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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山之家

作者:約翰.哈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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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

二十八

她三十來歲了,一臉歡樂,手拿筆等著時,雙眼閃著真誠的笑意。
「我不懂你在說什麼。」麥可說。
「他是大人了,愛比蓋兒。他不會有事的。」
「我不知道該怎麼想,妳也不知道。這就是朱利安的問題——經過了這麼多年,我們還是不知道他腦袋裡頭在想什麼。?」
「朱利安.范恩?」他臉上出現了一絲希望。關節腫大的手指豎起,然後那個表情一變。他搖搖頭。「不。不是朱利安。」
她朝他擠擠眼睛,走進廚房,臀部緩慢而驕傲地搖晃。
「你有沒有想過,有的風險你可能不了解?有些技巧你可能並不具備?」
他背貼著牆,審視著那片開放的空地,沒看到什麼不對勁的地方。這棟房子有兩層樓高,是紅磚砌成,窗子外頭的遮光板在他小時候是漆成綠色的。當年就有這棟房子了,少數幾個鐵山之家的員工就住在裡面,這裡以前向來是院童的禁地。當初對他們來說,只是另一條規定,另一個不能去的地方。
「記得。」
那女士微笑,把筆插在一簇柔軟的棕色頭髮後頭。「你夜裡去過嗎?」麥可承認沒有,她的微笑更大了。「那你就該相信老金潔的話。」
「當然認得。他就住在孤兒院裡。」
麥可走到柵門前,傾聽著夜晚的聲音,有蟋蟀叫聲、風聲,以及河流的水聲。他花了整整兩分鐘,才明白金潔說天黑以後來這邊的意思。他的視線離開那棟巨大的黑色廢墟,在院區內四處游移。他看到其他黑暗的建築物,河流平緩處映出的微光像墜落的星星。什麼都沒有,他心想。這個地方又黑又荒涼,就像月球的陰暗面。然後他的目光忽然轉向院區後方的一棟小建築。一扇一樓的窗子內發出光亮。只是一道泛藍的銀光,從半拉上的窗簾透出來,但這樣便已足夠。
通往孤兒院的路幾乎是空的。麥可經過幾輛反方向開來的車,但自己後方則沒有其他車子。駛近那道高高的鐵柵門時,他放慢速度轉彎,大賓士車流暢而近乎無聲。他打開車門時,車內的頂燈亮了,然後他關上門時又熄滅。他站在車外,等著眼睛逐漸適應。
麥可看著愛比蓋兒。「什麼?」
她頭朝直升機一歪。兩名男子爬下來,弓著背在螺旋槳下行走。「參議員也來了。」
「坐下。」
「怕什麼?」
「他知道那些屍體的事嗎?他曉得發生了什麼事嗎?」
他們握手。傑賽普,佛爾斯沒伸手。他保持距離站在後頭,一臉不高興,同時參議員抓起愛比蓋兒的一隻手,雙手握緊。「之前傑賽普說妳離開大宅時,我沒想到妳跑得這麼遠。」
只剩麥可一個人在山區裡。
「是嗎?」
他想著自己做得到的。只要環境對了。只要世界也改變了。
福林特膝蓋撞到椅子背面,身子癱跌下去。裹在那件淒慘的褐色睡袍裡,他看起來只不過是一袋老骨頭。麥可把茶几拖過去,坐在福林特對面,兩人中間相隔三呎。他的槍還是指著福林特,一眼留意著黑暗而空蕩的走廊。「你知道我是誰嗎?」
「你是這個孤兒院唯一出現過的殺人兇手.小時候就殺過人,長大後也殺人。」他點點頭。「理所當然,就像春天一定會下雨。」
福林特又走了一步,伸出手,麥可把點四五手槍的擊錘扳起。福林特僵住了,麥可說,「這些書後頭,有可能躲著一個https://www.hetubook.com.com拿槍的危險人物。」
