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
愛比蓋兒的氣色不太好,她的臉發紅流汗,呼吸很淺。「這個辦法要奏效,就絕對不能拔槍。」麥可輕聲說;他希望她冷靜下來。「吉米很行,很愛說大話,但他骨子裡其實很怕我。他現在想證明一些事,那種事妳和我都無法完全體會。這讓他比平常更不可預測。」麥可舉起手機。「我要通知他我們快到了。」
笑意消失了。此刻他的聲音裡帶著緊繃的憤怒。很不耐。麥可逼著自己冷靜下來。「我帶了一個人過來。」
「把錢拿走吧,吉米。」
「我想是吧。」
上帝啊……
「妳要很確定才行。」
在那個高而寬闊的空間裡,吉米的聲音聽起來出奇地深沉。麥可望著他那隻手,握著一根約十寸長的小木釘。木釘上綁了一條長長的捆繩,繩子穿過一個嵌在柱子上的環形眼鉤,再穿過第二根柱子的眼鉤,接著是第三根,然後是……
吉米接了電話,聲音帶著笑意。「麥可,我的朋友。你在哪裡?」
一條繩子綁著扳機,連到吉米手中的木釘上。
「他想要那些錢。但錢由我們控制。別忘了這點。」
麥可看到吉米很心動。他想抓住那本書,看裡面的號碼,但他兩手都在忙。他拿槍的手比了一下。「如果那個女人可以往旁邊挪,讓我看得更清楚……」
「這只是訂金,」她說。「其他的我會再給你。」
「奧托餵了你一堆垃圾。」他厭惡地搖搖頭。「可是你都照單全收,對吧?你們開口閉口就談家庭,總說家人最重要,但奧托其實沒那麼愛你。」
愛比蓋兒轉身走向她那輛Land Rover,剛剛硬撐出來的自信也隨之消融。她覺得好不真實,天空太藍,手指底下的金屬車身太燙。她吞下一股苦味,明白自己是害怕——不是一點點,不是理論上,而是真正嚇到了。她壓下那個感覺,很受不了自己,然後上車從座位底下拿出麥可的那把九公釐手槍。槍沉重而溫暖,上面的金屬滑順如奶油。一時之間,她腦海浮現出傑賽普的臉,很好奇如果自己回不來的話,他會怎麼想?他會認為經過這麼多年後,她還是離開了嗎?或者他會知道她一定出了什麼事?他會覺得生氣或悲痛嗎?如果她的屍體被發現,他會想報仇嗎?
在她身後,手機鈴聲響了起來。
「她反正就是在乎。」
「那裡。」
「更多是多少?」
「妳還好吧?」
在房間另一頭,艾蓮娜正在哭。
「只要有一部電腦就行。」
腰間那把點三八手槍掉下來。
「我能做的,就是進去裡頭,接受一切,祈禱能有最好的結果。他可能喜歡妳的主意,也可能不喜歡。他可能會犯錯,也可能不會。或許他只有一個人,也或許他有十個手下幫忙。」他暫停一會兒,因為覺得她需要時間消化一下。「我有兩把很好的武器,而且我可以用得比大部分人都好,但這件事大概不會有圓滿的收場。」
「就像你當初教過我。」
愛比蓋兒還來不及移動或眨眼或講話,吉米就踢中她的頭,踢得她趴在地上。他一把槍仍指著麥可。「不准動。」麥可忍著不敢動。吉米又踢了愛比蓋兒的肋骨,逼得她側hetubook.com.com躺,然後朝牆壁翻滾過去。吉米快步上前,再去踢她。她想起身,結果撞上一面掛著很多工具的牆壁。一把鏟子掉下來,鏟柄砸中了她的頭。一堆金屬撞擊、刮擦。一把大槌子掉下來。一罐釘子撒了滿地,發出濁悶的金屬叮噹聲。吉米等著,但愛比蓋兒沒動。她四肢趴地,無力垂著頭,雙眼暈眩。他用槍管輕敲她的頭。「待在那兒別動,瘋婆娘。」他看著麥可。「你相信嗎?耶穌啊,這些人。」
「可是他把錢留給我。」
「我們講好的狀況不是這樣。」
然後好痛!
