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我打過電話到他辦公室。」

「你們在哪認識？」

「雷恩總是抱怨說我老是不出聲，但這是地毯的關係。」

「我只是要問你們是否要把車子停好。」年輕人面如死灰地說。

「他一定會先打電話，他在這方面很有責任感。」

「還車……車。從機場開回來。」雷博思瞪著他，要他繼續說明。「我們做代客洗車之類的服務，如果你把車留下，想要我們把車開回你家，我們也做這種服務。辛克萊租車服務……你可以去查！」

「我們聊過要改建閣樓，」烏娜．史洛肯喊道，「但何必麻煩？這棟房子我們兩個人住已經太大了。」

烏娜．史洛肯坐下來又站起來，突然想起有客人在。「喝點茶嗎？您是……」

「把車留在原地。」雷博思盡量讓自己不要顫抖。另一輛車接近，按了喇叭。

雷博思裝出他最誠摯的表情，「我很確定，史洛肯太太。」

「皮箱？」

門很快被拉開，一個瘦小的女人站在那裡，眼下有黑眼圈，她深色的短髮蓬亂。

雷博思的心臟猛撞胸膛，他沒看到車裡有人，也沒看到有人往這裡走來……

一輛藍色寶馬轎車停在人行道旁。

「謝謝，但是我真的該走了。」他看到她試著隱藏失望的心情。這真是殘酷的人生，你唯一的伴是追捕你先生的警察。

「太太，沒事的。」她的臉露出鬆了口氣的神情。「怎麼會有問題發生呢？」

「史洛肯太太，您為什麼這麼說？」

他把一根手指放在她嘴唇上，示意要她留在原地。他的咽喉往上跑，彷彿快嘔出稍早吃的咖哩。他覺得全身通了電。門鈴再度響起。雷博思深吸一口氣，跑向門口把門拉開。

「老天，」他說，「嚇死我了。」

「他走了。」她突然說，她停在廚房中間，一手拿著電熱水壺，另一手拿著茶壺。

一個年輕人站在那裡，穿著牛仔夾克與牛仔褲，頭髮抹了髮膠像刺蝟一樣，臉上有青春痘。他拿出一組汽車鑰匙。

「雷博思，雷博思探長。有茶喝的話太好了。」

「雷恩？」史洛肯太太走向門口，雷博思抓住她，把她往後拉，她大聲尖叫。

傑克搖頭，「告訴你吧，我差點就邀她回飯店。」

她盯著他看，「我們認識時他會去教堂，後來漸漸沒去了，但最近他又開始上教堂了。」

「你知道，我有精神耗弱的問題，ｗｗw.hｅｔuｂｏｏｋ.ｃom•com我已經試過所有的東西——藥丸、藥水、催眠……但如果你心裡有問題，他們還能怎麼辦？我是說，如果你一出生就有這種問題，就像小小的定時炸彈⋯⋯」她環顧四周，「也許是因為這棟房子，這麼新這麼好，我完全無事可做。」

烏娜．史洛肯點頭，「不總是這樣嗎？他最近很……我不知道，就是很不一樣。脾氣不好，心不在焉……我明知他沒有出差，他卻常不在家。」她還在點頭，自己確認著這一點。「他走了。」

「很不容易。」雷博思同意。

「車主。」

二樓入口處有條鍊子，你一拉，活板門就會打開，然後木頭階梯滑到你身邊。

「此話怎說？」

「很久了，十五年，快要十六年了。」

「我們回去的路上再說。也許我的故事會讓你睡不著……」

責任感。奇怪的講法。客廳看起來還沒弄髒就有人打掃，烏娜．史洛肯看起來就是那個打掃的人。她的雙手扭著一疊面紙，整張臉繃得緊緊的。

他把他的經歷告訴葛羅根。

書房很小，塞了家具跟書架之後更小。這裡有幾十本關於二次世界大戰的書，放滿了整面牆。書桌上整齊地擺放著紙張——都是史洛肯工作上的資料。抽屜裡有更多工作檔案，還有稅務、房產、壽險與退休金的資料他的生活被整齊地歸類。還有一台小收音機，雷博思打開電源，聽到專放古典音樂的第三廣播電台。他關掉收音機，此時烏娜．史洛肯剛好走到門口。

