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 夢之驚恐
第二十三章
「好多了。」雷博思拿出一條手帕擦眼睛跟嘴巴,然後擤了擤鼻子。「抱歉我對你發洩。」
「她是故意要氣你嗎?」
但為何復仇?
他們下午繼續工作,窗戶開著讓油漆味出去。
「但是你答題了?」
「也許我可以去找你。」
「對,沒錯。只有電影明星會越來越年輕,你可曾注意到這一點?我們則是皺紋滿面,頭髮灰白。」海恩並非像他所說的那樣,他的臉曬得有點黑,像是擦亮的銅,他僅剩的頭髮又長又黑。
傑克點點頭,雷博思告訴了他整件事情的經過。「布萊恩,我也曾經幹過同樣的事。」傑克說,「我是說,我並沒真的動手,但是就差一點點。我也曾經拳打牆壁打到指節破皮。」
「你們可以維持你們的婚姻,很多人都可以。也許妳沒辦法太早計畫事情,也許得取消度假,也許有淚水。可是當機會來臨,你們還是可以抓住機會。」
「我打賭他們不會對朋友揮拳頭。」
他們把兩個在睡覺的遊民吵醒,這兩個都否認是米克.海恩,並說他們不知道他是誰。然後在第三條長凳,他們幸運地找到人了。他坐著,旁邊堆著一疊報紙。他有一台小小的電晶體收音機,被他拿到耳朵旁邊聽。
「你才像,我不認為我像。」
「我應該要。」
「我知道我沒資格給什麼婚姻建言,但是妳得知道一件事:布萊恩是天生的條子。他不想失去妳——他為此非常難過——但是離開警界會是慢性死亡。他不能使他自己辭職,所以他正試著要惹麻煩上身,讓高層別無選擇地把他踢出去。這並不是解決問題的方法。」
「藍尼認識我的時候,我比較年輕。」
「然後?」
何姆斯舉起十根手指,傷痕累累。
「但是我也想當條子。」
他們在空房間給傑克鋪了床——珊米的舊臥室,裡面貼滿杜蘭杜蘭合唱團(Duran Duran)與邁可.傑克森的海報。他們洗了澡,一起喝了一壺茶——沒有抽菸喝酒。雷博思躺在床上盯著天花板,知道還要很久才會睡著,也知道睡著後他的夢會很可怕。他起身,躡腳走到客廳,沒開燈。室溫涼爽,他們讓窗戶開到很晚才關,但是新漆與門上燒焦的舊漆留下一種好聞的味道。雷博思掀起蓋住他椅子的布,把它拉到凸窗旁邊。他坐下來拿毯子裹著自己,感覺自己放鬆了。對街還有燈亮著,他專心地看著它們。我是個偷窺者,他想,我有偷窺癖,所有的警察都是這樣。但是他知道自己不僅如此:他喜歡跟周遭的生命發生關連。他有知道的需要,這讓他超越了偷窺癖。偷窺是種毒品,可是當他知道這許多事情,他就得用酒來掩蓋掉它們。他看到窗戶裡他的倒影,只有兩個面向,像鬼一般。
「做這個有什麼用處?」他們漫步回去時,傑克問。
「我說過我很抱歉。」
「我們?」
「聽我說,奈兒,」雷博思說,他意識到應該先想清楚怎麼講,應該先練習過才對,「我只想說,妳跟萊恩之間的事令人遺憾。」
雷博思點頭說:「我們等妳。」
「我希望你是對的。」布萊恩轉向傑克說,「我曾經在偵訊室裡痛毆了一個嫌犯。」
「年輕一點。」
「你不認為他是被幹掉的?」
「等我!」傑克喊道。「不要再走了!」他們走到休憩空地的中間,步道圍成的一塊光線幽微的三角地。傑克拉住雷博思的手臂,試著要讓他慢下腳步。雷博思轉身甩開他的手,然後揮出一拳。傑克被擊中臉頰,一時天旋地轉,他一臉震驚,但已經準備好要接第二拳,他用前臂格開這一拳,然後自己出了右拳——他不是左撇子。他假裝要打雷博思的頭,然後用力擊中雷博思毫無防備的腹部。雷
