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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路，停下來進食喝水，走路。熱氣宛如乾燥的海洋，他們必須泅泳橫越。風勢漸趨強勁，卻只是帶來更多塵土沙礫，無助於緩解酷熱。床單被強風吹襲，很難抓穩，湯瑪士不停咳嗽，不斷抹去堆積在眼角的塵垢。他覺得入喉的每一口水都只是讓他更渴，他們的補給品已經少到瀕臨危險邊緣，萬一他們到了城裡還找不到飲水……

「我知道。」

「如果我們辦不到，他們說不定會殺了我們。」

「湯姆，你要更認真一點，」她說。她雙手抱在胸前，即使年紀這麼小，她臉上的表情絲毫不令他意外，很熟悉，彷彿他已經認識她很久了。

他們繼續前進，舉步維艱，氣氛沉寂，沒有人說話。湯瑪士覺得，就算只說一兩個字都會消耗太多體m.hetubook.com.com力。他唯一辦得到的就是一步一步往前跨，周而復始，兩眼無神地盯著他們的目標：前方那座逐漸接近的城市。

「好，」她說，「這樣吧，我再也不跟你說話了，在你學會之前絕不跟你說話。」

民豪讓大家睡了將近四小時，多數人不需要叫喚就自動醒來。太陽一邊爬升，一邊增加威力，它的熱氣狂暴地在大地肆虐，變得難以忍受、無法置之不理。等湯瑪士醒來，吃過早餐，把食物重新裝進布包裡時，已經全身溼透。體臭像一團難聞的霧氣盤旋在他們頭頂上方，他只希望自己不是頭號嫌犯。在宿舍時的淋浴回想起來簡直就是極致奢華。

明天，比他原先預估來得慢，不過湯瑪士猜想明天他們就能抵達那座城。當然他們最好繞道而行，可惜他們別無選擇和*圖*書，他們必須補充糧食。

然而，到了午夜時分，當民豪終於叫大家停下來補充睡眠、城市和城裡的火光漸漸接近時，風勢更強勁了。陣陣強風呼嘯而過，席捲力道漸增。

「我很努力！」

大家把床單披在頭上，緩步向前推移。由於食物與飲水銳減，愈來愈多床單可以拿來遮擋烈日，也愈來愈少人需要共用床單。湯瑪士很快就單獨行動，或許是因為大家都聽到了泰瑞莎的事，沒人想跟他說話。他毫無怨言，此時孤獨是一種福氣。

他坐在椅子上，約莫十歲或十一歲。泰瑞莎——她看起來很不一樣，年紀小得多，但明顯就是她——坐在他對面，兩人隔著一張桌子。她的年齡跟他相近，房間裡沒有別人，很暗，只有一盞燈，是頭頂正上方天花板的方形黯淡光源。

那些建築彷彿有生命htｔｐs://m.ｈｅｔubｏｏk•ｃｏｍ•ｃoｍ似的，隨著他們腳步接近，一吋吋長大。不久湯瑪士就能辨識出大樓的石材，也看見在陽光下閃閃發亮的窗子，有些好像破損了，但絕大多數都還完好。從湯瑪士的角度望去，街道似乎空蕩蕩的，白天沒有火光。他猜測那裡沒有任何樹木或植物；這種氣候怎麼可能會有？究竟人要怎麼在這種地方存活？要如何種植農作物？上哪兒去找吃的？

泰瑞莎笑了，然後在他腦裡回答。

「泰瑞莎，再給我幾天時間就好了，我一定學得會的。」

整裝待發的幽地鬥士個個面色沉重。湯瑪士愈想愈覺得沒甚麼值得開心的，只有兩件事是他繼續邁進的動力，他希望別人也有同感。第一，一股壓抑不住的好奇心，想知道在那座無聊城鎮裡會碰到甚麼事。隨著距離愈來愈近，那城鎮看起來愈發像一ｈｔｔps://ｍ•ｈeｔubｏｏk.coｍ•coｍ座都市；第二，希望泰瑞莎平安無事的那份期待。也許她搭上了那個叫「平運」的東西，也許她已經趕在他們前頭，甚至已經在城市裡。湯瑪士忽然勇氣大增。

「我很認真啊！」同樣地，是他在說話，但又不是真正的他，很怪。

「好吧，只要再一天。」

停下後不久，湯瑪士躺著，床單拉到下巴，緊緊包覆全身。他仰望天空，風幾乎有種安撫效果，讓他眼皮沉重。他累得腦袋昏昏沉沉，星星似乎黯淡了，睡眠領他進入另一個夢境。

民豪見大家都準備妥當，說了聲「走吧」，大夥於是動身。

她沒有答話。

「那就努力點！」

她只是盯著他看，之後，連看也不看，垂著眼望向桌面，她伸出手用指甲刮著木桌上的一塊斑點。

「妳不可能不跟我說話。」

「可是......」

「可是……」

沒有回https://m.hetubook.com.com應，但他瞭解她，雖然自己剛才那麼說，但他真的瞭解她。

他連想都不敢再想下去。

你也是。

黃昏終於來臨，太陽以折磨人的緩慢速度落到西邊的地平線下。風勢增強了，這回帶著微微涼意，湯瑪士盡情享受著，很慶幸能夠一解暑熱。

走路，休息，熱氣。

他們走過乾燥的沙塵地面，沒有人說出口，不過湯瑪士知道大家想法一致：太陽高掛天空時，根本沒有體力跑步。即使跑得動，在飲水不足的情況下，加速前進只怕會危及生命。

「好吧。」他說。閉上眼睛，他照指導員的指示行事。他想像一大片黑暗的虛無，裡面只有泰瑞莎的臉孔，然後，他用盡所有意志力，構思那些語句，丟向她。

妳跟垃圾一樣臭。

也不在你腦子裡說話。她這話是在他腦子裡說的。這種溝通方式還是令他很害怕，他還沒辦法回應她。從現在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