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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會站在最有利的位置。」

「探長，我是米爾内。我們可以幫你什麼忙？」

「謝了。」她呆呆地看著那張紙，眼睛差點就掉下眼淚。「碧昂妮，妳可以告訴我一些米其的事？任何可能有幫助的事？」

「妳完全不知道傑可去了哪裡？」

「我不知道他人在哪。」她說話的時候，臉頰開始恢復紅潤，「可憐的米其。」

他說：「這些是工廠船，忙著處理漁獲。它們對北海的生態破壞，也許比整個北海石油產業還要大。但是本地人卻讓它們繼續運作，一點也不在乎。他們認為捕魚是個傳統……不像石油。啊，這些人都去死吧。」

然後他又往前走，眼睛避免跟雷博思的眼睛接觸。雷博思也在他旁邊大步前進，沉默不語。雷博思跟了約一百碼，然後停步。薩可力夫繼續前進，如果還是被緊追不捨的話，看起來他似乎可以一直走到碼頭然後跨過北海。

一聲嘆息。「你要幹嘛？」

「我想沒那麼重要。」米爾内看看同事以尋求支持，他們都搖頭。雷博思注意到他們說話的音量跟說悄悄話差不多。

「歡迎來到『本島』。」雷博思的嚮導在柏油路面上對他說。

「算是吧。」他招認。

「我是雷博思探長。」他亮出證件，「我是為了亞倫．米其森的事來拜訪。」

降落過程頗顛簸，但是在那之前他已經看到了謝德蘭群島。「無邊無際的荒涼」根本就無法描述眼前的景象，這裡幾乎沒有樹，卻有很多綿羊，白浪撞擊著壯觀的荒涼海岸線。他心想這裡海岸被侵蝕會不會造成問題，因為這個群島並不算大。飛機飛過勒威克的東邊，然後經過一些純居住功能的城鎮，據羊皮夾克的說法，在一九七〇年代，這些地方都只是小村子。此時他已經完全清醒，又講了更多的事實與幻想。

「梅麗，再見。」

「梅麗，我人不在亞伯丁，尤其是有人問起妳的時候，更要這樣回答。我會再跟妳聯絡。」

「傑可不在。」

「傑可跟她一起住在一棟獨棟房子，」米爾内說，「在布列。她在游泳池工作。」

「你怎麼突然不能講話了？」

「我認為不是。」

「小瓦，」雷博思微笑說，「天然氣冷卻區有沒有出過問題？」

「你在亞伯丁的電話幾號？」

「我已經給妳伊安爵士辭職的消息。」

「我不知道，所有的事，和-圖-書有趣的東西。」

「我可以傳個訊息給他嗎？」

老天，雷博思心想，他竟然說得這麼認真。

「重新調查之前的準備？」

「她住在哪裡？」雷博思問。

「我聽說他們要重新調查史佩凡案。」

他們找到那棟房子，雷博思要小瓦在車裡等。他敲了門，一個二十歲出頭的女人來應門。她穿著慢跑短褲與白色汗衫，打赤腳。

雷博思幾乎得小跑步才跟得上他的步伐，雷博思臉上的微笑消失了，「有，」他冷冷地說，「你說過。」

「很好。現在告訴我你只是純粹打電話來問候我。」

這個問題有很多答案。雷博思選了一個，「他死了。」然後他看著她臉色變得慘白。她緊靠著門彷彿需要支撐，但是她還是不讓他進去。

「我想我從來沒碰過他。」那女人說。

「米爾内先生，我其實是想跟傑可．哈利談談。但既然他讓自己這麼難找，我想也許你們可以告訴我一些他的事情，尤其是他與亞倫．米其森的朋友關係。」

結果他們開車穿過半個廠區，才來到雷博思要去的地方，所以他也聽到大部分的導覽。他也學到遠超過他希望學到的石油知識：去丁烷、去乙烷、去丙烷，還有湧槽與平準量表。他心想，要是可以把不作假的平準量表安在人身上該有多棒？

