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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你們的工作做得很扎實。」

李奇問：「你表弟現在還好嗎？」

「我不需要呈堂證物，任何物證我都不要。我只要檔案紀錄。」

「你住哪？」

說不定不用等到早上。

「萬怡酒店。不然我還能住哪？」

「我知道。他隸屬第七軍對吧？」

「一定要向他提起我好嗎？傑克．李奇，憲兵一一〇特調組，和他一樣在沙漠裡打滾過。」

「在內布拉斯加州當私家偵探？」

「他帶了一個銅星勳章回家。」

「他想挑的是聯邦調查局的毛病，不是我們的毛病？」

然後又過了五分鐘，在北方的六十英里外，醫生走出汽車旅館的lounge bar。他剛剛和文森聊了一下天，全是在講屁話。最要命的是，他在一小時內喝了三杯足足是三倍濃的金賓波本威士忌，等於攝取了九杯波本酒的酒精。天氣陰陰的，太陽就快下山了，他就算東瞄西瞄，也看不到日光更充足時才會顯現的道路上的細節。他坐上皮卡車，發動引擎，倒車駛出藏車地點。方向盤一撇，車子便橫越停車場，右轉開上二線道。

他再把車速放慢一些，經過了第一棟建築物。那是狀似鋁製車廂的小餐館，在他左手邊，是剛剛那個佈告欄廣告的商家之一，也是管家桃樂絲說郡警察早上會喝咖啡、吃甜甜圈的地方，而他們顯然也在這裡吃午後點心，因為一輛黑白相間的道奇警用巡邏車就停在店門口。旁邊還停著兩輛農用的皮卡車，它們下田下到車身凹陷、覆滿泥土，他下一個經過的設施是加油站，德士古公司開的，附設三個汽車維修間。接下來道路左右兩旁出現了五花八門的商店，連成一串，有五金行、酒行、銀行、輪胎店、迪爾的經銷商、雜貨店、藥局，街道寬敞，覆滿泥濘，兩側都有斜斜的停車格。hｅtｕboｏｋ•cｏm.cｏｍ

名叫侯格的警察往一旁挪動屁股，人造皮嗖嗖響，皮革嘎吱嘎吱。李奇坐到他剛剛佔據的空間的其中一角，椅面是溫熱的，他說：「我認識另一個叫麥納立的傢伙，其實他也是第二騎兵團的人，他有個朋友的朋友的姑媽住在這個郡，她務農，有個女兒在二十五年前失蹤了，當年才八歲，後來一直下落不明，她也一直走不出這個陰影。這案子是你們單位負責的，當年ＦＢＩ也來湊一腳，麥納立的朋友的朋友認為ＦＢＩ沒把案子辦好。因此僱我來翻翻當年的文件紀錄。」

「麥納立也待過第二裝甲騎兵團？和東尼一樣？」

「對。」李奇說：「我猜我們當時都還在受訓。」

「那就是了。他是個好人對嗎？」

「我們是同袍啊，你懂我的意思吧，而且我還要到其他地方辦事，得盡快出發前往維吉尼亞州。」

「什麼？你還在軍中？」

他繼續往前開，經過旅館時瞄了它一眼，他不確定一般常見的萬豪酒店跟萬怡酒店有什麼差別，也許是樓層多寡吧，眼前的萬怡酒店只有兩層樓，建築物呈Ｈ形，大廳被左右兩排風格穩重的客房夾在中間。旅館大門口有畫停車格，大約二十個，只停了兩台車，旅館後方也一樣，二十個停車格上只停了兩台車，空位非常多，冬季的荒郊野外就是這麼一回事。

沉默持續了好一段時間。較年輕和*圖*書的警察在一旁觀望，侯格清楚感受到他的仔細打量。李奇見證著能量的遞嬗：侯格原本很稱職，懷抱著公僕應有的謹慎，後來漸漸被懷舊之情掌控，展現出老派優秀軍人面對另一個老派優秀軍人時的大而化之。他看著李奇說：「好，我有認識的人，我可以和他一起處理。你最好別過去，回旅館等我們吧。我們會送過去。」

「二十五年前？」侯格說：「那時我還不在這呢。」

「我是在沙漠風暴行動的時候認識你的，對吧？一九九一年波灣戰爭，沒錯吧？」

「沒錯。」

「我可以坐下來講嗎？」

「我記得他在軍中表現也很好。」

「沙漠風暴行動即將展開前我人在德國。」

「真的？我敢發誓，我們真的接觸過。或許是在沙烏地阿拉伯吧？在沙漠風暴行動即將展開前？或是沙漠之盾行動期間？」

「你需要我幫什麼忙？」

他左轉駛上與大街平行、從大街過三個路口才會到的小路，往北移動。看到第二間餐廳了，是一家燒烤店，號稱他們提供的是乾抹調味過的肉品，依據堪薩斯州直傳食譜所料理。他經過餐廳後立刻左轉接回大街，然後在最初那間小餐館外停車，先前看到的那輛警車還停在那，動也沒動過，李奇可以透過窗戶看見餐館裡的狀況，客人不多，有兩個警察、三個平民、一個女服務生，出餐口後方有個廚師。

那警察說：「很抱歉，朋友，你得再說仔細點。一九九一年已經是幾百年前了啊！」

李奇一路開到城鎮的另一頭，發現城鎮邊緣有個十字路口，路標說左轉通往一個乙醇工廠，右轉通往一家醫院，直走通往六十英里外的八十號州際公路。他大迴轉開到對向車道，折返北方的大街，大街右手邊有三條小路，左手邊也有三條，名字都很像人名，也許是取自內和_圖_書布拉斯加州的拓荒先鋒，或有名的美式足球員，或教練，或在玉米品質競賽中勝出的農夫，他轉進右手邊第一條小路，麥納立路，發現萬怡酒店就在前方。現在時間是下午四點鐘，有點尷尬的時間點，因為警局或郡政府的檔案管理員都是五點一到就閃人，他就只有一個小時可以運用。光是要將檔案拿到手大概就要跑三十分鐘的流程，而那份檔案本身大概很厚，用剩下的三十分鐘是讀不完的，他得等到明天早上再行動了。

