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 夢之驚恐
第二十二章
「很好。」
「錄音日期會被紀錄並計時,錄音和謄本會被複製,你會有一份。」
「那是因為你以為會血流成河。」
雷博思再度看了看公寓各處,這一次更仔細留意。他第一個想法是,這只是單純的闖空門。第二個想法是,這是整他的伎倆。但是現在他想到其他的東西,有人會去找的東西。這並不容易察覺:席芳跟她的伙伴們的搜查並不只是表面功夫,可是也非特別徹底。例如,他們並沒花時間在廚房,也沒打開櫥櫃,也就是他藏剪報與舊報紙的地方。
是那個頭蓋骨很大的男人。「所以?」
「我準備好了。」
「我們在……」他看看錶,「十一點四十五分的時候休息。可以嗎?」
安克藍姆對傑克點點頭,傑克啟動了錄音機。他們在費特斯警察總部三樓的一間辦公室,裡面很擠,看起來好像有個不滿的房客匆忙清空了他的東西。辦公桌旁有個廢紙簍等著人來清,迴紋針在地板上丟得到處都是,牆壁上還留著透明膠帶固定的照片被扯下來的痕跡。安克藍姆坐在被刮傷的辦公桌後,史佩凡案的檔案在一邊。他穿著正式的深藍色條紋西裝,搭配淡藍色的襯衫與領帶,看起來他似乎才剛去剪了頭髮。他桌上有兩枝筆——黃外殼的藍色細原子筆,和一枝看起來很貴的亮漆鋼珠筆。他粗大但修剪整齊的指甲敲著一疊乾淨的A4紙,右邊有一張打字的清單上列著筆記、問題與要談的重點。
「你學聰明了。」
「對。」
「這些照片是從蓋帝斯那來的嗎?」雷博思問,並把照片遞回去。
安克藍姆搖頭說,「不用了,我想今天已經問夠了。你在那份假報告裡犯了很多錯誤,我需要時間才能把它們全部列出來。我們明天早上再來一條條討論。」
「對。」
「我很期待。」
「她今天下午恐怕不會進來。」一個祕書告訴他,「需要我幫你留個訊息嗎?」
「所以你們共事愉快?」
「一張都沒少。」雷博思說。傑克的椅腳摩擦著地板:他正在檢查還有多久要換帶子。
「酒可以讓我不作夢。」
「但是他提過聖經約翰?」
安克藍姆看了一眼他的筆記,拿起原子筆在前兩行字上畫線。然後他拿起一個塑膠杯喝水,盯著雷博思看。
「也許只有一點。」
「據我所知還有。」
「你還是尊敬他?」
「你需要存糧,不是一袋袋灰泥。」
「然而你們曾經有過紛爭?」
「請稍待。」雷博思等了一會兒。「不在,抱歉,伊蒙也出去了。我該告訴他你來過電話嗎?」
「為什麼?我們都知道這是安克藍姆想要嚇嚇我。」
「我現在還是尊敬他。」
「我不敢相信我們要做這件事。」傑克說。
「我餓扁了。」他抱怨。
「就在我被人拷問過之後?」
「我們應該報警,這樣的話保險會支付你更換門框的費用。」傑克看了看他四周,「竟然沒人聽到有人撬門。」
雷博思的意見:「現在可不是公車在這裡擋路。」
雷博思轉身面對他,「你這一點就說錯了。」
照相館的櫥窗展示著人像照——似乎散發著光芒的新婚夫婦、帶著開朗微笑的小孩子。凍結的快樂時光——大騙局一場——被裱框,放在你家櫥櫃裡或電視上最顯著的地方。
「你知道亞伯丁一家叫作『船桁端』的酒吧嗎?」
「別管那麼多。」
「而且還是用值勤時間。你想做哪一件?漆牆壁、清門漆還是裝鎖?」
「人總會死的。」
「探長,」安克藍姆看著他的筆記說,「什麼導致了媒體的興趣?」
「探長,你是個倖存者。你的紀錄已經說明了這一點。」
