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他以為大家會倒抽一口氣、會連連驚呼，說他根本在騙人，然而現場無聲無息，靜得能聽見清晨的風掃過周邊的沙塵地表。

湯瑪士很贊同這個安排，陽光逐漸增強，他眼皮後方因此出現一片夾雜黑色斑點的模糊深紅。他迅速入睡，床單從頭蓋到腳，幫他擋開曬傷，也擋開煩惱。

幾分鐘後，乾燥的風拂過地表，捲起漫天沙塵。明亮的橙色太陽圓頂浮現在地平線上，新的一天正式來到。沒有人說話，湯瑪士聽到吸氣聲、呼吸聲和咳嗽聲，以及有人拿起水袋喝水的聲音。城鎮彷彿一夜之間變大了，建築物一路延伸到萬里無雲的藍紫色天際。只要再過個一、兩天就可以抵達。

「怎麼……為甚麼……你到底是哪一號瞎卡白痴，湯瑪士？」

「哇嗚！」民豪的聲音透和*圖*書著疲倦，用一聲驚嘆終結整起事件。

這時其他幽地鬥士都趕到了，有人彎著腰喘氣，也有人靠過來聽民豪和湯瑪士說話。紐特也在其中，不過他似乎寧可讓民豪負責質問湯瑪士。

「那是陷阱，」湯瑪士說，「我不知道會發生甚麼事，或我們會犧牲多少人。也許全軍覆沒。但我看得出來，她掙脫那種不明掌控時，眼睛裡沒有一絲可疑。她救了我們，我敢說他們一定會讓她……」他嚥了一口氣，「我敢說他們一定會讓她付出代價。」

湯瑪士點點頭，眼睛盯著地上一顆三角形石子。才過了幾分鐘，天色已經明顯亮了許多。

他們接吻了，他内心的澎湃洶湧超乎他想像。

「難以承受？」民豪問，「你在裡面見到甚麼人？那些人說了甚麼hetubook.com.com？」

湯瑪士一點都不想談，甚麼都不想談。

她在那裡。她一度在他懷裡，他們曾經重逢。

民豪捏了捏湯瑪士的肩膀。「如果那些瞎卡的WICKED傢伙要她的命，她早就埋在石堆裡腐爛了。她跟大家一樣強悍，也許更強悍。她不會死的。」

民豪站起來，「我們兩個小時前就應該停下來小睡片刻，感謝這位沙漠飛毛腿，」他輕拍湯瑪士的頭。「——我們筋疲力竭跑到太陽出來。我還是覺得大家需要休息一下，蓋著床單吧，管它呢，試試看。」

儘管很痛苦，儘管那些回憶扯裂他的心，湯瑪士還是說出來了：他如何見到她；她又如何顫抖哭泣；她的舉止又是如何類似殺死查克之前的伽利——簡直像被附身——還有她給他的警告。他全hｔｔps://m.heｔuｂｏoｋ.cｏｍ.ｃｏｍ說出來了，唯一保留的是那個吻。

「抱歉，」湯瑪士終於喃喃說道，「那實在很難承受。」

他的身體再也承受不住，不知何時終於停下腳步，也許是離開她兩小時之後，或三小時。如果他繼續往前跑一步，他的心臟肯定會迸出胸腔。他轉身向後，看到遠處幢幢暗影移動著，是其他幽地鬥士，遠遠落在後頭。湯瑪士跪倒在地，前臂擱在膝蓋上，大口大口吸著乾燥空氣，閉目養神，等其他人趕上來。

民豪最先趕到，他火冒三丈，一言不發地繞著湯瑪士走了整整三圈。曙光才開始渲染東方天際，儘管天色昏暗，還是看得出來民豪氣呼呼的表情。

他沒有等別人，也沒有向亞里士取布包來揹，直接轉和圖書頭向鎮上跑去，奮力衝刺，用體力能承受的速度奔跑，把其他人隔絕在外，把全世界都隔絕在外，直到不得不減慢速度。從她身邊跑開是他這一生中最痛苦的事，這點他毫無疑問。帶著殘缺記憶進入迷宮幽地、適應那裡的生活、困在迷宮裡、迎擊鬼火獸、目睹查克死去，那些都遠遠不及他此刻的感受。

然而此刻他離開她，棄她於不顧。

她還活著。

民豪非常震驚，「你竟然把她留在那裡？老弟，你最好馬上把事情經過交代清楚。」

他不停這麼告訴自己，靠這點信念往前跑。

小屋又是漆黑一片，湯瑪士跌跌撞撞跑出來，朦朧淚眼鎖定前方。他跟其他幽地鬥士會合，拒絕回答任何問題，只告訴他們該離開了，跑得愈遠愈好，還說大家身陷險境，他晚點再解釋。

強自壓抑的啜泣爆和_圖_書發出來，他大聲嘆息，聽到自己悲慘的粗嘎嗓音，心臟突然一陣刺痛，幾乎想停住腳步，癱倒在地，停止掙扎。他傷心透頂，幾度想回頭，但他還是堅持遵照她的要求，也決心信守要找到她的承諾。

民豪見他沒有回答，也在旁邊跪下。「你怎麼可以這樣？怎麼可以一出來就往前跑，甚麼都不說？我們甚麼時候開始有這種規矩的？你這楞頭！」說完長長嘆了一口氣，身體後傾一屁股坐下，不住搖頭。

「甚麼？」民豪總算出聲，「你說真的？」

湯瑪士從肺裡抽出一大口氣，呼了出來。他心情好多了，很不可思議，但他真的好多了。民豪說得沒錯。「我知道，我真的知道。」

至少她還活著，至少她還活著。

湯瑪士知道自己別無選擇，他不能、也不該對大夥有所隱瞞。「那是……那是泰瑞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