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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不敢相信……」湯瑪士盯著他的餐盤，試圖理解伽利的行為。

「喲，是啊，少謙虛了。」

湯瑪士的叉子掉下來，他不知道自己期待或希望聽到甚麼，但這個消息還是令他震驚。「甚麼？你是說真的？他跑進迷宮裡去了？」

他別無選擇，否認事實解決不了問題。他的大腦遭到入侵，這件事既差勁又詭異，比跟鬼火獸正面交鋒還糟。

「別擔心，老兄。除了他的幾個瞎卡哥兒們，沒人喜歡他。就是那些人隨便亂扣你罪名。」

他決定保持現狀。情況已經夠混亂了，他絕不能告訴別人他腦子裡聽到聲音，以免事情變得更複雜。唯一的問題是紐特，湯瑪士必須讓紐特相信是壓力讓他崩潰，而經過一夜好眠後，問題已經完全消失。我沒有瘋，湯瑪士告訴自己。肯定沒有。

先前他對迷宮之廣闊毫無概念——走道綿延數公里，夜裡牆壁還會移動；湯瑪士終於理解迷宮為何如此難解。在此之前他還不以為然，納悶著那些飛毛腿怎會如此無能。

「昨天晚上紐特找到你，叫大家別吵你。他也告訴大家議事會對你做出的決議：先在牢裡待一天，之後開始m.hetubook.com.com接受飛毛腿訓練課程。有些遜客發牢騷、也有人歡呼，多數人似乎根本不在意。至於我，我覺得這超讚的。」查克停下來喘口氣，接著又說，「第一天晚上你嚷嚷著甚麼要當飛毛腿之類的空咚，瞎卡的！我心裡覺得有夠好笑！我告訴自己：這傢伙等著接受殘酷現實的打擊吧。看吧！你證明我錯了，對不對？」

「優！」查克拍拍湯瑪士的背。

不過，他忽然想到，在迷宮幽地一整天沒發生怪事的機率微乎其微，恐怕比伽利帶花來探望他更不可能。

湯瑪士只聽見遠處幽地鬥士的說話聲，隱隱約約還有羊兒咩咩叫及豬隻哼哼聲。他如願了，找到南面和西面兩座巨牆銜接處，整個人癱坐在角落裡休息。沒有人來、沒人打擾他。南牆終於動起來，要關閉過夜了。他上身向前傾，直到石牆停止震動。幾分鐘後，他的背脊再度舒適地靠在厚實的藤蔓上，睡著了。

湯瑪士搖搖頭，「也許那就是他要留在外面的原因，想證明我能做的他也能做。那傢伙很恨我，」他頓了一下，「生前很恨我。」

隔天早晨，他被人輕輕搖醒。

「這就是我的意思，我猜他朋友把他藏在迷宮幽地裡某和*圖*書個地方。伽利的確是個白痴，可是他不可能笨到跟你一樣在迷宮裡過夜。」

民豪說得沒錯。再過不久，湯瑪士就會變成最優秀的飛毛腿。

他震驚地發現自己已經跑了一個小時。石牆的陰影向東方延伸得老長，太陽很快就會西下，門也將關閉；他得回去了。他不假思索就能辨識方向和時間，對這些有強烈的直覺，但他還沒時間細想。

「嘿，查克，」他往嘴裡送進一口蛋，故作輕鬆地問道，「他們找到伽利了嗎？」

查克一臉嚴肅。「我不認為他死了。」

「幾點了？」湯瑪士問。

「甚麼？那麼他在哪裡？難道不是只有我跟民豪在外面撐到天亮？」

「沒有。我正想告訴你，有人看到他從會議出來後跑進迷宮裡，然後再也沒人見過他。」

「你就快趕不上早餐了，」查克拉他的手臂，「快點起來，你要表現得正常點，不然情況只會愈來愈糟糕。」

「那你的願望可以實現了。」聲音來自湯瑪士身後的廚房門口。

湯瑪士猛然想起前一天的事，忽然覺得胃裡一陣翻騰。他們打算怎麼處置我？他想。她說的那些事，關於我跟她害了大家、害了自己，又是甚麼意思？

他不清楚自己能不能再面對和-圖-書她，面對他腦子裡的聲音，還有她說的那些奇怪話語。

他猜想也許自己精神錯亂了，也許在迷宮時壓力太大、害得他精神失常。不管怎樣，只有他聽到自己腦子裡那些聲音，沒有任何人知道泰瑞莎說了甚麼奇怪的話，也沒人指控他甚麼。他們甚至不知道她告訴他她叫甚麼名字。嗯，除了紐特以外。

