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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普利遊戲

作者:派翠西亞.海史密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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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十八

兩人雖然都吃得不多,但在起居室的用餐桌邊耗了很久的時間,湯姆還幫兩人煮了咖啡。由於屋裡實在沒什麼好東西可以當晚餐,湯姆還打電話給維勒佩斯的肉鋪請老闆送來兩人份的上好牛排。
「她說什麼?」
「還可以,謝謝。」
強納森看得出來席夢是很想要相信,但就是沒辦法相信。「很荒唐欸!」席夢說,「那麼多錢,強!全都是打賭的錢?」
「我只是不想扔下家裡不管,自己跑掉。」湯姆車子開得很快,「我不想讓我家被人放火燒掉或像瑞夫斯那裡那樣被人炸掉。還有,瑞夫斯現在躲到阿斯科納去了。他們追到他在阿姆斯特丹的住處,他不躲不行。」
強納森馬上去招呼店裡的顧客,雖然後來店裡還有一個人,但強納森還是先去把「打烊」的牌子掛上。強納森忍不住想,昨天見過面後,湯姆.雷普利是出了什麼事?席夢這一天早上在家,但禮拜六早上她一般還是以出門的時候為多,因為採買或是處理雜事等等,如送衣服去乾洗店,都要在禮拜六早上處理才好。強納森決定寫一張字條留給席夢,從前門的送信口塞進去就好。強納森在早上十一點四十分寫好字條,揣著字條沿教區路往上走,這是最快的捷徑,運氣好的話,有一半的機會碰到席夢。但強納森沒碰到席夢。強納森把字條塞進前門的送信口,就再快步循原路往回走。強納森的字條寫的是:
湯姆長嘆一聲。強納森還真的有大麻煩。
這一天的天氣特別好,空氣透著夏季的涼爽,陽光燦爛。這樣的好天氣竟然有事情要忙,真可惜,要像席夢一樣待在室內了,她今天下午還要上班。她其實可以不要再上班了,強納森過去這幾個禮拜一直想跟席夢提這一件事。
「不用,不用,我看不會。」但席夢是有可能就在他的店裡。她有鑰匙,才下午一點過一刻。湯姆想道,席夢若不是在強納森的店裡,從強納森留下來的紀錄看到他的電話號碼,她怎麼會知道要打到這裡來找人?「你若想回去,我可以開車送你回楓丹白露,全由你決定,強納森。」
湯姆才覺得無聊透頂呢,但是赫綠思高興,這才重要。湯姆早就知道赫綠思才不會真的跑去搭遊輪繞著亞得里亞海跑,那是庸俗的觀光客才會做的事。
「對不起,剛才對你太太撒謊。你可以全怪在我頭上,反正我在你太太心裡的評價應該是低到不能再低了。」湯姆這時哪管得了那麼多,才沒有那閒工夫也沒有閒情逸致去同情席夢的感受。強納森也沒說什麼。「我們下樓看看廚房裡有什麼好吃的吧。」
席夢和喬治再過一、兩分鐘就要出門,到喬治的幼稚園去。已經快要到八點十五分了。
「你是說家裡嗎?」強納森雖然不想四下張望,卻還是忍不住看了一下https://www.hetubook.com.com,看席夢會不會正好也在這一帶的街上。「我看是不太好啊。」
強納森注意到自己在發抖,便把他那一碗咖啡歐蕾擱在廚房桌上。他和席夢這時同都站著。「雷普利難道不可以自己去瑞士藏錢嗎?」強納森有一股衝動,很想走過去一把抓住席夢的肩膀,要她相信他就是。但強納森也很清楚,他一靠過去準會被她推回來。所以,強納森只是站得更挺,說道,「妳不相信我也沒有辦法,事情就是這樣。」強納森前一禮拜一下午又去做過一次輸血,就是他昏倒的那一天。席夢陪他一起去醫院,之後他再自己到培里耶醫生的診所去,他前一天原本打過電話到培里耶醫生的診所,約好了要去作輸血。培里耶醫生先前便希望強納森定期回他的診所看診。但強納森跟席夢說,培里耶醫生開給他不少漢堡醫生寄來的藥。不過漢堡的醫生,溫澤爾,並沒有寄藥過來,而是他推薦的藥在巴黎就買得到,所以強納森這時候家裡已經有藥備用。而強納森也想好了,就由漢堡的醫生賭他過得了這一劫,慕尼黑的醫生賭他過不了。但強納森還沒跟席夢講到這麼多。