「啊,這正是開始有趣的地方,不是嗎?」
「約翰.雷博思。」
「少來了,約翰。」
「你最好拿上來。」雷博思停步,瞪著他家開著的門。他丟下油漆衝進公寓,很快看了一下,發現沒人在裡面。傑克檢查著門框。
安克藍姆笑說:「你以為我跟這件事有關?」
「是?」
「他們聞得到嗎?」
「字典裡的定義:發現驚喜事物的能力。很有用的字。」
「回到愛丁堡感覺很奇怪。」傑克說,「我們以前從來沒來過這裡喝酒吧?在大倫敦路上那家小酒館叫什麼名字?」
「所以,請問醫生,」雷博思說,「我活下去的機會有多大?」
「你確定?」
「看起來似乎是被人撬開的。」他說,「什麼東西不見了?」
「我們有一點意見不同,就跟大家一樣。」
「那就停車吃點東西。」
「謝了。」雷博思吸了一口菸,希望可以永遠都不把和圖書這口煙吐出來。有些人把煙呼出來時,一點煙霧都沒有。他並沒這麼自私。「有個問題。」
「前座置物箱裡有阿斯匹靈。」傑克告訴他。雷博思打開置物箱,裡面還有一小塑膠瓶的法國維蝶(Vittel)礦泉水,他喝水吞了三顆藥。
「挺不錯的。介意我抽菸嗎?」
「當蓋帝斯試著要把謀殺罪冠在史佩凡頭上,你訪談了一些史佩凡的朋友跟同夥,包括……」安克藍姆假裝在筆記裡找那個名字,「佛格斯.麥魯爾。」
「我並不這麼認為。」
「非常確定。」
「是嗎?我被他偵訊時剛好家裡被人闖空門,這可怪了。」
雷博思大笑,「也許我該申請進入金氏世界紀錄。」
安克藍姆似乎期待更多答案。他們無言地對坐了一會兒,卡帶轉動,錄音機的馬達作響,外面的走道上有人打噴嚏。今天沒有陽光,鐵灰色的天空預告著雨水,從北海吹來刺骨寒風。
「我不反對。」
鑑識組的人已經為雷博思準備好了。昨晚到他公寓的搜索隊已經把他全部的鞋子帶走,讓鑑識組的人可以比對腳印,但都不符合留在聖經強尼殺人案現場的腳印。今天早上雷博思必須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脫下他正在穿的鞋子。他們給他穿塑膠鞋套,說在他離開之前會把所有的鞋還給他。鞋套太大,也不舒服——他的腳在裡面滑來滑去,他得彎起腳趾免得鞋套脫落。
「不與置評,探長。」
「那是一個乖順的法官事後才簽發的。」安克藍姆再度微笑,「你以為你應付得很好,對不對?你以為我一直說話,就表示你不會說任何會讓你入罪的事。聽好了,我一直說話的原因是我要你知道我們處在什麼狀況。接下來,你有充分的機會可以反駁。」
「難過。他是個好警察,也是我的好朋友。」
「那麼,」安克藍姆說,「蓋帝斯與史佩凡一起在蘇格蘭國防軍服役。蓋帝斯在聖經約翰案調查中不斷追著史佩凡跑——還被踢出調查團隊。然後我們往前快跑幾年,可以發現什麼?蓋帝斯還追著史佩凡不放,但是卻是為了調查依麗莎白.萊恩德謀殺案,然後又被逐出調查小組。」
「你忘記提郵遞區號了。」雷博思說,雙手交疊胸前。
「是我。」
「史佩凡的自殺,再加上他的惡名昭彰。」
「為什麼?因為我在安克藍姆手下工作?」
「你不知道?他從來沒告訴過你?」
「的確。」
「什麼都沒拿。這正是他們露出馬腳的地方,我認為你應該告訴他們這一點。」
但是有人偷看過了,一定有人偷看過了。
「所以這顯示在凡妮莎.荷登被殺的前一晚,你人在碼頭。探長,連續兩晚。葛羅根說話聽起來很激動我想他要把你抓回去看管。」
「我把傑克帶進辦公室時,要怎麼跟我的同事解釋?」
