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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林特伸手拿酒瓶。「或許事情沒那麼簡單。」

「要我幫你揉一下嗎？」

福林特又倒了一杯酒，拿著搖晃了一圈。「你是回來殺我們的嗎？」

她太急切了，於是麥可明白。「妳指的是傑賽普．佛爾斯？」

福林特抬起目光，雙眼發紅且毫不掩飾。「你是這麼告訴自己的嗎？」

「這個笨姑娘，想當有錢人想瘋了，編造出這麼一個名字。她不喜歡她媽媽刷馬鈴薯、洗碗、做各種下賤的事情，只為了讓她有飯吃。你知道我是怎麼聽說的嗎？去商店的那些人嘲笑我：說小愛比蓋兒跟每個人說她名叫瑟琳娜．史洛特，這片山將來會是她的，只等她母親死掉。提醒你一下，她說的不是我，而是那個女王賤貨瑟蕊娜．史洛特，她卑劣又殘酷，對我比對她的狗還不如。愛比蓋兒就想要那樣的媽媽！她喜歡玩那個遊戲，這裡每個人都曉得！瑟琳娜．史洛特。狗屎。就連我把那孩子打得渾身是血之後……」

「他也沒說姓什麼，但他年紀比較大，比較冷靜，算是站在幕後，但是很專注。他光是坐在那裡，把一切看在眼裡。」

「我得問你一個問題。」

「我對你們沒有敵意，福林特先生。事實上，我希望你們兩位都安好。比利人呢？」

她會這樣擺出大膽姿態，但麥可不跟她玩這套。他身體前傾，握住她一隻手。她想抽回去，但麥可緊緊捏著，讓她看清自己有多狠，而且可能更狠。「現在……」他鬆開，拍拍她的手，「我要再問妳一次……」

接下來四十分鐘，麥可都在跟艾若貝拉．詹克斯談，感覺上漫長得ｈtｔps://ｗｗw.hｅtｕｂｏoｋ.ｃoｍ.com像是永遠沒完沒了。不光是她的模樣，也不光是她身上的臭味，或是他周圍一切都緩慢而確定地崩潰。她的那種討厭帶有一種黑暗的詩意、一種謊言的韻律感，還有驕傲和狡猾，是麥可連在紐約街頭都很少見到的。她有機會就往前進，感覺受威脅就後退，然後又進逼。她想要自己能得到的一切，錢和資訊和內情，她想找到麥可靈魂的鑰匙，設法操弄。她說一些可怕的事情，然後像個失去理智的少女般搔首弄姿，還橫著眼睛看他。麥可無法分辨有幾分是作戲，又有幾分是真實，但望著她看自己的眼神，還有她講完刻薄話之後張嘴吐出菸霧的模樣，他身上起了雞皮疙瘩。

「問問題的人是我。」麥可說。

「他派你來的！」她瞪亮雙眼，嘴巴忽然鬆弛。「啊，天主啊！真的是他派你來的。」她身上有一種新的恐懼，一種明確的、急迫的驚駭。她舔舔嘴唇，身體僵直，目光卻狂亂地飄來飄去。原先的鎮定消失了，狡獪和稜角也不見了。「你沒必要像他那樣。我會說。看著我。你想知道什麼？我會告訴你。看著我，你看著我就好。」

麥可盡可能描述史蒂芬的模樣。「他也會打聽朱利安。他會威脅你或想賄賂你。他會非常巴結你，或非常討人厭。」

「去做他平常做的工作了。」

福林特雙眼盯著那疊現金不放。「記得住。」

「不會吧。」

「啊，耶穌啊……」

福林特瞇起眼睛，啜了口酒。「這麼多男孩，這麼多年前了。」

「你這麼一說，和-圖-書我倒是想起來了。一個很討厭的人，穿著昂貴的西裝，態度很傲慢。他在朱利安被領養之後幾年跑來。給了我一些錢，還威脅我。我記得他不光是對你弟弟有興趣，還想知道更多有關范恩參議員的事。想知道他們的關係，還有收養的詳情。」

福林特抬起頭。他喝醉了，而且一時之間不知所措。麥可雙手放在桌上，錢就在兩手之間。「你對比利的同情心，是這個世上很少有的。」福林特的目光轉向那疊錢，然後又忽然往上移。「我上回在這裡時，差點殺了你。當時我很生氣，你明白嗎？就差那麼一點點。」麥可舉起大拇指和食指，比出一吋的手勢；而福林特不是嚇壞了就是充滿悔恨，兩手趕緊塞到膝蓋間，看著麥可湊近自己。「之後你活著的每一天，都是天賜的福份。從今天開始的每一天，也都是天賜的福份。每一分鐘，每一小時。」

「他的名字是史蒂芬．凱特林。聽起來耳熟嗎？」

「你說什麼？」

參議員跟史洛特山有關嗎？他和愛比蓋兒是在何時何地認識的？他知道她寒微的出身嗎？他的錢是哪裡來的？麥可不斷回到這些問題，但艾若貝拉．詹克斯完全不知道她女兒嫁給藍道．范恩的事情，對她女兒的現況也一無所知。

於是他們談了。她一開始虛弱無力，但隨著每一分鐘過去，元氣逐漸回到她身上，麥可沒再碰她。他看著她逐漸恢復原狀，露出狡獪和算計，相信他或許不會像佛爾斯那樣傷害她。但是到最後，麥可問到了他需要的資訊。他知道了一些事情，沒有一樣是美好的。「如果妳跟ｗｗw.hｅtubｏok.coｍ•cｏm我撒謊，我會再回來的。」

