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後來發生了什麼事?你們都不讓小孩過去玩,所以才引發問題?」
「我說過了,沒人明講出來。」
「我很遺憾。」
「賽斯沒有媽媽。」
「所以前五年的情況還不錯?」
「因為你打斷了賽斯的鼻梁。」
「但妳知情對吧?」李奇說:「妳有個女兒在,或許妳拿不出證據,但妳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不客氣,也謝謝你出了我的餐錢。」
桃樂絲點點頭。她六十歲了,個性耿直、拘謹,熱氣和食物使她滿臉通紅。她說:「我猜就是這年頭所謂的『不當觸碰』。」
「賽斯是某個女人生下來的沒錯,但雅各.鄧肯可沒結過婚。沒人看過他和哪個女人走得很近;沒人看過哪個女人跟他們之中的任何一個走得很近。三兄弟的母親多年前就過世了,只剩下老鄧肯和他們相依為命,後來他們就獨立了。獨立後,雅各突然帶了一個小男孩去上幼稚園。」
「我女兒再也沒去過他們那裡了。」
「太糟了。」
女人不發一語。
「我們所有人都簽了。」她說:「郡內每個角落的作物都是他們負責運送的。總共四十塊田。」
「如果是我,我不會屈服。」
「我打斷過很多人的鼻梁,但從來沒有人找退休的運動員來尋仇。」
「能做的都做了,他們處理得很好,他們家家戶戶搜尋,拿手電筒找,拿大聲公叫大家搜尋穀倉還有住家旁邊的小屋。他們開車開了整晚,天一亮便找了警犬,還通報州警,州警再通報國民警衛隊,最後直升機就來了。」
「那是多久以前的事?」
「對。」桃樂絲說:「是我的女兒。她當年八歲,往後也永遠會是八歲。」
「他們不是馬上就採取報復行動和*圖*書。」
她再度點點頭。「還有他爸爸,和他的兩個叔叔。」
「她當然存在過。」
李奇問:「那女孩是誰?」
「沒有人明說,也沒有人說那地方不好,或那時間不好。但某個令人不快的狀況維持著,或者說就快發生了,就懸在那裡。我女兒當年八歲,和賽斯一樣大,事實上他們連生日都非常接近,她曾經很明白地表示她不想去他家玩。」
「沒人問過那個小男孩是哪裡跑出來的嗎?」
「妳都說了,昨天他們派了三個美式足球員來對付我。我至少要知道他們為什麼會這樣搞。」
「我們這個郡的這個角落等於是個小社區。大家住的房子當然是散落各處、彼此不相鄰,不過校車算是把大家串了起來,所有人都認識彼此,小孩子形成一個又一個大團體玩在一起,今天在某人家玩,改天再去別人家。」
「什麼都沒找到的。」她說:「接著我向警方提起鄧肯家的事。」
「妳和其他人談過這件事嗎?」
「我認為妳應該說出來。」他說:「我認為妳想要說出來。」
「一百英畝,是很棒的一塊方形小地,在一個角落上,很划算。」
「我不能談這件事。」
「當時發生了什麼事?」
「他們有找到什麼嗎?」
「這是事情的開端。外人議論紛紛,流言滿天飛。鄧肯一家人孤獨地生活在自己的家園之中。大家閃躲他們,而他們痛恨這種狀況。」
「應該要有人和那些男孩聯絡的啊!」
「某個小女孩失蹤後。」
「她死了?」
「四十塊田種出來的玉米可多了。」
「鄧肯家不該害得大家沒飯吃。妳知道,這樣是不對的。」
「然後呢?」
「到目前為止hetubook.com.com沒有過。」
李奇問:「警察怎麼處理?」
「起先沒有。」她說:「後來事情一次爆出來,所有家長都在討論,沒有一個女孩子想去他們那裡。」
「這裡的年輕人怎麼應對?」
他問:「妳要我幫忙洗碗盤嗎?」
「什麼都沒找到?」
「太棒了!」李奇說:「非常感謝妳。」
「確實很糟。」
「所有測試得到的都是陰性反應。他們說那個孩子沒去過那裡。」
「我不會告訴你發生了什麼事。」
「然後呢?」
羅伯特.卡薩諾和安哲羅.曼契尼回到租來的Impala上,發動引擎。車上有外接導航系統,要使用的話一天就得加收幾美元,但它派不上用場。螢幕上只浮現了幾條細細的紅線,像是便條紙上的塗鴉。所有道路都沒有名字,或者只標了數字,或甚至什麼都沒標。地圖上大多是一片空白,有標示的地方不準確也不完整,好幾個十字路口甚至也沒標在上面。老實說,拉斯維加斯也像這樣,成長的速度太快了,衛星導航公司的更新速度趕不上。因此卡薩諾和曼契尼相當習慣用老派的導航法,也就是豪邁、潦草地記下行車路徑。報路的人要是頭幾個問題沒答好被他們打一頓,接下來就會急著說出精準的指示,以免繼續挨揍。旅館老闆挨了兩拳後,就比他們碰過的大多數人還要急著報路了,他肯定不是什麼英雄人物。
「做錯什麼?」
「然後呢?」
「妳是說賽斯毛手毛腳?」
她笑了。「很久很久以前,我們都是像你這樣想的,不過他們一直讓我們過又窮又累的生活,後來我們又老了。」
「連根毛也沒有。」