吉米提起運動袋,將那把點三八手槍踢到穀倉遠端的角落。他露出微笑。拿到帳號很棒,但現金還是有特殊的魔力——而且他看得到很多大疊的綠色鈔票。「錢永遠不嫌多。」他提著袋子站在那兒,揮舞著手槍。「這向來就是你的問題,麥可。搞不清優先順序。你格局太小。我永遠沒法讓你撇開奧托.凱特林,看清自己能做什麼大事。」
「我已經照你的要求做了——」
「但這不光是錢的問題,不是嗎?重點是有更大的作為。有關眼界、成就,還有影響這個世界。我真正失望的就是這個。」他手上那把槍戳戳麥可。「我們可以統治紐約,你和我,做出奧托一輩子夢想不到的事情。基督啊,麥可。我把你造就成一個操他媽的王子耶。」
「我們都很清楚賭注是什麼吧?」吉米說。
「跪下,打開那個袋子。」
他雙眼冷靜。「多厲害其實不重要。」
沿著車道駛出森林後,四周豁然開朗。前面是一片空地。麥可看到雜草叢生的田野邊緣有一棟破舊的房子。他看到好幾輛汽車。也看到了穀倉。
他的聲音聽起來好遙遠。她舔舔唇,點了頭。「只是有點熱。」
麥可瞄準他頭部,但知道自己太遲了。三磅半的壓力。吉米的手指就要抓到了。
「你開車就是了。」
「多快能弄到?」
吉米的聲音很近,近得如果嘴巴嘟起,就可以吻到她的耳朵。她哽咽著,被鐵絲嵌著脖子,簡直無法呼吸。鐵絲緊緊捆住她身上十來處地方。他的手滑下她的肩膀,劃過她的乳|房邊緣,然後往下順著她的手臂,停在他剛剛折斷的那根手指上。他的觸摸很輕,她全身都繃緊了等著。可是他沒再傷害她,只是握住她的手,輕捏著。
他進了門,朝裡走了五呎停下,愛比蓋兒緊貼著他。這地方比他預期的要亮,有至少一打提燈點著,光線充足。他聽到愛比蓋兒驚訝地猛吸一口氣,但感覺自己很冷靜,在清晰而殘酷的短短幾秒之內,他看清了穀倉內的狀況。他先看到史蒂芬,但沒浪費時間細看他傷勢的嚴重程度。他是死是活並不重要。他瞥見艾蓮娜,但逼著自己移開目光,稍後再回去看。他看到吉米站在陰影處,面前擋著一根沉重的柱子。他伸出一手,手裡握著槍。
麥可遵照吉米給過的指示,繞過小鎮的南端。愛比蓋兒坐在他旁邊,膝上的運動袋夠沉重,壓得她腰際的金屬手槍抵著髖骨。那股苦味又回到她嘴裡,腦子裡面壓力好重。她眨眨眼,想把那種壓迫感眨掉。
「額外一千。」
「永遠冷靜。」吉米的槍依然對準麥可,同時舉起那個袋子,放在史蒂芬滿是血跡和_圖_書的肚子上。「不過這個傢伙……」吉米拍拍史蒂芬毀掉的臉,露出微笑。「總算有點用處了。」
「這就是你的答案?」他的聲音變得冷酷起來。「這就是你唯一的野心?」
麥可找到了那條小岔路,就在吉米講的位置。那是一條狹窄的泥土路,過了埃克森加油站後三哩,在左側樹林間有一道開口,路口的郵箱上貼了藍色反光片。
一個入口。
那個穀倉尋常無奇,粗糙而簡陋,位於一片生滿雜草的泥土地上。沒上漆的木頭牆板很破舊,屋頂的金屬板都生銹了。在穀倉頂端,一個狐狸形的風向標歪成一個酒醉的角度。頂樓有個開口,但除此之外,看起來吉米說得沒錯。
但麥可害怕的不是那隻手。
她觸摸自己心跳好強烈的胸口,感覺到後腦勺都在搏動。「讓我安靜思考一下吧。」
「買我們所有人的命。」
她朝那條往前延伸的泥土路望去,看著兩旁濃密的森林,還有陽光照射得到的地方。「你確定這麼做聰明嗎?」
但並非如此。
「唔,那就進來吧。這裡有個人急著想見你呢。等一下,來,打個招呼。」麥可聽到悶住的聲音,然後是一個忍住的輕喊。「抱歉啦。」吉米聲音裡還是帶著同樣的效益。「她現在沒法講話,嘴裡塞了一個很大的東西。」