「我並不是要你的稱讚,但還是謝了。」他起身要離開。
「我會立刻要人拷貝一份再交給你確認。」安克藍姆對雷博思說。
「鄰居都是聾子。」雷博思說,「愛丁堡以這一點聞名。好吧,我們報警。你回去量販店買個門鎖什麼的。」
「我們有搜索票。」
安克藍姆很快地微笑一下,「你何時發現洛森.蓋帝斯要陷害史佩凡?」
雷博思笑了,把緊張釋放出來。他的頭正在痛。
「你也許最好不要知道。」
傑克看了他一眼,「你内心是有一點憤世嫉俗,對吧?」
「你有帶舊衣服來嗎?」雷博思問。
「我是查爾斯.安克藍姆督察長,史崔克萊區警署刑事調查組。現在是——」他看看他薄薄的腕表——「六月二十四號星期一的十點四十五分。這是與隸屬大愛丁堡區域警察署的約翰.雷博思探長的初步面談。此次面談在大愛丁堡區域警察署C25辦公室進行,地址是愛丁堡的費特斯大道。同在現場的有——」
「那你再想想吧。」
「裡面一個酒客說你一定去過。你買了一杯酒請他,聊鑽油平台的事。」
「為什麼?」
「麥魯爾先生最近過世了。我相信你在他死的那天早上去見過他?」
「聽著,」傑克說,「你不必告訴我你不想告訴我的事,但是我並不介意對這些事情多少瞭解一點。」
「音響與電視還在。」
傑克選了蕃茄汁——他說要注意體重——而雷博思點了半品脫啤酒,想了一會兒後,又點了個零嘴。午餐時間的客人還沒進來,但是派與布里迪鹹派已經先加熱準備。也許女酒保曾經參加過女童軍。他們把酒帶到後面,坐在角落的桌邊。
「你的亞伯丁之行,在齊克與你之間的那些小小祕密訊息,就是,嗯,一切的一切。」
「刷油漆。」穿上藍色連hetubook•com.com身工作服後,傑克看起來就像油漆工。雷博思給他滾筒刷,然後把手伸進保護布裡開音響。滾石合唱團的〈大街放逐〉(Exile on Main Street),這首歌就是對味。這兩個人開始工作了。
「剛剛那是雷博思探長的聲音,同在場的是傑克.莫頓探長,隸屬福寇克城刑事調查組,目前借調至格拉斯哥的史崔克萊區警局。」
雷博思無語。
「別問我怎麼弄到這些照片。」雷博思警告說。他向攝影助理解釋說,他要加洗每一張底片。她記下客戶的要求,然後告訴他明天可以取件。
「你以後還是會堅稱如此?」
「我還希望你告訴我呢。我心裡想到『騷擾』這個字。」他一說完,立刻想到《司法正義》節目:他們有多渴望搶新聞?渴望到會去闖空門嗎?他不認為凱麗.伯傑斯會做這種事情。但如果是伊蒙.布林的話,事情就全然不同了……
「你會以為在這種店,他們應該會有專人維修推車。」
「惡名昭彰?」
雷博思腦海裡浮現一個畫面:蓋帝斯站在他家門口發著抖,眼神狂亂。
「探長,我一直在讀你對案情寫的報告。」安克藍姆接著說,「我開始瞭解為什麼你要你的好友何姆斯仔細審視這些報告。」他抬起頭,「這就是你打的主意,對吧?」
「傑克,閉上你的大嘴巴開車吧。」
「你為什麼問?」
「並非如此。」
但是有人搜過這裡了。雷博思知道他最近看過的剪報是哪一篇,可是那一篇已經不是放在整疊資料的最上面了,它已經被移到下面三、四層的位置。也許是傑克……不,他不認為傑克會偷看他的東西。
「你會想到怎麼講的。近來你已經是更熟練的說謊家。」
安克藍姆看著他的筆記,雷博思一半的心思還在婆羅洲與那些照片上;這些到底跟聖經約翰有什麼關係?他心想要是剛剛看得更仔細一點就好了。
是誰在告密?