李奇點點頭。「但他是第二騎兵大隊，不是第三，和東尼的等級不同。」

「好。」侯格說：「我會告訴局裡的人，明天一早就會有人帶你去查。」

「人還不錯。」

「ＦＢＩ做錯了什麼？」

「有沒有辦法把檔案調出來？」

「我不知道。」李奇說：「我也想問啊。但你想想，人就是這麼奇怪的生物，我猜他們知情後，內心會比較平靜吧。」

「有沒有可能今晚就讓我辦這件事？如果我能在午夜前辦好，麥納立就可以少付我一天錢，他手頭很緊。」

「只是暫時的啦。」李奇停頓了一下才說：「是說，你不介意的話或許可以幫我一個忙。」

「他們沒找到那個孩子。」

那警察的手在褲子上抹了抹，然後握住李奇的手。「我不確定有沒有跟你見過。」

「我會幫忙出力。」

「東尼嗎？他回林肯了。第二次波灣戰爭開打前就離開了，感謝老天。他現在在鐵路局工作，生了兩個小孩。一個讀國中，一個讀大學。」

「的第三騎兵大隊？」

於是李奇便開車回到萬怡酒店，把凱迪拉克停到建築物後方。他停得遠遠的，從正面看不到車，這樣比較安全，因為他搞不好封不住賽斯．鄧肯的嘴。接著他走回旅館，在櫃檯前等服務人員講完電話，對方似乎幫某位客人訂了幾和*圖*書間房間。等服務人員忙完後，李奇付了一個晚上的住宿費給他，請他安排一樓的房間。結果那個房間是在Ｈ形建築的後方角落，非常安靜、位置絕佳，設備又好又乾淨，房內的主色調是綠色和棕色，還有銅製零件和淺色系木板。四十分鐘後，侯格和他的夥伴開著借來的警犬隊貨車抵達旅館了。他們載來十一個瓦楞紙箱之多的檔案，五分鐘後就全被搬進了李奇的房間內。

侯格看了看手錶，時間是四點二十分。他說：「所有的舊檔案都放在郡文書管理員的辦公室裡，五點後就不能進去了。」

李奇從佈告欄前呼嘯而過，然後放慢速度細看前方。在他的經驗中，大多數地方的大街都會保留給商店進駐，警局、郡政府之類的公家機關則會坐落在一、兩條街外或更遠一點的地方。這和稅務規定有關，小規模城鎮向後街土地徵收的稅不會像大街上的地那麼多。

「的第二裝甲騎兵團。」

「現在查這個有什麼用？」

「麥納立就是指望這個。」

「他長得很像你嗎？」

「我覺得我們應該不是在德國認識的，但我記得你的名字，對你的臉也有點印象。你有兄弟打過波灣戰爭嗎？或是堂兄弟、表兄弟？」

「太棒了。你和他常見面嗎？」

有一招值得一試。

「老兄，你這要求太超過了吧？」

「我就知道。」李奇又說了一次。他用的是說書人行遍天下、一用再用的老把戲。不斷把一連串是非題拋向某人，轉眼間就能營造出虛假但具說服力的親密感，這是一種心理詭計，只要你仔細聆聽對方的回答、感受話題的方向，再押中獎機率最高的選項就行了。即使是每天佩戴名牌的人，大多也會忘記自己的名字就寫在身上，起碼一開始會有這個傾向。美國中部地區的許多警察都待過軍隊，機率高於其他地方，就算他和_圖_書本人沒當過兵，他也往往會是大家庭出身。有一大堆兄弟、堂兄弟、表兄弟，可以肯定的說他至少會有一個親戚當過兵。沙漠風暴行動是他那一代人最重大的戰役，而第七軍當時的角色最吃重，獲授銅星勳章的第二騎兵團成員八成是第三騎兵大隊的人，因為他們是第二騎兵團的菁英。演算一番，再押機率最大的選項就對了，根本不用動腦。

「我猜當年有點像吧。」

那個警察說：「請問你是？」

「有，我表弟有上戰場。」

「我可能會被上級修理的。」

「有錢讓你多賺你竟然不賺啊？」

「偶爾。」

「我？喔，還是在做老本行，老本行。」

「檔案可能很大，搞不好有好幾箱。」

李奇鎖好車，走進餐館。那兩個警察面對面坐在四人雅座內，他們身材都很魁梧，渾身肌肉，各自坐著兩人用的椅墊，但他們的軀體都幾乎要把椅面填滿了，其中一個人的年紀和李奇差不多，另一個年輕一些，他們身穿灰色制服，上頭別著勳章、徽章、名牌。年紀較大的那個警察叫侯格。李奇從他身旁走過，止步，默劇演員似的表現出恍然大悟的模樣：「你是侯格對吧？我真不敢相信。」

「我只是要讀一讀而已。」

「不，我的意思說，我以前的工作是辦案，現在還是在辦案，不過是以私家偵探的形式做。我獨立了，不再是山姆大叔的嘍囉了。」

「那孩子下落不明？也就是說這案子還沒結，雖然變成了懸案。可見文件應該還在，應該有人記得它在哪。」

「那你現在在做什麼？他一定會問的。」

李奇伸出他的手。「我是李奇，待過憲兵一一〇特調組。」