整整沉默了一分鐘,然後吉米說,「她幹嘛在乎你?」
他把現金交給她。
一個出口。
「別想拐我,吉米。我很了解你。」
只差幾吋。
吉米鬆開手裡的木釘,走出陰影。他的襯衫左邊腋下一片血漬,他的鼻子腫起破皮。除此之外,他的雙眼發出冰冷、瘋狂的光,那是麥可看過太多次的。吉米很自戀,而且精神有毛病,根本是個殘酷又無法預測的混蛋。他從腰帶拔出另一把手槍,一把指著麥可,另一把指著愛比蓋兒的臉。「打開。」
她感覺到那把光滑而堅硬的點三八手槍貼著她的皮膚。「我很確定。」
「沒有了。」
艾蓮娜聽到電話切斷。吉米就在她後方;從頭到尾一直在她後方。多久了?她已經一個小時沒看到他了。他一直在她後方,沒發出任何聲音。
「慢慢來。」麥可說。
愛比蓋兒朝旁邊走了幾步,運動袋提在身側。
麥可告訴了他。
穀倉裡面很熱,艾蓮娜感受到的各種痛苦,是以前從來不可能想像的。腳痛。骨頭痛。心痛。脖子上的鐵絲嵌得很深,連呼吸都很吃力。她尋找吉米,但是看不到他。她嘴裡嚐到槍油和血的滋味。她嘴裡好痛,無法移動。有好幾分鐘,她好奇著自己是否做了正確的選擇。她想著肚裡的寶寶,想著麥可的深色眼珠。她哭著想到死亡。
電話掛斷了。
「誰比我更像你的父親?奧托或許發掘了你,但我造就了你。」他指了一下艾蓮娜。「她明白。她搞懂了。所以我才會這麼失望。你向來很重視家人的。」
「妳不必去的。」他說。
「你帶了誰?」
「家人?你是認真的?」
她一臉害怕,看起來很猶豫。
「你就是死性不改,對吧?總是要掌控局面。」
「唔,好吧。她非死不可。但你和我……」他咧嘴笑了。「沒有人能對抗我們的。」
「這個嘛,你遲到了!」
吉米彎腰去hetubook•com.com拿那個袋子。麥可打量整個穀倉。他的兩把槍在七呎之外,但以吉米的動作迅速程度,那七呎遠得就像月球。一堆刀子和其他鋒利的工具放在史蒂芬旁邊的一張桌子上,但也是離太遠。他又看愛比蓋兒。她在呼吸,雙眼睜著,但只睜開一道縫。她旁邊有斧頭,還有長柄大鐮刀和普通鐮刀。他絕對來不及拿到。
他一腳踏入門縫,將門推開,門板刮擦著泥土地和乾草。他進去,手放在前面,愛比蓋兒緊跟在他背後。
「那是很多錢。」麥可攤開手。「放過我們吧。」
「因為艾蓮娜在他手上。」愛比蓋兒說。
她看起來坐立難安,不過控制住了。「你有多厲害?」
「啊,那個高貴的參議員夫人。我看過她的照片。大美女。她額外出一千,是要買什麼?」
「好吧。」她點點頭,吞嚥著。「我們要去哪裡?」
「我們以前的職位一樣,吉米,做的都是同樣的事情。」
「而你是國王?」
吉米抬起頭。「那個看起來不像一千萬元。」
「我要跟艾蓮娜講話——」
「我只希望,我們全都能活著走出這裡。」
愛比蓋兒望著這一切,好像正掉下一個光滑的、黑暗的通風井。她看到吉米身體後仰,然後他的尖叫聲變得模糊,像是光被遮住一樣。
愛比蓋兒感覺到腰際那把手槍,尖尖的部位戳著她的皮膚,但她唯一關心的槍就是指著她臉上的那把。黑色的槍口好巨大,圓形邊緣發著銀光,中間的孔又黑又深,還發出燃燒過火藥的氣味。槍口移動,她的雙眼也跟著移動,像被催眠的蛇。左移、右移,小小的圓形。她感覺到腦後也同樣搏動著。頭痛。暈眩。
麥可看看那棟房屋的窗子,空蕩的玻璃裡面一片黑。他又打量著樹林邊緣,以及高高的褐色灌木叢。陰影處有太多地方可以躲藏了。任何人只要有一把不錯的步槍,就可以把他們撂倒。他停下車子。周圍一片死寂。