「我不記得了。」這是真話,他連那家酒館的内部裝潢都想不起來,可是他至少進去過兩、三百次。那只是個喝酒跟談事情的地方,酒客們曾經帶給那裡許多活力。
「我不知道。它們就跟其他的聖經約翰案垃圾在一起。」安克藍姆把照片塞回檔案夾,同時數著數量。
接著回家,傑克幫他把所有東西拿到樓上。
「我知道他那時的確如此。」安克藍姆讓這句話沉澱一下,點點頭。「從與當時警察的訪談中,我知道這一點。但更重要的是,我從聖經約翰案中得知這一點。」
「或許。」
「那你要做什麼?」
「這一點無庸置疑,探長。」停頓:四拍。「你認識聖經強尼案其中一個死者——難道這意味著你殺了她?」
「這又如何?」
雷博思聳肩,「你的那個線民……是誰?」
傑克一出門,雷博思就走向電話。他要求總機轉接安克藍姆督察長,然後他等著,環顧房內四周。有人闖空門,然後沒偷音響就走了,這簡直是一種侮辱。
傑克走進去檢查各個房間,「看起來似乎還是原狀。你想報警嗎?」
「等你在我家找到她的項鍊,再問我這個問題。」
雷博思幾乎把一些煙噴到安克藍姆的臉上。差一點而已。也許他比他所想的還要自私……
「兩個都不對。」
這個混球已經讓雷博思上鉤了。他們的面談才進行了二十分鐘,雷博思交叉雙腿,試著裝出不在乎的樣子。他的臉如此緊繃,他知道皮膚下的肌肉應該可以被看得到。
「抽菸休息?」雷博思問。
「我喜歡那幅畫。」傑克說。
「伊蒙呢?」他裝出是他朋友的樣子,「他在辦公室嗎?」
「加洗不行,抱歉。」
「我們有嗎?」老伎倆,用問題回答問題。安克藍姆的表情在說,這是無聊的一步棋。
「我的後車廂裡有連身工作服。」
安克藍姆往後坐靠著椅背。他給雷博思的訊息是:我不需要看筆記,我瞭解這個案子。「當你聽到洛森.蓋帝斯自殺時,有何感想?」
「如果你要動手,記住他是個左撇子。」
安克藍姆聳肩,看起來心滿意足,「只是另外一個……巧合。對了,葛羅根督察長今天早上打電話給我。」
「對」
拿著鑷子的女人微笑,繼續進行她的工作。她解釋說她得連髮根一起拔,因為聚合酶鏈鎖反應分析在剪下來的頭髮上無效。在某些地方有一種檢驗,但是……
「老天,我們在https://m.hetubook.com.com那裡浪費了不少錢。」
因為他想知道答案。
雷博思試著直視他的瞪視,結果還是先眨了眼。他心想:這種挫敗累積起來是會打敗仗的。
「探長,你是否反對將此次面談錄音?」
「你在蘇格蘭國防軍當過兵嗎?」
「聽著,你這是很嚴重的指控,我並不確定我想聽你說這些。你何不冷靜下來好好想想?」
「記得打工週嗎?你得在社區裡到處找工作,洗窗戶、挖他們的花園。最後你把所有的現金都交給阿克拉。」
傑克喝光他的飲料,「所以接下來的行程是?」
「對,你進去過嗎?」
「你們完成檢驗之後,可以把這些頭髮植回我的太陽穴嗎?」
傑克回來時,雷博思已經換上牛仔褲跟花俏的T恤,上面有「群豬跳舞」字樣。兩個制服員警已經來看過公寓的損害,並寫下一些紀錄。他們給了雷博思一個案件查詢號碼,他的保險公司會需要這個號碼。
雷博思買了油漆、滾筒刷、油漆刷、松節油、兩捲地板保護布、灰泥、除舊漆用的熱風槍、砂紙(粗細都有)、亮光漆,全部都用信用卡結帳。然後他請傑克去附近的咖啡館吃午餐,是他以前在聖里奧納德警局服務時常去的店。
「知道有人怎麼跟我說的嗎?他們說你是世上存活最久的自殺者。」
傑克看著他,「也許我們可以趕快找個地方再喝杯咖啡。」
