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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蘭妲把頭抬起來，兩手捧住湯瑪士的臉，盯著他。湯瑪士覺得她的眼睛在跳。她很美，他沒見過任何比她更美的。周遭一切遁入黑暗，他知道自己的腦袋即將停止運轉。

那句歡迎詞嚇著了湯瑪士，但他還來不及反應，長髮傢伙就把他和布蘭妲拖進裡面，簇擁著他們穿過一群舞動著的軀體。那些人旋轉、舞動、相擁繞圈。音樂震耳欲聾，每一道鼓聲都撼動湯瑪士的腦殼。幾支手電筒從天花板垂掛下來，只要有人拍它們，就來回晃動，光束也隨之橫衝直撞。

湯瑪士不需要考慮，他伸手取了杯子，把裡面的液體倒進嘴裡，一仰而盡。那液體像火焰般灼熱，一路往下燒灼他的喉嚨和胸腔，他忽然用力咳了起來、痛苦難當。

音樂聲轟然響著，低音砰砰砰的撼動整個室内，人們在他們身邊扭著、動著，刀劍般的光束在黑暗中穿來刺去。那些狂客渾身都是溼亮的汗水，人體散發的熱氣使得屋子裡悶熱得叫人透不過氣來。

此時黑暗幾乎將他吞沒。「妳不是……她。」他的聲音很遙遠，只是回聲。「妳永遠不會變成她。」

布蘭妲輕輕搖頭，「很難相信那是真的，很難期待它。」

「如果有辦法治，他們何必把這些ｗww.hｅtｕｂoｏｋ.cｏm•coｍ狂客送到這裡來？根本沒道理。」

「不，布蘭妲，」他說。他的聲音似乎遠在一百萬公里外，像是從沒有盡頭的隧道傳來的。「別……」

來到屋子正中央時，長頭髮停下腳步，轉身面對他們，那一頭怪異白髮飄呀飄地。

「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湯瑪士吼回去，「為甚麼大家在等我？」

「也許我們應該跟這些人混一段時間。」布蘭妲說。

湯瑪士轉頭看到金頭髮和另外兩人還在，沒有跳舞，只是看著。馬尾女對湯瑪士揮揮手。

布蘭妲還沒回答，長頭髮就回來了，兩手各拿著一個杯子，杯子裡的棕色液體被四面八方的舞客撞得抖動不已。「乾杯！」那人叫道。

「我們怎麼會落得如此下場？」她問。

「一個小時前我怎麼也想像不到這個場面。」他終於回話，聲音穿過她的頭髮。他也只能這麼說。

「別說這種話。」他不願意這麼想，不願意聽到這種話。

布蘭妲看看湯瑪士，然後接過杯子一口喝掉。杯裡的液體似乎一點都沒影響到她，只有入喉時眉頭稍稍皺了一下。

「沒有，只是累了。也許我們留在這兒比較安全。」

「最好跟著跳！」她大叫，只https://m.hetubook.com.com不過她也沒有遵照她自己的建議。

「謝天謝地有那些電池！等電池沒電，人生八成很無趣！」

「不！」湯瑪士冷不防大叫一聲，然後趕緊掩飾自己的失態。「不，我是說，我們好像不應該喝那種東西，我們走了那麼遠的路，都沒喝水，應該先喝水。我們，呃，只想多跳一會兒。」他裝得若無其事，其實心裡怕得要命。他知道自己像個傻瓜，尤其布蘭妲用奇怪的眼神望著他。

「也許這樣比較好，」她說。聲音和嘴形不協調。她的臉在繞圈圈，彷彿跟脖子脫離開來。「也許我們可以跟他們在一起，也許我們可以過得很開心，一直到完全喪心病狂。」接著她笑了，那是一抹病態、讓人不安的笑容，「之後你會殺了我。」