梅麗．韓德森在家。

「雷鳥石油？」

「這真是我的榮幸。你當然知道，轉運站光是興建就耗資一點三億，而且是英鎊，不是美元。」

「妳想要坐下嗎？」雷博思暗示說。

「沒錯。」米爾内點頭說，「當然，在這種地方我們總是會談到生態問題——敏感的話題。」

「當然。妳近來如何？」

「探長，我很樂意帶你四處看看。」他說，他還繼續在笑，太過想要討好別人。

他名叫瓦特．羅柏森，是蘇倫沃公關部的新進職員。

「對，我們輪班。」

雷博思要求去見他。

「如果有時間的話，也許吧。」雷博思勉強答應。

雷博思覺得自己漏聽了什麼，「挪威？」

「不行。你是誰？」

「你曾說可能知道我在哪可以找到傑可．哈利。」

羅柏森受到鼓勵，面容一亮，「一九七八年，第一批原油流進蘇倫沃。它是本地主要的雇主，也對謝德蘭群島的低失業率有很大的貢獻。目前只有百分之四，是蘇格蘭失業率的一半。」

「怎麼說？」雷博思裝出委屈的語氣。

他們先去游泳池找她，但是她沒在值班，所以他們往她家去。布列看起來面臨著身分認同危機，彷彿這個城鎮突然誕生，還不知道要怎hetubook.com.com麼看待自己。這裡的房子很新，卻沒有特色；這裡很明顯是有錢的區域，但是卻無法買到一切。金錢無法讓布列變回蘇倫沃興建之前的那個村莊。

製程控制室是雷博思去過最安寧的地方。房間中央，兩個男人與一個女人坐在電腦控制台後面，牆壁上都是電子圖表，微微閃動的燈代表著原油與天然氣的流量。唯一的聲響是敲打鍵盤的聲音，偶爾穿插幾句對話小瓦認為介紹雷博思是他的工作。這裡的氣氛讓他安靜下來，彷彿走進了正進行中的教堂儀式。他走到控制台，低聲對坐在那裡的三位一體說話。

「石油跟政治是分不開的。制裁伊拉克的重點，就是不讓它用便宜的石油淹沒市場。」他停頓一下，「挪威，那些王八蛋。」

「嗯，他是叫別人念講稿。」

「如果他們是朋友，他們應該有些共通的地方。是賞鳥嗎？」

「是幫我打的。」

「環保議題。」那女人說。

「米其？他怎麼了？」

她慢慢地頷首，「他還是不在。」她的手從沒離開過門框。

梅麗真是個厲害的記者。「就是他。」

「請叫我瓦特，或叫我小瓦。」

「碧昂妮是誰？」

停頓。雷博思心頭一驚。「約翰，你在亞伯丁？」

「我幫你做了這麼多事，結果卻沒拿到任何新聞。這不算什麼公平互惠吧？我們記者記事情可比大象還記得久。」

「他才在那個國際會議上發表演說。」

「兩者都要，但主要是生意上。」

米爾内微笑說：「那你得動作快，誰知道石油還能開採多久？」

「人事部的人一直打電話來。」

比較年長的男人站起來與雷博思握手。

「只是内部調查。」

雷博思的臉上已經掛著微笑，「薩可力夫先生，你幫我拿到地圖了嗎？」

「這看起來像是不錯的工作，」他說，「誰都可以來應徵嗎？」

「沒有。」她說。然後她當他的面慢慢地把門關上。在門把他們兩人分開之前，雷博思最後瞥了她的眼睛，注意到她眼神裡有些東西，不只是混亂或悲傷。

雷博思轉向小瓦，「離這裡多遠？」

「他需要自己的空間，我也需要。我在游泳中找到我的空間，他的方式就是健行。」

「當然。」

「有嗎？」

「告訴我。」

米爾內聳肩，「這是由開採的經濟學決定。石油公司正在往西邊找油源——大西洋石油。現在謝德蘭群島西邊開採的石油都送到弗羅塔。」

小瓦打開門，拿了兩大杯咖啡進來。雷博思站起來，「我得掛電話了。」

「六、七英里。」

「梅麗，妳傷了我的心。」

她聳肩說：「誰知道？」

「帶我去ｗｗw.hｅｔｕｂｏoｋ.ｃｏｍ.cｏｍ。」

「有趣。」

「你們不確定？」

蘇倫沃太大了。它耗時七年興建，在過程中打破各種紀錄（小瓦知道每一項紀錄），雷博思必須承認它是個令人印象深刻的怪物。他經過格藍吉茅斯與莫斯莫蘭這兩個石化重鎮幾十次，但是跟這裡比起來都是小巫見大巫。如果你的視線越過原油槽與卸載碼頭，你看到的都是海——蘇倫沃面對南方，格魯斯島（Gluss Isle）在西方，是不錯的無汙染大自然樣板。蘇倫沃就像是被搬到史前時代的科幻城市。