和-圖-書博思哼了一聲,感到疼痛但是忍住,他先退兩步再往前衝。這兩個男人接連倒在地上,他們的拳頭無力,以摔角的方式搶占上風。雷博思可以聽到傑克反覆叫他的名字,他把傑克推開,自己爬起來蹲著。在其中一條步道上,兩個腳踏車騎士停下來看他們。「我也很好。」
「我在監獄認識藍尼,我們一起住同一間囚房,也許有四個月。他是安靜的那型,但是他並不適合監獄生活。他教我怎麼玩填字遊戲,把一團混亂的字母整理出來。他對我很有耐性。」海恩似乎離題了,但是他又把自己拉回來,「他寫的人就是他自己。他自己對我說過,他做過邪惡的事,且未因此而受懲罰。但是為了自己沒犯的罪而受懲罰,他的靈魂還是無法接受。他反覆告訴我,『米克,不是我幹的。我向所有神明發誓。』他很執著這一點,我想如果不是因為他一直寫作,也許他早就自我了斷了。」
「然後我跟他說話。」布萊恩停頓一下,「我認為你也該跟他談談。你會對史佩凡有完全不同的看法,相信我。」
「喂?」
「你幾乎可以感覺到空氣中的強大腦力。」傑克評論道。
「最後一天?」雷博思提示他。傑克透過圍籬窺視著醫院裡面。
雷博思站了起來,布萊恩看著他。
「要是他發現不只你的好友布萊恩先見過他,連你也跟著去找他,那他會怎麼想?」
「前科犯,最後一個跟藍尼.史佩凡說話的人。」
「只讀了感情難題解惑那頁。」
我幾乎不存在,他想。
「那很棒。」
「看起來會很可疑,但是他並沒叫我不要去找海恩。」
雷博思正在冒著計算過的風險,希望這個下午兩人培養的情誼會有用。如果沒用,至少整修房子有了進展:三面牆已經上了第一層漆,門半面的漆已經清掉,門也裝了新鎖。
「對,但是我們卻在別人闖空門之前買了這麼多粉刷用品。」
「你看,」雷博思說,「正如我所說,你把自己弄得遍體鱗傷。敏多受了些傷,但是傷痕會消退。」他手指點點自己的頭,「但當淤傷在這裡的時候……」
他們走向醫院的後方,在圍牆旁邊有長凳可坐。那些懶鬼、浪人、失敗者……看你要如何稱呼都可以……他們在夏天把這些長凳當床。以前有個叫法蘭克的老傢伙,雷博思每個夏天都看到他,夏天結束時,他就像候鳥一樣消失了,來年又再度出現。但是今年……今年法蘭克還沒出現。雷博思看到的遊民都比法蘭克年輕很多,他們是繼承他精神的孩子,或該說是孫子。可是他們不同——更悍、更害怕、更緊張、更疲憊。不同的遊戲有不同的規則。愛丁堡的「街頭紳士」:二十年前他們的數量不過只有幾打。但是這些日子以來,他們已經不只幾打,不只了……
「我奉命把他找出來,結果他一直都在城裡,四處流浪。」
「你們可以陪我走到公車站。」她對他們說。
「歡迎來到我的世界,傑克。」
「你曾經一度失去理智。」雷博思舉起一根手指加強語氣,「一次已經嫌太多,但是你僥倖無事。我不認為你會再這樣對待任何人。」
「這就是你喝酒的原因?避免這種事情發生?」
「讓心靈清靜。」雷博思回答,「給我時間思考……我不知道。也許我正在考慮把公寓賣了。」
「什麼?」
傑克對布萊恩眨眨眼,他已經把臉上跟手上的漆擦掉,「他的意思是,我的工作是讓他不要惹麻煩。」
