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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西轉頭看了湯瑪士一眼。儘管他那些狂客同夥已經開始大呼小叫，但他眼神裡有某種東西，讓湯瑪士頓感安心。

湯瑪士驚得目瞪口呆，不知所措，隱約間看到民豪、紐特和其他人往回跑向毀損的樓梯，然後轉向另一條他先前沒有注意到的通道。布蘭妲一把抓住他的襯衫，把他拉起來。

雖然布蘭妲沒在看，湯瑪士還是點點頭，笨手笨腳地退回走道。他跟其他幽地鬥士保持一段距離，在比較暗的隧道深處靠牆坐下。他知道如果不吃東西，就再也站不起來。

湯瑪士從罐頭底部挖出最後一滴湯汁，再舔舔湯匙。「既然食物很多，為甚麼你們只有幾種選擇？」他突然想到自己會不會太容易相信布蘭妲，他們吃下肚的可能是毒藥。但她也吃同樣的東西，或許是他想太多。

「過不了多久你就會膩了，」布蘭妲的話把湯瑪士帶回現實。他注意到布蘭妲的坐姿——右膝抵住他小腿——不由自主地認為她故意用腳碰他。「我們只有四、五種不同口味。」

「謝謝你的關心，兄弟，滾吧，不然到塔樓就要你好看。」

巴克利笑了笑，似乎想挽回一點顏面。他轉頭走向湯瑪士跟荷西走過的那條通道，揮揮手示意大家跟上，不一會兒所有狂客都尾隨他而去，只剩荷西和那個長髮女孩，她的刀還抵著民豪的脖子，好消息是，她肯定就是布蘭妲。

湯瑪士沒聽見任何聲響，其他幽地鬥士好像也都沒注意到，但荷西已經來到布蘭妲身邊，在她耳邊悄聲說話。布蘭妲剛準備站起來，走道另一頭他們剛剛走上來的樓梯就傳來轟然巨響，震耳欲聾；是建築物崩塌碎裂的聲音。水泥塊破裂、金屬拆解，一團煙霧湧向他們，遮蔽了小房間散發出的光線。

那些閃焰患者離開後，荷西似乎鬆了一口氣。他看著hｔｔｐs://m•hｅtuｂoｏk•ｃoｍ.ｃom湯瑪士，微微搖頭，彷彿擔心那些人還聽得見他們說話。

布蘭妲伸出拇指指向天花板。「我們只搜刮了附近幾家，都是專門生產某種產品的工廠，品項不多。如果能吃上新鮮採摘的食物，比方說美味的沙拉，我殺了你媽也在所不惜。」

「我們都還沒發瘋，」荷西邊說邊走到布蘭妲身邊。「不過也快了。我們得到倉庫去給你們弄點東西吃，你們個個活像餓扁的殭屍。」

布蘭妲轉過頭去看看民豪，視線又回到湯瑪士身上，笑著說：「咦，那可真蠢。雖然我離瘋子不遠，不過我一定會選你，你好像是領袖型的人。」

他跟著布蘭妲下樓，急於躲開陽光，更想盡快找到吃的。每走一步，他的身體就更加疼痛，更渴求進食。他很驚訝自己竟然還能走動，虛弱就像不斷在體内坐大的毒素，以折騰人的腫瘤取代重要器官。

「快跑！」她大喊一聲，拖著他朝相反方向跑去，更深入地底。

布蘭妲沿著他們剛離開的那棟大樓外牆前進。湯瑪士覺得他們來到了大樓後側，眼前有一道階梯消失在走道上，給他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也許是過去生活裡某種地下鐵道系統的入口。

「天哪，」湯瑪士喃喃說道。他轉頭望著走道另一頭的幽地鬥士，不知道他們是不是聽到了剛剛那些話。不過好像沒人在聽，全都專心吃著；反正他們也坐得太遠。「那是……」

「好吃嗎？」布蘭妲邊問邊吃起自己的罐頭。

湯瑪士嚥下口水，一時語塞。布蘭妲用舌尖舔了舔嘴角，嫣然一笑，這才轉身走向門口，順手把小刀滑進長褲口袋。「走吧！」她頭也不回地喊了一聲。

湯瑪士搖頭。「妳剛剛拿刀押的那個才是。」

布蘭妲聳聳肩。「沒甚麼好說的，很久以前的事了。太陽閃焰完全讓人意想不到，也無法預ｗwｗ.ｈｅtｕｂook•ｃoｍ.ｃoｍ測，等科學家提出警告時，通常都來不及了。大半個地球毀於一旦，赤道地區的動植物無一倖免，其他地區的氣候則發生劇變，活下來的人聚集起來，部分政府攜手合作，不久他們就發現某些疾病管制區內爆發一種難纏的病毒，一開始就稱之為『閃焰症』。」

