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
「布蘭妲，妳到底在說甚麼？」湯瑪士重複一次。
「你在幹甚麼！」布蘭妲吼他一聲，但他不理會，她只得跟上去。
布蘭妲猛然轉過頭來。「甚麼？」
如果布蘭妲沒有從卡車裡出來，湯瑪士大概會在那牌子前呆站一整天。
「看來妳的男朋友並不笨，」金髮男說。「咱們一起去開心開心。」他把槍指向階梯，面露微笑。「儘管往前走。」
「我們最好離開這裡。」湯瑪士說。
「你先請。」那人再度用手槍指著階梯。
「敲吧。」布蘭妲低聲說。
這些對話讓湯瑪士很不舒服。「好像很好玩。不過我們得走了，要去找朋友；也許我們會再回來。」
湯瑪士嘆息。「我跟妳道歉，隨便妳怎麼叫都行。」
「怎麼樣？」金頭髮問，「要不要參加我們的派對？」
「好吧，那我可以喊你湯瑪士先生嗎？或湯瑪士大王？或更乾脆一點，直接喊陛下。」
「嗯？」布蘭妲追問。
「是嗎？」布蘭妲就站在湯瑪士身旁。
「他有槍，他有刀子，而她有瞎卡的螺絲起子！我可不希望自己的眼珠子被戳進腦殼。」
「別這樣叫就是了。」他很後悔，可是話已經收不回來了。泰瑞莎就是喊他「湯姆」。
那男的指著湯瑪士，「我在跟這孩子說話。如果妳不跟我們待在一起，可能會碰上更麻煩的事，畢竟妳是女生。」
那低沉的砰、砰、砰好像同時從四方八面傳來，聲音在小巷弄的牆壁來回彈跳。幾秒後，湯瑪士很確定聲音來自死巷裡的某個角ｗww•hetｕｂoｏｋ•ｃｏｍ.ｃｏm落。儘管很冒險，他還是跑過去查探。
湯瑪士掄起拳頭，先敲慢的，再敲快的，接著用指關節在門上輕扣兩下。門應聲開啟，震天價響的音樂像暴風般衝出來。
湯瑪士伸手拉住布蘭妲，把她拉近些。「親愛的，我們去參加派對吧，」他的語氣極盡挖苦之能事，「一定好玩極了！」
布蘭妲避開他的視線，凝視那塊牌子。「我知道你的名字後就想告訴你了，荷西也知道。也許是因為這樣，他才決定跟你們一起出城、去到你們的安全區。」
「歡樂時光結束，」他站起來，順手拉布蘭妲起身。「妳覺得那是甚麼？」
湯瑪士答不出來。他們之間真的有甚麼嗎？他只知道他們很親密、他們是朋友，雖然他只恢復了一點點記憶，但他覺得他跟泰瑞莎在迷宮之前的關係可能不只是朋友。就是在他們協助設計迷宮的那段時間。
「那麼你跟這個叫泰瑞莎的女生之間有甚麼嗎？」布蘭妲聽完後問道。
「真好，」馬尾女說：「我看到相愛的戀人就會掉眼淚。」她假裝在臉頰上擦拭。
「我沒跟你說，是因為不知道你會怎麼反應。我怕你會跑走，把我忘得一乾二淨。」
湯瑪士嘆口氣，對這一切感到厭煩透頂。他讓怒氣消散，呼出很長一口氣。「我想這只是這場噩夢裡另一個無解的謎。」
「不知道，」布蘭妲也坐下來，「我們都不知道那是甚麼意思，直到你們出現，你說了你名字……呃，我們覺得那和圖書不是巧合。」
湯瑪士迅速打量那些人，一顆心直往下沉。他們的衣裳破爛不堪、蓬頭垢面；仔細一瞧，那些人身上都沒有明顯傷痕，眼神透著精明的光采。是狂客，但不是完全失常的那種。
「嘿，」那女的開口了。她一頭紅色長髮束成馬尾，領口開得很低，湯瑪士必須強迫自己把視線鎖在她的雙眼上。「要不要參加我們的派對？可以隨心所欲地喝酒、跳舞、狂歡。」
「走吧！」湯瑪士和布蘭妲一起轉身，兩人忽然僵住不動。有三個人趁他們不注意時出現在小巷裡，兩男一女，離他們只有一、兩公尺。
湯瑪士費了好大的勁才壓抑住在體內流竄的驚慌，「走吧。」他對金頭髮說。
看來狂客不是成天只想咬掉別人的鼻子。湯瑪士有種很不好的感覺——那些喧鬧聲跟他的朋友沒有關係。
湯瑪士覺得說出來也許比較好，何況布蘭妲也值得他信任，於是他把事情全都告訴她。先前他大略跟她提過一些小事，現在鉅細靡遺說個清楚。他談了迷宮，獲救經過、第二天醒來卻發現事情全都陷入混亂。談了亞里士和B組，他沒有多談泰瑞莎，不過當他提到泰瑞莎時，他意識到布蘭妲似乎察覺了甚麼。也許是他的眼神。
湯瑪士憎恨這些人，討厭他們口氣這麼平靜，遣詞用字不出惡言，卻又充滿嘲弄。從某種角度看來，這些狂客比他前天殺死的那個缺鼻子傢伙更差勁。跟那人面對面時，他們至少知道對手有甚麼路數。
湯瑪士和圖書沒有回應。他不知道該不該一五一十地把事情告訴布蘭妲，不知道自己有沒有勇氣回想那些事。