「奧托．凱特林？」

「你在跟我的愛比蓋兒睡覺嗎？她夠漂亮，配得上你這麼個體面的年輕小夥子。我們都有這個特點。」艾若貝拉把鬆軟的髮絲撫到耳後。「她住的地方很熱嗎？」

「可是那個傑賽普．佛爾斯跟她睡覺。她知道怎麼擺佈男人，沒問題。我想他可能是從羅利來的。你也是從羅利來的嗎？」

「我寧可不要。」他捏得更用力，愈來愈緊。

那個女孩逃家時是十四歲……

「傑賽普．佛爾斯。瑟琳娜．史洛特。」

「你的睫毛像個大姑娘。或許你喜歡男孩？」

「你是個有同情心的人，福林特先生，所以我想你應該有第二次機會。」他把那些錢推到福林特面前。「你捫心自問，要是你喝死了，比利怎麼辦？饒過你自己吧！這個地方毀了很多人，但這裡只是個地方。你可以離開的。」

「你的腳怎麼了？」她吸著菸問。

麥可深深嘆了一口氣。「幫我問候比利。」

「也或許就是那麼簡單。」

她的指節發出脆響。

儘管這些問題令麥可心煩難耐，但他不必知道問題的答案，也可以救朱利安。他有那份檔案，這樣就夠了。查特姆郡是個火藥桶，那份檔案是點燃它的火炬。他匆匆摸了一下檔案夾，想了一下他接下來要採取的步驟，尋找其中有什麼漏洞？結果找不到。但他得先去一個地方，那就是鐵山男童之家。

當時那孩子十歲。四年後，她偷走了母親的每一塊錢，半夜裡逃家，再也沒有回來過。但傑賽普．佛爾斯回來了。他狠狠修理艾若貝拉．詹克斯hetubook.com.com，搞得她到現在都還怕他怕得要命。是什麼逼得佛爾斯這麼過分？是對愛比蓋兒的愛，還是別的什麼？

「這個人你不會忘記的。」

麥可直起身子。

「一個星期或兩個星期……」

「你能不能描述他的長相？」

福林特點點頭，沒碰酒杯。他瞪著杯子好幾秒鐘，接著頭埋進雙手裡，整個身子顫抖著，然後麥可轉身離去。

「跟他們實話實說就是了。之後，你就該帶著比利離開。找個新地方。重新開始。再也不要賭博。再也不要喝酒了。」福林特碰碰那些錢，麥可站起來。「福林特先生？」

麥可朝一切看了最後一眼——她的腿，整棟屋子，還有稀疏的褐色牙齒——然後離開了，那把槍也帶走。有很多事情他不明白，也有很多事情他明白。愛比蓋兒出身寒微。很好。這種事情很常見。有史以來最討人厭的女人生出她來，然後盡全力毀了她。這種事也常見。造化弄人，不會讓你如意的。

她拚命點頭，緊閉起眼睛，麥可鬆開她的手。不論她和傑賽普．佛爾斯之間發生了什麼？都並不美好。她怕得要死。「我們來談談愛比蓋兒吧。」他說。

「那就坐下來，喝一杯吧。」

但從來沒有一個叫瑟琳娜．史洛特的人。麥可還可以感覺到艾若貝拉．詹克斯說起時的恨意。

「我不會告訴你她在哪裡的。」

這句話像一條突然出現的醒目標題，糾纏著麥可的思緒。

「有點印象，沒錯。史蒂芬。但我不認為他說了他的姓。還有另一個叫什麼來著？奧托，我想是。」

金錢。政治。黨派。

「我才不在乎她人在哪裡呢。」

她的臉hｅtuｂｏok.coｍ.com皺起，逐漸恢復血色。「不管你回不回來，我反正活不了六個月了。」

福林特又倒了一杯酒，放在桌上。

麥可坐了，但沒多的杯子。福林特醉眼矇矓，全身放鬆，整個廚房一團亂。「有人來過這裡找我、打聽我嗎？可能是很久以前？」

「收下錢吧，福林特先生。重新開始。」

麥可點點頭，因為聽起來很合理，然後他放了一萬元在桌上，沒理會福林特喝了一半嗆住了。「如果還有人跑來這裡打聽同樣的問題——警察，任何人——我希望你就照實說。告訴他們他叫史蒂芬．凱特林，想打聽參議員的一切。提起奧托也沒問題。這樣你記得住嗎？」

又朝地板啐了一口。

她把煙蒂彈向他的右眼。

「我們來談愛比蓋兒和瑟琳娜．史洛特吧。」

「我會照你吩咐，跟警察說的。」

「很快就會有人來打聽了。一個星期或兩個星期。警察或聯邦調查局。」

這是謊話；每次提到她的女兒，她的雙眼就會抽動。她想知道愛比蓋兒人在哪裡，在做什麼工作。她迫切想知道，卻又害怕。整個狀況就這樣持續了好久。麥可問一個問題，她就會試圖反問一個問題。她想知道他是誰？跑來這裡的真正原因？她想找出各種角度，但麥可手裡握著槍，而且他對角度太了解了。「我們來談談傑賽普．佛爾斯吧。」

他找到福林特時，他還是穿著同樣那件浴袍，面前同樣擺著一瓶烈酒。他看到麥可，點了個頭，然後把杯子裡的酒喝光。「你覺得復仇之歌太甜美，所以沒辦法放棄嗎？」

「我是這麼相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