督察長幾乎已經酒醒了——正準備要回家。他已經跟重案組談過了，他們說明天要再問他一些問題，與朗斯登有關的問題。葛羅根一邊聽，同時漸漸不耐，然後問雷博思有什麼證據。雷博思聳肩。他們可以知道史洛肯的車在可疑的時間出現在命案現場，但也就是如此了。也許鑑識組可以找出一些連結，但是他們兩人都猜測聖經約翰不會笨到留下證據。然後還有蓋帝斯遺書裡的故事——往生者留下的故事——還有婆羅洲的照片。但這些東西都沒有意義，如果雷恩．史洛肯不承認他就是雷．史隆，曾經在六〇年代末期住過格拉斯哥，曾經是，也仍然是——聖經約翰。

她點點頭，彷彿這句話就解釋了一切，然後無聲地走回廚房。

雷博思走回客廳，看看窗戶。外面沒有寶馬轎車。一隻手觸碰了他的手臂，和_圖_書他猛地轉身，原來是烏娜．史洛肯。

雷博思在餐廳裡找到傑克，他正在喝茶吃薯片與豆子。

雷博思把鑰匙交給史洛肯太太，她凝視著他，似乎有問題要問，彷彿她想要從頭瞭解狀況。雷博思搖頭大步離去。她看著手中的鑰匙。

給她點事情做，讓她分心。廚房只比客廳小一點，雷博思看著外面的後花園，看起來是封閉式，雷恩．史洛肯並無法從那裡偷偷進屋。雷博思的雙耳密切注意著有無車子的聲音……

「史洛肯先生去了哪裡？」

「約翰，你剛剛去了哪裡？」

「工作，」年輕人說，「這是服……服務的一部……部分。」

「自從去年耶誕節之後，我就沒上來過這裡了。」烏娜．史洛肯說。雷博思伸手幫她爬上最後兩層階梯。

「聰明的機關。」雷博思說。他開始往上走，烏娜．史洛肯留在入口處。

「你們住在這裡多久了？」

「也許有朋友可以……？」

「妳完全不知道他會去那裡？」

雷博思吞了口口水，「怎麼了？」

「誰？」

泉景區是城鎮南方海岸公路上的現代社區。雷博思把車停在三藍凱勒死巷外，引擎熄火，仔細觀察著這棟房子。前有景觀花園——修剪整齊的草皮，庭園岩石佈景，矮灌木與花圃。人行道與花園之間沒有圍籬柵欄，其他的房子也是如此。

