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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普利遊戲

作者:派翠西亞.海史密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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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十九

咔啦!這一記打在利波的腰上,打中了利波的手,他伸手護住腰。有玻璃碎片掉在地板上。利波的錶戴在右手腕上,錶一定被打碎了,利波痛得一隻手塢在肚子上,低頭看向地板的玻璃碎片,張口喘氣。
「那我就跟你們一起去。我要跟我丈夫在一起!」
「不行,」湯姆沒想到強納森會提出這麼勇敢的提議,很驚訝。「首先,他們未必會真的把人看清楚才動手,而是看見人影就開槍。而且,就算他們真的把你看清楚,而你說我不住這裡或我不在家,他們的反應就是把你推開,硬要進來查看或是——」湯姆講到這裡講不下去了,輕笑一聲,腦子裡浮現黑手黨一拳就朝強納森的肚子打下去還順勢把他推進屋裡。「我覺得你還是現在就去大門旁邊藏好比較好——你若願意的話。我不知道你在那裡要躲多久,但我隨時可以幫你送點心過去。」
「記得火車上你見過我沒有?想起一點了嗎?」湯姆帶笑問利波,再瞄一眼癱在地板的金髮大個子,「你若聽話,利波,就不會落得安吉這樣的下場。好吧?」湯姆雙手插腰,笑著對強納森說,「來一杯琴湯尼提振軍心如何?你還好嗎?強納森?」湯姆看出強納森的臉色漸漸恢復正常。
這時,兩人同都聽到碎石子路上有輕輕的腳步聲,接著門上傳來一聲輕扣。強納森忽然覺得全身癱軟,膝蓋好像要撐不住了。
「我覺得好像是席夢。」強納森說。
但他們又不在這裡,強納森心想,覺得很怪,不太真實,像先前他在漢堡和慕尼黑有過的感覺,而且,那時候他還已經知道他的目標是真真實實的人,會以真面目出現在他面前。
咔嚓、咔嚓的腳步聲很穩,步伐聽起來溫文有禮,先是在外面的路上,接著是屋前的碎石子路。湯姆想,這一個不是來扔炸彈的。再來,門鈴響了。湯姆等了幾秒才用法語問道,「誰啊?」
「別管了,槍給我!」湯姆這時改用英語,再把槍朝這人的肋骨截,同時伸腳把門踢上。
強納森一聽到有腳步聲走近,就已經拿著步槍蹲在一旁等著,這時他聽到湯姆拉開門栓,便倏地從灌木叢往外竄。那人離強納森有兩階台階,但是強納森站起來的高度卻還和他差不多。強納森使盡全身的力氣,拿步槍槍柄就朝這人的腦袋用力打下——這人正略微轉頭要朝強納森這邊看過來,因為他一定聽到強納森衝出來。強納森往前揮的槍柄正中這人左邊耳後,就在帽沿下方。對方應聲歪向一邊,撞在大門的左側門框,然後倒地。
「問路——麻煩你!」門外用喊的了。已經透出著急。
「米蘭!」利波回答。
「叫她把計程車打發走。」湯姆跟強納森說。
「你是大名鼎鼎的吉諾蒂家的人吧,對不對啊,利波?」
「沒問題。」強納森從湯姆手上接過步槍,走出門去。屋前的路很安靜。強納森站在屋子的暗影裡面,拿步槍練了練打人的動作,槍還要拉高,這樣才打得到站在門口的人的頭。
湯姆走進廚房,正在把製冰盤從冰箱拿出來,電話鈴響。「別管電話,強納森!」
強納森才沒那力氣去想他可以嗎?這時候傳來敲在門上的聲音,接著又是門鈴。「請問哪一位啊?」強納森朝門外喊。
「請問您要找誰?先生?」強納森再問。
湯姆走到樓上,在黑裡透過窗簾的細縫查看外面的情況,前後都看過一回。都很平靜。一盞街燈照得亮晃晃的,但照不了多遠,燈光落在左邊一百碼外往村子去的那一條路上,街燈照不到麗影前面來,湯姆本來就很清楚。四下異常安靜,但在這裡全屬平常。湯姆想,就算有人走在路上,麗影屋裡透過緊閉的窗戶也聽得到聲音。他好希望可以放一點音樂來聽。湯姆才要轉身離開窗口,就聽到很輕的咔嚓、咔嚓,有人走在泥巴路上,接著湯姆看到一絲微弱的手電筒光線,從右邊朝麗影過來。湯姆覺得這人不像要轉彎朝麗影這邊過來,果然不是,這人往前直走還沒走到街燈那邊就看不到人影了。是男是女,湯姆看不出來。
「我們覺得——說不定被人盯上了。」
「那,我幫你撥號,我看要對方付費了。你就說你在法國,你和安吉覺得被人盯住了。你說你找到湯姆.雷普利的人,安吉卻說你們要找的人不是他,懂嗎?懂不懂?有句子不對,像講密語、打暗號之類的,那就——這樣——」湯姆把絞繩抽緊,但沒真的勒進利波的脖子。
「那你跟我回去嗎?」席夢問強納森。
「是喲!還兩個打一個!」湯姆頂回去,「不公平,對不對?啊?你要抗議?」湯姆又再罵他幾句不堪入耳的髒話,才立定轉身去拿菸。「你幹嘛不向你的聖母瑪利亞祈禱就好?」湯姆側過臉跟利波說,「還有,」湯姆改用英語跟利波說,「不准再叫,要不然你的腦袋瓜準又馬上再吃一記!」湯姆舉起木柴在空中一揮——咻!——讓利波知道他是說真的。「安吉就是這麼死的。」
