中了來人,那事情也一樣到此結束。強納森心裡有數,不需要湯姆.雷普利來跟他說。槍聲一響,一定引來人群,還有警方:死者的身份會被查出來,他也要接受盤問,「黑手黨為什麼要朝強納森.崔凡尼開槍?」那一趟火車之行,也就會跟著曝光,因為警方一定會要查問他前幾個禮拜的行蹤,也要看一下他的護照。總而言之,這樣他就完了。
湯姆信口回答一般,「我也不是很清楚,」說得像這瑞夫斯本來就不愛打電話或寫信。湯姆忽然覺得渾身都不對勁,好像不知多少雙眼睛都盯在他身上。「我們走吧,好嗎?」湯姆伸手朝酒保作手勢,再掏出兩張十元的法郎鈔票,不過強納森也已經掏出錢來了。「我的車就停在外面右邊。」
湯姆還沒回過神來,遲疑了片刻才想到不太對。「你要找哪一位?」湯姆反問的口氣一樣很客氣。
「我有事要見你一下,」強納森說,「你有時間嗎?」
下午六點,湯姆開雷諾車上路,他的愛快羅密歐被赫綠思開出去還沒回來。赫綠思打過電話回來,說她要去找諾愛爾喝一杯雞尾酒,說不定晚餐也在諾愛爾那邊解決。還有,她在「愛馬仕」買了一個漂亮的行李箱,大減價嘛。赫綠思向來認為大減價的時候買得愈多,省得也就愈多,這樣才經濟實惠,是美德。
強納森心裡也知道。「不好意思今天約你出來見面,我只是太擔心我太太那邊的事。因為我和她的關係,是我生命最重要的大事。這是我第一次有事情要騙她,你知道吧。而且,我還騙得不好——所以對我的打擊才會這麼大。不過——幸好有你幫忙。謝謝你。」
強納森的脊梁忽然一陣寒顫,因為幾天前的晚上他作過一場夢,夢裡就是這樣的場面:黑手黨派了一名槍手闖進他的店裡朝他臉上就是一槍。「你為什麼覺得我手邊需要有槍?應該是有原因的吧,對不對?」
「現在我們就只能靠猜的了,」湯姆說時,車子也終於切進車流可以上路。湯姆臉上的笑始終沒有褪去。沒錯,是很危險,而且,這一次他還分文未得,甚至還不是為了保住他的錢。上一次德瓦特的事差一點砸鍋,起碼還是為了保住他的錢。「說不定hetubook.com.com是瑞夫斯笨到從阿姆斯特丹打電話找我吧。我是在猜有沒有這個可能性,也就是黑手黨他們追他追到阿姆斯特丹去了,因為別的不講,他居然要他的管家幫他把東西寄到阿姆斯特丹去給他。很笨,動得太早。」湯姆像在作補充,「我在想,你也知道,要是——瑞夫斯沒再住在那一家阿姆斯特丹的旅館了,黑手黨他們不會去查他打過的電話嗎?那他們不就看到他打到我家的電話號碼了嗎?還有,他應該沒打電話找你吧?我想不會,我是說他在阿姆斯特丹的時候。你確定他不是在阿姆斯特丹打的電話?」
席夢每次一這樣子,強納森就覺得她討厭,但又討厭自己覺得她討厭。他差一點就要開口好好作一下解釋——用德國醫生拿他的病情打賭的說法——為瑞士銀行的那一筆錢找個講得過去的名目,但這一天,他就是開不了口。
「他的公寓!我的天!他受傷了嗎?」
「安奎廷先生在嗎?」
湯姆再回頭去練習〈郭德堡變奏曲〉,彈著彈著電話鈴又響了。湯姆想道,這比前一通要晚了十分鐘有。這一次他一定要說他這裡是羅伯.威爾森公館。他的美國口音又藏不住。
「我上一次接到他的電話,他是在漢堡,我確定。」強納森記得瑞夫斯的口氣很開心,跟他說他的錢,剩下的全部酬勞,馬上就會存進瑞士的銀行。強納森擔心的是塞在他口袋裡鼓鼓的那一把槍。「不好意思,但我還是先回店裡把槍放好好了。你就隨便在這裡找個地方讓我下車吧。」
強納森朝他的店走回去,一隻手插在口袋裡面抓住槍,不讓槍往下沉。他把槍放在現金抽屜裡面,現金抽屜就在厚重的櫃檯下面。湯姆說的沒錯,有槍總是聊勝於無。強納森知道他還另有一項優勢:他不在乎他這一條命。他不像湯姆.雷普利,雷普利若中槍或是怎樣,正當盛年就這樣丟了性命,那真的是冤枉,可惜了;但他就不一樣。
禮拜五早上天氣清爽怡人,小雨和陽光每隔半小時左右換班露臉,湯姆暗嘆,正合花園的需要呢。赫綠思開車到巴黎去了,因為法布街有一家精品店在辦女裝大拍賣,不過,湯姆覺得赫綠思回來時應該也會多一條「愛馬仕」的圍巾還是什麼別的。湯姆坐在大鍵琴前面彈〈郭德堡變奏曲〉(Golberg)的低音部,要把指法記在腦子和手上。他買下大鍵琴的同一天,也在巴黎買了幾本樂譜,湯姆知道這一首變奏曲聽起來應該要怎樣才對,因為他有蘭道芙絲卡(Landowska)的錄音。湯姆彈到第三或第四遍,才覺得自己有一點進步,電話鈴卻響了。