「有找到什麼嗎？」烏娜．史洛肯把茶倒進精美的瓷杯，在同套的瓷盤上有切好的貝登堡（Battenberg）雙色方塊蛋糕。

「茶在客廳裡。」

「電腦？」

「我要怎麼處理這兩輛車？」

「接我的車。」年輕人解釋說，他的臉上驚魂未定。

「史洛肯太太，」雷博思說，眼睛沒離開窗戶，「這個要求聽起來有點蠢，但妳覺得我可以看看妳家閣樓嗎？」

「你去了哪裡？」

她搖頭說：「我整天都在亞伯丁買東西，四處跑。我回家的時候，房子就是感覺不對勁，變得比較空了。我想那時候我就知道了。」

雷博思再度吞了口水，「有可能，」他說，同時走向階梯。聖經強尼只有一個提袋，可是聖經約翰卻需要一整個皮箱。雷博思開始覺得反胃。

她搖頭說：「就是去她那邊吧。」

「浴室裡有，但我不想吃。那些藥讓我昏昏沉沉。」

「史洛肯太太，你們有小孩嗎？」

「嗯……我想可以吧。」開水已經煮沸，電熱水壺自動切掉電源。「我去泡茶。」和_圖_書她轉身離開，又停步回頭，「探長，你來這裡做什麼？」

然後門鈴響起。

「他以前會收集這一類的東西。」她看看四周，皺起眉頭，「奇怪了。」

「我的天啊，」她說，「發生了什麼事？」她講的是美國口音。

年輕人聳肩，「我怎麼知道？」他把車鑰匙放在雷博思手上，然後走下車道。「我們又不是蓋世太保。」他離開前大喊。

「雷恩，」她吸吸鼻子忍住眼淚說，「我不知道他人在哪裡。」她想找紙巾，但意識到紙巾在客廳裡，她對雷博思說他最好先進屋。他跟著她走進寬敞、裝潢漂亮的客廳，當她抽紙巾時，他利用機會稍微打開窗簾。如果有輛藍色寶馬轎車出現，他想要第一時間發現。

雷博思知道有人透過窺視孔看著他。他走上前門階梯，讓她可以看清楚他的樣子。「史洛肯太太？」他舉起他的警察證，「太太，我是刑警。」

「四年半。」這段時間裡並沒有相關命案發生，所以聖經約翰可能真的是為了聖經強尼才復出……「當然，」烏娜．史洛肯說，「我們偶爾還是會回美國看我的家人，他們住在邁阿密。雷恩每年也會去那裡出差三、四次。」

傑克聳肩，「她告訴我，她永遠無法信任一個不喝酒的男人。你想要回去了嗎？」

「也許在加班？」他說，雖然他早已知道答案。

「約翰，現在動手，否則就沒機會了。」雷博思告訴自己，他下車時深吸了一口氣。他走到前門，按下門鈴，然後退出前門階梯。如果是史洛肯自己應門，雷博思希望保持一點距離。他回想起他受過的軍事訓練——空手搏鬥——以及一句老格言：先開槍再問問題。他去柏克舞廳時應該先想起這些事情。

「很遺憾，」他說，「雷恩的事。」然後他最後一次望出窗戶。

「等你上去時，電燈開關就在你右手邊。」她喊道。

「沒有。」她臉上閃過一絲微笑，「探長，但是妻子總是會知道丈夫外面有女人。」

但是雷博思已經走了。

雷博思點頭，「我可以四處看看嗎？他也許會留下前往何處的線索。」

「雷恩的書房在左邊。」她喊道，所以雷博思就先從那裡開始。

這是一棟還挺新的兩層樓尖頂建築。房子右邊連著車庫，客廳窗簾後透出燈光。停在碎石子車道上的是一輛白色標緻一〇六。

「茶壺裡還有茶。m.hetubook.com.com」他們走回客廳時，史洛肯太太說。

「是，但他是個業務經理，他會不會是帶客戶出去應酬？」

「史洛肯太太，請盡量鎮靜。妳有什麼藥可以吃嗎？」他敢打賭屋子裡一定有醫生開給她吃的藥。

阿都斯．禪恩曾經預言過這種房子，一棟現代的房子……

她搖頭，「我想雷恩希望有個兒子。也許這正是問題所在……」

「你知道的，就是筆記型電腦。他常常用電腦，當他工作時都會鎖門，但是我可以聽到鍵盤敲擊的聲音。」房門内面插著一支鑰匙。當她離開之後，雷博思把門關上反鎖，然後轉身，試著想像這裡就是殺人狂的藏匿處。他沒辦法想像，這裡就只是個工作空間而已。這裡沒有戰利品，也沒有藏匿戰利品的地方。沒有裝著紀念品的袋子，像聖經強尼收集的那樣。這裡沒有崇拜祭壇，沒有收集恐怖事物的剪貼簿。這個人過著雙面人生，可是這裡卻完全沒有跡象可循……