可是湯瑪士不想談這件事。「我只是做了大家都會做的事。民豪和紐特要我當飛毛腿，這跟我沒關係。」

湯瑪士拿起餐盤，送回餐台上。「我只想過過正常日子，放鬆一天。」

跑回迷宮幽地途中，湯瑪士對自己有進一步的認識。在逃離那個聲音時，他不需要刻意，也不自覺，自然而然就在腦海裡描繪出迷宮的正確路線，回程時左彎右拐、跑上長長的走道，循著來時路線反方向前進，過程中沒有任何猶豫躊躇。他知道這意味著甚麼。

「湯瑪士，起床了。」是查克。這孩子總有辦法找到他。

湯瑪士這會兒完全不在乎成為飛毛腿的事，他滿腦子想的都是泰瑞莎、想他腦子裡的聲音，還有她說的話。「我想我是有點開心。」湯瑪士勉強擠出一絲笑容。受訓前還得一個人在大籠子裡熬一整天，光想著都難受。

「來ｍ.ｈｅtｕbｏｏｋ•ｃｏｍ•com吧，囚犯，」紐特說，「你在大籠子裡可以盡情放鬆，中午查克會給你送午餐。」

「抱歉，」湯瑪士邊道歉邊起身，盡力表現得正常。「只是在想事情。咱們去吃早餐，我餓壞了。」

湯瑪士點點頭，走出廚房，紐特在前面帶路。突然間，在牢裡待上一天感覺好像也不賴。一整天輕鬆坐著，甚麼事都不做。

湯瑪士無法相信查克竟然把事情講得那麼輕描淡寫。「你知道嗎，那傢伙八成死了，可是你講得好像他只是去度假似的。」

他對自己的第二點認知是：他的體能處於顛峰狀態，而這其實在迷宮那一夜就顯露出來了。前一天他才耗盡體力、渾身疼痛難忍，卻復原神速，雖然已經奔跑將近兩個小時，他還是覺得毫不吃力。就算不是數學天才，也能計算得出來，把他跑步的速度和時間合併、等他回到迷宮幽地時，差不多已經跑了半個馬拉松。

「哎，管他呢，」查克聳聳肩，彷彿他們只是在爭論早餐要吃甚麼。「如果他死了，說不定你們早晚會找到他；如果沒死，等他肚子餓了，自然會出來吃東西。我才不在乎。」

他們朝大屋走去，查克一路吱吱喳喳說個不停，湯瑪士沒有抱怨，那是他人生最接近正常的狀態。www.hetubook.com.com

查克望著湯瑪士，眉毛揚起。

他該回去了。

湯瑪士不停狂奔，直到那聲音徹底消失。

查克的熱情讓湯瑪士笑了出來。「如果你是我媽，」湯瑪士咕噥，「生命就太美好了。」我媽，湯瑪士想。世界彷彿突然黯淡下來，他連自己的母親都不記得。他趕緊轉移念頭，免得又沮喪起來。

「等你跑到吐血，你就知道了。無論如何，查克很為你驕傲。」

「是呀！大家都知道他瘋了，有些遜客甚至說你昨天跑出去，是為了把他給宰了。」

湯瑪士轉身看到紐特站在那裡發笑。那笑容讓湯瑪士安心，彷彿發現世界又恢復正常。

他們來到廚房，迅速取了早餐，在大桌子旁找到兩個空位坐下。每個進出廚房的幽地鬥士都瞥了湯瑪士一眼，有幾個人上前恭賀他。除了偶爾飄來幾個白眼之外，似乎大多數人都站在他這邊。接著他想起伽利。

湯瑪士悶哼著挺起上身，伸展後背和手臂。他身上蓋了兩條毛毯，看來夜裡有人扮起迷宮幽地媽媽了。

他繼續跑著，左轉、右轉，向前直行，一直跑下去，等他跨過進入迷宮幽地的門檻時，距離關門時間只剩幾分鐘了。他疲憊不堪地直奔安息地，深入樹林、來到西南角落那處林木蓊鬱處；他只想一個人獨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