「我媽如果擋在我們倆和生鮮超市之間，八成很難活命。」

「不是，呃，我不清楚。很多人來不及逃到北方或南方就死於太陽閃焰了。我家在加拿大北部，我父母是第一批趕到各國政府聯合組織設立避難的人。那個聯合組織後來成立了WICKED。」

他話沒說完，整片天花板就垮下來，落在他面前的地板上；一塊塊水泥掉落，發出砰然巨響。水泥塊阻擋了他追隨其他夥伴的去路，他聽到頭頂上傳來更多石塊崩裂聲，知道自己別無選擇，也沒有時間。

湯瑪士嘴巴微張，盯著布蘭妲老半天。布蘭姐短短幾句話，透露出的世界現況就比他記憶被抹除後聽到的要多。

布蘭妲顯然看穿他的心思。「你跟其他人可以留在走道，靠牆坐下，我馬上給你們拿些好吃的東西。」

「這麼辦吧，」荷西平靜地說：「我跟布蘭妲送這些乞丐到倉庫，讓他們吃個飽，然後大家在塔樓碰面；就一小時後吧。」他看看手錶，「中午十二點整，我們會幫你們大家帶吃的。」

民豪不解地瞇起雙眼，不過他似乎明白事情有點蹊蹺。「算了，走吧。」

「好了，」荷西示意大家向通往外面的破門移動，「打情罵俏夠了。布蘭妲，到了倉庫以後我跟妳要好好聊一聊。走吧，出發。」

湯瑪士注意到布蘭姐有動靜，轉過頭去，看到她收回抵住民豪脖子的刀、後退一步，心不在焉地把刀上的血跡抹在長褲上。「剛剛我真會殺了你，」她的聲音有點沙啞，近乎粗嘎。「你敢再攻擊荷西，hetubook.com.com我保證切斷你的動脈。」

「等……等一等，」他說，「我要聽個仔細，妳可以從頭講嗎？」

荷西瞇起眼睛，一臉不屑。「巴克利，謝謝你教我算術，下回我忘了自己有幾根腳趾，一定會抽空拜你為師。現在閉上你的大嘴巴，帶大家去塔樓。如果這些白痴敢輕舉妄動，布蘭妲會把民豪先生碎屍萬段，而我會好好收拾其他人。他們這麼虛弱，連站都站不穩。滾吧！」

「這座城被太陽閃焰烤焦以前有幾家食品工廠，也有很多儲存食品的倉庫。有時候我覺得這是WICKED把狂客送來這裡的原因，他們可以自我安慰：我們這些人在慢慢發瘋、互相殘殺的過程中，至少不會餓死。」

「為甚麼只有你跟布蘭妲？」有人問道。最初湯瑪士沒看見說話的人，後來才發現是個男的，可能是現場年紀最大的。「萬一他們攻擊你們呢？他們十一個對你們兩個。」

湯瑪士知道所有幽地鬥士都盯著他瞧，他刻意避開眾人視線，拉拉襯衫往前走，不在乎臉上露出一抹微笑。其他人迅速跟上他的腳步，走出大樓，進入照在外面人行道的毒辣陽光。

布蘭妲毫不遲疑咚咚咚地走下樓梯，沒有回頭看看其他人是不是跟上了。湯瑪士發現她又把小刀拿在手上，緊緊握在身側，隨時準備偷襲——或防衛。

「應該是。」

「看來我不是這裡唯一的狂客，」布蘭妲說，「你比我還瘋。」

那個叫巴克利的男人雖然年紀大些，卻很強悍，青筋暴突的肌肉把襯衫袖子繃得很緊。他一手拿著鋒利的短劍，另一隻手抓著大鎯頭。他盯著荷西看了很久，才終於說：「好吧。不過如果他們攻擊你，割斷你的喉嚨，少了你我們日子照樣過。」

