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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與藍

作者:伊恩.藍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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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說悄悄話的雨 第十章

第二部 說悄悄話的雨

第十章

「想聽音樂嗎?」他問。
「我沒有。」他把剪報收起來,放回櫥櫃裡,「我沒有咖啡,都泡完了。」
「最好搭計程車……」她輕聲說,《管鐘》(Tubular Bells)專輯在背景播放著,「這又是誰的專輯?」
「你在巧妙地改變話題嗎?」
「聽說了。」他面無表情地說。
吉姆.史蒂文斯。
「佛格斯.麥魯爾,我最近才訪問過他。」
雷博思看著酒瓶,然後看著她說:「妳想用這種方法讓我上當?」
雷博思走到答錄機旁,低頭瞪著它,心裡賭著氣:有種再留一通……有種再留一通……
「但是你很會諷刺。」
她站在餐桌旁,一手拿著止痛藥,另一手拿著一杯水,剪報攤開在她面前。她看到他時嚇了一跳,然後低頭看著餐桌。
他們面面相覻,眼神裡有著驚奇,然後舉起他們的錄音機。外圍的幾個老鳥,已經太常到這裡而失去任何興趣,但也拿起了筆記本跟筆。
「絕對不是。」
「算妳好運,我剛好酒癮犯了。」他說。
「需要重新裝潢。」
她搖頭,棕色的捲髮掉到她臉頰上與眼睛旁邊。雷博思走進玄關。
「那我猜你也從來沒遇過司法誤判?」
「這不是你今天第一杯酒,對不對?」她問。
雷博思把酒杯放在唇邊,但沒有喝。威士忌讓他放鬆,加上疲倦,以及一顆快爆炸的腦袋,這是非常危險的組合。他知道他得小心一點,現在立刻提高警覺。
「我本來是在找咖啡,想著喝點咖啡也許可以醒酒。可是我卻發現這些。」
「拉索有個人溺死,你聽說了嗎?」
他的門鈴響起。
「沒有理由。」他看得出來她不能接受這個解釋,「很難說清楚。」
「當你聽到洛森.蓋帝斯自殺,你有何感想?」
她坐在沙發上,雙腿稍微張開,手肘放在膝蓋上,把那杯酒捧在面前。
「探長,明天下午兩點,我們進行第一次的調查會議。讓我知道是否——」
「喔,我喜歡他們。這是新專輯嗎?」
她需要休息一陣子,他想。但是她已經對她的工作著魔了,也許這就是她唯一准許自己休息的方式:跟他在一起,所以也算是工作。這又www.hetubook.com•com是罪惡感造成的,罪惡感與工作倫理。他想到一個故事:第一次世界大戰某個耶誕節,敵對雙方從壕溝裡爬出來互相握手,踢場足球,然後回到壕溝再度拿起武器……
「因為我常常練習。妳的節目進行得如何?」
「這一點我不知道。」
「糟了。」
「聽著,」他說,「很抱歉砸了妳的錄音機。把帳單寄給我,說真的。」
雷博思聳聳肩,「如果這件事上妳們的節目,我們都會知道。」
她微笑,喝口酒,視線越過杯緣看著他。他試著解讀她表現出來的訊號:賣弄風情、輕佻、放鬆、眼神銳利、工於心計、愉快……
「不是。」