「就說維勒佩斯的麗影,他們就知道了。」強納森看向湯姆,湯姆回答。
「我們今天晚上就要開車出門一趟。你先進廚房去吧。」湯姆跟強納森作手勢,要他避開,才再回頭彎腰緊緊勒住套在利波脖子上的絞繩。這可不是什麼美事——這老套的兩個字忽然從他腦子閃過——但有的人可是連昏過去這種慈悲的麻醉劑都無福消受呢!湯姆把絞繩扯得緊緊的,絞繩陷進利波的脖子裡面,湯姆在腦中拿維多.馬坎吉羅給自己打氣。馬坎吉羅在莫札特號特快車上不也是同樣的死法?那一次湯姆不就順利把事情處理完畢了嗎?所以,第二次應該可以熟能生巧。
利波滿臉不屑,不吭聲。氣死人,這個利波還真是欠揍那一型。湯姆瞄一眼安吉頭部下面一灘凝固的血跡,臉上滿是嫌惡,把手上的玻璃杯放在門邊的木頭桌,就走回廚房。等他再回來,手上多了一條厚實的擦地抹布——安奈特太太叫作拖把——擦掉鑲花木頭地板上的血跡,這可是安奈特太太辛勤打過蠟的。湯姆用腳把安吉的頭挪開,再把抹布塞在安吉的頭下。湯姆想,應該不會再有血了,緊跟著心生一計,就把安吉身上的口袋再好好搜過一遍,長褲、外套的口袋搜個徹底。找到了菸,打火機,小額錢。胸前口袋有錢包,湯姆留著沒動。臀部口袋還有一條揉成一團的手帕,湯姆把手帕拉出來,一條絞繩跟著掉了出來。「你看!m.hetubook.com.com」湯姆跟強納森說,「我就在找這個!啊,這些黑手黨的念珠!」湯姆把絞繩拎起來,笑得很開心,「專門為你準備的呢,利波,你不乖乖聽話的話,就用得上。」湯姆這時候又改用義大利話,「畢竟我們可不想用槍,會吵到人,對不對?」
「好!」強納森直覺是席夢又打來了。已經晚上九點四十五分了。
強納森微微一笑。「不用了,謝謝你。」他跪地鑽進灌木叢,看起來像柏樹的灌木叢,四呎高而已,也有月桂夾在中間。強納森藏身的地方很黑,讓他覺得藏得很徹底。湯姆關上前門。
湯姆打開門,抓住這人的雙腳把人拖進屋內。強納森趕緊幫忙,抓住這人的肩膀和湯姆一起把人弄進去,強納森再回頭撿起步槍,走進屋內,湯姆馬上輕聲關門,再回頭拿起那一截短木柴用力朝這人金髮的腦袋打下去。這人的帽子掉了,翻過來掉在地板上。湯姆伸手跟強納森要步槍,強納森馬上把槍遞過去,湯姆拿步槍的金屬槍托朝倒地這人的太陽穴用力打下去。
湯姆向利波比手勢,要他接電話。湯姆拿起耳機豎起耳朵聽。接線生在說對方願意接這一通電話。
「會有危險,」湯姆打斷強納森的話,但忽然住口。沒時間再這樣子講下去了。湯姆回走起居室,他覺得不看一下利波的狀況不行,利波的臉色這時已經發青——或湯姆自己覺得吧。無論如何,利波在地上癱成一團,是很像萬事皆休的已死模樣——連說像是在作夢或睡覺都不像,而是空空如也,意識已經永久離開他這一副軀殼了。席夢從廚房走出來,湯姆才正要走回去。席夢手上的酒已經空了。湯姆走到飲料推車把酒瓶拿來,再往席夢的杯子裡倒酒,不管席夢比手勢表示她不要喝了。「妳不想喝也沒關係,太太,」湯姆跟席夢說,「因為我們不走不行了,但我也要跟妳老實說,妳若留在我這屋子裡,可能會有危險。我不知道是不是還會有人再闖進來。」
湯姆挺直身子,逕自走進廚房,因為他覺得這樣才有辦法把席夢弄進廚房。席夢和強納森真的跟著他進了廚房。「我今天晚上沒有時間跟妳好好說明,崔凡尼太太。現在沒辦法。我們要馬上離開這裡才好——把這兩個人弄走。所以,能否請妳——」湯姆在想,他們有沒有時間——他有沒有時間——開他那一輛雷諾車送席夢回楓丹白露,再回頭來和強納森一起處理這兩具屍體?沒有。湯姆才不想要浪費那麼多時間,這樣一個來回少說也是四十分鐘。「太太,能否讓我打電話叫一輛計程車來戴妳回楓丹白露?」
「他只是昏過去而已,」湯姆跟強納森說,「一定要解決掉才行,你若看不下去——就先進廚房去也好。」
「不要!」
強納森點頭,但遲疑了一下才把門栓拉開。強納森沒把門打開多少,他擠得出去就好,但是席夢竟然用力把門撞開,撞進麗影的玄關裡來。
矮一點的這個義大利人跟前一人一樣戴了帽子,手也一樣伸在口袋裡面,看到眼前出現的是一名高大的男子,穿著普通,面露驚訝。
強納森坐在地上,膝頭抵在下巴,步槍就搭在他右手邊。他忍不住想這樣子會不會要一小時?還是更久?甚至根本就是雷普利在玩把戲?強納森不相信雷普利會玩這樣的把戲。湯姆又不是神經病,他覺得這一天晚上可能會出事,就算機會不大,預作防備也才聰明。才想到這裡,就聽到有車子開過來,強納森也跟著真的開始怕起來了,很想一骨碌爬起來衝進屋裡。車子疾駛而過。強納森隔著灌木叢和前院大門,連瞄一下車子也來不及。他把一邊的肩膀靠在一株細細的樹幹上面,開始有一點要打瞌睡。五分鐘過後,強納森已經躺平在地上,不過人倒還維持清醒,也開始覺得地上的寒氣透過肩胛骨在往上竄。若是電話再響,很可能就是席夢。強納森想到,席夢會不會拗脾氣一上來就自己搭計程車跑到湯姆家來找人?或者是打電話給她在內穆爾的哥哥傑哈德,要傑哈德開車送她過來?這還比較可能一點。強納森就此打住,不再往這一條路上去想,因為真是這樣就會慘之又慘了。太好笑了嘛!不可思議!就算他把步槍藏好,但他要怎麼解釋他為什麼會躺在屋外的灌木叢裡?