「你多久可以到?我開車去接你。若說中午十二點,可以嗎?還是這時間太早?」
「你知道我怎麼想的嗎?我才不管喬治會不會聽到!我覺得你這一筆錢是在幫——幫那個不乾不淨的傢伙,湯姆.雷普利,幫他保管他弄來的不乾不淨的錢。他當然會分你一點,你幫他的忙他當然要分你一點!」
強納森嚇了一跳。那就要打烊,還要通知席夢。但要跟她說什麼呢?「當然可以,沒問題。」
「喂?」
「喔——整理了一下花園……對,一切都很平靜。」
「早啊!」湯姆打招呼。「事情怎樣了?」
屋子的前面大門一樣要由湯姆拿鑰匙開門。
「謝謝,先生,不好意思。」席夢說完便掛斷電話。
兩人順著樓梯往上爬,由湯姆領頭,帶強納森走進他的臥室。強納森一進門就看到那個船櫃,馬上湊近過去看個清楚。
強納森注意到兩間車庫的門同都洞開,湯姆的車停在屋子前面的碎石子路上。四下好安靜,強納森想,碎石子路上一有腳步聲,應該馬上就聽得到。
「兩個醫生嘛,」強納森回答,「他們在試新療法——一個在試新療法——另一個就拿錢賭新療法沒效。另一個醫生。我是怕妳會覺得這樣的事情太可怕了,所以一直瞞著妳。因此,那裡面的錢也和圖書只有二十萬真的是我們的;現在已經不到二十萬了。他們付我這一筆錢,我是說漢堡那邊的醫生,是要謝謝我幫他們試驗新藥。」
「雷普利先生嗎?」法國女人的口音,「呃,我是崔凡尼太太,我先生有沒有在你家那邊?」口氣聽起來很緊張。
強納森和湯姆的車已經開進維勒佩斯,很幽靜的小村,這樣的小村一般說不定只有一家肉鋪子、一家糕餅店。
「喔,安奈特太太放幾天假,」看來是肉鋪老闆問了問題,湯姆作出回答。雷普利家向來是他們那邊最好的顧客,湯姆自然也請肉鋪老闆順便幫他到隔壁的雜貨鋪帶一點萵苣和新鮮蔬菜過來。
「還沒開到我家,」湯姆的車這時候開過紀念碑,上了朝維勒佩斯去的路,「你要反悔還來得及,我絕對樂意回頭送你回去,你不想到我家去,我也絕不怪你。可能會有危險,也可能沒有,只是,兩個人一起留意總比一人容易。」
「也沒真的怎樣。」湯姆的口氣冷冷的,香菸叼在嘴角往上翹,頗為瀟灑。
「我們今天要見個面才好,相當重要,」湯姆跟強納森說,「你現在方便說話嗎?」
電話鈴響了,湯姆原本不想接,但又想到接了說不定可以抓一抓狀況,便走進他的房間去接。
「對,」湯姆回答,「對不起。我說你不在這裡。你覺得有必要的話,可以發一封氣壓快遞的信回去給她。要不然打電話也可以。說不定她就在你的店裡。」

「你還好吧?親愛的?……你都在幹嘛啊?」
強納森閉一下眼睛,眼睜睜看著席夢牽著喬治走進門廳朝前門走去。喬治拿起他的書包,也可能是被父母激烈的爭執嚇到了,竟然忘了跟強納森道再見,強納森自己也沒吭聲。
喬治抬頭看向媽媽。
「喔?」強納森有幾秒忽然覺得異常驚慌,覺得噁心,彷彿天要塌下來了。「你——你在你家附近看到什麼怪事了嗎?」
「對。」強納森不知怎麼覺得自己全身癱軟。
湯姆把強納森帶到赫綠思的房間,赫綠思的房間有一扇窗面朝後院的草坪。草坪再過去的樹林比較密,草坪右邊也有一叢白楊。
兩人的車從村子又再往前開了可能有半公里,路旁的房子隔得都很寬,一棟棟都很大。麗影簡直像小型的城堡,線條古典,造型穩健,但由四個角的圓拱形角樓軟化了些許陽剛之氣,角樓由上一路往下直到草坪。院子前有大鐵門,湯姆從置物箱拿出一把很大的鑰匙先把門打開,車子再慢慢滑過碎石子路往車庫前去。
「我沒辦法開音響,免得一有聲音反而被音樂蓋掉。還真無聊。」湯姆和圖書說。