她抬起頭看著他。

「喔，聽起來像是邁可．薩可力夫。」

雷博思坐在椅子上轉了九十度。這是張舒服的椅子，但是還沒好到可以坐在上面睡覺。「我需要挖一些情報。」

「他不會打電話給妳嗎？」

「不只是讓我早知道九十分鐘？」

「他們也有石油，但是他們把這些錢存起來，用來推動其他產業。可是柴契爾卻用這些錢去打仗跟搞選舉……」

「我想只是女朋友。」

「所以有時你們一起工作……」

「亞倫只在這裡工作了兩或三個月，」米爾內接著說，「我知道他跟傑可成了朋友。」他聳聳肩，「我真的就只知道這些。」

電話那頭一陣沉默：她知道他可能在說謊。她是個記者，她很懂這些事情。

「喔，老天。」她說。

「對傑可來說這很重要嗎？」

「我知道，我一直試著要跟他聯絡上。」

「我是。」

「我遇過他一次。」另一個男人補充道。

小瓦帶雷博思回到主要行政大樓的辦公室，他告訴雷博思電話在哪，然後說他去弄兩杯咖啡過來。雷博思關上辦公室的門，坐在辦公桌後。他的周圍都是石油開採平台、油輪、管線與蘇倫沃——掛在牆上的裱框照片。公關文宣堆得高高的，桌面上有一座超級油輪的模型。雷博思用外線撥到愛丁堡，衡量著該周旋還是唬弄，最後決定說實話也許可以省些時間。

「碧昂妮？」雷博思問。

「我只比其他人早九十分鐘知道。更何況這個案子根本也不是什麼世紀大案。我知道那時你對我隱瞞内情。」

「我們還不確定，這正是為什麼我想跟傑可談談。」

「他不是明天或後天就該回來了？」

薩可力夫突然停下來，讓雷博思站在他面前。「聽著，探長，我現在忙得天昏地暗，沒時間管這個。」

雷博思點頭。他沒獲得什麼新資訊，但也不確定自己是否真的認為會獲得什麼線索。所以米其森對生態有興趣——那又如何。但是這裡讓他很愉快也很放鬆，他覺得愛丁堡與所有的麻煩都離他很遙遠。

「生意上還是生活上？」https://www.hetubook.com.com

「妳沒在上班？」

威爾少校已經被迎上一輛路華休旅車，快速駛離機場。一排直昇機在附近休息不動，而風……這裡的風可不是開玩笑的。風拍打著直昇機的螺旋槳，並且在雷博思的耳裡唱歌。愛丁堡的風已經有職業水準了，有時候你走出前門，風強到像迎頭給你一拳。但是謝德蘭群島的風……想要把你抓起來搖。

「以後再說。」

「其實你可以吃藥治這毛病。」但是羊皮夾克沒在聽雷博思說話。

三個人像是一隻三頭怪獸同時點頭。

「什麼地圖？」薩可力夫繼續往前走。

「應該還有一陣子吧？」

「你沒聽說過行動辦公室？只要有傳真數據機與電話就是辦公室。聽著，你還欠我一次人情。」

「他們從我們這邊搶走合約。」米爾内接著說，「五年或十年後，那裡的利潤空間應該會比較大。」

米爾内穿著格子襯衫，袖子捲起來。雷博思說話的時候，他搔抓著一邊的手肘。他三十多歲，一頭雜亂的紅髮，臉上滿是青春痘疤。他點頭，稍微轉身看了兩個同事一眼，扮演起發言人的角色。