「我喜歡你。」布蘭姐說。

布蘭妲突然走到湯瑪士面前，兩人的臉距離只有幾公分。她的眼珠子很黑，襯托得白眼球更加明亮。「你是領hｔtｐs://wwｗ•hｅｔｕboｏk.coｍ•ｃom袖？」

民豪抹了一下傷口，低頭看看拇指上的鮮紅血跡，「那把刀可真鋒利。我更喜歡妳了。」

「你就少說兩句，」湯瑪士一邊厲聲說著，一邊用眼神傳達另一種意思。「我們去吃東西，吃完後我才不管你美麗的手下場如何。」

湯瑪士終於清醒過來，他猛拍布蘭妲的手，但她沒鬆手。「不行！我們必須跟著我的朋……」

布蘭妲靠上去吻了湯瑪士臉頰。「你真會說話，真希望將來不必殺了你。」

紐特和煎鍋同聲嘆息。

民豪不怎麼贊同這個點子。「你以為我會踩著輕快的腳步、跟你們兩個瘋子去談天說地，再切下我的手指頭？」

湯瑪士鬆了一大口氣。等其他人離開，荷西應該會要大家馬上動身，不會執行民豪的處罰。

然而民豪卻又是另一回事。荷西一宣布對他的處罰，他就站起來，如果那個漂亮女生沒有一個箭步來到他面前、拿刀抵住他下顎，他恐怕已經衝向荷西了。那把刀刺出一滴血，被從破門透進來的陽光照成鮮紅色，民豪只要一開口，就會血濺五步。

布蘭妲舉起一隻手，要他噤聲。「等等，」她說，「情況不對，我猜我們有訪客。」

黑暗終於將他們吞沒，感覺宜人又涼爽。湯瑪士循著布蘭妲的腳步聲前進，來到一處小小玄關，玄關另一頭閃著橙色光芒。布蘭妲走了進去，湯瑪士在門口略微躊躇。裡面是個潮溼的小房間，堆滿箱子和罐頭，天花板正中央吊著一顆燈泡，裡面的空間似乎容納不下所有人。

所謂「好吃的東西」原來是罐裝豆子和某種西班牙文標示的香腸——布蘭妲這麼說。食物都是冷的，湯瑪士卻覺得這是他吃過最豐盛的一餐，狼吞虎嚥吃得一乾二淨。他們已經有經驗，知道餓過頭後不能吃得太猛，但他不在乎了。萬一他全吐出來，他會很樂意重新吃另一回合，只要不必吃吐出來的那些。

他不情願地轉頭跟布和*圖*書蘭妲一齊跑，她的手牢牢抓住他襯衫，兩人衝進無邊的黑暗中。

布蘭妲的視線始終沒有離開湯瑪士，至於湯瑪士，布蘭妲的嘴唇碰到他臉頰時，他竟然全身震顫不已。

湯瑪士集中精神不亂想，把思緒帶回眼前。「你們從哪兒弄來這些東西？還剩下多少？」

布蘭妲笑了，雖然陰影遮蔽了她大半臉龐，那個微笑還是綻放出來。湯瑪士覺得自己滿喜歡這個女生，儘管她剛剛劃傷民豪，但他喜歡她；或許有一小部分原因也是因為她劃傷民豪。

「謝啦！」湯瑪士一勺接一勺地吃，手裡的罐頭已經剩不到一半。走道另一頭沒人說話，只有吃東西和吞嚥的呼嚕聲。

「拜託，為了吃這個，要我推我媽下樓也在所不惜。如果我還有媽的話。」他不禁又想起那個夢境，還有看見母親那匆匆一瞥；但他甩開那幅畫面，因為那讓人心情低落。

「外面的世界還有生鮮超市嗎？」他問，「我是說，經過閃焰摧殘以後，外面的世界到底變成甚麼樣？天氣熱斃了，又有一群瘋子跑來跑去，是嗎？」

布蘭妲把食物分給餓壞了的幽地鬥士後，走到湯瑪士身邊坐下。小房間發出的柔光照亮她頭髮周邊的髮絲，她把兩個背包——裡面裝了很多罐頭——放在身旁。

湯瑪士不明白，威脅砍掉民豪的手指，怎麼能夠幫他們擺脫那些狂客，而且他不會笨到只憑一次短暫談話就信任荷西。他忽然很驚慌，擔心事情會變得不可收拾。

「背包一個給你。」她說。

「呃，謝啦，」湯瑪士忽然一陣尷尬，接著他想起民豪的刺青，想起自己的，想起自己要被殺死。他趕緊胡亂找話說，掩飾心情的變化。「呃，我也會選妳，而不是那邊那個荷西。」

布蘭妲帶頭，荷西殿後。湯瑪士很不習慣外面的強光，一面伸手遮，一面瞇著眼，緊貼牆壁走在薄薄的陰影，周邊大樓和街道似乎閃耀著詭異的冷光，彷彿由某種魔法石打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