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你覺得就是這把槍?」
她把照片傾斜對著光。「好吧,他有點面熟。或許吧。這張照片是將近二十年前的了。」
佛爾斯從那個檔案夾裡拿出最後一張照片。他把照片面朝下拿出,然後翻面放在桌上推過來。那是另一張照片的放大照,裡頭是青少年的麥可靠在一輛汽車的引擎蓋上。一名老人手攬著麥可的脖子。兩人正在大笑。「他還有這張照片。我猜想是他十六歲的時候拍的。或許稍微再大一點。」
佛爾斯小心翼翼看著她。「那個人絕對不是洗碗工。」
「請進。」傑賽普打開門往後退,讓愛比蓋兒進來。這裡位於大宅的北側,房門位於三級淺淺的台階底下,晒不到什麼太陽,一股潮溼水泥的氣味。愛比蓋兒一言不發掠過他身邊。她眼中有種放縱的神情,那種活潑是她平常會壓抑的。他關上門,她在房裡踱步,一根手指畫過成排的書,然後坐在床上,又站起來。
佛爾斯搖搖頭,很失望。「你錯了。」
「我們擔心的不同。」
「這是放在他運動袋最底下的。」佛爾斯從檔案夾拿出一張照片,遞過去。照片裡是一本書。
「我一直很喜歡這個房間,」她說。「非常陽剛。」她看著那些沉重的傢具,那些鑲嵌木板的牆面,還有小小的石砌壁爐。她拿起一個手工打造的撥火棒,歪到一邊,讓上頭錘擊的痕跡映出光芒。「很適合你。」
「妳不必承擔責任。」佛爾斯一手指著報上那些奧托.凱特林的照片。「這些m.hetubook•com.com都不是簡單人物,愛比蓋兒。他們是幫派分子,是殺人兇手。」
愛比蓋兒翻到第五版,比較兩張照片。麥可和那個大笑的男人。這個死掉的黑幫老大從事了四十年的謀殺、敲詐、勒索。報上有一張凱特林年輕時的犯罪檔案大頭照,還有一張他在法院的台階上,上了手銬,瘦瘦的身子穿著昂貴的西裝。相似處看得出來了:髮型和眼睛,自信的微笑。奧托.凱特林是舊式的幫派分子,紳士殺手,曾被起訴六次,但從未被定罪。他口齒清晰,很上鏡頭,優雅自如又擁有好萊塢式的微笑。根據他生平所寫的書有好幾本。電影則至少有兩部。愛比蓋兒找了一張椅子坐下來。
「好吧,是很像,但再推下去就太荒謬了。麥可是朱利安的弟弟,幾乎可以算是我兒子了。」
「別耍嘴皮了。」
「是同一張照片,對吧?」
「奧托.凱特林家裡死了七個人。其中六個是被九釐米手槍射殺的。接下來,一個小時後,翠貝卡區發生了那個爆炸案。死了九個人,另外還有十來個人受傷。警方正在尋找當時逃離現場的一男一女,他們開的汽車可以追回溯到凱特林家。一男一女。外型描述很符合。」
她露出微笑,碰碰他的手臂。「這麼強壯的肩膀,要承擔整個世界的重量……」
愛比蓋兒仔細看著那張照片:麥可和一名老人,褐石建築物上的窗子開著,幾輛停在路邊的車,一個消防栓。「看和-圖-書起來是一條城市街道。」
「對。」
「差不多有二十九萬。那些鈔票都是全新的,封條都還在。」
「如果危險跟著他來呢?如果他的確跟奥托.凱特林……」
「你覺得他是個危險?」
「但爲什麼他都沒來連絡我們?或連絡朱利安?」愛比蓋兒視線無法離開那張照片。據朱利安說,這張照片是麥可跑掉之前不到一個月拍的。「我們好多年前就可以把他找回來了。」
「我知道奧托.凱特林是誰。他跟麥可怎麼會扯上關係?」
「有可能。」
「他們認為麥可是有不當動機的瘋子。大概是為了錢。如果不是,那麼就又是個對墮胎權、槍枝管制、死刑有想法的混蛋。大部分針對參議員的威脅,都是繞著這些問題打轉。除此之外,他們不打算更深入追査。」
「你怎麼老是這麼偏執狂?」
「第五版有整版的報導。關於他的一生。還有些老照片。相似處就更明顯了。」
「或許是多年來最有權勢的黑幫老大。」
「紐約。」
「我們對那種事什麼都不知道。」
「可是你有?」
「有多少?」
「經過了這麼多年。」她的肩膀聳起。「我眞不敢相信他在這裡。」
「我們去年在保全上頭花了一百多萬。」愛比蓋兒扔下照片,兩掌平放在桌上。「朱利安是我兒子,儘管他一直活得很辛苦,但我從沒看過他崩潰得像現在這麼嚴重。他哥哥在失散二十三年後又回到他身邊,我認為這是有理由的。我認為他可