「我們都跟傑可一起工作，所以我們可以跟你談他的事。雖然傑可曾經介紹我跟亞倫認識，但我個人跟他不熟。」

「有時我們不是一起工作。」

邁可．薩可力夫已經脫掉羊皮夾克，穿著乾淨的工作服。他們終於找到薩可力夫時，他正在壓載水槽旁激動地跟人講話。兩個部下聽著他抱怨說，如果把他們兩個換成長臂猿，也沒人會發現有何異狀。他指著水槽的高處，然後指著遠處的碼頭。有一艘油輪正停泊在碼頭，油輪幾乎跟六個足球場一樣大。薩可力夫看到雷博思，忘記自己本來要講什麼。他讓兩個部下回去工作，自己也邁步離開，可是他卻得先經過雷博思。

那是一種比較像是恐懼的情緒，在恐懼之後，還有某種程度的心機。

「羅柏森先生，告訴我一件事。」

「然後他們就會放棄北海油田？」

「他名叫威爾，自稱威爾少校，但是軍階可能是假的。」

雷博思從口袋裡拿出記事本，寫了一些字，然後撕下那一頁給她，「上面有幾個電話號碼。你會請他回電給我嗎？」

「你跟碧昂妮談過了嗎？」那女人突然問。

當飛機飛過勒威克來到海邊，羊皮夾克指出一些船——大得嚇人的船。

「真是令人意想不到喔。」

「知道我們以前做了什麼嗎？我的意思是石油產業。我們讓柴契爾夫人大權在握，石油稅收讓她可以減稅，石油稅收付了福克蘭戰爭的戰費。她整個他媽的政權命脈都有石油在流動，可是她卻不曾感謝過我們半次。半次都沒有，那婊子。」他笑說，「你就是不由自主會喜歡她。」和_圖_書

「在歐克尼群島。」女人解釋道。

羅柏森的臉轉成像醃小甜菜一樣紫紅。老天，雷博思心想，媒體一定愛死他這種人……

「梅麗，我是雷博思。」

「當然。」

「傑可就在這裡工作？」他問。

「我查過了，」小瓦說，「你的飛機在一小時內就要出發。」雷博思點頭，端起咖啡。「我希望你在這裡度過了愉快的時光。」

「要是有新聞的話……？」

「傑可的……我不知道，她不是他老婆吧？」她望向米爾內。

「好，所以你想知道威爾的什麼事？」

「他有時候會健行好幾天，連他自己也不知道會走到哪裡。」

「可能是意外。我正在試著填滿他背景資料的不足。」

他突然發現自己餓了，並很想來杯咖啡，所以他們到蘇倫沃員工餐廳吃東西。這是個乾淨的白色空間，點綴著盆栽與禁止吸菸標誌。小瓦連珠砲地講謝德蘭群島是怎麼樣維持其北歐文化特色，幾乎所有的地名都源自挪威語。對雷博思來說，這裡是世界的邊緣，他喜歡這一點。他告訴小瓦在飛機上遇到羊皮夾克的事。

「他發生了什麼事？」

「抱歉，我不知道妳姓什麼。我可以進去嗎？」

在主要的行政大樓，有人告訴他們傑可．哈利在製程控制室工作，而他的同事已經在那裡等著，也知道有個警官會來問話。他們走過進油管線、檢管站與最後階段的儲存槽。小瓦有一度以為他們迷路了，但是他身上帶著廠區地圖。

雷博思回到小瓦所在的地點，慢慢地思考著這個無賴為何急著逃走。是什麼或誰改變了薩可力夫的想法？雷博思心裡想到一個穿蘇格蘭裙、腰掛毛皮袋的白髮老人。似乎就是他沒錯。

當他們在機場跑道上分手，雷博思還不知道他叫什麼名字。有個人已經在等雷博思，他是個有太多牙齒又不停露齒而笑的男人。他說：「歡迎來到『本島』（the Mainland）」然後在前往蘇倫沃轉運站的短暫車程中，他解釋這句話的意思：「謝德蘭群島的人都這樣叫這個主要島嶼，字首大寫，跟字首小寫的『本土』（mainland）不同，本土的意思……嗯，就是本土。」他笑的時候鼻子擤了一下，他得用外套袖子去擦掉鼻涕。他開車的方式就像是小孩開爸爸的車：身體前傾，雙手無謂地忙著操弄方向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