然後他們下車,來到庭院,眼前就是高聳的穀倉。麥可腹部的腰帶上有一把槍,另一把插在後腰。槍裡面裝滿了子彈,保險打開了。他又看看那片空蕩的空地,然後把放在儀表板的那本書拿起來,走向穀倉門。離門三呎時,他朝裡面喊。「吉米。我是麥可。」他等著,但沒有回應。「愛比蓋兒.范恩也跟我一起。我們要進去了。」
「麥可快到了。」
「你在做什麼?」
頭髮往前甩,遮住了她的臉。
張開的手指往下。
她覺得頭好痛。
麥可冒險看了艾蓮娜一眼,然後又回頭來看吉米。「我不知道她身上有那個。」
「麻煩把武器放在地上。」麥可兩把槍都拿出來,放在地上。「踢到旁邊去。」麥可照做了。「把襯衫拉高。」麥可照辦。「長褲鬆開放下。」麥可也照辦。「那本書是幹嘛的?」
麥可覺得沒必要回答了。
「妳確定?」
「奧托很偉大。」
黑色的蒼蠅在裸|露的傷口上飛舞。
「沒事的,」麥可對愛比蓋兒說。「照他的要求做,慢慢來。」
那是吉米,就在他的左方很遠處。看不到人。
「慢慢和*圖*書來。」
「你還帶了其他人嗎?」
趁著吉米嚎叫,槍口轉過去對著史蒂芬的腦袋時,麥可趕緊行動。一槍射出,吉米的手鬆開了,大拇指和食指之間被咬掉一塊肉。麥可又走了一步,撲向那把點四五手槍,右手抓住槍柄,肩膀著地。他覺得嘴裡進了沙子,在泥土地上滑動的同時,單膝撐起身子。吉米開了兩槍都該命中的,但沒有。麥可開了一槍,擊中吉米胸部上方,讓他站不穩。但吉米的手指還扣在扳機上,還在朝穀倉裡繼續開火,麥可腿上中了一槍。那一槍讓他倒下,痛得他視野模糊,但還不足以擺平他。麥可在半盲狀態下繼續開火,以爭取時間。他一手扶地穩住自己,同時吉米撲向左邊,要去抓掛在四呎外的那根木釘。或許他知道自己完了,或許他以為可以用這招來逼麥可聽話。麥可又開火,轟掉吉米脖子一塊肉。他腳步踉蹌,伸出一手要抓。麥可又開了一槍,擊中他脊椎右邊一吋處。這一槍讓吉米前傾,雙腳無法動彈。但他的手仍伸著,快搆到了。
「一千萬?」
「全部?帳號、密碼、銀行代碼?」
「基督啊,麥可。我們成了甕中之鱉。」
艾蓮娜。
「抱歉啦。」
愛比蓋兒瞥了麥可一眼,麥可點點頭。她朝吉米走得更近,直到吉米叫她停下。
她身上捆著鐵絲,連接到穀倉的中央支撐結構,那是屋頂一根三十吋的屋樑。鐵絲綁得很緊,深深嵌入她的額頭、脖子,和四肢。她的手臂被硬往後拉,嚴重到肩骨往前突。她頸部流出好多血,在襯衫衣領形成一個尖尖的V字形。她單腳站著,麥可看到上頭有幾處撕裂傷,還有幾根腳趾往外彎。另一隻腳的腳踝骨折了,彎曲的膝蓋用鐵絲往上綁在柱子上,於是那隻腳就以一種歪扭的角度懸吊著。麥可不曉得她被迫這樣站著多久了,但他以前骨折過很多次,可以想像有多痛。然而,那種疼痛遠遠比不上她眼中的恐懼。那雙眼睛哀求著,訴說著太多事情,讓他站在那兒,無法再踏出一步。
一把雙管霰彈槍撐開她的下顎;槍管深深塞進她嘴裡,外頭還加上厚厚的銀色防水膠帶,一圈圈繞著槍管、她的頭和下巴貼住。麥可看到她染了血的牙齒,還有破爛的嘴唇一角。她用鼻孔吃力地吸氣,恐慌又震驚。她的皮膚發青。睫毛盈滿淚水。
「是嗎?」語氣諷刺而尖酸。「我可沒教你去信任帶槍的女人。給他們任何比沙拉叉更危險的東西,他們就可以毀掉你一整天。」他一把槍插回腰帶裡。「我們剛剛說到哪裡了?」他看著那袋現金。「啊,對了。」
麥可舉起書。「這是奧托的。」吉米遲疑著,手緊握著木釘。「你要的號碼就在書裡頭。」