強納森走進麗影的大玄關,玄關鋪的是白色的大理石,由玄關再往裡面便是正方形的起居室——兩張大地毯,一面大壁爐,一組看起來很舒適的黃色緞面大沙發。大大的落地窗前擺了一具大鍵琴。家具的質感都很好,強納森看得出來,保養得很不錯。
湯姆在普利祖尼那邊右轉轉進大街,「我又接到一通電話了,」湯姆說,「應該說是我那管家接到的。跟前一通一樣,打錯電話。但她沒跟對方說我們那裡是誰家。但也夠讓我緊張的了。還有,我已經把我太太和管家送走。我有預感可能會出事,所以才會打電話找你一起應付一下緊急狀況。我沒有別人可以找。我也不敢請警察幫我注意。若跟他們說是要在我家那一帶找一、兩名黑手黨的人,他們準會問一些不太妙的問題,像他們為什麼要跑到這裡來,一定會被問到。」
「不用,」強納森說,「謝謝你。」算了吧,強納森心想,席夢也已經知道湯姆在撒謊。
快五點時,來了一通電話,像厲聲尖叫劃破屋裡的寂靜,但在湯姆聽起來像摀住嘴的尖叫,因為湯姆這時已經大膽走出屋外,在花園裡拿著園藝剪刀這裡修修、那裡剪剪。湯姆雖然知道強納森不會去接電話,但還是快步跑回屋裡。強納森正靠坐在長沙發上,身邊放得都是書。
「不好意思禮拜六還來麻煩你,但我在想你是不是可以及早到我家裡來一趟——晚上就留在我家,可好?」
「不太方便。」櫃檯前正有一名男子站在強納森面前,等著付帳,他那一幅畫已經包好擺在兩人中間。
親愛的:
「大衣脫下來吧,」湯姆跟強納森說,心頭的大石暫時放了下來——麗影很安靜,先前在村子裡看不出來有何異狀。湯姆走到走廊的玄關桌邊,從抽屜拿出他那一把魯格槍。強納森看著湯姆把槍拿出來,湯姆朝他笑了一下。「對,這一把槍我現在都要隨時帶在身上,所以才會穿這一身舊褲子。口袋大嘛。這下子我知道為什麼有人喜歡用肩帶把槍掛在身上了。」湯姆把槍塞他長褲的口袋。「你方便的話,也請把槍塞進口袋。」
強納森當然知道。
「好漂亮的地方!」強納森讚歎一句。
「誰啊?」席夢的氣惱和不解更甚於以往。
午餐和晚餐不回來吃,店也先打烊了。可能接得到大型的工作,地點比較遠,有人開車來接。
安奈特太太前一晚做的可口蔬菜燉肉還剩下不少,廚房洗滌槽上的窗戶沒有窗簾,湯姆要強納森坐在窗口看不到的廚房桌邊,幫他倒了一杯威士忌加水。
「妳先生?沒有欸,太太!」湯姆用驚訝的口氣回答。
「同樣的老話。她不相信就是不相信。還更慘,她昨www.hetubook.com.com天看到我跟你在一起——不知在哪裡看到的。所以她現在認定我是在幫你保管錢——用我的名字在保管你的錢。骯髒錢,你知道吧。」
電話是赫綠思打來的。她很開心,因為她打電話給諾愛爾,結果諾愛爾有個朋友,如勒.葛里佛德,他是室內設計師,在瑞士買了一棟小木屋,他邀諾愛爾和赫綠思開車過去那邊住上一個禮拜左右,他要佈置這新買的房子。
由於是禮拜六,強納森的店裡很忙。電話也響過好幾次。早上約十一點的這一通,電話另一頭的聲音是湯姆.雷普利。
「我太太最近送我的——你看——」湯姆已經把步槍拿在手裡,「還有這一把,長距離用的。相當準,但終究比不上軍隊的步槍。你看一下這邊朝前的窗戶。」
湯姆略一點頭,笑了笑說,「這要算是我岳父母送的結婚禮物吧,最近這一陣子我回家看到屋子完好如初就很高興。請進,請進!」
強納森走過去看了看。路對面有一棟十九世紀的三層樓房,隔得相當遠,也被樹林遮掉一半。路的兩旁沿邊都是樹,但種得漫無章法。強納森想到若是有車停在麗影大門外面的路邊——湯姆講的就是這一件事:這時候用步槍會比手槍來得準。
強納森低頭看一眼兒子,舔一下嘴唇。
「真可惜這樣的下午不能進花園閒逛一下,」湯姆在洗滌槽洗萵苣時跟強納森說。一有車子開過去,湯姆就忍不住要朝窗外看。過去十分鐘,只有兩輛車開過去。
強納森站在門口。「我太太?」
講得不清不楚,根本不像是他寫的。只是,這一天早上都已經那個樣子了,還有什麼比這還要糟的?