他們聯絡戴斯機場，但是那裡並沒有他搭機出境的紀錄，也沒有計程車或租車公司承認看過他。他已經出國了嗎？他怎麼處理那個皮箱？他是在附近的旅館躲著，等著風頭過去？

在客廳的另一頭有一張紅木大飯桌，三件式的壁櫥前有六張直背的椅子。玻璃櫥窗裡有中國娃娃，沐浴在隱藏式燈具光線裡。裡面還有些銀器，沒有家庭照片……

「沒有。」雷博思坦承。他從她手上接過茶杯跟蛋糕，「謝謝。」然後他又回到窗戶邊。

雷博思探頭進這個空間，有點擔心會有鏟子打在他頭上，在黑暗中摸索著開關。一顆沒有燈罩的燈泡照亮了這個鋪著地板的閣樓。

雷博思微笑說：「史洛肯太太，這是例行調查，跟你先生的工作有關。」

她微笑，神返往日時光，「德州的加爾維斯敦（Galveston）。雷恩是工程師，我在同一家公司當祕書。他幾年前才從蘇格蘭移民過來，我看得出來他想家，我早就知道我們最後還是會回蘇格蘭。」

「丈夫是業務員，」她接著說，「你會習慣不能常看到他，習慣參加無聊的派對與聚會，習慣主持晚宴，可是客人都不是你自己選的。」

「你們結婚多久了？」

葛羅根說他們會調查，同時發警訊給港口與機場。他不知道他們還可以怎麼辦。他們派人去找史洛肯太太談，也許去那棟房子做地毯式搜索……也許明天，或者後天。葛羅根聽起來不怎麼熱hetubook.com.com中，他今天已經抓到一個連續殺人犯，並不太想去追捕鬼魂。

從門後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有什麼事嗎？」

「這裡很大。」雷博思說，「我可以瞭解為什麼你們想改建這裡。」

「改建許可會是個大問題。這區所有的房子都得維持現狀，你花了一大筆錢買房子，卻不可以動它。」她從一只行李箱裡拉出一方折好的紅布，把行李箱上的灰塵擦掉。這看起來像桌巾，也許是窗簾，但當她甩布，它攤開變成一面大旗，白圓圈裡有黑色的，其他的部分都是紅色。她看到雷博思臉上的震驚。

「什麼服務？」

雷博思打開門鎖，走進客廳，再度看了窗戶外面。

「喔，還有一件事，他把電腦帶走了。」

「一個行李箱，一些衣物……都不見了。」

閣樓比屋裡其他的地方要來的冷一點，雷博思環顧四周，不確定他會找到什麼。禪恩是怎麼說的？旗子：星條旗跟納粹卐標誌。史洛肯住過美國，似乎對第三帝國很著迷。但禪恩也看到，在一棟現代大房子的閣樓裡有一個皮箱。可是雷博思卻沒看到這類的東西，這裡有箱材、成箱的耶誕節裝飾品，一對壞掉的椅子，一扇備用門，兩只敲起來空空如也的行李箱……

出差。雷博思改變了稍早的想法，也許他根本不是去美國出差。

半吋厚的威爾頓牌地毯，鋪了一大片。

「皮箱不見了。」她指著地板上的一塊空間。「雷恩一定把它搬走了。」她環顧四周，但皮箱很明顯不在閣樓裡。

但是雷恩．史洛肯已經消失了。

雷博思坐在他旁邊，「我以為我可能妨礙了你泡妞。」

「謝謝。」

「好啊。」

雷博思伸出手，把年輕人拉到他旁邊。

「史洛肯太太，他上教堂嗎？」

「皮箱很重。他總是鎖著它，說裡面裝滿舊東西，在我們認識之前的生活紀念。他承諾有一天會給我看裡面的東西……你覺得他把皮箱帶走了嗎？」

「但是我從不抱怨。也許我抱怨的話，雷恩會多給我一點注意力。」她看著他，「你確定他沒出事情？」

「也許是出差？臨時的工作？」

「有女人？」

「為什麼沒有？」

「你從哪裡拿來的？」雷博思吼道。年輕人後退一步，踉蹌地退下階梯。「你從哪拿到這輛車？」雷博思現在走出門口逼近他。

「又大又舊的東西，他很早就有這個皮箱。為什麼他要把皮箱搬走？他又是怎麼搬走的？」

「他有說過要離開的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