那人笑道：「我們盯你們一整夜了！今天早上我們從窗子看到你在看那塊牌子的反應時，就猜想你大概是那個大名鼎鼎的湯瑪士！」

「不！」湯瑪士抗拒著。

「吻我，」她說，「湯姆，吻我。」她把他的臉捧得更緊，把他往下拉向自己。

「為甚麼？」她問。

湯瑪士驚慌失措，毫無疑問，那飲料肯定有問題。

湯瑪士往後一看，發現金頭髮和另外那兩人都跟在m.hetubook.com.com他們後頭。槍收起來了，但湯瑪士知道那把槍隨時可能再出現。

「我去幫你們拿點飲料！」長頭髮叫道，「自己玩吧！」他轉頭走開，消失在密密麻麻、舞來扭去的人群裡。

然後她倒了下去。他的大腦也一樣。

「妳在說甚麼？」他很驚訝，「妳想放棄？」

「剛剛喝的是甚麼？」他問。他只能約略感覺到自己模糊的語音。

音樂換了，是一種黑暗又詭異的曲調；節奏慢了下來，鼓聲更深沉。湯瑪士一句歌詞也聽不懂，歌手彷彿在哀嘆某個慘絕人寰的悲劇，聲嘶力竭、高亢又沉痛。

湯瑪士扭動身體，直到與布蘭妲面對面。他們必須談一談。

湯瑪士很慶幸這些人所知不多，或許這樣也沒甚麼不好。敷衍他們、假裝自己是很特別的狂客，也許等他跟布蘭姐在裡面混得夠久以後，可以找到機會偷溜出去。

長頭髮把杯子收回，笑得咧開了嘴。「這就對了！再去跳舞吧！」

她停下來，晃動的模糊面孔閃過受傷的神情。

布蘭妲彷彿讀懂他的心思，她高舉雙臂，圈住他的頸子，把他拉過來，讓自己的嘴緊貼他的耳朵。她呼出的氣息吹拂他的汗水，感覺又熱又刺。

布蘭妲抱住湯瑪士的腰，緊貼著他，想必害怕和圖書跟他走散。她聽到這些話時，抱得更緊了。

他很想相信她，覺得自己可以信任她，但眼前的一切令他憂心；莫非她是故意帶他來這裡？應該不可能。「布蘭妲，妳要相信我，我們唯一的選擇就是去到安全區，這個病有得治的。」

「換妳。」長頭髮把另一隻杯子遞給布蘭妲。

湯瑪士不知如何是好，只能伸手抱住她的腰和背，隔著衣服感覺她的體溫。他心裡有某種情被牽動，摻雜著罪惡感和對泰瑞莎的渴望。

「妳在說傻話，」說完，他停頓下來。他當然也有疑慮，但他不想說喪氣話。「真的有辦法治，我們必須……」他話聲落下，轉頭看看金頭髮，那人還在盯著他。那傢伙應該聽不見，不過小心為上。湯瑪士靠過去對著布蘭妲的耳朵說話：「我們必須離開這裡。妳想跟拿槍和螺絲起子威脅妳的人在一起？」

湯瑪士體內開始出現異樣的感覺，很舒服很暖和，一股平靜感在他身體裡滋生並擴散。他再度把布蘭妲擁入懷中，緊緊抱著她隨樂音起舞。她的嘴貼在他頸子上，每回她的嘴唇碰上他的皮膚，就有一陣愉悅感竄流他全身。

金頭髮把手槍用力往前戳。「我要數到一，」那人對著湯瑪士的耳朵說，「只數到一。」

湯瑪士身體後傾，和圖書看著布蘭妲，她態度一百八十度轉變讓他很心煩。她眼裡噙著淚水。

但布蘭妲已經伸手去取杯子。

有個又小又硬的東西抵住他側面，他不需要轉頭就知道那是金頭髮的手槍。

他們慢慢穿越那群跳舞的人時，長頭髮靠過來跟湯瑪士說話。儘管他吼得很大聲，湯瑪士還是聽不清楚。

湯瑪士霎時清醒。喝這些陌生人給的飲料明顯非常、非常地不智。此地的一切和眼前的局勢變得更讓人不安。

「不是甚麼好東西，」她回答。湯瑪士幾乎聽不見她。「好像摻了藥。我覺得怪怪的。」

是呀，湯瑪士心想，某種怪東西。他覺得房間開始旋轉，比他們的擁舞時轉動的速度快得多；人們笑的時候臉好像往外延伸，嘴巴變成大大的黑洞。音樂變慢變厚重了，歌聲更低沉、拉得很長。

「我請你喝點小酒，」長頭髮又說，這回他刺青的臉沒有一絲善意，「你這樣拒絕很不禮貌。」他再度遞出杯子。

湯瑪士忽然發現他們倆真的在跳舞，儘管並不刻意，也不知不覺地隨著音樂擺動起來，慢慢轉圈，身體貼在一起，緊抱對方。

接下來那一分鐘，湯瑪士震驚得頭暈目眩。

「真心希望你加入！」他大喊：「你一定有甚麼特別之處！我們會保護你不受壞狂客騷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