他扭頭過去望著她，「甚麼？妳說甚麼？」
布蘭妲困惑得皺起眉頭。「一群女孩子想殺你？這話是甚麼意思？」
金頭髮又笑了，那個表情就算出現在毒蛇頭上都很自然。「這就對了。又好又棒，沒甚麼好擔心的。」
湯瑪士瞪視她，一股怒氣直往上竄。「妳為甚麼不早點告訴我？妳拉著我的手，跟我說妳爸爸被殺了，卻不告訴我這個？」
布蘭妲打斷他的話。「在找朋友。我們剛來，還在適應。」
另一個男人往前跨出一步。這人個子比較矮，但比較好看，一頭金髮理成平頭。「你們倆還小，該見識見識真正的人生、找點樂子。我們正式邀請你們參加派對。」他最後一句話說得字字慎重，卻沒有絲毫善意。
布蘭妲靜止不動，側耳聆聽，「嗯，好像有人在打鼓。」
應門的人塊頭很大，兩耳和臉孔有多處割傷，渾身刺青。他的頭髮又長又白，垂落肩膀底下，湯瑪士還沒看清楚，那人就開口了。
湯瑪士只覺兩腿一軟，他轉過身去，背靠著牆坐到地上。「這……這怎麼可能？這牌子看起來已經有點舊了……」他啞口無言。
那女人的音調讓湯瑪士緊張起來。他不明白她的話，但顯然不懷好意。她在作弄他。
金頭髮從長外套的口袋掏出一把槍：銀色的，骯髒又灰暗，看上去比湯瑪士見過的任何東西都更有威脅性、更致命。
湯瑪士聽見音hetubook.com.com樂聲，現在音量大了些，節奏強烈又快速，低音很有震撼力；鼓聲咚咚、吉他聲很高亢，其間夾雜著人們的笑聲、叫聲以及隨著音樂的歌唱。那些聲音聽起來都不太……正常，讓人不寒而慄、心神不寧。
她終於跟他四目相對。「城裡到處都是這塊牌子，内容完全相同，一模一樣。」
「你們不會有事的，」高個子醜男補充說。「除非你們不配合。除非你們鬧彆扭。到了派對結束時，你們肯定會想加入我們，相信我。」
布蘭妲很生氣，但她顯然也明白他們別無選擇。「好吧。」
湯瑪士嚴厲地瞪著她：「別那樣叫我！」
「呃，不用，謝啦，」湯瑪士說，「我們，呃，我們只是……」
「啊？」她顯然嚇了一跳，也許有點受傷。「為甚麼？」
還有那個吻……
湯瑪士看著布蘭妲，但她沒有看他，只是盯著金頭髮，臉上的表情顯示她打算做蠢事。
「你得用暗號敲門。」那男的說：「用拳頭先慢慢捶三下，再快速捶三下，然後用指關節敲兩下。」
布蘭妲抬頭看著那塊牌子。「你怎麼可能不懂那個意思？那再簡單不過：你應該是領袖。接手吧，我會幫你，換取我的加入、爭取進入安全區的機會。」
「萬一是我們的朋友呢？」
「謝啦，不過不用了。」布蘭妲說。
「湯姆？」布蘭妲問。
湯瑪士帶著布蘭妲走向階梯，自始至終都留意他身後那把槍。他們往下走向那扇破舊的木門，樓梯的寬度剛巧只夠他們倆並肩走。當他們走到底部，湯瑪和_圖_書士找不到門把，轉頭看著比他們高兩階的金頭髮，並揚起眉毛。
「我一直想找個適當的時機告訴你。」她的話讓他從恍惚中驚醒。
「嘿，湯瑪士，大家都在等你。」
布蘭妲酸溜溜地笑了笑，兩人都不再說話。
「我看不是甚麼好事。」
「歡迎來到WICKED的狂客樂園，」這話出自其中一個個子很高、頭髮油膩的醜陋男子。「別擔心，底下那些人——」他的頭朝階梯點了點，「最多只是半癲狂，頂多有人會拿手肘撞你的臉，或踢你的蛋蛋，不會有人把你吃了。」
「好吧，」湯瑪士趕緊回答，「我們去。我們走吧！」
高個子的醜男掏出一把刀，馬尾女拿出螺絲起子，尖端是黑色，應該是血漬。
湯瑪士笑了。「我處在一座滿是精神錯亂狂客的城市裡，同時有另一群女孩子想殺掉我，還會有心情擔心誰是我那組人的真正領袖嗎？太可笑了。」
在死巷盡頭，湯瑪士看到一堵龜裂褪色的磚牆，有四級階梯往下通到一扇滿是刮痕的破敗木門。門的正上方有個長方形小窗，玻璃幾乎掉光了，只剩一小片掛在上緣，像一根尖齒。
「妳聽到了嗎？」他神經緊繃。
湯瑪士和布蘭妲靠牆坐著，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氣氛相當寧靜平和。突然，湯瑪士聽到奇怪的砰砰聲，立即提高警覺。
「我想你們沒聽懂，」那男的說：「你們受邀出席我們的派對，怎麼可以隨便拒絕？」
「蛋蛋？」布蘭妲說，「甚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