雷博思開車經過他們但繼續前進,從後視鏡看著他們。反正這裡也沒有停車位,於是他在路口右轉,然後再左轉,最後停在瑟雷斯譚游泳俱樂部(Thirlestane Baths)外面的停車位。他把車子引擎熄火,搥了方向盤幾下。他可以像以前那樣開車兜風,也許開上M九〇高速公路,高速開往丹地再回來,但是他現在不想這麼做。他做了幾個深呼吸,感覺到脈搏猛烈跳動著,並且開始耳鳴。
他必須思考很多事、計畫很多事。對於明天安克藍姆的問話,他有一個應付的點子。他在腦海裡琢磨著研究著、發展著這個想法。他有很多事情得想……
「坐吧。」他說。
她穿著緊身黑色牛仔褲,臀部與膝蓋都褪色了,牛仔外套有絨毛襯裡。他注意到她的眼睛有點凸,拱形眉毛——他認為這形狀是天生的,不是拔毛修整出來的。她的頰骨形狀很漂亮。
「我覺得我他媽的正在崩潰(breakdown)。」
「我以為你不想討論這個。」
嗶,第二通留言。
「探長,又是我。要是能知道你下一、兩週的動態,會對我非常有幫助,也能夠讓你以最有效率的方式利用你的時間。如果你可以盡量詳盡地把行程打一張(breakdown)給我,我會很感謝。」
他們還來不及想到該說什麼,他就已經進門了。
雷博思轉身回到房間,打開一盞可動式立燈,坐在他的椅子上吃薯片。但是他還是沒什麼食慾。他想著到底是誰把消息洩漏給這群禿鷹。卡斯威爾今天下午才告訴他這件事,而他只跟布萊恩.何姆斯與婕兒.譚普勒提過。答錄機瘋狂地閃著燈:四個新留言。他想辦法不看說明書來操作答錄機和*圖*書,他順利啟動了答錄機,可是聽到格拉斯哥腔卻破壞了他的成就感。
「就我的喜好來說,天花板太高了,但是……」她此時意識到他的語氣有些不耐,於是住口。
「你不知道?這就有趣了,他告訴我你當年把他拉去偵訊。探長,對此有何看法?」她冷笑說,「我想大概沒有。」
「來吧。」他說,然後下了車。他走瑪其蒙彎路去買薯條,然後往回家的方向走去,掌心透過層層包裹的報紙感覺到油炸物的熱度。他慢慢地走在雅登街上,他們沒預料到他會走路過來,等到有人發現他時,他已經幾乎走到他們旁邊。
他從椅子站起來,頭還是很暈,但突然間他希望自己清醒一點。玄關的燈是亮的,廚房的門開著,裡面的燈也亮著……
「各位媒體的先生女士,我要做一個簡短的聲明。」
進了公寓,他沒有開燈,走到客廳的窗戶旁窺視樓下的情形。一些記者們搖著頭,用手機打電話回公司問是否可以下班,還有一兩個已經走向他們的車子。伊蒙.布林對著攝影機說話,還是像平常一樣自傲。一個年輕的記者在布林的後腦杓用手指比起V字,當作布林的兔子耳朵。
「平克佛洛伊德(Pink Floyd)樂團。」
「我不知道……就說是我純真年代的尾聲吧。」
「我很少遇到不喊冤的罪犯,」雷博思說,「這是求生的本能。」
「抱歉,」雷博思說,「我不太擅長閒聊。」
「不行。」他坐回他的椅子。
混蛋。難怪他不讓雷博思叫他的綽號齊克。
「謝謝,晚安。」雷博思大吼。
「宿醉?」
她吞了一大口水,搖搖頭,「我想也許我該走了。」她看著他,「我無意偷翻你的東西,我很希望你能相信我。」
「我不太喜歡小說。」
她先走進客廳,讓他有機會可以打量她的身體,每一部分都像怕死鬼佛仔的家一樣整潔。
「雷博思探長,我是安克藍姆督察長。」他的聲音清脆且一副公事公辦的語氣,「我只是要告訴你,我明天也許會到愛丁堡開始進行調查,我們越早開始,就越早結束。這樣對大家都好,對不對?我已經在克雷米勒留言要你回電,但是你似乎都不在警局。」
「探長,調查辦公室會設在費特斯,我也許會帶一個我的人跟著去,但除此之外,我會用費特斯的警官與一般職員。所以明天早上起,你可以打電話到那裡聯絡我。」