「你現在看得到車牌嗎?」強納森覺得外面好暗,他身邊正好有一盞燈。
「利波,就說利波就可以了,」湯姆回答接線生,再說出對方的號碼。接線生說接通後會再回電湯姆。湯姆便向利波說,「打過去的地方若是哪一家雜貨店或你藏在哪裡的老相好,我一樣馬上勒死你!懂嗎?」
強納森那時已經站了起來。他當然看不下去。
湯姆聽見有車子駛近,在泥巴路上躊躇了一下,然後繞過來,停住,再來是拉起手剎車的聲音。
利波用右手把話筒湊在左耳。「可以了。我是利波,路奇嗎?」
席夢沒動,身子略一搖晃,就靠在強納森身上,但一下過後卻又抬起頭來,雙眼圓睜瞪著湯姆。「他們那樣子像是死了!——殺人凶手!太可怕了!——強納森!我不敢相信你竟然也——在這裡!」
「你們老大的電話號碼!」湯姆大罵。
湯姆好像太緊張了,強納森暗想,但還是專心聽湯姆說話。
「另一種可能性是從窗口扔炸彈進來,」湯姆再說,還朝前面的窗戶作一下手勢,「跟瑞夫斯的公寓一樣。所以,你若——呃——可以的話,不好意思,我不太習慣跟人商量計劃。一般我做事都靠隨機應變,但你若可以的話,能不能請你躲在門口右邊的灌木叢裡?——右邊那裡比較密——有誰走過來要按門鈴,你就先發制人,把他打倒。他們也未必會來按門鈴,但我會在屋裡準備好魯格槍,注意是不是有人要丟炸彈。來人一走到門口,你就要趕快把他打倒,因為他的動作一定會很快。他的口袋一定會有槍,他只要一看清楚是我就會開槍。」湯姆朝壁爐走去,他原本要點起柴火的,但後來忘了,這時他再從柴籃拿起一截短木柴。湯姆把木柴放在前門右邊的地板上。這一截木柴不會比門邊木頭櫃子上的紫晶花瓶重,但比花瓶要好用。
「你在法國,對不對?和安吉?」對方的聲音有一點不耐煩。「然後呢——怎麼回事?」
湯姆朝強納森微笑示意,再對利波說,「剩你一個人而已,利波?你若騙我,那hetubook.com•com你就完了,懂吧?」
強納森正眼沒瞧那一根在湯姆手上不住晃動的絞繩一次,前一根絞繩還正套在利波的脖子上。強納森也沒去看地板上的死人,死者就躺在離他不到兩碼的地方,一隻腳的鞋子在磨得精亮的地板上朝內翻,很不自然,只不過強納森眼角餘光始終躲不掉躺在地板上的人影。
湯姆朝飲料推車走過去,「席夢喝白蘭地好嗎?你說?」湯姆這問的是強納森。
湯姆走向席夢。「晚安,太太,妳別害怕。這兩人是侵入民宅的惡徒,都只是昏過去而已。我們是有一點麻煩!——強納森,麻煩你帶席夢到廚房去。」
席夢的怒氣全是衝著湯姆來的,所以湯姆希望她能一次發作完畢,好好大爆發一次,一了百了。湯姆每次遇到女人大發脾氣就沒輒——倒不是說他常遇到這情況。只是,這在湯姆感覺像跳不出去的一團亂,走的是個循環的圓,像一個接一個連成一圈的小火堆,就算撲滅了這一堆,這女人家啊,馬上就會跳到下一堆。湯姆只好跟強納森說,「席夢若可以搭計程車回楓丹白露去的話——」
湯姆打下去的第一記被利波伸手擋掉,但是湯姆馬上反手再打中利波的太陽穴。利波先是喊了一聲,接著大喊,「不要!不要打我!」
強納森沒笑。
「逮到這混蛋了!」湯姆低聲說了一句,頗為滿意,「就是那另一個保鏢,你看那槍!」
這時,汽車又再往前開了,向右。湯姆從窗簾縫朝外看。車子是走了沒錯,開得滿快的,看起來沒事——除非車上已經下來了幾個人,躲進灌木叢,準備朝窗子裡亂槍掃射。湯姆豎起耳朵聽了幾秒。說不定是葛瑞夫婦,湯姆心想,幾分鐘前那一通電話,也許就是葛瑞夫婦打的,說不定他們看到前院大門裡的碎石子路上有外人的車,就決定還是走了的好,心想雷普利家可能有別的客人在。
利波見狀馬上閃躲,飛撲在地上,或者是絆住跌倒吧,但是湯姆還是用手中的木柴打中他的頭,緊接再補上一記重擊。但這時湯姆倒也沒有使出全身的力氣——因為他心底隱隱有聲音叮嚀他不要把安奈特太太擦得這麼亮的地板再染上更多血。
「強!」席夢又喊,「你開門好嗎?我有話要跟你說。」
強納森覺得一陣茫然,像是他很可能上陣就會陣亡。但他和席夢這一仗本來就已經輸了。這情況他再怎麼解釋也解釋不了的。這時候跟席夢回楓丹白露去也沒辦法幫他扭轉什麼。他其實已經失去席夢了,既然事已至此,他還剩什麼好再失去的呢?這一番思緒像一幕影像在強納森腦中閃過。「我幫你,沒問題。」
