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你又發生了什麼事?」
「所以不是賭博,我再想一想。」
「請赦免我,神父,我正要犯罪。」
雷博思點點頭,每次他們找理由把「針插」帶進警局,到最後他總是光著身子。
安迪.史迪爾的頭上有一點破皮,皮屑掉到他的褲子上,「嗯,我觀光了一下。」
「這句話用筆塗掉了,我把它拿去分析。」
「你解釋過自己在那裡出現的原因嗎?」
「我無法不相信。」他沒說自己多麼努力地不想相信。
「嗯,我的確有向金圖爾提出這個可能性。」
「可以給我你的車鑰匙嗎?」勞德戴爾要求。
史迪爾嘆口氣,不再抓癢,「要看你觀光的項目是什麼。我告訴酒館的一個男人我是私家偵探,他說他有案子給我辦。」
「請把你的車鑰匙給我。」勞德戴爾的手很平穩,雷博思覺得如果自己走開把他們兩個留在當場,那隻手也會停在那裡好幾個小時。他交出鑰匙。
「我沒打算要開,」勞德戴爾說,聽起來很有威脅性。可是勞德戴爾的沉默才是最讓他擔心的。接著他才想到:槍!他們知道槍的事!是的,槍還在他的駕駛座底下,還有哪裡可以藏?公寓裡?麥可可能會找到的地方?褲子裡,會被人看見的地方?沒有,他把槍留在車上。
「這種年代並不會因為這個緣故就逮捕你。」
「發生什麼事?」雷博思看著傅勞爾,他看起來像火葬場的牧師。
第二天早上,雷博思強迫自己維持往常的作息。他先去看有沒有安德魯.麥克菲爾的蹤影——並沒有。麥克連的傷勢不算嚴重,大部分的熱水被他用手臂擋掉了。目前還沒有人把麥克菲爾當成兇嫌,不過他的長相描述已經發到公車站、火車站、高速公路休息站之類的地點。如果有足夠的人力,雷博思很清楚知道應該從哪裡開始找起。
「我也不是,」雷博思承認。「所以,我猜艾迪有餐廳的鑰匙?」
「那麼,把你的煩惱告訴我。」
「也許是保護費,更有可能是欠了賭債,妳認為呢?」
「你相信神嗎?」
「坦白說,我寧願去縫郵袋。」
「是同一個用刀刺他的醉鬼?」
「艾迪的食譜嗎?」
「傑森,十七歲,沒有工作。金圖爾告訴他我是刑事組的時候,他兒子看起來很緊張。」
「我也這麼想,不過要看他惡夢的內容是什麼,不是嗎?惡夢可能是害怕將要發生的事情,或是自己曾經做過的事。」
「是『針插』嗎?」
「我想應該是,我以前上過教會。」
他把車子停在眼目所及的第一間教堂前。他已經和-圖-書很久沒有參加什麼教會儀式了,永遠不乏藉口,然後向自己保證會更努力督促自己上教堂。這都要怪佩弦絲把星期天早上變得這麼棒。
「你當自己是天之驕子,是不是?」傅勞爾說,「你覺得自己很偉大?」
雷博思微笑,「都是學習的一部分,克拉克。」他說,放下電話。
「用你的屁|眼說話。」
有人忍不住用麥克筆在墓園的木板告示牌上加上自己的筆觸,把「我們的永援聖母」(Our Lady of Perpetual HELP)改成「我們的永恆地獄聖母」(Our Lady of Perpetual HELL)。算不上什麼最好的見證,不過雷博思總歸是進去了。一進教堂,他就拿起一本聖經,用力地瞪著黑色、不帶批判的封面好一會兒之後,不知道為什麼他突然有了很深的罪惡感。他在椅子上坐的時間不久,裡面人並不多。最後,一名女子離開告解室,拉起圍巾。雷博思就站起來進到那個小隔間裡,安靜坐了一下子,試著思索應該要說些什麼。