雷博思聳肩說:「一個不存在的地方。」和*圖*書他也不喜歡這幅畫,但是卻沒考慮過要丟掉它。
「誰的音樂?」她問。
「妳身上有沒有麥克風或是攝影機?」
他讓她談她的工作,談她怎麼入行,讓她從童年開始談她的人生。她偶爾會問關於他過去的問題,但是他搖搖頭,引領她回去講她自己的故事。
「才進來十秒鐘妳就開始問問題。妳在這裡等我,我去拿杯子。」他走進廚房,關上門,然後把桌上的剪報與報紙收集起來,全部塞進櫥櫃裡。他洗了兩個杯子,然後慢慢地擦乾,眼睛直視著洗碗槽上緣的牆壁。她想要什麼東西?當然是資訊。婕兒的臉浮現在他心裡,她請他幫個忙,結果有個人死了。至於凱麗.伯傑斯……也許她該為蓋帝斯的自殺負責。他拿著杯子走過去,而她正蹲在音響前面研究著專輯名稱。
雷博思聳肩說:「總比DIY裝潢房子來得有趣。」他起身再為她添酒。
一個記者首先提問:「探長,你對史佩凡案有何評論?」
他喝了兩杯水,讓她自己漫步回客廳。她回來的時候已經穿上外套,現在正把長髮翻到領子外面。
「試試看。」
她聳肩,然後看到他的答錄機,「你是跟科技產品有仇嗎?」
「你的問題是誰洩漏消息給媒體,還是我本人?」
他回到窗戶旁,記者們逐漸散去,瑞剛烈特電視台的攝影機已經裝進他們的旅行車。雷博思一聽到第三通留言的聲音,瞠目結舌地看著答錄機。
「也許我們改天再喝完。」
「我覺得我快發狂了。妳到底找我幹嘛?」
「你可以把那扇門拆掉,」她繼續說,「看起來應該會比較舒服。」她看到他的表情,「我才剛在格拉斯哥買了房子。」
「我該走了。」
「我不敢保證酒會留到那時候。」
「我不知道誰開始傳這件事,但是一個記者告訴另一個,就這樣傳開了。我一個在《蘇格蘭星期天週報》的朋友打電話給我,她知道我們正在採訪史佩凡案。」
「我可以引述你這句話嗎?」
雷博思心裡想著吉姆.史蒂文斯,他像個球隊經理般站在邊線。史蒂文斯在格拉斯哥工作;齊克.安克藍姆也在格拉斯哥工作。安克藍姆知道雷博思跟史蒂文斯是老對頭,於是把消息放出來……
「誰把調查的事透露給妳?」他問。
嗶,第四通留言。
「我不知道你還參與偵辦聖經強尼案。」
「問題總問個沒完。」他走到音響旁,放進《多管閒事》(Meddle)專輯的卡帶。
「我從和*圖*書來沒有擁有過一台唱盤。」她說。
凱麗.伯傑斯退後一步,「老天,你看起來很兇。」
「好事一樁。」
「我聽說唱盤是未來的重要產品。」他開了那瓶麥卡倫,倒了酒。「我沒有冰塊,不過我應該可以去冰箱冷凍櫃鑿一塊冰。」
她點頭,「牆楣裝飾是該整理一下,也許窗戶附近也可以裝潢一下。但我應該會把那個丟掉。」她指的是壁爐上的畫:一艘停在港口裡的漁船。「那是哪裡?」
「房子不錯,很大。」
「為什麼對聖經強尼有興趣?」
「你要我送妳去哪嗎?」她搖頭。「剩下的酒怎麼辦?」
瑞剛烈特電視台也派了攝影組來——攝影師、凱麗.伯傑斯、伊蒙.布林。在近距離相接的情況下,布林把香菸丟到路上,抓起麥克風。攝影機上裝了燈。強光總是讓人瞇著眼睛,結果讓你看起來有罪,所以雷博思把眼睛睜得大大的。
她站起來接過杯子,「喝純的就可以。」
「你應該在說話之前先把這點講清楚。」
「我看過很多誤判,只不過這種『誤判』是錯把罪犯放走的那一種。整個司法體系都沒什麼正義可言。」
他醒來時看到街燈的銀光,感覺自己沒有睡著很久。他看了沙發一眼,發現凱麗.伯傑斯已經不在了。正當他打算再闔上眼睛時,他注意到她的牛仔外套還躺在地板上,還是她原來丟的位置。
「水就可以。」她吞下那幾顆藥丸。