湯姆撥號給接線生,表明要打長途電話,打到義大利的米蘭。接線生問湯姆家裡的電話號碼,法國的接線生一定會開口問,湯姆便說出家裡的號碼。
「把槍給我!」湯姆用義大利話下令。
「沒有!」湯姆轉頭跟強納森說,「哈哈!」湯姆走到前門對面的小洗手間去洗一把手,等他回來,先把他那一杯酒喝完,再拿起前門旁邊那一截木柴,朝利波走過去。「利波,今天晚上你要打電話給你們老大,說不定就是你的新頭目,啊?他今天晚上人在哪裡?米蘭?巴伐利亞摩納哥?」湯姆拿那一截木柴朝利波打下去,警告利波他可沒有開玩笑的意思。不過,湯姆這一記打得很重,因為他有一點緊張。
強納森緊緊抓住她兩隻手,「妳別看!他們——」
湯姆則在心裡計算,雪鐵龍以這麼慢的速度把繞到村子後面的彎路走過一回會需要多少時間?他們當然可以在中途看方便轉回頭再直接開回麗影這一帶來。「假如有人到了門口,」湯姆又說,「我覺得我一去開門就會吃子彈。這樣子做,對他們最簡單,你知道吧,然後開槍的人馬上就會往回跑衝進等在一旁接應的車子,連忙開走。」
強納森不敢相信眼前的這一幕,鮮血流到了白色的大理石板上面。倒地的這人是火車上的另一個保鏢,一頭金色鬈髮、身材高大的那一個,那一天他在火車上找人找得氣急敗壞。
湯姆準是要一開門就開槍,強納森心想,或者是用槍抵住來人。
「會。」強納森回答。他以前和羅伊來法國時就拿有駕照;羅伊就是跟他到法國來創業的哥兒們。但是駕照放在家裡。
湯姆和強納森互換一下眼神,湯姆跟強納森打手勢要他開門,接著馬上閃到門的左側,這樣門外不管站了有誰,門一開對方都看不到他。
但利波還是站著沒動。他看起來過了三十歲有,湯姆猜道,一百八十公分高吧,肩膀圓但結實,啤酒肚已經跑出來了,笨到家,不是當頭目的料。一頭黑色的直髮,淡褐色的臉這時候微微發青。
門鈴又響了一次,這一次又長又大聲。
義大利佬用力搖頭,湯姆想,這算表示沒有吧,接著就注意到他有一條手臂罩在外套裡,還掛著吊帶。果真是報上寫的那樣。
「這一條毛毯給你,」湯姆低聲跟強納森說道。屋前的路上啥也沒看到,湯姆拿來一條小蓋毯交給強納森。「墊在下面,地上一定很冷。」湯姆聽自己低聲耳語,才忽然想到,黑手黨他們也很可能徒步過來,偷偷逼進。之前他倒沒想到這一點。湯姆走回屋裡,沒多跟強納森說什麼。
「強!對不起我——」席夢上氣不接下氣四下張望,像是要找湯姆.雷普利,麗影的男主人,席夢看到雷普利,但同時也看到躺在地板上的另兩個人。席夢發出短促的驚呼,手提包從指尖滑落,掉在地板上輕輕一聲「砰!」
義大利佬終於搞清楚湯姆的意思,看湯姆朝他作手勢要他把槍丟到地上,便依命照做。這時他也看到了他那兄弟躺在地板上,離他有幾碼,吃了一驚,眼睛睜得斗大。
「被人盯上了?」米蘭那邊馬上厲聲質問。
「什麼聲音?」強納森已經從廚房出來輕聲問湯姆。
「我——呃,想要問,嗯,路,麻煩你。」法語的發音不怎麼好。
「若有人陪她過來,」湯姆跟強納森說,「你就要問她是誰陪她過來的,絕對不可以開門,跟她說我們有事在忙。」
強納森把門栓拉開,轉動門把的自動鎖,把大門打開一半,也在心底認定馬上就會有一顆子彈命中和*圖*書他的腹部,但他還是站得直挺挺的,右手搭在外套口袋裡的槍上。
「安吉死啦,」湯姆回答,「你也差不多了,你不乖乖照我的話做,就跟他一樣。你想跟他一樣嗎?你叫什麼?——你叫什麼?」
「半個也沒有!」利波怒聲回答。
「好,那你就要——」強納森沒聽清楚後來的話。
「已經付過了!」
「我覺得我看到我今天早上看過的那同一輛車,暗藍色的雪鐵龍。早上我看到的那一輛掛的是巴黎的車牌。這一帶的車我大部分都認得,只有兩、三個人的車是巴黎的車牌。」
湯姆等他回答,木柴也已經擺在打擊的定位。
湯姆輕聲向強納森說,「你出去把她擋在外面,我在裡面打電話再叫一輛計程車來,好不好?你就跟她說我們和另兩個人有事情要商量。」
