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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是甚麼意思，你看到……」

「你……」艾爾比才開口，卻突然掐住自己的咽喉，發出窒息般的咯咯聲。他雙腳猛踢，翻身滾向側面，身體前後劇烈擺動，彷彿有人想掐死他。他的舌頭吐了出來，被牙齒一咬再咬。

「沒必要道歉，」紐特說，「你差點掐死自己。」

「還有，紐特。」艾爾比又在病床上喊叫，連眼睛都懶得張開。

「艾爾比，」紐特輕聲叫喚，隨後提高音量，「艾爾比，查克說你要找湯瑪士。」

湯瑪士看到紐特拉著艾爾比時雙手肌肉震顫、青筋暴突，終於一點一點地扳開艾爾比的手。紐特把艾爾比的手緊緊壓在胸口。艾爾比全身抽搐了幾回，軀幹猛力往上抬離床鋪，之後慢慢安靜下來，幾秒後終於動也不動地躺著，呼吸均匀，眼神呆滯。

紐特一臉冷漠肅穆，站在樓梯頂端等著湯瑪士。他們來到幽暗的長廊，長廊另一頭就是那座常用樓梯。湯瑪士第一天就是從那裡上來看小班的。那段回憶令湯瑪士反胃。他希望艾爾比已經脫離痛苦折磨、完全康復，這樣他才不必再次目睹那種景象——病態的皮膚、血管和狂亂掙扎。不過他還是預期會見到最糟的場面，也做足心理準備。

艾爾比抬起頭，雙眼無神，彷彿隨時都會陷入沉睡。「很抱歉，紐特，」他小聲說。「不知道怎麼回事，感覺像是……我的身體被外力控制了，抱歉……」

湯瑪士心跳加速。他現在單獨跟一個被鬼火獸攻擊、在經歷轉化前就已經m.hetubook.com.com脾氣暴躁的人在一起；他只希望艾爾比趕快把要說的話說完。房間裡靜默了幾分鐘，湯瑪士嚇得兩手發抖。

查克難得沒回嘴，只是點點頭。湯瑪士猜想，是艾爾比的舉止把查克嚇著了。

紐特臉沉下來，明顯心裡很受傷。湯瑪士很驚訝紐特臉上竟然沒有怒氣。氣氛僵持了片刻，紐特站起來走到門口，打開門。他真的要走？湯瑪士想。

「走吧。」紐特悄聲說。

「我不知道。」紐特輕聲回答。他走到床邊，坐到擺在一旁的木椅上。湯瑪士坐在房間另一頭的椅子上。

紐特已經進了房間，示意湯瑪士跟上。湯瑪士走進去時，內心準備好即將面對的恐怖場面，可是當他抬起頭，卻只見到一名看來相當虛弱的少年閉著眼睛躺在床上。

「是喔。」查克低聲說，兩眼無神地盯著樓梯板。

兩人同時停住腳步。紐特問道，「甚麼事？」

「艾爾比……」湯瑪士真希望他可以進到艾爾比的腦袋偷看一眼，看他見到了甚麼。「轉化過程裡發生了甚麼事？」湯瑪士問道，「甚麼東西回來了？你話說得不清不楚。」

艾爾比眼皮顫動，慢慢張開來，布滿血絲的眼球在燈光底下閃動。艾爾比看著紐特，再望向湯瑪士，呻|吟著挪動身體坐起來，背靠著床頭板。「嗯。」艾爾比咕噥應道，嗓音粗啞低沉。

湯瑪士跟著紐特來到右手邊第二個房間。紐特輕輕敲了門，裡面的人以一聲悶哼回應。紐特推開門和*圖*書，發出輕微的嘎吱聲，讓湯瑪士回想起小時候看鬼屋電影的模糊片段，過去的朦朧記憶再次一閃而過。他記得電影片段，卻想不起演員的臉孔，也不記得跟誰去看。他記得電影院，可是不知道任何特定電影院的模樣。這種感覺很難解釋，連他自己也搞不懂。

艾爾比短暫張開眼睛，重複剛剛的話，這回聲音大了一些。「提防那個女孩。」隨後他的眼皮就闔上了。

紐特看著湯瑪士的眼睛，示意他到外面去。湯瑪士樂得離開那個瘋狂的病房，跟著紐特走出房間。當他們跨出門檻，又聽到艾爾比在床上囁嚅著甚麼。

「你來跟我道歉時，別奢望我會給你好臉色看。」紐特說完轉身走出去。

湯瑪士聳聳肩，走上樓梯。他的掌心濕潤，額頭也有汗水滴落。他不想上樓。

「出去！」艾爾比邊坐起來邊大吼，因為太費力，聲音都破了。他再度把自己挪到靠床頭板的位置，「滾出去！」

湯瑪士強自鎮定，跳到艾爾比身上、抓住他的腿壓在床上。他用雙手緊緊抱住艾爾比的大腿，紐特則是用膝蓋頂住艾爾比一邊肩膀，死命抓住艾爾比還掐著脖子的雙手。

湯瑪士覺得這些話聽起來很不妙，非常不妙。他隨著紐特走出房間，輕輕關上門。

「查克說你亂踢亂叫，像個神經病，」紐特靠上前去，「怎麼了？還不舒服嗎？」

又來了——那女孩。不知怎的，話題總會繞回那女孩身上。紐特質疑地看了湯瑪士一眼，但湯瑪士只是聳肩回應https://m.hetubook.com.com，也不清楚怎麼一回事。