開過槍的火藥味。
「真是驚喜啊。」
「其實呢,你不知道。」
但現在情況改變了。
「你確定?」
佛爾斯回頭看了一眼,看到每個人都在直升機上頭了。他豎起一根手指頭。「別再把她從我身邊帶走。」
「沒有,什麼都沒有。很遺憾。」
「我得再回去看看。看那些走廊,那些房間。或許會走運,查出福林特下落的蛛絲馬跡。」
福林特後退,直到膝蓋撞上一個小茶几。麥可檢視這個房間,看著冷冷的壁爐,還有那個單人扶手沙發椅。一個書架佔據了一面牆,他剛剛在窗外就看到了。房間右邊有一道寬闊的走廊通往陰影處。電視機的亮光就來自走廊中段的一個房間。「這棟房子裡還有其他人嗎?」麥可問。
一扇艙門打開。
「我一直在小心照顧她。」
「而我希望妳能好好管管那孩子。」他保持一臉微笑,聲音卻很嚴厲。「這種事對我一點好處也沒有。基督啊,光是新聞標題……」
「沒有。」
「有朱利安的消息嗎?」
「都已經過了二十年了,麥可。你也看到孤兒院現在的樣子。福林特有可能在任何地方。」
「往那邊兩哩。」她指著南邊。「不是什麼豪華旅館,不過我去那邊逮過我前夫夠多次,知道那裡還可以。如果你要我帶路的話,我們九點打烊。」
「拜託,不要殺我。」
福林特瞪著槍口。
「別裝了。」福林特的聲音變得濁重,臉色忽然冷酷起來。「我或許是個害怕的老人,但我不笨,知道什麼是什麼;你,來這裡,帶著你冷靜的聲音和銳利的雙眼,其他那幾個男孩,去了就沒消息,一定是死了。平白無故給那麼多錢……」他猛吸一口氣,翻了個白眼。「現在我知道自己造了什麼孽,也知道你是什麼樣的人了。」
麥可湊近燈光下。「你認得我嗎?」
福林特點點頭,燈光照出他蒼白、帶著粉紅色的眼袋。「你不必這麼做。」
「怏走。」
啤酒很好,漢堡更好。到收銀台結帳時,他問金潔,「鎮上有旅館嗎?」
「妳還記得妳在那道大門前說過的話嗎?說回到你長大的地方,有多麼難受?」
麥可認得傑賽普.佛爾斯:高而瘦削,一臉無情。在他身邊,參議員看起來胖些,結實些,也更穩重些。他的頭髮是白色的,西裝完美得無懈可擊。他走動的姿態彷彿整個世界都欠他。
他輕悄著地,手裡拿著槍。腳下的車道破斕又鬆垮。細細的雜草搔刮過他的鞋子。他往前走,再度感覺昔日種種湧來。他腦中浮現安德魯.福林特的模樣,思索著他是否真是個邪惡的壞人。他很軟弱,沒錯,無能又心不在焉。但說到底,也都無所謂了。麥可很了解這種事情,就像了解自己的骨頭一樣。無論是邪惡或是軟弱,福林特都等於是把監獄丟給囚犯們自行掌理。他對最弱小的院童置之不理,沒能盡到最基本的責任。當那些熟悉的形影在黑暗中逐漸浮現時,古老的傷痛被揭開,過往的記億又湧上心頭;麥可覺得心底一股怒火在燃燒,腹中那個緊握的拳頭敲得更用力了。
福林特雙手移動,十指張開,朝向書架。「我有他的書,全都有。」他朝書架走了一步,「這裡。」
她的手指擦過他的手,觸感很柔軟和_圖_書
「我明天早上一定會詛咒自己,錯過了這麼一個好機會。」
他敲敲門,又敲了一次,然後聽到裡頭傳來刮擦聲,就去試試看轉動門鈕。他耳朵貼近木門,五指張開。一開始什麼聲音都沒有,然後他聽到金屬棘輪的聲音——他絕對不會聽錯——於是趕緊往後一閃,隨即那扇門在胸部的高度被轟出個大洞。
麥可看了直升機一眼,感覺到一股預期之外的情緒波動。他好想搭上那架直升機,一時之間,他後悔起讓自己來到這個地方的每一個決定。他們現在本來可以在西班牙,或是澳洲的某個海灘。他想像自己牽著艾蓮娜的手,想像她眼中明亮的閃光。「我明天夜裡之前會回去。如果她出現了,就這麼告訴她。跟她說我愛她,請她等我。」
她記下來,趁她還沒走,麥可問,「你們這裡會有電話簿嗎?」
「妳認識安德魯.福林特嗎?」
「哈囉,親愛的。」她抬高嗓音,免得被飛機聲淹沒。參議員輕吻她一下,然後朝麥可伸出一隻手。