「也可能在懸崖頂,誰知道?」
「不知道。」布萊恩正想咬指甲,卻發現已經沒有指甲可咬了。
「跟法官一樣和*圖*書清醒。」
他們轉身走向醫院。傑克沒問他們要往哪裡去,但是雷博思心中已有目的地:喬治廣場的大學圖書館。當他們進去時,圖書館正要休館,離開的學生們把檔案夾抱在胸前。當他們走向櫃台時,學生們閃得遠遠的。
「布萊恩,我已經告訴傑克,多少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他是個好人,我們可以在他面前說話。好嗎?」
「你知道他的遺言是什麼嗎?」海恩閉上眼睛回憶著,「『米克,神知道我是清白的,但是我已經太厭倦反覆說這件事了。』」
「也許吧,但他又不是我上司。」
「她在她媽媽家嗎?」雷博思問。
布萊恩點頭,坐在一張椅子上。奈兒的照片掛在瓦斯壁爐的上面,看起來這些照片剛被裱框放在那裡:一個臨時的祭壇。
雷博思想了一下,「我家不再感覺像是我的城堡了。」
「不要進去廚房——那裡看起來像是一群印第安人騎馬劫掠過的景象。」
「SWEEP。」
傑克吼出他的挫折感。他們把車開回公寓,現在走在梅爾維爾路上。路的一邊是布朗斯菲爾德高爾夫球場,另一邊是美多思公園,這座公園是一片平坦的草地,炎炎夏日午後的好去處——一個可以放鬆、玩足球或板球的地方——但晚上就變得很可怕。小徑是有路燈,但彷彿電力瓦數被調低了。有些晚上,走在步道上就像回到了維多利亞時代。但是現在是夏天,天空還是粉紅色的。皇家醫院與喬治廣場附近幾座高大的愛丁堡大學建築,映射出一塊塊的亮光。女學生成群結隊跨過美多思公園,這是從動物世界學來的教訓。也許今晚並沒有掠食者出沒,但是恐懼還是一樣真切。就在好萊塢最新槍戰影集播映之前,電視新聞報導說,政府宣示要對抗「對犯罪的恐懼」。
他們到外面去,雷博思想要點根菸,但是他的菸被壓扁不能抽了。
就現有的選項來看,雷博思知道他偏好哪一項——逃走。他採取了這個選項,快速跨過草地往梅爾維爾路走去,傑克得拚命加快腳步才趕得上他。
「我是不小心走進了露絲博士兩性關係諮商節目嗎?」
「現在是同樣的問題。」雷博思說,「如果你這樣走下去,你會永遠後悔,因為在你心裡,你並不想離開警界,你喜歡你的工作。而把自己弄得遍體鱗傷……」
雷博思點頭,「我幹了傻事,但是我好久沒感覺這麼好了。來吧,我們去散步吧。」
五點半的時候,電話響了。雷博思走到電話旁時,剛好進入語音答錄機。
「她可能回來嗎?」
雷博思轉向傑克,「你打算要打我的小報告?」
傑克的手碰碰雷博思的肩膀,「現在好了嗎?」
「看著我,告訴我你沒有陷害他!」海恩口沫橫飛,「他是我這輩子最好的朋友,最仁慈、最溫和的人。都完了,現在都完了……」海恩雙手抱頭哭了起來。
「賣公寓?」
「在哪裡買?」
「我是不確定。」
傑克開始對這通電話感興趣。
阿雷博思已經坐立難安,他想要輕率地出言諷刺,就像他平常一樣——但是現在他卻發現他可以輕易地認同史佩凡的遺言;甚至還可以——只有一點點——認同那個人。蓋帝斯真的讓他盲目了嗎?雷博思並不太認識史佩凡,卻幫忙把他以謀殺罪名送進監獄,過程中還違反了規則與法律,他幫助了一個因仇恨而瘋狂、被復仇沖昏頭的人。