「廂型車、打破店頭櫥窗,如果還沒有用,就放火燒了廂型車。」
「也許和他的那些惡夢有關。」
檔案櫃附近有一些忍住不發出的咳嗽聲,「你們有需要的話,我有喉糖,」雷博思大聲說,檔案櫃關起來,觀眾走開。
「神父,謝謝你。」
傅勞爾微笑,「雷博思,我以為你這種人已經跟恐龍一起絕跡了。」
「喔,沒關係。可以請你告訴布萊恩葬禮的安排嗎?華里斯頓墓園,下午兩點。」
雷博思進了門,客廳看起來沒有上次那麼乾淨、整齊,他不禁開始思索,他們兩個人之中到底誰才是比較愛乾淨的那一個。當然,艾迪.林根看起來比較像個懶鬼,不過,事情不能只看表面。
「不希望。」
「我倒是沒有這樣說,他也沒有。我不知道有沒有關聯,可是他說他曾幫表哥開肉鋪載貨的廂型車。」
「我們在談話的時候,他的兒子正好進來。」
「嗯,貓王也吃披薩,是不是?看來傷心咖啡店就快變成義大利餐廳了。」
「查查看他有沒有什麼紀錄。錢袋行動進行的如何?」
「我就是警察。」
「你不是第一個進來告解室的條子,警界還有一些天主https://www.hetubook.com.com教徒。」這次換雷博思笑了,「你打算怎麼做?」
「那又怎麼樣?」雷博思問。
「當成全職工作?」
「不客氣,還有,孩子?」
「你如果倒立的話會比較簡單,」雷博思給出這樣的評語。
警察點點頭。「針插」是外號,因為他從頭到腳都有刺青,一點空間都不放過,「他被帶進來問點問題。」
「他笑了。」
「對於領失業救濟金的年輕人而言,那是很自然的反應。這個年代,他們見到警察就以為我們是去強迫招募的。」
「是的。」
「什麼事?」雷博思問,他微微地聽到他說,「他來了。」
「只是一輛垃圾,如果沒踢對位置的話甚至沒辦法發動。」他跟著兩人走到停車場。
「這名字不錯是不是,長官?」
「是有刺青的那個傢伙,」其中一個向雷博思解釋。
「你怎麼知道?」
「卡德先生,你應該進刑事組的。這一點也正是我在想的。」雷博思從沙發上站起來,「嗯,很抱歉我必須過來打擾。」
「不一定,」雷博思說,「對你私家偵探的事業可能不太有用,不過如果是偷窺狂事業的話,倒是絕對有幫助。」看到史迪爾這麼悲慘,雷博思眨眨眼,「高興一點,我看看我能做點什麼。」
「抱歉,家裡很亂。」
「『針插』嗎?至少比我給他的外號好。」
「然後呢?」
「繼續說。」
「啊,至少我任務達成了,我找到你,讓你聯絡上她。」
「他的太太有外遇,他告訴我可以在哪裡找到她,以及她的長相。我先拿十鎊,向他回報時可以再拿更多。」
「有人在威脅我、我的朋友,還有家人。」
「沒錯,直到大約一年前。」
「我問他知不知道表哥賭博的事,他不肯說。但我覺得他們很親近,客廳有很多很多照片,叔伯嬸嬸、兄弟姐妹、外甥姪女、外公外婆……」
「我相信這是真的,不過你是基督徒嗎?」
「比某些人好。」
不論派特.卡德在隱藏的是什麼,他做得還不錯。不過雷博思還不忍心動手挖掘,況且目前有太多事情讓他操心,首先就是那把槍。昨天晚上他坐在車上,手指放在板機上,就像他在陸軍時教官教他的拿法——握緊,但不要抓緊,就像對待勃起的陰|莖那樣,才能持久一些。
「我同意,他的確不是情緒型的那種人。」
「沒錯,只因為你申請的時候他們拒絕了你。
和_圖_書」
「長官?」
「星期一下午兩點,我會告訴他。喔,對了,還有一件事,你還留著餐廳的訂位紀錄吧,有嗎?」
卡德微笑,「謝謝你,探長,謝謝你這麼說。是有什麼特別……」