「你需要的一切,全都在裡面。」
「好多車。」愛比蓋兒身子湊向前,抓著那袋錢的雙手發白。「他還有其他幫手。」
「到了。」
他走到她看得到的地方。
然後愛比蓋兒.范恩忽然冒出來,小小的身影迅速而堅定。麥可甚至沒看到她起身,但她就在那兒,手裡握著一把弦月形的生銹金屬——二十吋的鐮刀往上一閃,畫出一道褐色的弧形,把吉米的手齊腕切和*圖*書斷。他剩下的手臂碰到木釘,撞得那木釘不斷搖晃。
那把霰彈槍用尼龍帶懸吊著。
「我在車道的起點。」
痛得要命。她奮力想克制,感覺有氣息吹在她耳朵上,喉嚨嵌著鐵絲的地方有手指觸摸。她雙眼盯著癱在曳引機上的史蒂芬,不曉得他是死是活。他沒動,也沒發出聲音。
「待在這裡。」
麥可的下一槍,命中了吉米的腦袋。
麥可的目光從艾蓮娜身上移開;感覺自己又逐漸冷靜下來。雷明頓十二號口徑霰彈槍的扳機壓力是多少?三磅半?更少?他看著史蒂芬,身子攤開在曳引機上。臉大半不見了,切下來的幾個手指扔在地上。看起來被折磨了好幾個小時,發出過很多尖叫和吵雜聲音。吉米還掛了一面鏡子,讓史蒂芬可以看到自己的臉被折磨成什麼樣。這表示吉米盡可能慢慢來,樂在其中。麥可猜想,所有跟著史蒂芬南下的人也都死了。只要史蒂芬還活著,吉米不會冒險留下其他活口的。「我想我們彼此都很清楚了。」
他撥了號碼。
「但是我從來不滿足。這就是大人物和小人物的差別。你一輩子就只想當奧托的打雜小弟。」
吉米把手槍擊錘往後扳,身子往前湊,槍口離愛比蓋兒的右眼只有幾吋。愛比蓋兒盯著槍口,身子晃了一下,然後告訴自己彎下膝蓋。她雙腿僵硬,一時不肯彎下。但一旦彎了,就很快屈服。她雙腿一軟,重重地跪到地上。
「現在還不會太遲。你可以擁有那個女人。你還是可以做很多大事。」
「再加上奧托在海外的那些。這是很多錢,吉米。讓我先進去,再來談細節。」
「好吧,麥可。等一下再談吧。我跟你女朋友在穀倉裡。沒有窗子,只有一道門進來。所以,我們就把事情弄得單純一點。你們兩個過來,照我的話做。我要你們兩個手舉高,放在我看得到的地方。」
「沒事的,寶貝。」
「我可以假設我們了解彼此立場了嗎?」
拿出手機。
袋子放在柔軟的乾泥土地上。
他把車子駛入那條路,然後停下。
「放下來。」
「拿近一點。」
她隔著髒玻璃注視麥可,然後打開置物匣,拿出傑賽普的槍。那是一把舊槍,上頭有道裂縫,木頭握柄,銀亮的擊錘。這是一把險惡的、骯髒的小武器。金屬上鑄著COLT COBRA .38SPECIAL的字樣。她打開彈筒,確定裡面裝了子彈,又關上。她深吸一口氣,把槍塞進腰帶裡,用背心遮住,然後到賓士車的後車廂旁和麥可會合。車廂裡那個運動袋打開了,看得到裡面的現金。她把九公釐手槍遞給麥可,看著他退出彈匣,檢查槍機。「妳準備好了?」麥可問。
「打開!」
「你真以為我只在乎錢,對吧?」他走向躺在曳引機上的史蒂芬。「把這件事搞成個人恩怨的是你。離開的人是你。為了什麼?一個女人?」
他回頭看現金,此時史蒂芬——飽受折磨,皮膚破爛,只剩半條命——轉過頭來,白牙齒往下,咬住吉米的手。
她手指靠近一個尖銳的東西。
一種殺手的冷靜降臨在麥可身上,就像老朋友般熟悉。時間變慢了,眼前一切變得清晰,他的思緒變得很有條理,同時肌肉放鬆,種種可能性像圖畫上的線條般伸展開來。
「這個狀況更好。有更多錢,不會有麻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