「那這樣子嘛,」強納森說,「由我去開門,怎樣?他們若跟你講的一樣,知道你長的樣子,那我去開,他們發現我不是你——」
湯姆把調好的酒遞給強納森,說,「乾杯!」再轉向利波,「你們的老巢是在哪裡?利波,米蘭?」
「利波,腓利波。」
席夢呆呆站在原地。
「你若要拿槍打人,就要這樣,像揮棍子。」湯姆作示範,這樣槍柄最重的部分,槍托,打下去才會有最大的效果。「你看,開槍要這樣,萬一不開槍不行的話。保險栓是扣住的。」湯姆再示範給強納森看。
「看起來是只有他們兩個。」湯姆跟強納森說。
「沒事,我——我們看到那個人了。安吉說這人不對……不是……」
「先生?」強納森注意到這人的左手袖子裡面空空的。
這人外套的右邊口袋已經掉出一把槍。
「回答啊,你……!」
「回去嗎?」利波再說。
「好了,利波,」湯姆的口氣很平靜,「你現在就要打電話給我們這一位老大,我要在旁邊用這玩意兒作監聽。」湯姆拿起圓形耳機夾在電話後面。這是法國人用的助聽器,可以放大音量。「你們講的話我若有一點點不滿意,」湯姆這時候改用法語,他看得出來這義大利佬聽得懂,「我馬上就把這活結抽得緊緊的,你知道吧?」湯姆把活結套在自己的手腕上作示範,才再走到利波身邊把活結從利波的頭上套下去。
湯姆開始在利波身上搜,利波好的那一隻手朝後甩了一下,像是要打湯姆還是怎樣,但是湯姆才懶得躲。他緊張罷了,湯姆暗想。湯姆在利波口袋裡找到幾枚硬幣,一張揉得皺皺的小紙頭,仔細一看,才知道是義大利電車車票的舊票根,接著又在臀部口袋翻出一根絞繩,這一根就有一點花俏了,紅白二色的條紋,看得湯姆覺得很像理髮廳的旋轉招牌柱子,質地細得跟羊腸線樣,湯姆想這應該就是羊腸線沒錯。
「什麼事?」強納森問湯姆。強納森正在喝咖啡,他不愛喝茶。湯姆有一點緊張,搞得他也緊張起來。而且,到這時候為止,強納森一直沒發現湯姆有什麼理由需要這麼緊張。
湯姆先指向電話,然後走向前面窗戶旁邊的桌上電話。湯姆問義大利佬米蘭的電話號碼。
「你們要幹什麼?」
強納森一隻手抓住席夢一隻手腕,另一隻手順勢把席夢手上的杯子拿走,免得酒灑出來。「妳一定要照我說的去做。這關係的是妳的命,關係的是我的命。我們沒辦法這樣一直吵下去!」
強納森看到湯姆的臉色忽然一變,皺眉,瞇眼,好像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湯姆插嘴道:「強納森,」湯姆朝強納森比一下手勢。「太太,您請見諒,我們兩個私下談一下。」湯姆和強納森挪到起居室低聲密談,「我們還有六小時的時間——或說是我有。我一定要把這兩具屍體弄出去處理掉——我要趕在天亮的時候甚至天亮之前就要回到這裡。你真的要幫忙嗎?」
湯姆忍不住竊笑。
強納森再往下勸席夢,湯姆在一旁忽然想道,說不定強納森並不願意,或者是改變心意了。強納森講不動席夢。
「不要打了!」利波大喊一聲,搖晃一下差一點跌倒,一隻手遮住頭,樣子有幾分可憐。「我只是一隻手的傢伙!」利波尖聲大叫,這時候講起話來就露出本性了,那不勒斯出身的義大利貧民窟小混混,湯姆又想,但也可能是米蘭吧,反正湯姆也不是這方面的專家。
強納森的槍也已經瞄準在這人身上。這人插在口袋裡的手往上舉,好像要開槍。湯姆馬上用左手往他的臉上推。但這人沒開槍。這個義大利佬發現湯姆.雷普利赫然近在眼前,嚇得失神,愣在原地。
湯姆硬憋住笑,繃得肋骨好緊,眼睛瞥了強納森一眼。強納森倒是一直盡忠職守,手上的槍始終瞄準利波。利波講的話,湯姆不是每一個字都聽得懂,但利波這樣子不像在耍什麼把戲。
湯姆沒出聲笑了一下,就掏出他的魯格槍。湯姆朝強納森作手勢要他也把身上的手槍拿出來。但這時湯姆忽然有大笑的衝動,趕緊彎下腰,壓下笑意,才再直起身子,朝強納森咧了咧嘴,伸手抹掉眼角笑出來的淚。
席夢轉身沿著來時路去打發計程車。湯姆和強納森聽到計程車離開。席夢再走回來,走上台階,這一次她沒再敲門,而是靜靜站在門外等。
湯姆從這人胸前的口袋掏出一條手帕——淡藍紫色,繡了姓名縮寫——擦掉門口地板上的一塊血跡。湯姆伸腳一踢,把這人的帽子踢飛過他的身體,掉在走廊邊的廚房門口。湯姆再把大門栓好,左手小心搭在門栓上面,免得發出聲響。「下一個就沒那麼好對付了。」湯姆低聲說了一句。