所以他說,「我甚至不是天主教徒。」
「我才在想跑到哪裡去了。」
「探長,請進。」
「只不過現在那女人提出告訴,這對我的事業不是什麼很好的開始,是不是,探長?」
卡德的表情很疑惑,「當然。」
他也在思索好人跟壞人這回事。如果你腦袋裡想著不好的事——殘忍或慾望的夢——並不會讓你變成壞人。可是,如果腦袋裡都是一些文明的想法,卻整天都在折磨人,結果社會就會用你的行為來評論你,而不是看你腦袋裡的東西。所以,除非他打算把這些想法變成行動,否則沒有理由為這些陰暗的想法感到難受。然而,這個想法要是能夠實現感覺會很好,更重要的是感覺會很對。
「不過他有一些好朋友。」
「只是關於一些我們在現場找到的東西。」
「你是說這一切都跟保護費有關?」
「我弄了一把槍。」
「不只如此。」
他讀著那張紙條時,櫃檯的警員打電話到樓上,聲音很低。
「只不過又是另一個怪胎罷了。」雷博思邊說邊往前走,打開二號拘留室並隨手關上門,一名年輕人坐在上下鋪的下層,沒有刮鬍子,眼神很悲傷。
「早安,」雷博思說,「我就知道可以在家裡找到你。」
「可是他對那女人的描述卻很準確?」
雷博思聳聳肩,「並不是那樣的紙條,我們是在一本學校筆記簿裡找到的。」
史迪爾點點頭,「他們甚至帶我回去那間酒館,當然他已經不在那裡,也沒有人認識他,我連他叫什麼名字都不知道。」
母安迪.史迪爾瞪著天花板,他知道這樣對自己沒有好處,不過反正已經太遲了,「那是間一樓公寓,我看了整個晚上,看到那個女人,她在那裡沒錯,但是沒有男人。所以我就繞到後面去看清楚一點,一定是有人看到我而打電話報警。」
「我不知道,也許和往常一樣,毒品或幫派。」
卡德愣住,「天啊,所以真的是自殺嗎?」
「嗯,你現在手頭上事情很多。」這地方的空氣很沉悶,一股濃厚的男性味道,通常在多人分租的公寓或男用更衣室裡會聞到這種味道。不過通常需要一個人以上才會有這樣的味道,雷博思想到陪卡德去驗屍間的那個年輕酒保。
「我只是想看一看,也許裡面有什麼名字對你沒什麼意義,對警察卻可能有意義。」
和-圖-書「你報警了嗎?」
「長官,沒什麼,」櫃檯的警員說。雷博思試著瞪他一眼要他回答,他轉身時内門正好打開,像接生意一般走出來的是醜女姊妹花——勞德戴爾及傅勞爾。
「我想沒有,可是如果沒有鑰匙的話,他是怎麼進去的?」
他把車子停在聖藍納分局,進門後櫃檯人員交給他一個包裹——傷心咖啡店的訂位紀錄。卡德在上面留了一張紙條。
雷博思發現他們引起了旁觀者的注意,整個警局約有一半的人都在等著這兩位探長起爭執。此刻,似乎有比平常更多的警探對雷博思座位附近的檔案櫃很有興趣。
安迪.史迪爾抬頭看他一眼就轉開頭,並用手穿過他一頭亂髮。看來在他來訪期間,愛丁堡對他並不友善。
「我們在他身上沒找到鑰匙,你打包的時候有看到嗎?」
卡德點點頭,「我懂你的意思,我會拿去警局。我午餐時要過去傷心咖啡店,到時候我會拿過去。」
「所以,」傅勞爾說,「才因為被揍而讓你損失了一個警官,現在又因為瓦斯爆炸讓你底下一個警佐去休假,接下來還有什麼把戲?」
「喔,是嗎?」雷博思的注意力暫時停在拘留室牆上一個刺目的井字遊戲。
「是的,神父?」
「所以,問問你自己,你的餘生可以承擔這樣的記憶和罪惡感嗎?」那聲音停下來,「我知道你們這些喀爾文教派的人怎麼想,反正一開始就註定有罪,幹嘛不在到達終點前大鬧一場?可是我說的是這一世,不是來世。你希望死前就活在煉獄之中嗎?」