「你知道,」安克藍姆接著說,「蓋帝斯試著要把史佩凡扯進聖經約翰案。現在的這些檔案並不完整,若不是被毀損或遺失,就是蓋帝斯跟他的上司沒有把一切都寫下來。但是毫無疑問地,蓋帝斯的目標就是史佩凡。在這些檔案中,我找到被夾在裡面的一些舊照片,史佩凡人也在裡面。」安克藍姆拿起這些照片,「它們攝於婆羅洲戰役。蓋帝斯與史佩凡一起在蘇格蘭國防軍中服役。我的感覺是,在那裡發生了某事,自那時起蓋帝斯就要找史佩凡算帳。到目前為止,我說的還可以吧?」
「我那時一直試著要回想急救訓練學到的東西。」
血液採樣——本來需要法院命令的程序也免了——然後採集指紋,他們還要從他衣物上取得一些紡織材質與線頭。我的資料會被放進電腦,雷博思心想。我雖然無罪還是得做這些檢驗,在歷史眼中我依然是個嫌犯。在二十年之内,如果有人挖出這些檔案,還是會發現有個警察被偵訊、被採取血液樣本……這是種可怕的感覺。一旦他們有了他的DNA紀錄……他就登記有案了,而蘇格蘭DNA資料庫正要開始收集資料。雷博思開始希望他當時曾堅持他們申請法院許可。
「我的公寓被人闖空門。」
「我們在這裡做什麼?」
「一定是出於愛意。」
「這裡?」
「沒有。」
「所以他再度闖進去,帶著一些死者的東西。可是他不是從證物櫃裡拿到這些東西,因為根據紀錄,並沒有人從死者的住所拿走一頂帽子跟一個包包。所以他是怎麼弄到手的?兩個可能性:一、他偷偷潛進她家拿。二、他本來就有這些東西,因為打從一開始他就打算把這件案子栽到史佩凡頭上。」
「我知道那些電視圈的鯊魚一直在附近繞來繞去,他們以為可以聞到血腥味。」
傑克一直跟在雷博思旁邊,但別開臉不看檢驗過程。然後雷博思把鞋子拿了回來,感覺整個鑑識組的人都在盯著他看,也許他們看著他,也許沒有。彼特.修威特漫步經過——採集指紋時他不在現場——然後對遇難的雷博思開了個玩笑。傑克抓住雷博思的手臂,阻止他揮拳打人。修威特趕緊加快步伐離開。
「只聞得到一瓶破漏的蕃茄醬舊瓶,長官。」
他們決定不做口水檢驗——這是最不可靠的檢驗——但是拔了他的頭髮。
「我當過童子軍小隊長,從沒轉調到國防軍去。那時我有其他的嗜好。現在還有蘇格蘭國防軍嗎?」
「那時候你還不是個老練的警官,儘管蓋帝斯已經教了你不少。你的報告寫得很好,但是你太過度意識到你說的謊跟你必須創造的空白。我擅長讀出字裡行間隱藏的事情,你可以稱這是文學上的實際評論。」
安克藍姆幾m.hetubook•com.com乎要微笑,「絆倒?」他等到雷博思點頭之後說,「這件事看起來會挺不錯的,不是嗎?他們把過程都拍下來了。」
「他馬上就把一半的錢塞進自己口袋。」
「我絆倒了,跌到他身上。」
「我已經開始興奮了。」雷博思站起來,伸手進口袋拿香菸。傑克關掉錄音機,退出錄音帶,然後交給安克藍姆。
「我來自西法夫郡——艱苦的礦村——不是法夫郡東部沿海。」那裡都是魚簍、遊客跟養老院。「我從不認為她真的瞭解。」他把畫也拿到走道。
「在碼頭邊。」
「所以呢?」
他們開傑克的車去豪登侯路的鑑識組,雷博思坐在後座,說傑克是他的司機。傑克的車是一輛亮黑的標緻四〇五,開了三年的渦輪動力版。雷博思完全不顧車內的「禁止吸菸」貼紙,還是點了菸,但把身旁的車窗打開。傑克什麼也沒說,連從後視鏡裡看他一眼也沒。雷博思在床上沒睡好,夜間盜汗,棉被就像給精神病患穿的約束衣一樣。約莫每一小時他都被追逐的夢驚醒,讓他跳下床,赤身裸體站在地板上發抖。
安克藍姆只是微笑。當他開口,是為了講話給錄音機聽。
「過程還算順利。」傑克說。他坐在駕駛座,雷博思選擇跟他一起坐在前座。
安克藍姆點頭,表示認知到這一點。他的手指摸摸筆記,彷彿在觸摸一個女人的手臂。佔有欲,但也是為了安心才有這樣的動作。