義大利佬任由身上的外套往下滑,掉在地上。他肩膀上的槍套是空的,口袋裡也沒找到別的槍。
利波吃了一驚,略朝後仰,但被湯姆拉著絞繩硬扯回來,像牽小狗一樣拉到電話旁邊。湯姆把利波推到桌邊的椅子坐下,這樣抽絞繩時才容易施力。
湯姆懶懶朝利波走過去時,強納森低頭看著地板有好幾秒,湯姆還把絞繩繞在一根手指頭上不住打圈圈。
碎石子路上又有了腳步聲,然後門鈴響了——連響兩次,感覺相當著急。
電話鈴響了。
「席夢,妳搭計程車回楓丹白露去吧。」強納森這時說了。
「不會。」席夢是強納森的責任,強納森卻覺得自己沒有能力勸得動她或指揮得了她。「我從來就沒辦法要她——」
接下來湯姆講的話就比較長了,講完後湯姆轉向強納森說,「我跟這傢伙說他不打電話給他老大說我要他說的話,那和-圖-書就絞繩伺候。」湯姆把絞繩調整好,然後轉身面向利波,這時屋外傳來車子開過來的聲音,車在前院的大門外面。
黑手黨的自尊好像重回利波身上,他沒作聲,只是瞇起眼睛向看湯姆。
強納森看出湯姆聽到了席夢說的話。
「你看看!又一條!」湯姆跟強納森說,把找到的絞繩舉起來,像是在海灘找到了漂亮的鵝卵石。
「再弄進起居室那裡,」湯姆說完,便和強納森一起把這人又拖又推的從地板上弄過去。「小心血不要沾到地毯!」湯姆伸腳把地毯踢開。「下一個人絕對下一分鐘就會到了,準會有兩個搞不好三個。」
「不可以!太太。」湯姆的口氣十分堅定。
席夢接過就喝下去。所以,這時候席夢坐在黃色的大沙發上,神色比較平靜,雖說藥劑要發揮效力還有一點太早,強納森已經在打電話。湯姆想他應該是在打電話叫計程車。薄薄的塞納─馬恩省的電話號碼簿攤在電話桌上。湯姆覺得有一點恍惚,跟席夢一樣。但席夢還有一點驚嚇過度而呆呆的。
「別用槍,」湯姆低聲吩咐,「非不得已不要開槍。」湯姆的左手已經前伸要去開門。
「黎普利!」義大利佬驚呼一聲,口氣透著恐懼、驚訝,說不定還有得意。
「我——我這時候沒辦法。」強納森答得很無奈。
利波閉一下眼睛,嘴唇微張,呼吸很淺,很大聲。
車子的引擎還在響。
「是!」對方回答。
「要掛電話了,來日再相會了,路奇。」利波說完掛掉電話,抬眼看向湯姆,眼神像可憐的小狗。
強納森站起來,心想,要嘛是義大利佬的援軍來了,要嘛是席夢坐老哥傑哈德的車來了。強納森不知道前者還是後者才比較慘,反正兩者這時候在他都是死路一條。
「栓上門,」湯姆跟強納森說完,便再改用義大利話問義大利佬,「還有人嗎?」
「跟他說你要掛電話了。」湯姆低聲下令,還作手勢。
湯姆把手上的絞繩稍微一抽,催利波快講。
「累了嗎?強納森?坐吧。」湯姆幫強納森拉來一張黃色襯墊的椅子。「你要坐也可以,」湯姆跟利波說,「你坐到你那兄弟旁邊去。」湯姆跟利波說的是義大利話,他的義大利黑話慢慢回來了。
強納森還站在湯姆出去前他站的原地沒動,手裡的槍也還指著利波,利波這時已經把好的那一隻手放下來了,垂在身側略往外靠。
「那好——謝謝你。」湯姆這時笑得就有一點勉強了。「席夢當然不會願意待在這裡,但她要的話,也可以留在我太太的房間裡。說不定我找得到鎮定劑什麼的,但再怎樣,拜託,她絕對不可以跟著我們去。」
利波扭了扭,像是急著要逃卻又不知道該怎麼辦——還不知道。
「很好,」湯姆說,「你要不要這時候就喝一杯威士忌?杯子放在灌木叢裡就好,打破了也沒關係。」
湯姆看了不禁莞爾,黑手黨家族以數大取勝,以團結取勝。像利波這樣落單一人,就一臉慘白,甚至發青。湯姆對利波的手有一點不好意思,但他可還沒開始折磨他呢。湯姆很清楚黑手黨要不到錢或要不到人情,會使出怎樣的手段來對付別人——硬生生拔掉腳趾甲或牙齒,拿菸頭燙,諸如此類。「你殺過多少人?利波?」
這時又傳來腳步聲,外面那人改向強納森身後的窗戶走過去,這一扇窗的窗簾這時候已經拉下蓋得滿密的。強納森悄悄從窗前挪開。
湯姆緊緊拽住絞繩的手片刻沒有放鬆。到底過了幾秒?四十五?沒超過一分鐘,真不巧!