他抬起下巴,朝向遠方的黑色高山。她知道他指的是山底下的孤兒院。
「你想找誰?大部分人我都認識。」
「當時壞孩子太多了。」福林特目光瞟向打開的房門。「像你弟弟那樣的太少了。但這個,現在……」他雙眼盯著地板,搖著頭。「現在這個。」他的目光又往上,顯然內心飽受折磨。「已經二十三年了。你為什麼現在要殺那些孩子?過了這麼久……」
「封底有他的照片……」
「好吧,如果你是要來把錢討回去的,我沒有錢了。」他一手抹過嘴巴,看起來狡猾而憤怒。「全都跟其他錢去了同樣的地方。該死的印第安人。該死的卻洛基族和他們便宜的酒和他們作弊的賭場。」福林特的目光朝左邊一閃,麥可看到一瓶威士忌和一個玻璃杯,杯裡喝到剩半隻手指高度的酒。福林特一手抹過臉上白色的鬍子,然後別開眼睛。「現在回想起來,一切都合理了。你就是那個人。」
「飛回家的航程也很長。妳可以在路上全講給我聽。」
「我們把人手調去巡視圍牆。稍早有幾個記者想翻牆進來。門外的人愈來愈多。顯然,中間醫師離開了幾分鐘,朱利安就跑掉了。房門沒鎖,妳也知道。我猜想他還在圍牆內。因為牆外有太多騷動了,他不喜歡。這是他的模式。我們會找到他的。」
「好吧。」她輕輕一點頭,眼神猶豫,同時參議員抓著她的手臂,帶她走向直升機。佛爾斯等了五秒鐘,才湊近麥可,他的憤怒明顯無誤。「如果我不知道她人在哪裡,就沒法保障她的安全。」
「當然不知道。老天,那會變成一場大災難。」
手槍的搶管朝右轉,直對著安德魯.福林特的前額。「為了我弟弟,我沒有什麼做不出來的,福林特先生。你至少該記得這點。」
「總之呢,」麥可把槍口朝椅子揮了揮。
「警察知道他跑掉了嗎?」
麥可聽到另一發子彈上膛的聲音,看到手指的影子,知道有個人走近門,於是站起來,背貼著磚牆,沉重的點四五手槍握在手上。他解除保險,手指伸進扳機的護弓內,悄悄朝門移近,先是剩兩呎,然後是一呎。門上大洞後頭傳來呼吸聲。好古怪,好吃力。腳步聲拖拉著,同時槍口出和*圖*書現在那個大洞內。黑色的金屬槍管上有個紅色的珠狀準星,顫抖著伸出門上的那個洞。麥可沒耽誤時間,他迅速抓住槍管,往旁一推又用力一拉。那把槍冒出一小片火。麥可聽到一聲輕喊,然後把步槍搶到手裡;發熱的金屬槍管和核桃木槍托。是大膛徑的霰彈槍。他從洞口拉出來,扔在地上,拿著他自己的手槍瞄準屋內一個皮膚鬆弛的蒼白老人。他舉著雙手站在他面前,彷彿手裡還拿著那把槍,嘴巴張開。一件浴袍垂到他膝蓋,底下是光裸的雙腿,腳上穿著一雙紅色舊拖鞋。
「那艾蓮娜呢?女人會生氣,但也會消氣的。如果她回來,我要怎麼跟她說?」
他擠擠眼睛,推門出去,隔著玻璃,他看到她一臉微笑。
「別再走了,」麥可趁他還離書架兩步時叫住他。他可以看到一排書,書背朝外,上頭都印著「朱利安.范恩」的名字。
「我會開回去。」麥可說。
「那就太好了。」
愛比蓋兒走過去迎接他們。麥可跟上去。
「我在柵門那邊裝了個動作感應攝影機。」
「這裡是起點。至少是個可以著手的地方。」
麥可爬上圍籬。
其他人站住了,麥可看到傑賽普的手推著愛比蓋兒的後腰。「你不一起走,」她躲開傑賽普,朝麥可走近。
「眼前我唯一希望的,就是聽你說出我的名字。」
「這個故事很長。」
十年的地獄生活。
忽然間,他覺得好餓。
「你要趕不上飛機了。」
「不確定,但是有可能。」
「真遺憾,我們得在這樣的狀況下認識,」他說。「當然,愛比蓋兒已經跟我說了很多。但我真希望能在比較適當的狀況下碰面。我是藍道,范恩。」
「當然。」
「麥可……」
「你確定?」
「殺我。」
麥可轉身,沿著破爛的人行道走向快餐店,然後推開玻璃門進去。一個小鈴鐺響起,奶油蔬菜的氣味像記憶般迎面撲來。他看看靠窗的一排卡座,陳舊的吧台前有一排小小的圓凳,玻璃櫥內陳列著各種派,站在收銀機後頭那名漂亮的粗壯女子朝他微笑。「隨便坐,甜心。」