他們休息一下,走到瑪其蒙路去買日用品。傑克還穿著工作服,說hetubook•com.com他感覺像個臥底。他的臉上有油漆漬,卻沒把它擦掉。他很開心,跟著音樂唱歌,雖然他並不見得都知道歌詞。他們買的大多是垃圾食物,碳水化合物,但還買了四個蘋果與兩根香蕉。傑克問雷博思是否要買些啤酒。雷博思搖頭,選購了Irn=Bru跟幾大桶柳橙汁。
她抬起頭一看,一開始沒認出他,然後臉上失去了血色。
「醫生怎麼說?」
「從青少年時期之後,我就沒這樣打過架了。」傑克說,「覺得好一點了?」
「你怎麼會有這個想法?」
「最後一天,」海恩重複雷博思的話,「他的最後一天是我生命中最神聖的一天。我真的覺得被……神的恩典打動了。」
「你耳聾了嗎?還是收音機需要換新電池?」雷博思問。
雷博思坐了下來。
傑克坐在一碼遠左右的地方,雙手前臂倚在膝蓋上。他大力喘氣,流著汗,把外套脫掉。雷博思似乎哭了很久的時間,鼻子冒出鼻涕的泡沫,嘴巴留下細細的一條條口水。然後他覺得顫抖漸緩,一切都停了。他轉身躺在地上,他的胸膛起伏,一隻手臂橫放在眉毛上。
「跟前科犯一起工作?」
米克.海恩接過鈔票,「所以你是雷博思?」他看了雷博思好久。海恩四十歲出頭,頭開始禿了,有點斜眼。他穿著還算可以的西裝,可是兩條褲管的膝蓋處都有破洞。外套裡面是一件寬鬆的紅色T恤。兩個超市塑膠提袋放在他旁邊的地上,裡面塞滿了東西。「藍尼提過你,我以為你不是這個長相。」
「你不能辭職,所以你要讓安克藍姆把你踢出去,因為你像驢子一樣不肯合作。」
「而且你喜歡睡覺不作夢?」
「然後我坐在試場裡……心想要是我光是坐在那裡一題都不寫,就可以達到目的了。」
「如果你高興的話,也可以這麼說。反正就是寫下你想說的話,也許試著解釋為什麼你會有這種感覺。」
「總比打無辜的旁人好。」
「約翰,還有其他的方法。」
「我有個好老師。」
「請先聽我說。」她的眼睛在鈉光燈下閃閃發光,「我不想要一輩子等電話,等那通告知我壞消息的電話。我不想花時間計畫週末與假期,結果卻因為某件案子或出庭優先而取消度假。這太過分了。」
傑克轉身面對長凳,準備好要面對麻煩發生。但是雷博思並不擔心。
「聯合國維和部隊是吧?進來吧。」
「你們不應該在有樓梯的酒館喝酒。」現在她知道布萊恩沒事,很快地就恢復了鎮定與她的警戒心,「你要做什麼?」
「漂亮小姐。」傑克喃喃說。海恩沒聽到他的話。
「老天爺,」布萊恩雙手摩擦自己的臉,「我已經試過要解釋……」
「的確如此。」
「啊?」
「你不想聽米克.海恩的事嗎?」
「他會離開警界,奈兒,他會讓他們開除他。但是他接下來的人生……」他搖頭,「就再也不一樣了,他也會變得不一樣了。」
他沒去看過醫生。「你知道有收容所,你不需要在這裡過夜。」
「那別讓我們的友誼妨礙你。」
「我想要奈兒回來。」
「老天,傑克,我不知道。我喝酒因為我一直在喝酒。我喜歡酒,我喜歡酒的口感跟喝酒的感覺。我喜歡站在酒吧裡。」
「可是他有影響力。」
雷博思自己問過同樣的問題好多次。他聳肩。
「米克,你跌倒了嗎?」
「你的意思是?」
「父女關係就是這樣吧?」
「這句話對我真有幫助。」