利波完了,他心裡有數,湯姆暗想,一時間對自己的名聲還頗為自豪。湯姆無意饒利波一命。利波他們那一幫也從來不饒人性命,不論什麼情況都不會。
「安吉?——安吉!」外面的男子輕聲叫喚。
強納森聽到屋子的前門打開。他已經在打盹了。
「你到門邊問他有什麼事,」湯姆輕聲跟強納森說,「用英語——裝作是管家。然後讓他進來,我再用槍抵住他。——你可以嗎?」
湯姆走到收音機旁,按下兩個按鈕,一曲大提琴的協奏曲就流洩滿室。湯姆把音量調到中等,再去查看窗簾是不是拉得沒一絲縫。「很討厭,對吧?」湯姆這是跟強納森說的,有道歉的意思。「下流。他不肯跟我說他老大人在哪裡,所以不打他幾下不行。他是怕我,但一樣怕他老大。」湯姆朝強納森笑了笑,但一閃即逝,隨即回頭去換音樂,找了一些流行音樂,就再拿起那一截木柴,而且意態十分堅決。
「強納森不走我絕對不走,我要知道我丈夫在這裡搞些什麼名堂——和你這樣的垃圾在一起搞些什麼名堂!」
這人才往門內踏一步,湯姆就已經拿著魯格槍抵住這人的腰側。
「我的天!——出了什麼事?」
「站起來,利波,」湯姆帶笑說道,「我們看看你口袋裡還有什麼寶貝吧。」
湯姆這時只能拼命祈禱利波快死吧。利波的臉色還只是暗粉色而已。可惡!
利波猶豫了一下,但時間很短,好像不想承認的念頭在他腦中只是一閃即逝。「是。」利波答的口氣十分堅定,但微帶一絲羞愧。
晚上七點半左右,湯姆正站在起居室朝前的窗口,就看到一輛暗藍色的雪鐵龍——他覺得就是他早上看到的那同一輛——開過麗影,這一次的速度比早上要快一點,但還是比一般的車速要慢一點。真的是同一輛嗎?那麼暗的天色,顏色會騙人的——暗藍和深綠就看不出差別。不過,這一輛是敞篷車,白色的上緣有一點髒,跟早上看到的一樣。湯姆朝麗影的大門看過去,他原本留了一條縫沒關緊,但肉鋪送貨的孩子把大門關起來了。湯姆決定就還是關著好了,但不要鎖。外面那一道大門開的時候會「咿呀」一下。
利波給了電話號碼,湯姆寫下來。
「可以,——我們進廚房去吧,席夢。」強納森準備擋在席夢和兩具屍體中間走過去,但席夢不肯動。
「那就叫他回去吧。」
「我跟你說,我——」利波的襯衫滲得都是汗,黏在他的背上。「我們看到——」
湯姆搖頭表示不知道。
強納森點頭,擠出一絲緊張的笑。「對!」
「看不到——我去拿步槍。」湯姆飛也似的跑上樓,馬上就又下樓,手上拿了那一柄步槍。他把樓上的燈都關了。湯姆跟強納森說,「我是能不用槍就不用,因為聲音會很大。現在不是打獵季,有槍聲一定會把鄰居——或是誰——吸引過來查看。強納森—和-圖-書—」
門上又敲了一下。「雷普利先生?——強!」
「沒人!——我要計程車司機在外面等我。什麼事啊?強?」
湯姆在想不知該用什麼辦法逼利波要他那一夥人別再追他。電話鈴響了八聲,就停了。湯姆下意識裡在數鈴響的次數。湯姆回到起居室,手上捧著托盤,放了兩只玻璃杯,一碗冰塊,和一瓶打開的通寧水。餐桌附近的飲料推車上已經有杜松子酒。
「安吉——」義大利佬又問了。
「對,」路奇回答,「棄車!搭計程車到最近的機場!你們現在在哪裡?」
湯姆拿著他那一把魯格槍,走出屋外,右轉,朝院子外的泥巴路走去,小心走向義大利佬的車。湯姆聽得到引擎沒有熄火。車子停在路邊,打著停車燈。湯姆停住腳步,閉上眼睛幾秒才再睜開,眼睛睜得斗大,細看車子兩邊或是後車窗後面有沒有動靜。湯姆慢慢朝前逼近,一步一步踩得十分穩定,原以為車裡會有人朝他開槍。但是,悄然無聲。他們該不會只派了這兩個人來吧?湯姆緊張之餘,忘了帶手電筒。湯姆拿槍瞄準前座,以防有人躲在前座朝他開槍,打開前座的左邊車門,車裡的燈便亮了,但車裡沒人。湯姆用力關上車門,車裡的燈跟著熄滅,湯姆壓低身子,仔細聽四下的聲響。沒聽到絲毫動靜。湯姆快步往屋子跑,打開麗影的前院大門,再跑回車子那邊,倒車開回前院的碎石子路。這時一輛車正好開過來,從小村裡來的,沿著泥巴路往前去。湯姆關掉引擎和停車燈,轉身回前門敲了敲,讓強納森知道是他回來了。
本來彎腰勒住利波的湯姆直起身來,絞繩就留在利波脖子上沒動。湯姆在想強納森有辦法出去支開席夢,跟她說今天晚上不好請她進這屋子裡來嗎?他們這裡還有其他人在嗎?他們可以幫席夢再叫一輛計程車過來把她接回去嗎?湯姆也在想,等一下計程車司機真的來了,不知會怎樣?這一個打發掉了還是比較好吧,免得讓外人看到明明屋裡有燈,至少有一個人在,卻好像不讓席夢進門。