湯姆驅車離開。
強納森心頭浮現有人在查瑞夫斯公寓的地址、電話,在查他的地址和電話,說不定連湯姆.雷普利的地址和電話一併都被查了出來。「那他們那邊知道多少?」
湯姆也坐進車裡,關上門,馬上就有了隱密安穩的感覺,好像回到自己家裡的房間。只是,他自己的家還能安全多久?湯姆心頭浮現不快的景象,無所不在的黑手黨像漆黑的蟑螂,從四面八方蜂擁而至,到處亂竄、亂爬。就算他先一步把赫綠思和安奈特太太送走或帶著她們一起逃走,黑手黨逮不到他,一樣會放火一把燒了麗影。湯姆想到他新買的大鍵琴陷入火海燒得精光或被炸彈炸得粉碎——唉,湯姆承認他實和_圖_書在很愛麗影,很愛他在這裡的家,而且,這樣的愛往往還只有女人家會有。
湯姆一腳踩在吧檯的鐵腳架上,頂著周遭喧嘩的人聲笑語,想要理清楚思緒。湯姆注意到強納森身上那一件很舊的燈芯絨外套,有一個口袋破過,但補得很整齊,應該是席夢的手藝。湯姆忽然起了一股豁出去的衝動,便說,「我不懂,你就乾脆全都跟她說清楚又會怎樣?畢竟這些黑手黨,這些害蟲——」
強納森把外套掛在玄關的鉤子上。喬治從樓梯走下來,迎向父親,跟爸爸說他的氣墊船怎樣怎樣。喬治正在把強納森買給他的模型玩具組合起來,這樣的玩具對他算是偏難。強納森把孩子把抱起,扛在肩頭。「我們吃過晚餐一起去弄,好不好?」
「我的危險其實比你要大——像是,萬一那另一個保鏢記得我的長相的話。報上登過幾次我的照片,所以,很麻煩。」湯姆跟強納森說。
「那你呢?他那邊都還好吧?」
「沒關係,像這次這樣哪有問題,」湯姆答得很輕鬆,他是指這一天晚上兩人見面的事。「但我忽然想到——」湯姆打開車上的置物櫃,拿出那一把義大利槍。「我覺得你應該把這放在手邊備用。像是放在店裡。」
「喂?」湯姆接起電話。
那強納森就還不知道瑞夫斯的公寓被炸,不過,湯姆也不覺得有必要跟強納森說。說了也只是打擊他的士氣而已。
兩人走到外面的人行道,強納森侷促開口說道,「你自己也覺得都還好嗎?沒有事情要擔心的嗎?」
「我們看看有沒有辦法拆成兩部分來講。」湯姆終於開口說了。
強納森臉上略微抽了一下。她是在哪裡看到他們兩個的?他從湯姆的車裡出來的時候嗎?「他來找我談裱畫的事,」強納森回答席夢,「兩人順便喝一杯啤酒,那時已經快打烊了。」
「喂?」
「有,沒問題——今天嗎?」
「我們已經買了一組長沙發——本來就有需要,」強納森說,「買一架電視應該也可以。有你提的說法,總比我黔驢技窮要好。謝謝你。」
「在醫生付的錢之外再加進別的。——賭,你說怎樣?德國那邊的醫生在相互打賭,兩人還都把錢寄放在你那裡,像是信託之類的吧——我是說託你保管。這樣就可以有——就說五萬美元吧,還是你要用法郎來算?呃——那就是二十五萬法郎不止囉,我看。」
兩人已經走到湯姆的車旁。「我可是杞人憂天那一型的呢,你大概怎樣也想不到吧?對不對?但我是搶在最壞的狀況發生前就先去想到會有怎樣的最壞狀況,和悲觀不太一樣。」湯姆微微一笑,「你是要回家嗎?我送你回去。」
已經快到晚上七點半了,席夢在廚房裡忙。「晚安!」強納森帶笑打招呼。
「喂?」湯姆接起電話用法語回答,口氣透著不耐。
「好啊,」湯姆應了一聲,再點起一根高盧菸。「那,你看要不要跟席夢說——因為那兩個醫生打賭的事情實在很無聊,或很殘忍吧,隨便你講,所以你不想跟她明講,到底人家是在拿你的命在賭。一個醫生賭你——熬得過這一關,可以壽終正寢,諸如此類。這就只剩下二十萬法郎再多一點是你和席夢的了——啊,但願你們已經開始享受財富!」
「好啊,」席夢回答,彎腰把爐火關掉,再站直,脫下圍裙。「今天晚上你跟雷普利先生在一起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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