艾爾比接下來的話說得氣喘吁吁，彷彿每個字都耗去他一星期的壽命。「一切……都要改變……那女孩……湯瑪士……我看到他們……」他眼皮再次顫動著闔上，旋即又張開，接著整個人平躺在床上，雙眼盯著天花板，「感覺不太好。」

「開心點，」湯瑪士上樓時對查克說，「他們剛選我當飛毛腿，你現在有個神勇的哥兒們了。」湯瑪士刻意說笑，不想承認內心有多麼害怕去見艾爾比。萬一艾爾比跟小班一樣指控他呢？或者更糟？

「我知道你是誰。」艾爾比終於打破沉默。

「別想，我要聽。」

湯瑪士緊緊抱住艾爾比的大腿，深怕一鬆手他又要發作。紐特等了幾分鐘，才慢慢放開艾爾比的雙手，再過一分鐘才縮回膝蓋，站了起來。湯瑪士覺得自己也可以鬆手了，內心希望這場苦難真正結束。

湯瑪士趕緊站起來，踉蹌地往後退，嚇得手足無措。艾爾比猛力掙扎，彷彿痙攣發作，兩腳朝四面八方瘋狂亂踢；前一秒鐘還蒼白得怪異的黝黑膚色，此刻轉成了紫色，眼珠子往上翻到極限，整個眼球看似發光的白色玻璃珠。

太陽閃焰？湯瑪士強迫自己開口說話。「我不明白你在說甚麼。你看到甚麼了？我很樂意知道自己的身分。」

「保護地圖。」艾爾比翻身側躺，他的背影告訴紐特和湯瑪士他終於說完了。

艾爾比漸漸入睡了，眼睛閉上時輕輕點了點頭。

「他睡著了嗎？」湯瑪士和圖書低聲說，努力不去想真正浮現在他腦海裡的問題：他不是死了吧？

他話還沒說完，房間門已經砰地打開。

湯瑪士跟著紐特離開會議室，穿過大廳，來到一座湯瑪士先前沒見過的螺旋梯。查克跟在他們身後。紐特踏上階梯，冷冷地瞥了查克一眼，「你留在這裡。」

「你出去。」艾爾比閉著眼睛，呼吸濁重。

「那不是我，我發誓。」艾爾比喃喃說道。

「我知道你是誰，」艾爾比慢慢重述一遍。「我看到了，甚麼都看到了：我們從哪裡來；你是甚麼人、那女孩又是甚麼人。我也記得『太陽閃焰』。」

紐特高舉雙手，問道「你說不是你，這話是甚麼意思？」

「艾爾比！」湯瑪士大叫，不敢伸手去抓他。「紐特！」湯瑪士兩手圍在嘴邊高聲叫喊，「紐特，快進來！」

「把門關上！」艾爾比吼出最後一句羞辱。紐特照辦了，砰地甩上門。

湯瑪士答不出話來。他很想回應些甚麼，可是腦子整理不出連貫的思緒。他完全陷入疑惑，而且心驚膽戰。

「放手！」紐特邊拉邊喊，「你想掐死自己嗎？」

湯瑪士上前去，但艾爾比雙腳連連狂踢，根本無法靠近。他的下巴被踹了一脚，劇烈的痛楚貫穿頭骨。他往後退，揉捏受傷的部位。

紐特跑上前壓住他的肩膀，用全https://m.hetubook.com.com身力量把不停抽搐的艾爾比制伏在床上。「抓住他的腳！」

「一點都不美好，」艾爾比答道。紐特離開後他第一次抬起頭來，直盯著湯瑪士。他雙眼猶如充滿憂傷、沮喪和黑暗的深淵。「很恐怖。那些瞎卡為甚麼要讓我們回想起來？為甚麼我們不能住在這裡開心過日子？」

一天之內，湯瑪士第二度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該死的，快點！」紐特大叫。

「紐特，」話聲停頓，「馬上出去！」湯瑪士困窘得無以復加，既擔心紐特不知道會怎麼想，又害怕艾爾比究竟想跟他說甚麼。

「好吧，你這愛發脾氣的瞎卡，」紐特說，「他就在這裡，你跟他談吧。」

「走吧！」紐特抓起湯瑪士的手臂。「我不可能讓你自己去。」

「甚麼事？」

「可是……」紐特抗議。

「我不清楚，那……那不是我。」艾爾比看起來跟湯瑪士一樣困惑。

紐特似乎認為這件事不值得追根究柢，至少不急在一時。他拾起混亂中掉下床的毛毯，蓋在艾爾比身上。「現在先睡個覺，晚點再談，」他拍拍艾爾比的頭。「你可真是一團糟，遜客。」

紐特抬起頭，向湯瑪士揚了揚眉毛，詢問他的意思。湯瑪士聳聳肩，只覺愈來愈不安。艾爾比找他做甚麼？

「我找的是湯瑪士！」艾爾比大叫一聲。他突然元氣大增，若是在幾秒鐘前，湯瑪士絕不認為他能有這種力氣。「我沒有叫你，紐特！是湯瑪士！我找的是湯瑪士！」

湯瑪士深吸一口氣，確信自己不會再碰上這麼傷神又難受的事。希望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