強納森已經把手上的酒喝完了,手裡的槍始終指著利波,這時也改用兩隻手一起抓著,因為這一把小槍變得有一點重了。強納森不知道真要他開槍的話,他打得中利波嗎?但又怎樣?反正湯姆老是擋在他和利波中間。這時候湯姆已經揪住義大利佬的皮帶用力搖他,強納森聽不懂湯姆在說什麼,有些字是連珠砲般簡短的義大利話,有的就又是法語、英語。湯姆大部分時候像是喃喃自語,但腔調最後還是氣得拉高,把義大利佬一把朝後推,兀自轉身。義大利佬從頭到尾幾乎都沒吭聲。
「我想問路,不好意思。」男性的嗓音,一口標準的法語。
「我不知道。所以,現在——我們接下來要怎樣?」利波問道,用的是流利的黑幫行話,但有一個字湯姆沒聽懂。利波這時候看起來是真的很怕。
「妳可不可以之後再讓我跟妳好好解釋,親愛的——」
「誰陪妳來?席夢?」強納森隔著緊閉的前門問道。
「請問是哪一位打的?」
「你再說你覺得有人在盯你們,」湯姆輕聲吩咐利波,因為線路不太好,湯姆並不擔心米蘭那人聽得到他在講話。
「我知道,我知道。席夢,妳回家去對大家都好。」
「我還不清楚,但我們一定要把這——這些髒東西處理掉!」湯姆比了一下,「髒東西!」湯姆再講一次。
強納森可能餓了,這沒人有辦法。湯姆自己也餓了。怎麼沒辦法?湯姆走下樓,還是摸黑行動,手指頭搭在樓梯欄杆一路摸下去,走進了廚房——起居室和廚房倒都開著燈——自己動手做了些魚子醬冷盤小吃。魚子醬是前一晚吃剩的,裝罐放在冰箱裡,所以做起來很快。湯姆端著盤子正要把東西送去給強納森,卻聽到有車子引擎的低鳴。一輛車,從左往右開過麗影大門前門,然後停住。接著是車門一聲咔達,車門沒完全關好就是這聲音。湯姆把盤子放在門邊的木頭櫃上,掏出身上的槍。
「你幫我瞄準他!」湯姆叮嚀強納森,便開始搜這人。「外套脫掉!」湯姆把這人的帽子摘下來,朝安吉的方向扔過去。
「是!」利波應了一聲,既生氣又害怕。
「那就等於是你不想回去,你站在他那一邊。」
「妳去付錢給司機,席夢。」強納森隔著門喊。
「好,利波。手舉起來,不准動。你的手。站到那邊去。」湯姆朝利波作手勢,要他站到死去的同夥身邊。波利舉起他好的那一隻右手。「抵住他,強,我去看一下他們的車。」
「你會開車嗎?」湯姆問強納森,「我是說我的車,那一輛雷諾。」
強納森站了起來。「怎樣?」
湯姆發現白蘭地比威士忌還要難開瓶,便拿飲料推車上的一只玻璃杯改倒威士忌。湯姆把那一杯威士忌遞給席夢,威士忌沒加水。「太太,我知道這場面很可怕。這些人是黑手黨——義大利。他們闖進我家裡來攻擊我們——攻擊我,隨便吧。」席夢接過酒小啜幾口,還稍微擠了一下眼睛,好像良藥苦口;湯姆看了略微放心了些。「是強納森幫我度過難關的,我對他十分感激。沒有他——」湯姆講到這裡停住,席夢的怒氣又浮上來了。
「沒有他?他在這裡幫你什麼?」
湯姆沒有意思要去窗邊查看。汽車引擎沒關。利波的臉色沒有一點變化,湯姆看不出他有鬆一口氣的樣子。
「我的天!」湯姆看錶輕呼一聲,沒想到竟然這麼晚了,已經過了十點。現在就一定要做個了斷,他和強納森還要開一小時的車去辦事,再在天亮前趕回來——可以的話最好如此。屍體一定要丟在維勒佩斯外面很遠的地方,往南去,當然是朝義大利那邊去。可能東南方吧。哪個方向也沒多重要,只是湯姆覺得東南方比較好。湯姆深吸一口氣,準備好要動手,但強納森就在眼前,擋得他下不了手。不管怎樣,強納森也看過處理屍體的場面了,沒時間再磨菇下去。湯姆拿起地板上的木柴。
湯姆忽然衝上樓去,在樓上找了一分鐘,找到赫綠思的一個小瓶子,裡面是小劑量的苯巴比妥鎮定劑。赫綠思很少吃,塞在醫藥櫃最裡面。湯姆捏了兩顆鎮定劑衝下樓,裝作沒事一般扔進席夢用的杯子——他先前從強納森手上接了過來——再往杯子裡倒蘇打水。
「是、是!」利波回答,嚇得睜著一雙滾圓的眼睛從湯姆看向電話。
「可以了嗎?」另一頭傳來男人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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