福林特望著那個玻璃杯,舔舔粗糙的嘴唇。「如果我告訴你的話,你就不會殺我?」
麥可深深吸入一口夜晚的空氣,讓那些情緒奔流,同時腳步輕快地走過他清楚記得的院區。他經過一棵棵他熟悉的樹,不必看就跳過一條排水溝。旁邊就是龐大的主建築,他回想起朱利安在他的小床上哭泣,嘴裡湧上一股酸澀。他沿著東邊的圍牆悄聲往前走,伸出手摸著磚塊,發現一點都沒變。這裡有廢墟,也有力量;這應該有些什麼意義,但沒有。他不慌不忙走過主階梯,然後收拾起怨恨;於是等到他來到那扇窗前,看到裡面的電視機開著,他已經又恢復原狀,冷靜、敏銳、熱切。
「說吧。」
「麥可……」
螺旋槳減緩了,但沒停下。
他說起話像是個精神失常的人,幾乎是耳語,他的雙眼驚嚇得睜大,眼白泛黃。麥可從他衣服上、氣息裡聞到烈酒味。他看到一本破舊的皮面聖經放在福林特那張椅子旁邊的地上,注意到福林特的指甲已經啃到底下的肉,雙手像是鱷魚皮一樣結了厚繭。
我可以改變。
福林特看著那張單人扶手沙發。
「為什麼我該告訴你?」
「事情是怎麼發生的,藍道?」
我可以補救。
「你不會認www•hetubook.com•com為朱利安跟那些屍體有關吧?」
「把門打開。」麥可穩穩舉著槍。那老人——安德魯.福林特——瞪著眼睛,但好像無法移動。他頂上頭髮稀疏,兩頰凹陷,雙手佈滿肝斑和血管。他瞇眼看著那個洞,好像不曉得那是什麼。「拜託,」麥可說,聲音沉著而平靜,像是星期天早晨。這個口氣似乎發揮了效果,因為福林特手放在那個黯淡的黃銅門鈕上。門打開了,麥可走進去。等到他的臉完全進入燈光照射之下,福林特瞇起眼睛,雙唇揚起。
「這話什麼意思?」
「這個世界很危險,你這狂妄的、遲鈍的混蛋。她是我的責任,而且到現在已經二十五年了。你懂了嗎?」
「參議員,您好。」
在這個偏僻的地方,夜裡非常暗,山間一片柔和的黑。今晚沒有月亮,四周也沒有街燈。星星似乎太遠又太蒼白,提供不了多少亮光,就連距離四哩外小鎮的亮光,似乎也低而黯淡。
但福林特依然搖著頭,雙眼潮溼而遙遠。「邪惡和復仇和上帝謹慎的眼睛……」麥可的槍口又調回三度,讓福林特警覺起來。「你為什麼在你門上轟個大洞,福林特先生?」
參議員插嘴。「我們打擾到這裡的人了。」他指著路邊聚集的一小群人。汽車紛紛停靠在路邊,很多人走下了門廊。「如果沒什麼事的話,我們就走了吧。傑賽普可以把車子開回去。」
「不……」
麥可一手仍拿著槍,另一手把玻璃杯遞給福林特。「這我可不能保證。」
麥可望進窗內,看到一個小房間,裡面放著簡陋的傢具。角落有一架發著光的電視機,小小的又很老舊,放在一個行李箱上頭。房間裡沒人,但透過打開的房門,麥可看到另一個房間照出來黃色的光。他緩緩繞著這棟房子走了一圈,在屋後發現了一輛舊汽車和空蕩的窗子。發出燈光的是一個靠近前門的房間。麥可發現那個房間的窗簾也半拉上,裡面的陳設只看到局部。他看到一個燒著煤炭的壁爐,旁邊放著一把破爛的單人扶手沙發椅,壁爐架上方放著兩本書,木頭地板上有一小塊地毯,其中一邊已經磨穿了線。他想到手裡的槍,然後收起來。
「我剛剛去過。」麥可搖搖頭。「那兒沒人住。」
「拜託,往後退。」麥可同樣用那個星期天早晨的聲音說。他從經驗得知,這種口氣能讓人平靜下來,即使他們內心深處知道麥可是要來對付他們的。那聲音可以平撫他們,因為聽起來一點也不像是世界末日。那聲音太理性、太冷靜了;會帶給人們希望。
「因為其他人都死了。因為我知道最後也會追到我身上來。因為收下那些錢是一種罪。把那些男孩賣掉……」他的聲音變得沙啞。麥可將擊錘放回原位,把槍管稍微左轉,指著福林特腹部左邊五度。福林特仔細盯著他的動作,然後說,「我從不怪你殺掉那個漢尼西男孩。他太壞了。」