「什麼?」
「第一個可能性,還是第二個?」
「你會把我交給他嗎?」
「公車我倒無所謂。」傑克說,「我討厭的是公車司機。其中一半連基本社交都不會,更別說要通過公車駕照考試了。」
「我想它並沒讓你回想起故鄉吧?」
「我已經派人去訪談一些當時在崗位上的警察。」他看了傑克一眼,不到一秒視線就移回來。把傑克也扯進來,很好的戰術,播下懷疑的種子。
傑克已經先抱怨過自己頸部僵硬,接著抱怨廚房、空蕩蕩的冰箱等等。他無法不盯著雷博思而獨自出去購物,所以他們直接上了車。
「不知道。」這是唯一真正有力的問題:這個問題可以突破雷博思的心防。
「我需要一些東西。」
「有個線民告訴我,你扁了一個電視記者。」
「探長,你知道有人又對史佩凡案有興趣嗎?」
「所以我想事情是這樣的。蓋帝斯跟蹤史佩凡——不過這次沒有任何支援,因為他已經被命令離開調查小組了。某天他跟著史佩凡來到這個地方,等到史佩凡離開之後,闖了進去。他喜歡這個地點,決定要把一些證據藏在這裡。」
「我想你懂。」
「你說他對史佩凡產生偏執?」
安克藍姆已經準備好了。傑克坐在放錄音機的桌子旁邊,從這裡拉出兩支麥克風到辦公桌,一支指向安克藍姆,另一支指向雷博思。從雷博思所坐的位置,並看不太到傑克。這是他跟安克藍姆的對決,棋盤已經準備好可以玩了。
「坐在這裡,看守基地。我保證不騙你。」
「你有你的消息來源,對吧?我的意思是指在媒體裡,吉姆.史蒂文斯是其中之一。你們兩個有美好的小小友誼。」
「我不懂這個問題。」
「這裡。」
「不用了,我信任你。」
「但是?」
「戒酒的酒鬼說話了。」
雷博思拿了她給的收據,折起來放進口袋裡。到了店外,太陽已經放棄了,天正在下雨。雷博思還是沒穿上外套,因為光穿襯衫就已經一直流汗了。
「你的度假照片,對吧?」傑克問。
「我們該去費特斯了。」傑克提醒雷博思。
雷博思笑了,轉身要離去。「還有一件事。」安克藍姆說。
但是雷博思並沒在聽他說話。照相館之後,隔了兩家店,有一家DIY小店,賣油漆、刷子與壁紙。這家店讓雷博思有個點子。回到車上,他告訴傑克往哪開車,說他們要進行神祕之旅——他想起在亞伯丁的第一晚,朗斯登也說了同樣的話。在聖里奧納德警局附近,雷博思叫傑克左轉。
「也許。」
雷博思已經把一些家具搬出客廳到公寓外的走道,然後用地板保護布蓋住其他的東西,另一條保護布蓋著地毯。他把漁船的畫從牆上拿下來。
雷博思聳肩說:「從金盆洗手的惡棍與殺人犯身上,媒體得到感同身受的刺|激,尤其是當罪犯表現出一些藝術傾向時。媒體通常都想獲得藝術地位。」
安克藍姆每說一個論點,身體就越往前傾。他慢慢地再度往後靠,看了他的手錶一眼。
安克藍姆搖頭,「不會,你不會希望我這麼做的,對吧?」
「安克藍姆。」
「並非如此。」
他們停在李伯頓(Liberton)的一家烘焙坊,點了香腸捲、兩杯咖啡、兩塊蛋白和*圖*書杏仁餅蛋糕。他們坐在車裡吃早餐,車子停在公車站附近的雙黃線上。公車開過時,故意靠得很近讓他們聽到轟隆車聲,暗示他們移車。有些公車的後方還有以下的訊息:請讓路給公車。
這是一家DIY量販店。停車場幾乎是空的,所以他們把車停在門口附近。然後雷博思跳下車,找到一台四個輪子都完好的推車。
「史佩凡一定認識死者。」
「很好地打發了抽菸休息之前的時間。我可以看看那些照片嗎?」
「我知道,長官。我在這裡是因為我拒絕放棄調查一件案子,因為我可能會發現格拉斯哥黑道喬瑟夫.托爾、亞伯丁毒品市場,與愛丁堡一件石油工人遭謀殺案之間的關連。」
