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毛靴城
第十二章
「他們也許會試著找出我在哪裡,假裝是我的同事打電話來……」
敏契爾現在並沒有聽笑話的心情。
「我有地圖。」
他們再度握手。雷博思看著他離開,然後回到酒吧喝杯威士忌。他依照建議,把酒錢記在帳上,然後把酒拿上房間。關上窗簾之後,房間比較涼快一點,但還是很悶。他看看窗戶能不能開,但是不行,這些窗戶至少有十二呎高。他再把窗簾拉上,然後躺在床上把鞋子脫掉,在腦海裡重新播放他跟朗斯登的對話。這是他的習慣,通常會想到他應該說卻沒說的話,或是想到更好的說話方式。突然間他坐起來,朗斯登提到雷鳥石油,但是雷博思不記得曾經告訴過他那家公司的名稱,也許雷博思是告訴過他……或者跟山克斯刑警在電話上提過然後山克斯再告訴朗斯登。
「什麼?」
朗斯登微笑說:「那麼告訴我你來這裡想做什麼?」
「手機。」
「喔?」
格拉斯哥有個制服警察也用同樣的話描述喬叔的社區。
「沒關係。」雷博思心裡卻想:媽的。如果他打電話到阿帕契要塞,那他們不就會知道我人在這裡。
雷博思看了電視螢幕一眼,看到滾石合唱團在他們的新歌裡扭腰擺臀。老天,他們看起真老,像史前石柱跟著藍調節奏搖擺。
他搖頭,然後想起他讀過這件事:關於北海汙染之類的會議。最後那個女人領著三個肥胖的生意人離開旅。雷博思走進大廳,看到一輛加長轎車把他們載走。他看看時間,該走了。
「對聖經強尼的興趣。」
「他的聲音有問題嗎?」
「你知道要怎麼到雷鳥石油嗎?」
「我們也可以在樓下等。」敏契爾說。
「威爾少校要去哪裡?」
「東尼.艾爾?」
他再也無法放鬆,所以他搜了房間一遍。在其中一個抽屜裡,他發現關於亞伯丁的資料:旅行資訊、公關資料。他坐在梳妝台前開始讀這些資料,他熱切地讀著裡面的事實。
「跳樓?」
「沒問題,」朗斯登說,「我知道一間適合的旅館。」
「來一杯一樣的。」雷博思對酒保說。
「另一個關於亞伯丁的迷思是,」朗斯登說,「這裡的人很窮。但你等著看星期六下午的聯合街好了,一定是全英國最熱鬧的商業區。」
「沒問題,我們會讓你搭直昇機過去。」
「我先前跟一位山克斯刑警講過電話。」
「是啊,一年往返超過十次以上的人就得受訓。那次訓練可把我嚇壞了。」
「要是有什麼我可以幫忙的,打個電話給我。」
雷博思想起石油開發初期,低地人急忙湧往北方去找高工資的艱苦工作,他們的背景包含失業的造船工人與鋼鐵工人、輟學者,與學生。這是蘇格蘭的淘金熱,星期六你坐在愛丁堡或格拉斯哥的酒吧裡,翻開報紙賽馬版,圈選著理想的賽馬,談論著你如何可以逃離此地北上淘金。那裡有日漸珍稀的工作機會,小漁港搖身一變成為迷你的達拉斯,整個過程令人無法置信,就像變魔術一樣。
「有陽光時總是很熱。」他解釋道。雷博思看看房間其他地方,這也許是他住過最高級的飯店。服務員正在盯著他看。
「簡單地說就是跟石油產業保持聯繫,他們在這裡的地位很重要。葛蘭皮恩警察的管區不只在
www.hetubook.com.com陸地上,也包括海上設施。如果在某個平台發生竊案或是鬥毆,或是任何他們願意報警的事件,都是由我們負責調查。結果你可能得搭三個小時柴油鸚鵡到地獄去。」「沒有。」