強納森照他說的去做。
「我了解。」湯姆了解強納森的處境。只是比起麗影、比起他自己、甚至連強納森可能會出的事,可都不算重要。「我這人絕對不是什麼英雄,你知道吧,」湯姆忽然天外飛來一句,「若是黑手黨他們抓到了我,嚴刑拷問,逼我說一些事,我可不覺得我有辦法像佛立茲那麼硬頸。」
湯姆把他房裡的窗簾拉起來,拉到像是全闔起來,但又留一條縫,不必掀動窗簾就可以看得到外面的動靜。湯姆走進赫綠思的房間,一樣這樣子拉起窗簾,樓下起居室的窗簾也一樣。安奈特太太住的房間他就決定不用管了。他們已經有窗口看得到小路和後面的草坪。
湯姆也想起他放在樓上的步槍。這麼快就要開始辦正事,湯姆也覺得不好意思,但說不定這樣子最好。「來吧,我有東西要給你看。」
「我看也是,這樣不對。瑞士銀行那一筆錢——」強納森決定乾脆就趁這時候快刀斬亂麻的好。他講得很快,希望這樣喬治會不太聽得懂。「妳一定要知道的話,那些錢是他們在打賭的賭金,他們兩個把錢寄放在我這裡,這樣——」
「麗影就在和-圖-書那裡,」湯姆點頭指向一座圓頂高塔,高塔聳立在一叢白楊樹頂。
「鄉村風景真美,」赫綠思說,「我們也可以幫他……」
怎麼個不好,湯姆可以想像。「但你身體還好吧?」
「當然要看他們會怎麼做,」湯姆說,「他們若是扔汽油彈,舉例吧,步槍就派得上用場了。當然後面也有窗戶,側面也有。這邊請。」
過了半小時,汽車輪胎輾碎石子路上吱吱嘎嘎,聽得十分清楚,表示肉鋪老闆的小貨車到了。湯姆一個骨碌跳起來,付錢給肉鋪老闆的兒子,這孩子態度親切,身上還套著沾血的圍裙;湯姆也給了小費。強納森這時正在屋裡翻一些講家具的書看,看起來滿愜意的,湯姆便上樓進他的畫室整理東西,他的畫室從來不准安奈特太太進去。
「那我到你的店去接你,或你先在街邊等。還有一件事——那一把槍要帶過來。」湯姆掛掉電話。
「以前都不上鎖的,」湯姆說,「一般我那管家都會在家。」
強納森沒作聲。他感覺得出來湯姆其實和他幾秒鐘一樣緊張。
這一天早上強納森不太好過。席夢主動開口跟強納森說話,口氣還相當愉快,因為她正在幫喬治穿套頭毛衣。「我看我們兩個也不能一直這樣下去,你說對不對?強?」
「不會,我可以。」
強納森在想,他是可以臨陣退出沒錯。趁現在。只要跟湯姆說他覺得沒辦法,說他緊要關頭說不定會一頭栽下去昏倒。他大可以回家去,這就安全了。強納森作了個深呼吸,把車窗再往下搖一點。但他若幹這樣的事,就是混蛋、膽小鬼、禽獸不如了。起碼他也要試試看才好,這是他欠湯姆.雷普利的。而且,他幹嘛這麼在乎他自己的安危?幹嘛這時候忽然在乎起來了?強納森臉上微微一笑,心情好了一點。「我跟席夢說醫生拿我的命作賭注的事了,沒什麼效果。」
強納森再走回他的店裡,一把抓起他那件很舊的風衣,再把那一把義大利槍塞進大衣口袋。待他一從店裡出來走到人行道上,湯姆的綠色雷諾車已經朝他開了過來。湯姆打開車門,沒讓車子完全停住,強納森一頭鑽進車裡。
「這些樹林子裡都有一條小路,你往左邊看應該看得到大概。我的畫室——」湯姆走到走廊打開左邊另一扇門。這房間裡的幾扇窗便都是面朝後院的草坪,看過去是往維勒佩斯村的方向,但只看得到一叢叢柏樹、白楊和幾棟小屋的屋瓦。「我們可能房子兩邊都要守住,倒不是說要一直黏在窗戶旁邊,但——另還有一件事也很重要,我要他們以為這屋子裡只有我一個人在。所以,你若是——」
「但我就是沒辦法相信,」席夢回答強納森,聲音輕柔但也透著譏誚,「來吧,喬治,我們該出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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