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結過婚，已經單身了。」
「妳不是淨賺十五美金喔。」李奇說：「別忘了我很餓。」
「妳知道我的名字嗎？」
「我叫桃樂絲。」
卡薩諾說：「如果他沒睡在這裡，他還能睡哪裡？你在這一帶沒有其他同業競爭對手，他也沒睡在籬笆下。首先，內布拉斯加州似乎沒有籬笆，再來是他睡在籬笆下屁股會結凍的。」
「真的？」
「她叫什麼名字？」
「我在密西西比河以西所花的早餐餐費平均是十五美金，含小費。」
「我選擇不吃。」女人說：「至少早餐不吃。」
他們開上路況極爛的二線道，經過十字路口，把車開進汽車旅館，他們之前經過的時候有注意到這地方，晚上看起來還可以，白天看起來就不太行了——東拼西湊的模樣很悲慘，感覺老闆不是很用心經營，他們看見小屋附近那輛被砸毀的Subaru了，除此之外也沒什麼好看的。他們把車停在lounge bar外面的停車格，下車，站好，伸伸懶腰。兩個城裡來的大男孩打著呵欠，任毫不止歇的冷風吹拂身體。卡薩諾是中等身高的黑人，肌肉www.heｔubooｋ•com•ｃom結實，眼神茫然；曼契尼也長得差不多。兩人穿著高檔鞋、黑西裝外套、有色襯衫（沒打領帶）和羊毛大衣，別人經常把他們兩個搞混。
「他不肯告訴我。」
「你叫傑克．李奇，我們都清楚得很，風聲已經在外面傳開來了。」
「我當初是對醫生太太報上姓名。」
「沒有。」
她說：「我接受。」
「她欠他們什麼？」
「他離開前就把鑰匙還給我了。」
「之類的。」
李奇多少覺得這個女人可能會把車停在一個草皮和爛木板黏成的屋子（就是塵暴乾旱區的照片裡頭會出現的那種）前，但她沒有。她開在一條長長的碎石子田間道路上，最後轉向外觀整齊俐落的兩層樓獨棟房屋，房子孤零零地矗立在一塊土地的角落，而那塊土地的面積說不定有一千英畝。她把車子停在房屋後方，即老舊、破敗的穀倉與棚子的隔壁。雞舍裡的雞啼傳入李奇耳中，他還聞到豬圈裡有豬的味道，這泥土、空氣、天候，全都沉浸在冬日鄉間的興旺氣氛之中。女人說：「我不是故意要表現和-圖-書得像個老粗，但我還是要問你打算付我多少錢？」
染髮男說：「不，先生，我沒有，我把他趕走了。」
「很高興認識妳，桃樂絲。妳結婚了嗎？」
羅伯特．卡薩諾和安哲羅．曼契尼正開著租來的雪佛蘭Impala北上。他們住萬怡酒店，郡政府所在地唯一的一間旅館，而所謂的郡政府所在地，其實也只有幾條街意思意思而已，街道外便是純然的蠻荒之地，面積彷彿有幾十億平方英里。他們都知道要時時注意油表，看到加油站就加油肯定是個好習慣，因為下一個加油站可能在幾百萬英里外。
他說：「妳叫什麼名字？以前我和其他女士吃過幾次早餐，大多時候我至少會知道她們的名字。」
女人沒回答，李奇立刻發現自己問了個蠢問題。
「鄧肯家的人叫我們別收留他，就沒人敢收留他。」
所以他們才會跑到這個廣闊、落後的農業區來，繁榮之處在將近八百英里外的東北方。他們的供應鏈最近一團亂，再過一兩天事情就要尷尬得不可收拾了。他們的老闆答應要將特定物品交到特定人物手上，如果東西送不和_圖_書到，他是不會有好下場的，因此卡薩諾和曼契尼馬不停蹄地趕了七十二小時的路抵達現場，扁了某個瘦竹竿鄉巴佬的老婆，讓對方搞清楚狀況，後來另一個同夥的鄉巴佬打電話說有個陌生人在查他不該查的東西，供貨才會出現問題，可能只是鬼扯，兩件事完全無關的可能性很高，而陌生人只是擋箭牌，不過卡薩諾和曼契尼的駐紮地距離那裡只有六十英里，因此他們的老闆還是派他們北上去幫忙。如果對方在扯謊，就代表現在對方的組織體質很虛，稍微提供一點協助之後，就能用更划算的價格交易。畢竟他們是在跟美國人做生意，當然就要這麼做，這就等於是在玩壓低買價的遊戲。
「我出錢。」他說：「三十美金。我們一起享受用餐的樂趣吧。」
染髮男沒接話，沒抓到對方的意思。
「在減肥？」
「她事情辦完了，已經走了。回家了。」
「我不是要施捨妳，只是要回報妳的好心，沒別的意思。妳這麼冒險帶我來耶！」
女人看起來很意外，也很滿意。
「我的管家已經把房間整理好了。」
「我只是想要好好待人而已和-圖-書。」
「她有說什麼嗎？」
「妳還沒吃？」李奇問。
他們是拉斯維加斯人。換句話說，他們真正的故鄉另有他處。卡薩諾是紐約人，曼契尼是賓州人，兩人原本都在家鄉幹苦差事，後來在邁阿密一起被僱用，意思就像進了棒球的３Ａ聯盟，搬到內華達沙漠準備大幹一場。旅人都聽過一句話：「發生在拉斯維加斯的事，離開後就別提了。」但卡薩諾和曼契尼不認為它說得對，他們是旅人，成天在路上遊蕩，某個麻煩發出頭幾聲窸窣，他們就得及早去處理，以免事情影響他們的老闆以及他住的地方。
「我也是。」李奇說：「妳是拒絕還是接受我的好意？」
「哪個好心居民有收留陌生人的習慣？」
他們走進旅館找老闆，結果立刻就找到了。他正在吧檯後方拿抹布擦拭檯面，想把彼此交疊的一圈圈杯底酒漬擦掉，看起來就是笨手笨腳的廢物，還染一頭紅髮。
「除了走大門之外還有其他進入房間的方式啊，你這混帳，你檢查過了沒？」
卡薩諾說：「你昨晚收留了某個傢伙。」和圖書
「二十五年前，她選擇站在我這邊。」
「那是一大筆錢呢。」她說：「是我兩個小時的時薪，這樣我就等同一個禮拜工作九天了。」
「桃樂絲。」
曼契尼說：「外頭很冷。」
曼契尼說：「桃樂絲住哪？說！」
她帶著他穿過後門，來到後玄關。賽斯．鄧肯家還沒砸大錢改裝之前可能長得就像她家。頭上的天花板很低，窗框內裝的是小片波紋玻璃，地板不平整，整棟建築老舊、古風、過時到了極點，但乾淨又整齊，一百多年來的維護工作做得非常扎實，從未間斷。廚房一塵不染，爐子是冷的。
「我不知道他去哪裡了。」
「你檢查過房間嗎？」
「接著她就告訴鄧肯家的人了，別怪她，這是自動反應。她只是想償還債務，就像我們其他人一樣。」
「她現在在哪？」
卡薩諾說：「我們是代表鄧肯家過來的。」那家人說只要他們報出鄧肯家的名號，保證可以嚇倒當地人。還真的咧，染髮男丟下抹布退後一步，差點立正敬禮，彷彿是聽到超高階軍官喊聲的小卒。
李奇露出微笑。「妳在考慮要提供多少食物給我？」
「我不要你的施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