「我想我們應該坐我的車,在去那邊的路上談。我應該只要待半小時左右,如果你有任何問題,我們可以那時再聊。」
「沒有新線索?」
「早知道是他,我就該問他為什麼現在加油都不再送贈獎貼紙?」
捷豹車開走之後,他們走到外面的停車場。「他對蘇格蘭有一種執迷,」敏契爾接著說,「他的父母是蘇格蘭移民,以前老是告訴他關於『家鄉』的事。他完全上癮了,雖然他一年只有三分之一的時間待在這裡——雷鳥石油的事業版圖橫跨全球——但是你可以看得出來他很不想離開這裡。」
「除了週末之外還算平靜,但週六晚上的聯合街就像西貢鬧區一樣。這裡有很多不滿的小鬼,他們在錢堆與金錢故事裡成長,現在他們要求也分一杯羹,可是現在這些錢已經沒有了。老天,熱錢消失得真快。」雷博思看到自己已經把啤酒喝完,但是朗斯登只喝了幾口。
薩賓娜說她會查查,然後就去打電話。
「謝了。」
「名片。」
「好消息是什麼?」
「什麼,房間裡沒有香檳?」
一個漂亮的小姐等著他,她請他跟著她走,他樂於從命。他們通過一個無隔間的大辦公室,只有一半的辦公桌有人坐。多台電視上播放著跑馬燈快訊、股價指數、CNN頻道。他們走出辦公室來到另一條走道,腳下的地毯更厚,更聽不見腳步聲了。到了第二扇門,門沒關,小姐以手勢請他進去。門上有史都華.敏契爾的名牌,所以雷博思猜測這個站起來跟他握手的人就是敏契爾。
這家旅館位於聯合路(Union Terrace),外面有花園,朗斯登叫他把車停在入口外面。他從口袋裡拿出一張卡片,壓在擋風玻璃上,卡片寫著:「葛蘭皮恩警察執行勤務中」。雷博思把他的行李從後車箱拿出來,但是朗斯登堅持要幫他提。在櫃台,朗斯登也打理好一切。一個行李服務員把行李箱提上樓梯,雷博思跟在後面。
敏契爾聳著肩穿上外套。
「雷博思探長?」
他們等著電梯。電梯來的時候,裡面已經有兩個男人,但還有空間可再進去兩個人。敏契爾猶豫了一下,彷彿就要提議等下一部電梯,但是雷博思已經踏進電梯,所以他也跟了進去,並向電梯裡那個年紀比較大的人微微鞠躬。
「我瞭解。」
「薩賓娜,我們沒時間。」敏契爾說。他對雷博思張開雙臂表示抱歉,「探長,計畫有變,我得參加北海國際展覽會。我已經試過要先知會你一聲。」
「沒問題。」
「我幫你問問刑事組。」櫃台這個制服員警說。她請他坐下,於是他坐下來觀察這個警局進出的人物。他可以區分誰是便衣,誰是罪犯——只要四目相交,你就知道。有兩個男人留著刑警的鬍子,濃密但是修得很整齊。他們年紀輕,所以想讓外表看起來老成一點。他對面坐著幾個青少年,看起來溫順,但眼睛裡卻閃著光。他們年輕的臉上有雀斑,嘴唇慘白。其中兩個是金髮,一個是紅髮。
「他絕對禁酒,哪個員工要是被他聞到身上有酒味就完了。」
「媒體正追著我跑,他們正在製作關於一個案子的節目,陳年舊案,而他們想採訪我。」
他沖了個澡,換了衣服,然後往酒吧的方向走去。一個看起來很慌亂的女人擠到他旁邊,她穿著格子長裙與白hetubook.com.com上衣。
「柴油鸚鵡?」
「有可能。」
有個男人站在他右邊,可能已經在那裡等了兩分鐘以上。雷博思站起來跟他握手。
