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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那天晚上在場，對不對？」雷博思問。

「你！」波德瑞．克吉布森大叫，「是你殺了他！是你幹的好事！」他彎著手指，似乎是無法伸直，雙眼有如溼掉的玻璃般，呼吸也不順暢。有人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試圖要溫柔地把他拉回辦公室，「老天爺會報應的！」他對著雷博思大叫，「我說了算！老天爺會報應的！」

「是，長官，」雷博思說。

「他一定是你那一夥的，」雷博思說，走向車子。

「喔？」

「沒錯，該是找到更好用途的時候了。」

范德海搖搖頭，「那是他自己的地方，探長，真正的鼠窩。根據波德瑞克的說法，裡面有發霉的食物、空酒瓶、色|情|片……」

「他不肯說。他只是說希望你會覺得值得，雖然他自己很懷疑。」

勃恩斯指著巨大的鋁製水槽，「他爬到上面去，」是的，雷博思可以很清楚看到金屬製的梯子一直延伸到水槽頂部，每隔三十呎就有一個步道圍繞著水槽。「他爬到最上面，跳下來，很多工人都目擊這一幕，大家的說法都一樣，他就這麼穩穩地爬上去，爬到梯子的盡頭就雙手伸開跳下來。其中一個工人說，他的姿勢比奧林匹克的跳水選手還要漂亮。」

「你的確可以讓他們脫褲子、學狗叫。」

「上天給的，上天收回，」勃恩斯說，「對了，你的腿怎麼了。」

「那你和*圖*書去找她嘛。」

「有嗎？」

雷博思因為被挖苦而笑了笑，「早安，范德海先生，我是怎麼洩底的？」

「這裡有人要見你，」他說，「我告訴他你被停職了，但是他很他媽的堅持。」

「一個叫范德海的老瞎子。」

「你拿了某種手杖，撞到你的桌腳。」

范德海停下來，「當然我很好奇，所以用自己的方法研究了一下，這像是一種書。」雷博思接過沉重的檔案夾，范德海放開手，尋找自己的手杖，把手放在那上面。「安格斯身上找到的一些鑰匙似乎無法吻合已知的鎖。昨天晚上，波德瑞克找到一些對帳單，上面有每月付給房地產公司的紀錄。他知道這家公司是誰的，所以打電話給那個人。看來安格斯在布萊爾街租了一間公寓。」

就這樣了，安格斯．吉布森開槍殺了湯姆．羅柏森，如今安格斯也死了，故事結束。除了安格斯一家人之外，雷博思可以想到還有一個人會很難過——大葛．卡菲提。卡菲提一直在保護黑色安格斯，也許還勒索他，大葛一直在等年輕人接管釀酒廠的那天到來。可是如今安格斯死了，整個計畫都失敗了，化成泡影。

「這是什麼？」

「嗯，我們倆總有一個的靈魂裡要有點浪漫。」麥可拿起電話遞給雷博思，「和*圖*書打電話給醫生。」

「他有選擇。」

「閉嘴，約翰，我是很認真的。我要搬回去和克麗絲還有孩子們一起住。」

雷博思點點頭，「很遺憾聽說——」

「當然不是。」

「哪一個？我最近見過很多個。」

雷博思開車進入釀酒廠大門，出示自己的證件。現場只剩下一輛警車，沒有救護車的蹤影。工人聚集在一旁低聲交談著，交換著香菸和故事。

雷博思已經打開檔案夾，裡面是一大本環形裝訂的筆記本，沒有標題，但狹窄的行間充滿文字。隨意看到的幾句話已經告訴雷博思這是什麼——安格斯．吉布森的日記。

「醫生一直在找你。」

「你如果不趕快做完的話就沒有後續發展了。」麥可微笑，「對了，她聽起來人很好。」

「沒錯，你說的沒錯。」

「不會比他的父母遺憾，這些年來，他們很努力地管住安格斯，他曾經很不受教，有些時候真是困難得不得了，不過那些用心現在都浪費掉了。」范德海彎身向前，如果看得見，他會直直看進雷博思的眼裡。雷博思在范德海的眼鏡上看見自己的影像，「探長，他該死嗎？」