「你看,這樣還有點不清楚……」安克藍姆從抽屜裡舉起兩疊厚厚的檔案放到桌上。「我這裡有蓋帝斯的個人檔案與報告。再加上一些聖經約翰案的東西,他參與過的點點滴滴。他似乎陷入了偏執狂。」安克藍姆打開其中一份檔案,懶懶地翻閱,然後看著雷博思說,「你有聽過這個說法嗎?」
「那你就跟我的紀錄談吧。」
「我該打個電話給某人,一個記者。」他看錶,「我想她也許在家。我要到吧台去打電話,你要一起來嗎?」
安克藍姆聳肩,把照片遞過去。雷博思接過來看,這些是黑白舊照片,邊緣被裁成波浪狀,其中兩張不到兩吋乘一吋半大,其他的都是四吋乘六吋。雷博思立刻就找出史佩凡,他臉上帶著讓他名留千古的兇狠微笑。照片裡有個牧師,穿著軍服,脖子戴著神職硬領。其他的男人們擺著姿勢,穿著寬鬆的短褲與長襪,汗水讓他們的臉發亮,眼神近乎恐懼。有些臉孔是模糊的,雷博思認不出誰是蓋帝斯。這些照片都是在戶外拍的,背景可見竹造小屋,其中一張還有一輛舊吉普車。他翻到照片背面,讀到一些字——婆羅洲,一九六五——還有一些人名。
「探長,」安克藍姆說,「你知道你為何在這裡嗎?」
傑克擠出一個微笑,舉起杯子,「約翰,告訴我,你為什麼喝酒?」
「這些什麼事情?」
「安克藍姆督察長在微笑。」為了留下紀錄,雷博思說道。
「不用了,沒關係。我稍晚再找他,謝了。」
「我會試著倖存下去。」
雷博思正在這麼做。他掛了安克藍姆的電話,從西裝口袋裡拿出皮夾。裡面裝滿了廢紙片、收據、名片。他抽出凱麗.伯傑斯的名片,打電話到她辦公室。
「我看看。你的大名?」
安克藍姆翻翻案件檔案,看起來他覺得無趣。
「誰說的?」
「你知道為什麼蓋帝斯被踢出聖經約翰案的調查團隊嗎?」
「令人遺憾。他們偷了什麼?」
「而蓋帝斯就有這種能力,不是嗎?我的意思是,你們得到關於一批收音機鬧鐘贓物的匿名線報,所以趕緊跑去一個車庫,沒有搜索票,什麼都沒有,結果你們發現了什麼?藍尼.史佩凡、收音機鬧鐘、一頂帽子與背包這兩樣都是死者的東西。我會說這是非常驚喜的意外發現。只不過這並不是意外,對嗎?」
安克藍姆微笑,微笑不會被錄進去。
「最後也會讓你活不長。」
「你準備好就來吧。」雷博思說。
所以雷博思去打電話給梅麗,但是卻遇上電話答錄機。他留了簡短的訊息,然後問女酒保步行距離内有沒有照相館。她點頭,告訴他怎麼走,然後繼續擦杯子。雷博思把傑克叫來,然後他們走出酒吧,外面的氣溫越來越暖。天空還是烏雲密佈,很有壓迫感,似乎會打雷的樣子。但是你知道太陽正在搥打著雲層,像小孩打枕頭一樣。雷博思脫掉外套,一手把它披在肩膀上。照相館就在下一條街,所以他們穿過希爾街走過去。
「你有什麼心事嗎,探長?」
「你今天早上挺開心的。」
「牛津酒吧?」
「我講話三句就要用一次。」
「錄音紀錄會被怎麼處理?」
「所以現在去哪裡?阿帕契要塞?」
「一個小時内沒辦法好?」
她沒有回答,但是雷博思明白她的意思:但是他們只是對他進行例行公事。安克藍姆或其他人都不認為這些昂貴的檢驗會產生什麼有用的結果,唯一的結果是讓雷博思惱火不安。整件事情的目的就是如此,鑑識組明白,雷博思也明白。
雷博思微笑說,「你不怕我會給安克藍姆一拳?」
「你認識serendipity這個字嗎?」
「我跟羅娜結婚後過第一個生日時,她送給我的。她在一個手工藝品展售會上買的,她想這會讓我想起法夫郡。」他凝視著這幅畫,一邊搖著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