麥可給了她五元小費。「或許下次吧。」
「啤酒要用玻璃杯裝?」
「我只是猜想我是下一個。一直在等。我很害怕。」
他開車回主街,在一家快餐店和一家酒吧之間找到一個停車處。他站在人行道上檢查自己的手機,真希望能響起。他看了鐵山一眼,黑色的龐然大物遮住了星星,然後他轉身打查號台,問鐵山鎮或附近有沒有一位安德魯.福林特。查號台說沒有。不意外。和圖書他掛斷電話。然後,儘管知道艾蓮娜不會接,他還是撥給她留了話。
「我得把這件事辦完。」
「做什麼?」
直升機升空轉彎,他垂下手。機頭稍稍下沉又抬起,加速駛過紅色的賓士車上空,飛入黑暗中。
「我……不認得。」他轉開頭,但眼睛仍盯著麥可。「不認得。」
燈光從那個洞中透出來。
「為什麼你覺得我是來殺你的?」
「老天,我真討厭政客的微笑。」愛比蓋兒氣呼呼走過去。「有人相信真是奇蹟。傑賽普……」她抓住傑賽普的手。「事情是怎麼發生的?」
幾個人抬頭,但沒人多看他第二眼。麥可經過那女人面前時打了招呼,然後坐在最遠的那個卡座裡,身後是紅磚砌的牆,隔著厚板玻璃外三十呎,可以看見他停在外頭那輛車的半個車身。他朝廚房看了一眼,有個穿白襯衫的男子在裡頭忙。
麥可看著他爬上飛行員旁邊的座位,繫好安全帶。愛比蓋兒一臉蒼白,朝他舉手道別。麥可也朝她揮揮手,心中很掙扎。他知道該做什麼,但並不想去做;他需要艾蓮娜,但他人卻在這兒。麥可告訴自己穩著點,冷靜下來。他還是可以補救一切;朱利安、艾蓮娜,還有他們還沒開創的生活。但那種舒適卻好虛幻。他所愛的一切都距離遙遠。
愛比蓋兒回頭,看著直升機,還有等著她的兩個人。「這裡沒有答案。朱利安需要我們。」
「我還是得找到他。這件事很重要,一定是有關聯的。」
「安德魯.福林特?」她問。
「我真希望你不要這麼麻木。」
麥可槍仍指著福林特。「你為什麼認為我是朱利安.范恩?」
「為什麼?」
充滿痛苦和恐懼和匱乏。
「那為什麼?」
「但是你可以猜。」
「上帝派來復仇的……」
「所以,你知道有人會來。不過你還是沒告訴我,你為什麼要朝你的門開槍。」麥可等著福林特恢復注意力。「你有看到來的人是誰嗎?」
菜單是一張油膩的塑膠板,上頭沾著指印和番茄醬污漬。他仔細看了一下,點了一份起司漢堡和一杯啤酒。「配菜要薯條嗎,甜心?」
麥可感覺到自己的眼神變得防衛。「她是大人了。」
他搖頭。「沒有。」
那架直升機迅速低飛而來。一開始是朝河谷下降的隆隆聲,然後膨脹得有如雷聲,飛過一棟棟漆過的小房子,以三十度的傾斜角度繞著這所高中飛行。太陽已經下山二十分鐘了,天空由紫轉黑。麥可和愛比蓋兒站在那輛大賓士車旁。車前大燈的燈光照在美式足球場上,在明亮的光束中,他們看到褐色的枯草和白色的碼標格線都磨蝕殆盡。在校外街道對面,人們走上門廊指指點點,看著那架直升機打著轉,明亮的光線直射下來。直升機越過東邊的露天看台,轉彎飛過整個美式足球場,對準了二十碼線。一時之間,飛機盤旋著——下方是枯死的草地——然後輕緩降落,溫柔得像個吻。
「意思是,我有一些問題」麥可看著福林特喝光那杯酒。「而我期望你能有答案。」
「妳該走了。」
麥可站起來。「你對我一點都不了解,福林特先生。」他走到房間另一頭,拿起那個烈酒瓶和玻璃杯。「但我對你更不了解。不知道你的需要或弱點?不知道你說那些去了就沒消息的男孩是怎麼回事?」他坐回原位,朝玻璃杯裡倒了三吋褐色液體。「但是你會告訴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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