雷博思知道布萊爾街在哪裡，是介於皇家哩路和牛街之間的一條小路，不安穩的平衡於尊貴和低賤之間，「沒有人知道這回事？」

「喔？」

范德海不理會他的輕浮，「這本https://www.hetubook.com.com書是在那裡找到的。」

「她的確人很好，我才是混蛋。」

「他的父親試圖追上他，」勃恩斯正在說，「可是年紀大了追不上，他沒有心臟病發作倒是很奇怪。他們得從第三層把他抬下來。」

雷博思抵達的時候范德海還在等著，他看起來很從容，專注聽著他身旁聊天、電話和敲打鍵盤的聲音。他坐的椅子面對雷博思的座位，雷博思很痛苦地躡手躡腳繞過他坐下，端詳著馬修．范德海幾分鐘。他穿著深色西裝、白色襯衫、黑色領帶——哀悼的喪服。他拿著一個黑色的檔案夾，放在大腿上，手杖放在旁邊的椅子上。

「我要成為催眠師，我是說，我知道我可以催眠別人。」

雷博思倒在沙發上。「我也許會去。你在讀什麼？」麥可給他看封面，「又是催眠的書，你一定把這領域的書都讀完了。」

「這不是計謀，我只是手頭上有很多事要辦。」

「老先生說是意外。」

十點十五分，雷博思接到電話，是華森分局長。

「牌局。」

雷博思想起神父的話，你能夠下半輩子帶著這樣的記憶和罪惡感繼續活下去嗎？范德海知道雷博思沒打算回答，他慢慢點頭，靠回椅子上。

「可是明眼人可以幫忙，」雷博思等著。范德海僵坐著，彷彿維多利亞時期的蠟像，「像波德瑞克．吉布森這樣的人。」

「和-圖-書我讀的只是一些皮毛而已。」麥可停下來，「我要去上一門課。」

然而，卡菲提卻沒有受到什麼懲罰。

「怎麼樣，探長，」范德海突然說，「看夠了沒？」

「哪裡？」

回到公寓，麥可有消息。

雷博思認識在場的警官，他是愛丁堡西區的警察，很不幸地，他的名字叫羅柏．勃恩斯。這位勃恩斯高大、健壯，一頭紅髮，臉上有雀斑，某些星期天的下午可以看到他在山丘路的盡頭激動地傳教。雷博思很高興見到勃恩斯，雖然他有時很剽悍，但至少是個正經辦事的人。

雷博思數著三層上面的地方，「好像但丁要下地獄一樣，」他說，對著勃恩斯眨眨眼。

「腳趾甲往内生長，」雷博思說，「上天給的，醫院收回。」

「我有十來個證人說他是跳下來的。」

毫無疑問，波德瑞克．吉布森的勢力很大。星期三早上，報紙刊登了愛丁堡噴泉橋區吉布森釀酒廠所發生的「悲慘意外」，上面登了安格斯的照片，有些來自黑色安格斯的年代，其他則是後https://www.hetubook.com.com期在慈善場合所拍攝的。完全沒有人提到自殺，這是安格斯的父親再次隻手遮天的例子，又一個被扭曲的事實。這已經變成波德瑞克．吉布森的習慣了，至少是部分的慣例。

「探長，瞎子不可能是個打牌高手。」

「他當然會這麼說。」

「這十來個證人，」雷博思糾正他，「在自己的工作受到危及時就會修正自己的看法。」

老先生終於被拉開，窗戶關上，工人看著兩位警察。

「不過並不是意外。」

「這麼棒嗎？」不只有他們瞪著水槽，有些警察偶爾也抬頭看看，追蹤著安格斯．吉布森跳下來的路徑。他摔到柏油路上，像壓扁的手風琴一樣，屍體被抬走之後路上留下一個凹洞，好像搬走一塊巨石之後遺留下來的那種。

「我跟她談過了，我們決定再試一次。」

范德海的手指玩弄著藍色檔案夾，緊緊抓著，接著遞過去。

雷博思吸一口氣，他一直都很喜歡啤酒花的味道，可是從今以後，他知道當他再聞到時感受就會不同了，此刻的感受將會一次又一次在他的腦海中出現。

「他們說笑聲就是最佳良藥。」

「波德瑞克要我給你這個。」

「佩弦絲．艾金醫生，她似乎認為你在躲她，這一招聽起來好像很管用。」

「只是一般單身漢的窩。」

「是誰？」雷博思問。

「聽起來很浪漫。」

勃恩斯正在搖頭，他們身後大樓的一扇窗戶打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