「你為什麼想知道?」https://m.hetubook.com.com
結果桃樂絲心目中的十五美元早餐是相當豐盛的一頓飯,上桌的先是咖啡,剩下的東西都是鍋子煮、煎、炒、烤出來的:燕麥粥、培根、炒蛋、吐司,每一樣都堆得像山一樣高,份量十足,六大類食物都涵蓋到了,全都熱騰騰地裝在可能已有五十年歷史的厚瓷盤上,附上的銀餐具都有方正、沉甸甸的喬治時期風格握柄。
「所以他們就採取報復行動?」
「有人找賽斯的母親聊過嗎?」
「你有孩子嗎?」
「二十五年前發生了什麼事?」
「為什麼她們不喜歡?」
「妳當時怎麼處理?」
「是你們的孩子對吧?」
「就我所知,沒有。不過我當執法人員當了十三年,這輩子看過各種人,有時候某些人就是能憑直覺掌握到真相。」
「不然是什麼時候?」
她不回話。
李奇說:「怎麼會沒有?她拋夫棄子?」
她搖搖頭。「你到餐廳吃飯不會幫忙洗碗盤,對吧?」
「什麼事也沒發生,希望都落空了。那幾個姓鄧肯的回到家中,小女孩再也沒出現,這成了一樁懸案,鄧肯家的人非常不滿,要求我道歉,說我不該報出他們的名字,但我不願意。我無法拋開『事情與他們有關』的念頭,我丈夫也是。有些居民站在我們這邊,例如醫生太太,但大多數人其實都不支持我們,他們見風轉舵。姓鄧肯的退回他們的巢穴,然後就開始懲罰我們,像是一種復仇行動,那年我們的收成都沒運出去,全都泡湯了。我丈夫選擇自殺,他就坐在你現在坐的椅子上,槍管抵住下巴。」
她把咖啡倒進杯子裡,然後把他那杯咖啡放到他面前。爐火溫暖了廚房,而且這份熱度似乎可以和*圖*書維持一整天。她說:「二十五年前,賽斯只有八歲。」
「你那時在軍中嗎?」
「沒有人喜歡去賽斯.鄧肯家玩,女孩子尤其討厭。賽斯跟女孩子玩在一起的時間,比跟男孩子玩在一起的時間長上許多。」
他問:「妳就是和鄧肯家吵架的那個鄰居嗎?」
「妳可以的,說給我聽,不會有其他人知道。就算我碰上鄧肯家的人,我們也只會聊這一陣子的事,不會聊幾百年前的歷史。」
「有人說你昨天打倒了三個剝玉米殼工隊的球員。」
「妳提了?」
「還有黃豆和苜蓿,我們會輪流種植不同的作物。」
「大概是。」
她不回答。
「離開,能多早離開就多早離開。有冒險精神的人跑得遠遠的,美國很大嘛。沒有冒險精神的人會待在離家比較近的地方,例如林肯市或奧馬哈。」
「二十五年前你在哪裡?」
「靠什麼維生?」
「後來怎麼了?」
「她從來沒存在過。」
「那裡有一些工作機會。有些大男孩會加入州警,這一直是個熱門的選項。」
「鄧肯家製造的狀況可多了。」
她沒接話。
女管家桃樂絲煮了第三壺咖啡。她稍微沖洗了一下空壺,充填咖啡粉,啟動電源。她說:「賽斯.鄧肯在學校過得很不好,因為他被同學霸凌。一群八歲的男孩們可是幹得出非常野蠻的行徑啊!我想他們在家中聽了那些閒言閒語,就覺得大人會默許他們整他。沒有女孩子會跟他互動,她們不肯去他家,甚至不肯跟他講話,小孩子就是這麼一回事,這種事就是會發展成這樣。只有一個女孩例https://www.hetubook.com.com外,她爸媽把她教成一個有教養、有同情心的孩子。她不會去他家,但還是會和他說話。某天這個小女孩就失蹤了。」
「不是的。」
「什麼也沒有?」
「一定有三十年了。」
沒回應。
卡薩諾便左轉開出停車場。
「不記得了。」他說:「世界上的某個角落。」
「那是非常嚇人的狀況,你無從想像。起先大家急瘋了,震怒、擔心,但沒有人敢明白告訴自己最糟的情況可能已發生。嗯,幾個小時後……大約三、四小時吧,她爸媽認為她是在某個地方玩,摘摘花之類的,摘到忘了時間,但她很快就會回來的。當時大家當然沒有手機,有些人甚至沒裝市話。接著她爸媽認為她迷路了,大家開始開車四處幫忙找,天黑後就報警了。」
「妳也跟鄧肯家買了一部分的田地嗎?」
「總是要有人挺身而出啊!我一提,其他人也開始說話了。證人很多,矛頭都指向他們了,因此州上把這件事看得很重,我猜他們也沒辦法敷衍了事吧,後果他們承擔不起,他們把鄧肯家的人帶到林肯市附近的一個軍營審問了好幾天,還搜索了他們每個人的房子,FBI也派人來幫忙,各種鑑識人員都來了。」
「不是一次打倒三個。」他說。
「要再喝點咖啡嗎?」
「有閒言閒語,但沒人問。大家太有禮貌,太害羞了。我想我們都認為賽斯是他的親戚,可能是爸媽雙亡才由他照顧之類的。」
桃樂絲點點頭。
「反正我做錯了。」
「當然好。」他說。於是她加了新的咖啡粉到壺內,開始煮。他問:「有多少農夫和鄧肯家的人簽了約?」
她開始哭泣,同時電話鈴聲也開始響了。
「左轉開出停車場。」曼契尼大聲唸出指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