雷博思在鏡子裡看到那個比較老的男人回瞪著他。他銀黃的長髮從額頭往後梳,貼在雙耳後面。他把雙手放在頂部是純銀的手杖上,穿著鬆垮的亞麻西裝。他看起來活像是田納西.威廉斯筆下的角色,臉部輪廓很深,皺著眉頭,雖然年紀大了,但是走路只有一點點駝背。雷博思低頭,看到他穿著一雙已經穿了很久的運動鞋。他從口袋裡掏出一本記事本,一邊握著手杖,一邊快速地寫下一些東西,然後把那一頁撕下來交給另一個男人,這個人讀完之後點點頭。
「反正我也想到蘇倫沃去一趟。」雷博思說。萬一安克藍姆有辦法查出他在亞伯丁的話,他就更得去那裡一趟。
銀色代表著穿過城市的黛河;銀色代表建築物在陽光下的顔色——灰色的花崗岩建材變得閃閃發光;銀色代表石油產業勃發所帶來的財富。當雷博思開車載他到聯合街(Union Street)時,朗斯登這樣解釋著銀色的含意。
他拍拍口袋,點頭,「車子準備好了嗎?」
「那又如何?」
「他並不開口。跟他在一起的那個人叫海頓.富萊契,是他的公關軍師。富萊契會朗讀講稿,少校會坐在他旁邊聽。」
服務員並不覺得好笑,所以雷博思搖搖頭,給了他一張一鎊的紙鈔。服務員向他解釋如何收看客房電影,告訴他客房服務、餐廳與其他設施的事,然後把鑰匙交給雷博思。他跟著服務員下了樓。
「英格蘭人?」
「我只是要確定你喜歡你的房間,」朗斯登說,「我在酒吧等你。」
「我喜歡不怕慢慢喝酒的人。這一輪我請。」雷博思說。酒保已經站定位等他們點酒,但朗斯登不要再喝一杯,所以雷博思只客氣地點了半品脫啤酒,只為了給人好的第一印象。
「先聽聽壞消息。」
「我以為你剛剛說他不開口講話。」
朗斯登抓了一些花生米丟進嘴裡,「不算是全無進展。你負責偵辦他在愛丁堡犯下的命案?」
「我很少感覺錯誤。誰知道呢,說不定我下個派駐地就是愛丁堡,有熟人總是比較有利。」
在葛蘭皮恩地區有五萬人在石油天然氣產業工作,佔了所有勞動人口的百分之二十。從七〇年代初期到現在,人口增加了六萬人,住宅數增加了三分之一,在亞伯丁周遭創造了許多新的郊區,而城市周圍開發了一千英畝的工業用地。亞伯丁機場的旅客人數增加了十倍,現在是全世界最繁忙的直昇機機場。在這些文件中完全沒有負面的評論,除了提到一個叫老托利的小漁村:這個村子在哥倫布發現新大陸後的第三年創立,當東北方發現石油,整個村子被夷為平地,作為殼牌石油公司的供應基地。雷博思舉杯向這個村子的記憶致敬。
林伍德、巴斯蓋特、克來德群島都經歷過類似的過程,卻似乎沒有人從中學習到任何東西。
朗斯登搖頭兩次,第一次是表示他不介意,第二次是拒絕雷博思請他抽的菸。
在地獄與淘金勝地之間的中間地帶,大概就是接近真相的地方,並不像傳說得那麼有趣。經濟上來說,東北方因石油獲益,相對地來說並沒有為此付出什麼沉重的代價。亞伯丁就像愛丁堡一樣,市中心並不允許過度的商業開發以免破壞景觀,但是在郊區你可以看到一般的工業區與低矮的廠房,其中很多都跟海上石油探勘業有關係:「開闔」企業(On=Off)、葛蘭皮恩石油、普拉科技(PlatTech)……
「我七點半
和-圖-書到這裡。」
接待區寬敞而明亮,玻璃櫥窗裡有北海油田與一些雷鳥石油開採平台的模型。班那克是最大也是最老的產油平台,一輛雙層巴士模型擺在平台模型旁邊,相較之下看起來很小。牆壁上有巨大的彩色照片與圖表,還有一堆裱框的獎狀。接待人員告訴他,他拜訪的對象正在等他,要他搭電梯到二樓。雷博思在電梯裡的鏡子裡檢查自己的儀容。他想起搭著電梯到亞倫.米其森的公寓時,貝恩跟著鏡中自己的影像假裝在打拳擊。雷博思知道要是現在他也做同樣的事,他的鏡中形影搞不好會贏。他再嚼碎了一顆薄荷糖。