海恩想了想,然後堅定地搖頭,「我相信他是自殺。他活著的最後一天,他彷彿已經有了決定,心中已經獲得平靜。他變得比較鎮靜,幾乎m•hetubook•com.com是安詳。但是他的眼睛……他不肯看著我,似乎他無法再跟人相處了。他會說話,但是在跟自己對話。我很喜歡他,他的文章很美……」
「你慢慢說。」
「你怎麼了?」
「對。」
「的確很過分。」雷博思承認,「我們這行是走高空鋼索,底下卻沒安全網。但是……」
「我以前也遇過這種事。」布萊恩接著說,「在學校時,我有一個很好的朋友,我們打算要一起上大學,可是他卻決定去史特靈唸書,所以我說我也去那裡。但是我的第一志願是愛丁堡大學,為了讓愛丁堡不收我,我得故意把進階德文課當掉。」
雷博思舉起一隻手,「布萊恩很好。傑克跟我……嗯,我們……」
「來,拿去買些電池。」
「有時候我會頭暈。」
「我打賭我們看起來就像是遊民。」
「我這邊再五分鐘就好了。」
「我家是個工地。我們半個小時內會到,可以嗎?」
雷博思點頭。
「你是個大男人了,下定決心。」傑克站了起來,也把雷博思拉起來。
「你很清醒嘛。」
「約翰,你他媽在幹什麼?」
「妳並不確定。」
「還是把別人打得遍體鱗傷?」布萊恩問問題時,眼睛直視著他。瘋狂敏多,全身都是淤傷。
「正是如此。」
「不一樣嗎?」
「聊聊。」雷博思說,「也許到外面談?」
雷博思坐在長凳上,傑克靠著圍牆休息,彷彿他寧可不聽到他們的對話。雷博思拿出一張五鎊鈔票。
「聽著,約翰,我的老闆會想要跟這個海恩談談,對吧?」
他們大笑,雖然這句話並沒什麼好笑的。布萊恩坐在椅子上伸展身體,「我需要睡個覺。」他說。
雷博思點頭,「這是最重要的原因。」
雷博思相信他,不管他說什麼。雷博思並不想相信他這句話,可是他卻相信。
「當我聽到他割喉時,我完全不驚訝。他整天都在摸自己的喉嚨。」海恩突然往前靠,提高音調,「直到他死的那一天,他都堅稱是你們陷害他的!你跟你的朋友!」
她點頭,「我可以接受這一點。」
「你聽說過馬里亞納海溝嗎?也許安克藍姆已經幫你準備了一個一樣深的給你。」
「這說來話長。」
雷博思微笑,這一點的確沒錯。蓋帝斯曾是他的老師,而他是布萊恩的老師。
「約翰,我是布萊恩。席芳告訴我你回來了。」
「你說溜嘴了。本來你還叫他齊克,現在叫他『安克藍姆』。你最好注意一點。」
「嗯,我可以買張環遊世界的機票,對吧?休息半年,或者把錢存進銀行靠利息過日子。」他停頓一下,「也許在郊外買個房子。」
「你剛讀過《柯夢波丹》之類的女性雜誌?」
何姆斯猶豫了一下,然後說沒問題。
「我想她唸過祕書訓練學院。她現在在一家慈善機構工作。」
「什麼?」
「我今晚該在這裡睡嗎?」傑克問。
「希望你不是酒後逞威風,因為這表示你真的瘋了。」
「去空房間睡。」雷博思告訴他。
「你打算開始跟我推銷果汁教會?」
「寄信給她?」
「現在你知道戒菸的感覺了。」
「非常正確。」
「然後?」
「也許我會寫,會的。」
「海邊。」
「當然。」
「現在有一半的警察都上過大學。」
「布萊恩,我知道你打算幹什麼。我想要跟你談談,我們可以過去你那兒嗎?」
「早點去睡。明天第一件事就是寫信。」
「我不認為這是解決問題的方法。」
「那要做什麼?」
「聽著,傑克,我在這灘渾水裡已經沉得太深,也許在浮上和圖書水面的時候就會死於水壓劇變。所以我也許最好還是留在水底。」