嘈雜聲漸歇,雷博思舉起他手上那包薯片。
「我們這次的談話内容絕對不能上媒體。」
「謹代表蘇格蘭的薯片消費者,感謝你們提供我們宵夜的包裝材料。」
他透過窺視孔看是誰來找,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把門敞開。
「隨便。」
「我幾乎可以聽到你動腦的齒輪聲。」
「那也沒關係。」她走到前門,開了門,然後轉身面對他。
雷博思看往道路另一邊,發現一個人靠著一輛車站著,雙手交叉。他抬頭凝視著雷博思家的窗戶,臉上帶著微笑。他分開雙手,給雷博思一陣無聲的鼓掌,然後上了他的車發動引擎。
「辦案資料。」雷博思一語帶過。
她點頭,向他舉杯敬酒,「敬你說的『不能上媒體』。」
「這件案子即將重新調查是真的嗎?」
「他是史佩凡的朋友。」
他淡淡地微笑說:「我開始瞭解幾件事情是怎麼回事了。」他伸手拿酒瓶——他把酒瓶放在伸手可及的位置。凱麗.伯傑斯靠著沙發椅背,坐在曲著的雙腳上四處張望。和圖書
「節目進行得還好。」她抬頭看著他,他的眼睛只看著她的杯子。「你要是同意接受訪問的話會更好。」
雷博思什麼也沒說,也不需要說,因為她已經睡著了。他是可以把她叫起來,幫她叫計程車,或是自己載她回去。深夜這個時間開車到格拉斯哥不用一個小時。但是他為她蓋上毯子,把音樂的音量調到最低,讓他勉強可以聽到專輯裡維夫.史湯蕭(Viv Stanshall)的念白。他坐在窗邊的椅子上,用大衣蓋著身體。壁爐裡的天然氣火爐已經打開,讓屋裡暖了起來。他要等她自己醒過來,然後問她要搭計程車還是讓他開車送她,由她決定。
一個小時之後,他們各喝了四杯威士忌,她躺在沙發上一手枕在頭底,另外一手放在肚子上。她已經脫掉外套,只穿著白色的運動衫。她的袖子捲起來,在燈光下她的手毛變成金黃色。
他鎖上門,聽到她走下樓梯的聲音,然後回到客廳,站在窗戶邊看著樓下。她右轉,走向美多思公園方向搭計程車。對面的公寓還有一戶人家燈還亮著,他沒有看到史蒂文斯的車子在附近。雷博思凝視著玻璃上自己的映像。她知道史佩凡跟麥魯爾有關係,也知道雷博思曾經訊問過麥魯爾。這正是安克藍姆需要的情報。雷博思的形影回瞪著他自己,嘲諷般地異常冷靜。他用盡自己的意志力,才阻止自己一拳搥向玻璃。
當他開車到雅登街時,他看到一群人在他公寓樓下大門口外。他們不斷換著站姿,講著笑話,試圖要保持高昂的士氣。其中一兩個人拿著報紙包著的薯條吃——很棒的諷刺,因為他們看起來應該是記者。
他對她搖搖手指,「不能上媒體。」
聽到這個問題,雷博思看向凱麗.伯傑斯,她若無其事地低頭看著人行道。他已經踏上走道半途,離大門只有一呎,但是卻被記者們包圍,彷彿是在濃湯裡泅泳。他停步轉身面對他們。
「是嗎?」
她轉頭看著音響旁邊成堆的書籍,它們證明他說謊。
「不行。」她重複他的話,「無論有沒有你,節目都會播放,檔期已經敲定了。你讀過史佩凡的書了沒?」
他啜了口酒,然後把杯子放在椅子扶手上,「我想要的話隨時可以不喝。」他把手張開,「妳看。」
雷博思抓起答錄機往牆壁一丟,蓋子被撞開,錄音帶掉了出來。
她伸出藏在背後的手,手裡握著一瓶麥卡倫牌(Macallan)威士忌,「我是來和解的。」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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