「提醒我一下他的背景。」
雷博思點點頭,「不過沒看到你爸媽。」
「那是什麼?」
不知為何,他昨天忘了問派特那段寫在食譜裡的話。他不願認為是因為看到瑪麗的美|腿或是那麼多關於貓王的東西,而導致他分心。雷博思離開警局前查過,傑森.金圖爾並沒有犯罪紀錄,不過不知道為什麼,駕駛座下的槍讓雷博思的心思更加敏銳,沒花多久時間車子就到了殖民地區。
「你去見過你的愛娜伯母嗎?」他問。
「還在清東西嗎?」
「比某些人差很多。」
「喔,孩子,這點我們還不確定吧。」另一頭傳來的是愛爾蘭口音,聲調有著十足的把握,雷博思幾乎笑了。
「沒錯。」
「也許是還有些恩怨未了的前妻,他想嚇嚇她們,值得花個十鎊。」
「我不知道波恩有廂型車,那麼那輛車就是下一個目標。」
「什麼?」
「如果你說別的答案就是笨蛋,在那把手槍上綁一顆石頭丟到海灣裡,它屬於那裡。」
「還有什麼和_圖_書內情?」
看到他,派特.卡德似乎很訝異。
結果這樣下來是二比零,傅勞爾下場。可是雷博思知道還有下一場,然後還有下一場。他再看一次逮捕紀錄,確定自己沒有看錯名字,便嘆口氣走到拘留室。一群年輕的警察站在一號室外面,輪流從窺視孔偷看。
「我不是心理學家。」
神父的話是一大鼓舞,但他卻發現連神父叫什麼名字他都不知道。不過這種事本來就是如此,不是嗎?匿名的罪人。他也許會達成神父的願望,找個時間回去。他今天晚上就開車到海邊去丟掉那支槍,這整件事根本就很瘋狂,在某些方面來說,光是買槍這件事就夠瘋狂了。他根本就不會用到,不是嗎?
「是一句話,上面說,『我只是打開瓦斯』。」
「有的,他反應很大,得努力把自己壓在椅子上才不至於跳起來。不過他話不多,只說那一定是醉鬼幹的。」
「是的。」
「啊,現在你想自己執法,像他們在電影裡說的。」
雷博思拿起前一天晚上的逮捕紀錄,開始閱讀,「如果你說完了……」
「在那之後,你做了些什麼事?」
「喔?」
這時勞德戴爾在開車門,他轉身瞄他一眼,伸出手來,「雷博思警探,槍,」雷博思沒有動,「把槍交給我。」
傳來倒抽一口氣的聲音,「那表示真的很嚴重,是的,很嚴重。可是你一定了解,一旦用了槍之後,你就成為自己所痛恨的對象,你就變成了他們。」神父用力強調最後一個字。
「不是,有人想買,有一家披薩店想展店……」
「出自他的嘴裡,那算是蠻強烈的說法了。」
雷博思沒有在喬基路久留,他們沒什麼進展,目前為止照的照片都洗出來了,也認出了一些面孔,不過全是一些小角色,都是曾經犯過罪或正要往上爬的嘍囉,根本不算什麼大魚。傅勞爾的運氣也沒有好到哪裡去,這一點對雷博思來說是好事。他等不及看到小廢物的請款單——那麼多輪的酒……
「找時間回來找我談一談,我想知道你們這些瘋狂的新教徒在想些什麼。電視台沒有好節目時,可以讓我好好思考一番。」
一個身影接近他的座位,是小廢物。
「我懂了,妳有提到櫥窗被打破的事嗎?」
「我剛剛在安排葬禮事宜,」派特.卡德正在說,「安排在星期一,他們問是不是只有家屬和朋友,我只好告訴他們艾迪沒有家屬。」
其實在他能做點什麼之前,席芳.克拉克已經打電話告訴他關於自己和羅利.金圖爾會面的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