「就是直昇機。三個小時才飛得到,途中你吐得一塌糊塗,只為了調查某件小案子。感謝主我們不是很常插手那邊的事,那裡是真正的邊疆地帶,有他們自己維持秩序的方法。」
但是在抵達終點之前,雷博思盡量沿著海岸公路走,心裡想著什麼樣的國族心態會在懸崖頂端設計出這樣的高爾夫球場。他在一座加油站停下來休息,買了一份亞伯丁地圖,找到葛蘭皮恩警局總部的位置。警局位於市中心的皇后街,他希望單行道街道系統不會造成他的麻煩。他這輩子去過亞伯丁六次,有三次是在兒時去度假。雖然亞伯丁已經是個現代城市,他還是像很多低地人一樣嘲笑它:那裡住的都是口音怪異的北方佬與魚販。當他們問你從哪裡來,聽起來像是說「你從毛靴來?」因此亞伯丁有了「毛靴城」的綽號,但是亞伯丁人自稱住在「花崗市」。雷博思知道在摸清楚這個地方之前,不能亂開這些玩笑。
「嘖嘖。」雷博思說。
「就像舊約聖經裡寫的那樣?」雷博思說。敏契爾微笑點頭,然後打了通電話。
「你認為兇手是本地人?」
「間接有點關係。我偵訊過幾個自稱是兇手的瘋子。」
他們把酒喝完,朗斯登說他得回警局,並給雷博思他辦公室與家裡的電話,並記下雷博思的房號。
朗斯登聳肩說:「我沒有既定的想法,你得保持開放的心態。為什麼你有興趣?」
「我是吉林翰人,」朗斯登說,「但我家在各地搬來搬去,因為我父親是軍人。你聽口音的功夫很厲害,大部分的人以為我是東南方的人。」
「檔案。」薩賓娜提醒他。
這次輪到雷博思聳肩,他們無語對坐了一會兒,直到雷博思想到一個問題:「石油產業聯絡警官的工作是什麼?」
要找到戴斯機場很容易,只要跟著往機場的指標走就可以,當然他也在空中看到直昇機。機場附近的土地混雜著農地、新旅館與大型工業廠房。雷鳥石油的總部在一棟平常的六角形三層樓建築裡,外表大部分都被黑玻璃覆蓋。前面有停車場,然後是一個造景花園,裡面有條蜿蜒的路通往建築物本身。遠方可以看到輕型飛機正在起降。
敏契爾用手指摸著眉毛。
「確認打勾。」他拿起六份檔案塞進公事包裡。
「除了我跟山克斯之外,沒有人知道你在這裡。我會盡量不讓其他人知道這件事。」
「但直昇機還算安全吧?」
「打勾。」雷博思說。
「希望你偵訊過他們之後可以洗個澡。」
「你的意思是他們自己做警察的工作?」
人家說講話的聲音很少會跟臉孔與身體連得起來,這是真的。敏契爾講話很有權威,可是看起來卻太年輕——頂多二十來歲,臉上有一層光澤,臉頰紅潤,短髮往後抹。他戴著金屬圓框眼鏡,濃黑的眉毛讓他的臉有些頑皮的神色。他穿褲子還是愛用紅色寬吊帶,當他轉身時,雷博思看到他後面的頭髮已經開始留起馬尾。
當雷博思坐在他旁邊時,他說:「忘了問你習慣喝什麼。」
「還是沒有傑可.哈利的www•hetubook.com•com消息,他去健行之後還沒回來。他幾天前就應該回來了。」
「房間你要住多久都可以。」朗斯登說,「酒錢不要付現金,記在房間的帳上。三餐不包在住宿費裡,但是我可以給你幾家餐廳的地址。告訴他們你是警察,你會發現帳單非常合理。」
「那亞伯丁呢?」
「安東尼.艾利斯.肯恩的綽號。」雷博思從口袋裡拿出一包菸,「你介意嗎?」