「布萊恩,這位是傑克.莫頓,我的老朋友。他隸屬於福寇克刑事組,目前是約翰.雷博思探長的副手。」
「你很優雅,傑克,你看起來又酷又優雅。」
「都滿了,我討厭排隊,所以我總是排在後面。邁可.愛德華.海恩已經知道你的關心。現在你想聽故事嗎?」
他轉身往美多思公園的方向走去。
「對,你應該。但是你會嗎?」
傑克完全反對這個主意。
雷博思嘆了口氣,然後奈兒停步握住他的手,「約翰,我知道為什麼你來找我。布萊恩很痛苦,而你不想看到他這樣。我也不想看到他痛苦。」遠方傳來警笛聲,警笛往大街方向過去,奈兒顫抖著。雷博思瞭解了,看著她的眼睛,發現自己正在點頭。他知道她說得對,他自己的太太也說過同樣的話。從傑克站著的姿勢、臉上的表情看來,他也經歷過同樣的處境。奈兒又開始往前走。
「我不聾不啞不瞎。他說另一個條子可能會想找我談。你想坐下嗎?」
「他是誰?」
「約翰,我不知道。」
「如果怕說出來的話不對,試著把它寫下來。」
他們身後的門打開了,是奈兒。她高䠷、深色的短髮、有一張桀驁不馴的臉,沒戴耳環或珠寶。
「老天,」他說,「我就需要來這麼一下。」
「我知道你在講什麼,」她終於說,「你說這是一個沒有贏家的情況。」
「我很好。」
布萊恩已經花了一小時清理客廳,他看到雷博思眼中的讚許。
雷博思露出牙齒,更狂野地再度揮拳,給他的朋友充足的時間可以閃躲,然後再進行攻擊。雷博思幾乎要防禦自己,但是改變了主意,他等著被打。傑克給他下半身一擊,這種拳頭可以把人打倒但不會造成傷害。博思彎腰匍匐在地,臉埋在雙手跟膝蓋裡,他往地上吐了一口,吐出來的大多是液體。他繼續試著把一切咳出來,儘管已經沒有東西可咳。然後他開始大哭,為自己也為蓋帝斯而哭,甚至也為史佩凡而哭,更是為了艾絲.萊恩德與她的姊妹們而哭,也為所有他幫不上也永遠無法幫助的死者而哭。
「妳肯冒這個險,但是妳卻不肯冒險讓他保持原來的樣子?」她板起了臉,但是雷博思不給她時間回嘴,「妳的公車來了。奈兒,妳就考慮一下吧。」
「嗯,她當然知道。你好嗎?」
「哈囉,奈兒。」
奈兒一時沉默不語。他們走向帕特洛大樓,綠燈時過了馬路。他們正往灰修士區走,那裡有很多公車站牌。
「珊米念過大學嗎?」
「這個星期安克藍姆督察長看你不太順眼。」
「絆倒了。」傑克說。
「哪一個?」
「在海灘旁邊?」
「那就讓他來吧。」
「老天,我正想抽一根。」
雷博思對此並無答案。
「應該是我問你這句話才對吧?」
他們坐在階梯上,盯著喬治廣場花園以及周邊新舊混雜的建築看。
布萊恩微笑說,「我控制不了自己,我拿了及格的C。」
「你得讓她清楚瞭解這兩點。」
雷博思微笑著坐在沙發上,傑克坐在他旁邊。布萊恩問他們要不要喝點什麼,雷博思搖頭。
他的臉頰、下巴、額頭與指關節都有擦傷。不是跌倒就是被打。
「謝了。」她走得很快,雷博思跟上她步伐的同時,他的膝蓋發痛。
「棒?」雷博思聳肩,「對,我想也是。我只是想要改變。」
布萊恩點頭,「但是大多是在圖書館值晚班。」
「布萊恩,你總是可以寫出清楚的好報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