和_圖_書以幫忙。所以,做好你分內的事情。警告參議員的保全人員,讓他們知道可能會有潛在的威脅,但關於原因就含糊帶過。保持謹愼。保持聰明。但如果你把麥可嚇跑,我永遠不會原諒你的。」她直起身子,聲音沙啞起來。「同時,你那些理論自己知道就好了。我不想再聽到任何有關黑幫分子或多人遭到謀殺或老照片的事情了。」
「你好像很確定。」
愛比蓋兒搖搖頭。「什麼外型描述?一個三十來歲的男人。一個深色頭髮的女人。那有可能是任何人。一百萬個不同的人。」
「表示很久以前,他就査出我們的下落了。」
「你拿走了?」
「這又讓我們回到了時間選擇的問題。」
「很讓人擔心。」
「說他愛他弟弟?」
「啊,老天。」愛比蓋兒拿起那張照片。
愛比蓋兒垂下手,笑容也隨之隱去。「你告訴參議員了嗎?」
「妳怎麼老是這麼天眞?」
「妳講得也太露骨了。」
「我的興趣是比較個人的。」
「他更早就開始出現在新聞裡了。」佛爾斯把一份報紙扔在桌上。啪的一聲。「這是昨天的《紐約時報》。」她拿起那份報紙,看著頭條新聞,一個老人被發現死在他自宅的屠殺現場。
「他開著一輛贓車跑來,袋子裡裝了一大堆現金和一把無法追蹤的手槍。這可不是平常人的行徑。」
「有可能。老照片。你自己聽聽看。這聽起來就像是一堆老女人在辦公室裡面無聊亂講的八卦。」
「他的保安人員怎麼想?」和*圖*書
「妳認得那個手臂搭著麥可肩膀的男人嗎?」
「沒錯。」
「妳自己也說過的。」
「妳還好吧?」
「你還覺得他來是為了錢嗎?」
「我只是把我們發現的給妳看而已。手槍。衣服。現金。最精采的兩張我留到最後。」他又遞過來另一張照片。又是特寫,兩個小男孩站在泥濘雪地裡的黑白照。因為年代久遠,上頭的面容已經變得模糊,雙眼都只剩下小小的黑點。
傑賽普的房間不在傭人區。他的房裡頭有個小小的起居空間,一個櫃子,一個浴室,還有獨立的出入口。他可以挑更大的房間,但他喜歌這個出入口,喜歡自己的門所帶來的隱私性。他把麥可送去訪客屋後一個小時,愛比蓋兒來敲門。
「奧托.凱特林?」
「就是同一個人。」
「我們搜得很匆忙,不過還是……」
「我跟他的保安人員說了。范恩參議員還在跟那些律師開會。」
「艾登很行。」
「不過我相信他的理由。」
佛爾斯指著那張麥可和大笑男人的照片。「我們知道那就是奧托.凱特林。」
「妳再看看。」
「你不能單憑你的直覺,就想說服我。」
「是拍他車子的?」
「你反應過度了。」
「你找誰去搜?」
「艾登。」
「少荒謬了。」
「三十萬跟十億可不一樣。」
他的聲調變了,惹得愛比蓋兒抬頭看。「還有其他照片,對不對?」
「六個人被九釐米手槍射殺。」
「你就査出了這些?」
「鐵山之家的庭院。」她碰碰照片上的兩hetubook.com.com個小男孩。朱利安有同一張照片,就放在他樓上房間的書桌上。那是朱利安十五歲那年有人匿名寄來的。沒附卡片,只有那張照片。多年來他們一直在推測那張照片,誰寄來的?爲什麼?她常發現朱利安手裡握著這張照片睡著。「你知道這表示什麼嗎?」
「我不是那個意思。」
「海明威?我該擔心嗎?」
「什麼?」
「沒錯。」
「你可以保護我們的。」她一手放在他肩上。「你是強壯的男子漢。當過警察。當過軍人。」
佛爾斯把那張照片塞到她手裡。「妳在否認,好好看清楚吧。」
佛爾斯攤開五、六張照片。那輛汽車。車牌。還有幾張車內的照片。「車子裡有一把槍。」傑賽普挑出一張手槍的特寫照。「Kimber九釐米,很髙品質的手槍。槍身的序號已經去掉了。不是磨掉的,而是用酸性溶劑腐蝕掉的。非常徹底。非常專業。我們也發現了這個。」一張照片從桌上推過來。裡頭是一個打開的運動袋,裡面裝著一捆捆百元鈔票。
「我還有更多。」傑賽普走到角落窗前的一張小桌子旁。他打開一個檔案夾,攤開一疊照片。「這些才剛印出來。」
她把撥火棒放回原處,重重撞上那個金屬架。「他住進訪客小屋了?」
「不認得。」
「我覺得我們應該嚴密盯著這傢伙。」
「這有可能是任何地方,傑賽普。十來個不同的城市。」
佛爾斯打開一個抽屜,拿出一把封在塑膠袋裡的手槍。「這是在麥可的車裡找到的。」
「我不認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