朗斯登再度微笑,「我不會把這些地方告訴一些警察,但是我覺得我們挺合得來。我的感覺對不對?」
「感謝。他們也許會自稱是安克藍姆,就是那個記者的名字。」
「如果有一億美金身價就不是。」
「房間還好嗎?」
「他希望自己講的是蘇格蘭腔英文。」
這是一輛午夜藍的馬自達跑車,低底盤的流線型車身只容得下兩個賽車座椅,敏契爾的公事包幾乎已經塞滿了座椅後方的空間。他啟動引擎之前,先把手機接到車上。
朗斯登眨眨眼,把碗裡剩下的花生米吃完,「我不會洩漏你的祕密。」
「至少洗過六次。」
酒吧很安靜,午餐時間的人潮已經回去工作了,留下許多用過的杯盤。朗斯登坐在吧台邊一張高凳上,嚼著花生米看MTV音樂頻道,面前有一杯啤酒。
「我是朗斯登警佐,山克斯把你的訊息傳給我了,關於石油公司的事?」
「鰥夫。他的老婆葬在伊列島之類的地方。這輛是我的車。」
「沒有,他的聲音有點沙啞,但也並不奇怪。其實,這是因為他的美國口音。」
「好消息是,我已經幫你安排好搭另一架直昇機去班那克找威利.福特談談。因為是單日往返,所以你不需要接受求生訓練。相信我,這的確是好消息。在訓練中,他們會把你綁在直昇機模擬器裡,然後把你丟進游泳池裡。」
電梯到了一樓開啟,敏契爾用手把雷博思往後拉,好讓這兩個人先出去。雷博思看著他們昂首闊步走到前門,那個拿著紙片的人繞去櫃台打了通電話。一輛紅色捷豹(Jaguar)轎車直接停在外面,一個穿著特殊制服的司機為這位大老開後車門。
「別擔心,葛蘭皮恩刑事組會埋單。」他眨眨眼,「這是我們的待客之道。」
「雷博思探長?終於有榮幸見面。」
「正是我們現在所在的地點,他要發表一場演說。」
朗斯登點頭,「對,愛丁堡刑警打聽過這個名字,但我從沒聽過這個人,抱歉。通常我們會派石油產業聯絡警官來照顧你,但是他正在度假,所以就由我來代班。你在此地的期間,我會擔任你的嚮導。」朗斯登微笑說,「歡迎來到銀色之城。」
朗斯登穿著藍色的獵裝,上面有發亮的銅扣,搭配灰色褲子與無鞋帶的皮鞋。他藍白條紋的襯衫很高雅,領帶是鮭魚般的粉紅色。這身打扮讓他看起來像是某個高級高爾夫俱樂部的祕書,但是他的臉跟身體卻是另一個樣子。他六呎二吋,清瘦,金色短髮凸顯著他的美人尖。他的眼睛滴過眼藥水而有一點發紅,眼珠是銳利的藍色。他手上沒戴婚戒,年紀介於三十到四十歲之間。雷博思無法判斷他講的是哪裡的口音。
「還有什麼是我該知道的嗎?」
「他有結婚嗎?」
「老實說,對我來言有點太貴了。」
雷博思聳肩說,「案發現場還有其他人,其中一個是知名的罪犯叫安東尼.艾利斯.肯恩,我聽說他在這一帶活動。」
他們開車往旅館的路上,雷博思宣布他也許至少會住一晚以上。
「威爾少校。」
「乾杯。」雷博思說,然後喝了一大口啤酒。他咂咂嘴,口感不錯,好啤酒,但是霓虹燈管卻有點讓他分心。「聖經強尼的案子進行得如何?」
「你是來參加國際會議的嗎?」
「想跟那家石油公司談談,也許看看能不能找到幾個死者的朋友。查查東尼.艾爾有沒有在這裡出沒。」
雷博思上次來亞伯丁已經是幾年前的事,而且只待了一個下午。他是來拜訪一個姑姑,現在她已經www•hetubook•com.com不在人世,他是聽說了她的葬禮才知道她過世了。她以前住在匹托第里體育場附近的一棟老房子,周圍都是新建築物。這棟房子現在應該已經被夷為平地。雖然此地盛產花崗岩,亞伯丁卻有種變動不居的感覺。近來這個城市的發展全靠石油,但是石油卻不可能永久生產。雷博思在菲佛郡長大,他看過那裡因為煤礦發生過同樣的事情:沒有人想到煤礦有挖完的一天。煤開採殆盡時,希望也一起消失了。
「那是誰?」
「他有個兒子。」敏契爾繼續說,「但我想也已經死了,不然就是被逐出家門。少校絕口不提兒子的事。你想要聽好消息還是壞消息?」
朗斯登點頭,「我也幹過這樣的事,有幾個讓我氣得想要勒死他們。我也偵訊過一些RPO。」他作出苦臉說。RPO:登記有案的潛在犯罪者(Registered Potential Offender),這些人總是被當成嫌犯,名單裡有性變態、性攻擊犯、暴露狂與偷窺狂。遇到聖經強尼這種案子,這些人都得被偵訊,並提出不在場證明以接受警方查證。
「說到這個,我不希望很多人知道我來到這裡。」
「此地一家石油公司的一個員工從愛丁堡的一棟公寓摔下來。」
朗斯登點頭說:「今晚呢?想一起出來吃飯嗎?」
他打開他的記事本,看到裡面還有名片,「打勾。」
「別擔心這一點。現在你可說是相當幸運,剛好遇到空窗期。」他看到雷博思茫然的表情,「我是說氣候的空窗期,沒有任何大風暴在成形中。石油是全年營運的事業,卻也有季節性。我們不能隨時往返產油平台,必須看天氣的臉色。如果我們想要把平台拖到海上,我們就需要等到空窗期,然後祈禱一切平安。海上的天氣……」敏契爾搖搖頭,「有時會讓你信仰上帝。」
「好。」
「他們的手段是有點惡劣,但是有效。如果這樣可以讓我不必來回搭六個小時直昇機,我不會為此說抱歉。」
「你受過訓?」
往市中心的路上交通遇到瓶頸,但沒關係,這讓他有時間可以研究地圖與街道名稱。他找到皇后街並停車,走進警察總部報上身分。
大家看美國影集《朱門恩怨》裡的J.R.如何使盡心機致富,很容易就會幻想在東北岸也在上演著同樣的情節。美國人也大舉入侵,這些混混、粗人與碼頭工人可不喜歡海邊小鎮平靜無爭的生活,他們喜歡放縱狂歡,於是從零開始建造他們的王國。所以淘金熱開始傳出黑暗的故事:妓院、械鬥、醉酒鬧事。到處都有貪腐,而參與的玩家開口就是幾百萬美金。本地人雖然討厭美國人入侵,卻也收他們的錢,接受他們提供的工作機會。對住在亞伯丁以南的藍領階級男性來說,傳言似乎是真的,那裡不僅是男人的世界,更是苦工的世界你需要放下自尊,讓他們用錢收買。有人去了幾個星期就回來,搖著頭叨絮著那裡的奴工生活、連續工作十二小時、以及夢魘般的北海。
他們離開戴斯機場周邊,上了唐河大橋,跟著指標來到亞伯丁展覽與會議中心。雷博思等到他講完電話才問問題。
「那我得常來才行。」
「這樣算不算是怪人一個?」。
房間位於二樓,有著雷博思看過最高的窗戶,讓他可以俯瞰外面的花園。房間很熱,服務員把窗簾拉上。
「咖啡或茶?」小姐問。
「他為什麼要在記事本上寫字?」
「少校很少說話,用紙筆他可以把意思表達得比較清楚。」雷博思笑了出來,心想少校根本就是無法與人溝通。「我不是在開玩笑,」敏契爾說,「我在他公司裡工作了這麼久,從來沒有聽他說超過三句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